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到了元旦假期,周文接到高中時班長鄭蔚的電話,說2號下午同班同學要聚一聚,在平熙街口的緣緣茶館,叫他一定要出席。周文隨口答應下來,也沒放在心上,倒是陸萍在一旁聽得清楚,第二天下午催著兒子去參加高中同學會。
周文乘公交車來到緣緣茶館時,大家差不多已經到齊了。鄭蔚特地定了一間大包廂,以為足夠了,結果沒想到在外地讀書的同學都趕了回來,包廂裡擠得滿滿的,原本想打牌下棋的,現在只能坐下來邊喝茶邊聊天。高中三年的同窗才分手了幾個月,彼此都很熟悉,你叫叫我的綽號,我抖抖你的短處,雖然都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說起來還是覺得非常親切。
這群人中引人注目的焦點就是原來的副班長林欣婕,當年她是周文他們班的班花,J中學的校花,無數男生暗戀的夢中情人。可是周文覺得她跟以前不一樣了,究竟有什麼不一樣,一時半刻也說不上來。他低著頭想了半天,這才發覺林欣婕的神態特別嫵媚,一顰一笑都不自覺地透露出幾分妖艷,跟讀中學時的清純完全不同。
妖艷!對了,就是妖艷!吸血獠幾千年的記憶告訴他,擁有如此容姿的絕不可能是人類,她一定是個妖怪!不過周文目不轉睛打量了半天,始終沒看出什麼破綻,他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鄭蔚頂頂周文的肩膀,不無艷羨地說:「林欣婕越來越漂亮了,聽說大學裡追她的男生足足有一個加強排,每個月的情書彙集起來可以編一本情書大全!」
周文笑著說:「有這麼誇張嗎?」鄭蔚聳聳肩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周文看看滿屋子的男生差不多都被林欣婕迷住了,低聲跟他開起了玩笑:「你怎麼不追她?中學時你們不是正副班長,走得很近嗎?」「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鄭蔚停了停,意味深長地說,「她是一個好情人,但不會是一個好妻子——像我這種普通人是供不起她的!」
周文笑笑說:「你可別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心裡卻想:「原來鄭蔚還是很清醒的,這世上能在美女面前保持清醒頭腦的男人越來越少了!」又耽擱了一陣,他覺得這場聚會挺無聊的,於是向鄭蔚告辭說:「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一步了。」鄭蔚敏感地察覺到周文的想法,笑著問他:「覺得無聊了?」
周文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心裡越來越欣賞這個高中時的班長了。他說:「以後有機會再聯繫吧,我請你吃飯。」鄭蔚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庸俗了?老是吃飯吃飯的,你不覺得聽音樂會或者參觀博物館什麼的比較高雅嗎?」周文說:「我不懂藝術,還是吃飯比較實惠,要知道吃一頓就少一頓了!」
周文的背影才消失在包廂門口,鄭蔚就向林欣婕做了一個隱蔽的手勢。林欣婕會意,擺了一個風姿綽約的pose,然後微笑著穿出男生的包圍圈,朝門外款款地走去。大夥兒以為她出去洗手,沒想到她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聚會少了夢中情人還有什麼興味?這些高中時的同窗大眼瞪小眼,又把以前的舊事拉扯了一遍,實在找不出什麼新的話題,於是三三兩兩起身告辭了。鄭蔚笑容可掬地站在包廂門口招呼,一口一個「走好」、「以後再聯繫」,心裡卻在犯著嘀咕,不知道林欣婕能不能網羅住那頭高傲的吸血獠。
周文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錢,準備坐公交車回家,忽然聽見身後有一個甜膩膩的女聲叫住他:「周文同學,這麼急著走?上車吧,我送你一程!」周文回過頭一看,只見林欣婕開著一輛嶄新的亮黃色跑車,微笑著向他揮揮手。周文心裡一動,有心摸摸她的底細,於是跳上跑車,坐在她身旁,低聲說:「你瞞不過我的,你不是人,是妖怪!」
林欣婕回敬了他一句:「你也瞞不過我的,你是一頭吸血獠,我還知道,你始終看不透我的真身是什麼!」周文瞪了她半天,有點洩氣地說:「是啊,你隱藏得太好了,連陰陽眼都看不透!不過你是怎麼看出我是吸血獠的?」
林欣婕微微一笑,說:「我一直在觀察你,你的外貌隱藏得很好,但是身體裡有吸血獠的內丹,像我們這種高等級高智商的妖怪會一門特別的法術,對內丹的氣息特別敏感,這方面你就不行了。」
周文不滿地說:「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算低等級低智商的妖怪?」林欣婕咯咯笑著說:「我可沒這麼說,你幹嗎貶低自己?我可是很尊重你的!」她慢慢發動跑車,問:「你要到哪裡去?」周文嘀咕了一句:「隨便!」
林欣婕一踩油門,跑車拐進解放路,向西飛快地奔馳而去,美女香車相得益彰,引來街頭行人駐足觀望,艷羨不已。周文撫摸著身下的真皮坐墊,手感非常舒服,他羨慕地問:「這輛跑車是什麼牌子的?我一直想弄這麼一輛玩玩。」林欣婕輕描淡寫地說:「法拉利的,市價40萬美金,不貴。你要嗎?你要的話我打9折轉給你。我正想換一輛保時捷。」
周文吐吐舌頭說:「40萬美金?賣了我也不值這麼多!」林欣婕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說:「人類的錢是很好賺的,隨便到哪個貪官奸商家裡轉一圈就不止這個數。」周文搖搖頭說:「我要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這樣花著才安心。」林欣婕差點笑出聲來,說:「靠自己的雙手?你給彭曙光賣命,一個月掙250塊人民幣,你是不是扮人時間長了有些犯傻?」
她的消息很靈通,刑警大隊一定有她的內線!周文沉默了片刻,說:「勞動所得,拿他的錢我安心!」林欣婕說:「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有些數典忘祖了!說到底,你都是高等級的妖魔,何苦為這些愚昧貪婪的人類賣命呢?過來加入我們吧,金錢美女任你取捨!」
周文心中一動,問:「你說的『你們』指的是誰?」林欣婕說:「跟人類有許多國家一樣,妖魔也分很多派系,我們是其中最高貴的一支。」周文繼續問:「那你們的首領是誰?」林欣婕微微一笑,說:「這是高度的機密,怎麼能隨便說給你聽?加入我們就知道了,怎麼樣?」
周文「嗯」了一聲,說:「金錢美女,這很有誘惑力,讓我好好考慮一下!」林欣婕反問說:「捨不得哪個茅山道的女法師嗎?她這個人有點迂腐,你跟她合不來的。」周文不想談這個話題,隨口問:「你是佔據了林欣婕的身體還是幻化成她的樣子?」
林欣婕舔舔嘴唇說:「我吃了她,然後變成她的樣子……嗯,味道很不錯喲!」她乜了周文一眼,「吃驚嗎?騙你的!林欣婕進大學不久就出了車禍,變成植物人,醫學上算是腦死亡吧。我暫時借她的身體用用,在人類的世界走動就方便多了,等到事辦完了自然會還給她的,你儘管放心!」周文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你在辦什麼事?」林欣婕果然向他搖搖頭:「還是那句話,加入我們就告訴你,否則的話,免談!」
法拉利跑車在G城最豪華的VaughanWilliams咖啡廳前停了下來,林欣婕看來是這裡的常客,服務生都很巴結地跟她打招呼,林小姐前林小姐後的,周文差點以為這間咖啡廳就是她開的。林欣婕啟朱唇,動玉齒,懶洋洋地問:「有沒有給我留著老位子?」那服務生微笑著說:「林小姐這是什麼話,二樓的小間二十四小時為您準備著!」
他半側著身當先引路,林欣婕和周文走在後面,來到二樓靠窗的一個小間裡,環境幽雅,裝修豪華,窗外就是車水馬龍的解放路,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透過窗向外面望去就像在看無聲電影。林欣婕也不徵求周文的意見,自說自話點了兩杯
)ino咖啡,周文忍不住問她:「你怎麼不問一下我喜歡什麼牌子的咖啡?」
林欣婕扁扁嘴說:「一個月掙250,連小費都不夠,我估計你從沒來過這種高檔的地方,替你點是不想讓你出洋相!對了,周文,你有沒有喝過咖啡?」她臉上似笑非笑,看得周文有些尷尬,他老老實實說:「你說對了,這種奢侈的地方我只敢在外面望望,等會兒你要付賬的,別指望我做紳士。咖啡倒是喝過一次,苦得要命,我不覺得有什麼好,還是綠茶比較對我的胃口。」
林欣婕頗有些意外,她笑笑說:「你倒是不大在乎面子的!」服務生把咖啡端上來,還奉送了一小碟精緻的糕點,他退後半步,抱著銀光閃閃的咖啡盤低聲問:「二位要聽什麼音樂?」林欣婕說:「我無所謂,周文,這次你來點吧!」
周文想了想說:「我想聽首歌,就是不知道名字……」林欣婕覺得好笑,說:「你哼幾句來聽聽。」周文咳嗽了一聲,說:「我五音不全,別嚇著你!」他開始輕輕哼唱內心深處的那首歌謠,「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
林欣婕低頭想了片刻,向服務生說:「請你放一首陳詩詩的《奔跑》。」不一會兒,歌聲慢慢地響起:「……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音樂聲中,林欣婕忍不住問周文:「你覺得做人好呢還是做妖怪好?」周文不正面回答她,反問道:「做妖怪有什麼好?」
林欣婕優雅地喝了一口咖啡,說:「其實妖的世界跟人的世界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唯一的好處就是妖怪可以率性而為,不負責任,沒有那麼多道德倫常的約束。」她摸摸自己的臉龐,頗有感慨地說:「扮了一段時間的人類,我有點喜歡上這具身體了,有的時候想想,做一個人也是挺不錯的,人類是唯一懂得享受生命的物種。」
周文說:「如果你擁有人類的身體卻失去了妖怪的法力,你就不會這麼想了,普通人奮鬥一生也只不過混個溫飽,奢侈的享受畢竟只是少數人的權利。」林欣婕有些困惑:「那你說除掉享受,做人還有什麼呢?」周文低聲說:「人類是值得尊敬的,只有他們才能克服內心深處的負面情緒,保持一種信念和精神。僅僅擁有一具軀殼是不夠的,懂得這一點你才能理解,什麼是真正的人,活下去是一種幸福!」
林欣婕「撲哧」笑出聲來,說:「你說的太深奧了,像一個哲學家,我只知道順著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從來沒想過什麼信念和精神。」周文自嘲地說:「也許是我做人做得太久了,不知不覺沾染上一些酸氣。」
林欣婕說:「不過你會挑這樣一具身體,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這個身體……好像太胖了一點,發揮不出吸血獠驚人的速度和爆發力。你附身的時候是不是很匆忙,來不及好好挑一下?我們妖魔通常會挑選一具最能發揮自己實力的身體,我可是花了很長時間才選中林欣婕的。」
周文心中一動,他凝視著林欣婕妖艷的容貌,回想起李瑾瑜閒聊時告訴他的消息,脫口叫道:「我猜到了,你的真身是首窮山伏魔殿裡逃出來的九尾狐狸精!」林欣婕頗有些意外,轉念一想是自己先露了一點口風。她笑著說:「你真聰明,唉,像你這麼聰明又強大的吸血獠,加入我們該有多好!」
周文不客氣地問:「你們好不容易才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逃脫出來,不躲在深山老林裡,混進G城來幹什麼?是不是嫌害人不夠多?」林欣婕委屈地說:「不要說得這麼尖刻嘛!我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黃泉下面捱了一千年的苦,好不容易逃出來散散心,吃幾個人解饞又算得了什麼?人類對我們妖魔來說,就像是滿屋子亂飛的蒼蠅蚊子,殺人就好比是除四害,你明白了嗎?」
周文望著她雪白修長的雙手和晶瑩剔透的指甲,問:「你的這雙手上是不是沾滿了人類的鮮血?」林欣婕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是一個淑女,你會一隻一隻拍蚊子,弄得滿手都是血嗎?用必撲效率不是更高?」周文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但不論他怎樣旁敲側擊,林欣婕總是笑盈盈不露半點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