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胡盧,當時他眼見女媧按下雲頭,以為又是一個來摘葫蘆的人,下意識的用密法隱去身形,其實心中早一片死灰,不報任何希望。誰知事到臨頭,卻是他想差了,眼見葫蘆成熟在即,只得加緊錘煉。
至於女媧造人,他倒不曾在意了;誰想女媧信手一扯,正好抓住葫蘆籐,將之扯斷。其時正值他煉化肉身的緊要關頭,真靈自然藏在葫蘆內,暫時保得性命,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畢竟葫蘆不是自然脫落,葫蘆籐這一斷,登時失了給養,元神震盪之餘,走火入魔。
也是他命不該絕,女媧用葫蘆籐大肆造人,待到天降大功德,自然分了他一絲,讓他成功化形,破葫蘆而出。此間種種他卻不甚明瞭,只知是女媧壞他修行,億萬年苦修差點兒毀於一旦,心中憤恨可想可知。
胡盧跳將出來,也不細看,照著女媧便破口大罵:「你這潑婦好沒道理,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緣何憑白壞我修行,端是心腸惡毒……」他倒是罵得爽快,將那後世惡毒之語盡數引來,一章章一段段,雙關暗諷、排比壓韻等等修辭用了個盡。
女媧修為精深,一見到他便立刻明瞭因果,念他是個才得化形的小妖,一時氣急罵幾句也是人之長情,本不願與他計較。誰知他還罵了癮,許多想都不曾想到了惡語一股腦用在自己身,自己身為妖族聖母,身份何等尊貴,怎可讓人隨意編排,吃驚之餘如何不惱?
當下於懷出一探,從身取出個繡球狀的異寶,叫道:「潑才看打!」
胡盧氣昏了頭,眼見那繡球放出萬道毫光,一則不容他多想,二則不識得厲害,伸手便是一抓。虧得他天生異稟,金剛不壞又神力無匹,竟不曾傷得分毫,反將繡球抓在手中,以為眼前女子不過如此,當下笑道:「潑婦竟敢用暗器傷人,可惜手法太差。」
女媧原不想壞他性命,只是尋思略作懲戒,讓他曉得厲害,十層力只用到三兩分,本身又因造人耗去太多心力,沒想到反被嗤笑。大怒之餘,將先天靈寶山河社稷圖全力展開,誓要將他收了,慢慢制。
胡盧見對方取出一張畫兒來,正要嘲笑一番,忽見狂風大作,吸力無匹,心知不好:「那畫兒定是件異寶。」急忙使個「千斤墜」穩住身形,運起神力,叫一聲「看暗器」,將手中繡球丟了回去,希望能緩一二。
女媧見了,心中好笑:「真是個無知鄙夫!一不曾抹去法寶的神識,二不曾運道法妙手,就這樣隨手一扔,如何能有威力?」然而待要控制繡球,才驚覺不易,暗道這廝倒有幾分蠻力,只得指揮繡球偏移方向,飛出老遠失了慣性,方取得控制收入懷中。
周圍人類才得新生,哪裡見過這般景色,驚得是目瞪口呆。直到此時狂風大作才發覺自己的不敬,初生人類靈識不比後世,自然能從天人感應中曉得兩位「大神」的身份,當下跪拜不已,稱女媧為「聖母」;也有那和葫蘆籐有關的人類稱胡盧為「聖父」。
女媧和胡盧聽了不免一怔,女媧還好,不過是因為把胡盧和自己扯在一處,俏臉微紅;胡盧可就大大的不妙,他才得化形,對於自身神通不知運用,不過略微走神,立馬被收入山河社稷圖中。
女媧將山河社稷圖收了,對人類說道:「既然參拜已畢,爾等便散去,自尋安身之處。」然後,駕起祥雲離開。人類散去不提。後來有一個紅袍道士經過此地,看到裂作兩半的葫蘆,暗叫可惜之餘,終是收了,煉成一個吸魂葫蘆。
胡盧被女媧收入山河社稷圖之後,自然瞧出厲害,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日子久了,發現即使觸動這圖中禁制,也傷不到自己的根本,便漸漸放下心來。仔細打量這圖中世界,有山有山風光秀美,除了不見生靈,倒和洪荒世界區別不大。
他久為植物,一時化形得脫,如何耐得住寂寞,當下東瞅西瞧,竟生出觀光的心思來。遊山玩水之餘,心下尋思:「這個監獄倒也高級,只是不知那個女人是誰?將我關起來之後不聞不問,不知是何道理。」
女媧卻急於證道,回到居處也不耽擱,喚來童子吩咐幾句,逕直閉關修煉去了。至於胡盧,在女媧看來不過是一個小妖,即使有幾分蠻力,在洪荒大地也不足為奇,根本不曾放在心,等到成聖出關,再慢慢修理不遲;不曾想反叫他疑神疑鬼。
胡盧獨自一人待的久了,便是風景再好,也漸漸沉悶起來,心道:「沒想到化形之後,比做植物還要無聊。可惜即找不到窗戶,也沒有獄,那樣的話倒可打探一下外面的情況。我與那葫蘆娃同樣出身,不知可曾修得千里眼和順風耳,也不知這兩樣神通能否看到外面的世界。」
他心念至此,便運起神目神耳,自虛空看去:只見一座宮殿立於雲端,門前有兩個小童,均是粉面玉臂,可愛之極;殿內有無邊勝景,各類浮雕神光閃爍。胡盧對此全不在意,只往殿內深處看去,於矇矓中見一尊「大神」,人首龍尾,頭頂星河。
也是女媧小看了他,不曾開起山河社稷圖的禁制,才叫他逍遙至此。此時被人窺視,立有所覺,急忙停下修煉細細推算,然而算出的結果卻叫她詫異之極。由於胡盧來自後世,女媧根本算不出他的來歷,只知窺視之人就在身側。這個結果本是對的,胡盧被收在山河社稷圖中,對於女媧來說,可不就是「就在身側」。女媧卻根本沒想到這一點,反而已為是有人蒙蔽了天機,誤導自己。暗道:「有此實力的就那麼幾個人,但這些人也不會這麼無聊。」
於是歎道:「會是誰呢?真是奇怪也哉!」
胡盧見女媧犯了「燈下黑」的毛病,暗笑之餘,不敢再看。只是被困在山河社稷圖中,實在無聊之極,忍不住再次窺視。女媧自然再次推算,結果也自然一樣,困惑不已。卻叫胡盧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修煉閒逛之餘,把窺視女媧當作一項娛樂節目。
這種行為惹得女媧邪火升,煩不勝煩,連自身修煉也受了不小的影響。女媧也不是沒有設下禁制來隔絕這種窺視,但是無論何樣禁制,都是對外的,根本不曾防到胡盧。終有一日,女媧數次推算都無功而返,怒道:「該死的小賊,不要讓我抓住,否則定要你好看!」
此後,胡盧的窺視行為漸漸收斂,畢竟自己還被人家關著,雖說算不到自己,但是萬一女媧那天想起還有自己這麼一個犯人,拿自己出氣,可就真是自作自受了。另一方面,是女媧也不是沒想過反擊,只是在她看來,此人神通廣大,既然能將自己誤導,所謂的反擊也不過是小道,使出來憑白讓人恥笑。料想對方除了窺視,也奈何不得自己,或者說玩笑的成份較大,倘不是這樣,為何長久不見其他動靜呢?是以到了最後,女媧腹誹之餘,乾脆不做理會。
這日,胡盧正在靜心養神,忽覺天地一陣震動,心下大驚,急忙施了個先天隱身法兒,小心戒備。他卻不知,女媧已經成聖,山河社稷圖與女媧心神相連,自然受了影響,威能提升。
女媧心中一片大歡喜,億萬年苦修,終有所成。穩定情緒之後,想起山河社稷圖中還關了一個小妖,心道:「關了這許久,也算已經懲戒,便放他出來。」然而望那圖中一看,其中空空如也,又發現圖中禁制被觸動了許多,當下歎道:「你雖辱罵與我,但畢竟是我不對在先,原只想叫你知道厲害,不料竟被山河社稷圖化為飛灰,可憐!可歎!」
得出此種結果,固然是胡盧的先天隱身法夠高明,但主要還是女媧沒有仔細察看。畢竟女媧已經成聖,那能想到一個化形不久的小妖竟能躲過自己的神識。以至於胡盧的牢獄生涯被無限延長,正所謂「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伏」。
卻說女媧,成聖之後,先是門下小童賀喜,接著各方道,有那東方三清太老君等人,有那西方接引、准提等人,有那妖族太一、帝俊以及鯤鵬等人,有那散修鎮元子、陸壓等人盡數來賀。女媧娘娘一一接待謝過,免不得座談論道,說那無大道,其間神妙不必細述。
胡盧在山河社稷圖中等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什麼大變化,只有一道神識掃過,料想是女媧無疑。眼見沒有危險,胡盧忍不住要看個究竟,當下運氣神通望圖外看去聽去。其時正值女媧等人述說諸般妙法,胡盧聽得開頭,立時想知結尾,不知不覺中聽得癡了。
媧皇宮中諸人儘是神通廣大之輩,自然覺出有人窺視,只是不好明說,各個暗暗推算,得出的結果自然和女媧一樣,算不出根腳,卻在左近。然而在座之人實在沒必要這樣做,何況按推算也不是在座之人所為。
於是諸位大神面面相覷,心中疑神疑鬼,看向女媧的眼光不免有些怪。女媧娘娘多次經歷此事,自然曉得其中奧妙,但這等事怎好說與人聽,難道說:「啊呀,也不知是誰,總是偷窺於我?」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只得無奈苦笑。
受此影響,眾位得道高人的論道之心也淡了,於是草草結束,各自散去。胡盧正聽得入神,似有所悟,自然不爽的緊,也算是自作自受。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他不這樣做,半句也聽不到;至於無意中引起各路大神的疑心,卻不是他的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