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龍 神骸之卷 第二十八章 被守護的人
    “哦,來了嗎?”

    看著戰鬼迪安現身,應龍顯出興奮的神情。一扯韁繩,龍馬小跑步回到格麗絲黛那邊,剩下的六名刺客竟無人敢攔他。

    “喂,廢物們。”應龍招呼著六名發愣的騎士。“考慮到你們的無能,本大爺已經替你們干掉了四個,剩下的就是一對一的戰斗了,還加上一個斷臂的……好好保護你們的公主殿下,如果這樣都還輸了的話,就自己抹脖子吧!”

    隨著這句話,應龍身上發出隱隱可見的龍威。

    所謂“龍威”,其實是諸多下位種族對最上位捕食者的龍族的一種無條件的、本能的恐懼。當下位種族企圖對抗龍族的時候,“龍威”會成為摧毀他們意志的武器,而當下位種族和龍族並肩作戰的時候,“龍威”便會成為比任何神術都有效的戰爭號角,驅使他們奮不顧身的戰斗。

    六名騎士們便處在這樣的龍威中,他們紛紛下馬,拔出武器守在格麗絲黛的面前。騎士們一手持盾一手持劍,完全按照正規戰爭的方式,用劍整齊而有節奏的敲擊著盾牌,六付劍盾的敲擊聲激蕩出非凡的氣勢,騎士們死戰的決心亦傳達到刺客們那裡,讓後者情不自禁的露出畏縮的神情。

    “這還差不多。”應龍滿意的看著騎士們的反應,並轉向迪安,但格麗絲黛的聲音卻從後面傳來。

    “等……等等。”

    “嗯?還有事嗎,女人?”應龍困惑的回過頭。

    “你……”格麗絲黛盯著應龍肩膀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心中湧出一股復雜的情緒,說不出來是對他的受傷感到擔憂,還是對他如此不愛惜身體而感到氣憤。這股情緒在她的喉嚨裡盤旋了好幾秒鍾,最後才以疑問句的形式沖口而出。

    “你……你就不痛麼?”

    “……啥?”應龍皺起眉頭,格麗絲黛的問題讓他感到意外,眨了幾下眼睛後,最後他一揮手回答著。“少羅嗦!怕痛還要怎麼追女人!”

    “追……女人?”格麗絲黛愣了一愣,而應龍則掉頭向迪安走去。

    “啊,主人指的應該是萊阿涅小姐。”管家小妹及時擔任起解說的職責,並露出心有戚戚的神情。“真是的,主人對待自己的身體就是這樣的粗暴呢,一點都不考慮到治療者的心情……每次塗藥時都是那樣,但最後還是屢教不改,看來下次要用更厲害的藥劑……”

    帕蒂嘮嘮叨叨的抱怨著應龍的種種,但格麗絲黛卻已充耳不聞。

    (你眼中看到的……只有萊阿涅小姐嗎……)

    想到這裡,格麗絲黛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痛楚,禁不住用手捂住胸口。

    ……………………

    “喲,讓你久等了。”

    應龍跨下龍馬,拿著那柄特別准備的重戰槍,輕笑著向迪安打招呼。

    迪安的身上依舊是那身不起眼的樵夫裝,他盯著應龍的肩膀,露出困惑的神情。

    “……為什麼故意受傷?”

    刺客在應龍的左肩上留下一道不淺的傷口,雖然對付一般人不會造成多大妨礙,但在兩人這種級數的強者對決中,毫無疑問會成為應龍的軟肋所在。

    “沒事,這點傷算是我奉送的,就算前次戰斗的延續吧。”應龍隨手揮動著戰槍,灑出凌厲的勁風。

    “換了武器嗎……”迪安擺出戒備的姿態,經過前次的交手,他亦非常清楚面對眼前的暴君不能有任何松懈。

    “解放神骸的力量吧,我們不需要再試探彼此的實力了吧?”應龍提議著,同時手中泛起暗紅的魔煌。

    戰槍在魔煌中進化成擁有凶暴獠牙的“撕裂者”的姿態,輕振間放出懾人心魄的低吼,配合著應龍身上的殺氣起伏,猶如司掌死亡的魔神降臨人世。

    “也對……”迪安輕輕呼出口氣,雙手亦泛起暗紅的魔煌。

    魔煌中,神骸“吞噬者”化身的手甲以三支銳角的猙獰姿態浮現,並且呼應著“撕裂者”,發出陣陣咆哮。

    應龍兩件神骸互相爭鳴,兩名持有者互相瞪視,在此起彼伏的暗紅魔煌中,時間的流動仿佛亦已凝固。

    或許是左肩的傷口牽動神經,應龍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等他在下一瞬回過神來時,迪安已沖到了足以發動攻擊的距離。

    “看招!”

    凝聚著神骸之力的一拳夾著風雷之音,毫不留情的轟向應龍的心髒,或許是早已預測到迪安的動作,應龍以魔槍格擋住迪安的拳頭,並施展出四兩拔千斤的技巧,利用轉身產生的微小力量把迪安的拳路帶歪。

    一瞬間兩人擦肩而過。

    二瞬時兩人同時展開反擊。

    迪安沒有浪費時間調整姿態,在左腳落地的同時便扭動身體,向後砍出一記回旋踢。

    迅猛的一腳令應龍措手不及,他低頭回避迪安的踢擊,凌厲的勁風幾乎擦過他的頭頂掃過,切斷了幾根頭發。而在發絲飛起的同時,應龍用力的揮動著魔槍,“撕裂者”發出撕裂空氣的咆哮聲,擦著地面自下而上向迪安轟去。

    由於剛剛踢出的一腳,迪安尚未找回平衡,只得以右手硬擋“撕裂者”的重擊。手甲和魔槍碰撞時爆出“咚”的悶響。

    魔槍上蘊含的巨大暴力把迪安打飛了出去,整個人猶如炮彈般撞進森林裡。森林中一棵至少雙人合抱的大樹猛烈顫抖著,然後在“吱呀”聲中緩緩傾倒,砸在地上,激起無數落葉和浮土。

    “嘖,躲起來了嗎……”應龍擺出警戒的神情,迪安借著大樹倒下的時機藏了起來。

    既然無法用目光追跡,應龍干脆閉上眼睛,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聽覺上,捕捉著周圍的每一絲動靜。

    輕微的聲音在側後方響起,而濃烈的殺氣卻從上方撲來。

    迪安從樹冠上高高躍起,“吞噬者”手甲的末端已分出三支銳角,灼熱的蒸汽從銳角的縫隙中猛烈噴出。憑借著蒸汽提供的額外力道,迪安在空中以不可思議的動作調整著姿態,高高舉起的右拳放射出狂暴的魔煌,朝著應龍的頭頂重重轟下來。

    “崩拳!”

    拳未至,勢已行,應龍腳下的地面被壓得寸寸碎裂,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他只得舉槍硬封迪安的剛拳。

    上一次交手,應龍便在迪安的這招上吃了大虧,若不是英格拉姆即使出手,恐怕結果難以預料。

    這一次,迪安拳上的剛力似乎還超過上次,面對釋放“吞噬者”真力的一擊,若是騎士王劍那般的輕兵器,恐怕被轟中的瞬間就會支離破碎,續而迎來敗北的命運吧?不過,這次應龍為迎戰迪安而特地選擇了質地厚重的戰槍,再加上“撕裂者”的賦予,使得魔槍發揮出極其堅固的防御效果。只聽“砰”的一聲重響,迪安的拳轟在魔槍上,魔槍的槍身出現些許的裂痕,但卻再難進分毫。

    承受迪安的重擊,應龍腳下的地面已整個陷下去,撐著魔槍的雙手虎口崩裂,而右肩的傷口亦噴出灼熱的龍血,其狀態可謂慘烈。

    “嘿,有效果嗎……”

    應龍望著被擋下的“吞噬者”,露出暢快的神情,反倒是迪安一方受到莫大的沖擊。

    “擋住了……‘吞噬者’的力量……”

    迪安以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應龍。憑著前一次交手的經驗,這一擊他本有十足的把握打敗應龍,但卻是這樣的結果。

    他絕對沒有放水,而應龍的左肩又受了傷,這樣的情況下都能擋住“吞噬者”的力量,只能說應龍的實力比起上次來有著顯著的成長。或者,用“進化”來描述更加恰當——所謂“進化”,是一種生物呼應強敵的存在而改變自身力量形態的非凡能力。在短短一周內,應龍便已進化出足以和迪安抗衡的實力——這種速度,這種進化的速度,遠遠超過迪安所知的任何一種生命。

    迄今為止,迪安還從未感到過恐懼,但某個念頭卻在他的心中自然浮現,而那亦是應龍曾經向他確認過的問題。

    迪安深深的看著應龍,謹慎的確認著。

    “你……真的是人嗎?”

    ……………………

    “撕裂者”和“吞噬者”的碰撞發出響徹天宇的爆音,炸裂的罡氣讓方圓數十米的東西通通化成齏粉,而在數十米外,六名騎士和六名刺客的對決亦被打斷。

    就像斷臂男說的那樣,這些刺客都是他們組織中戰斗部門的精英,個個有著堪比一流冒險者的凌厲身手。騎士們受到龍威的鼓舞,再加上心中有著誓死守護公主的信念,倒也毫不畏縮的迎戰著這群刺客。經過激烈而短暫的交鋒,刺客們的身上多出了不少或深或淺的傷痕,而騎士們則因有鎧甲和盾牌的保護而沒受多少傷,但相對的體力消耗卻很大。

    情勢大概是五五波,不過管家小妹還沒出手,格麗絲黛必要時也能驅使獅鷲戰斗,所以算起來騎士們的勝算應該還多一點,但這些根本不重要。只要看看迪安和應龍交戰時的駭人聲勢就會知道,決定這場戰斗勝負的其實只是那兩人而已——應龍絕對有單挑十名刺客的實力,而若是和迪安正面沖突,六名騎士面對的恐怕也只是被秒殺的命運。

    或許是鑒於這樣的共識,小小的戰場上出現短暫的寂靜。

    “呼……”

    看到應龍擋下迪安的最強一擊,帕蒂長長呼出口氣,跟著卻注意到旁邊的格麗絲黛臉色發白,於是出言安慰著她。

    “不用擔心,格麗絲黛小姐,雖然那名叫迪安的男子確實很強,但主人已找到了對付他的辦法,所以……”

    “是騙人的吧……”

    “咦?”帕蒂驚訝的看著格麗絲黛,只見那雙深藍色的眼中正浮現出氤氳的霧氣。

    “說什麼訛詐女神……那是騙人的吧……”格麗絲黛看著應龍浴血戰斗的模樣,心中的痛楚比以往更甚。“你會這樣戰斗……會把他們引出來,其實都是為了……”頓了一頓,格麗絲黛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為了保護我吧……”

    賢明的拉維利斯公主早已看透了應龍的盤算。

    亞細亞城在聚集起兵力前無法動彈,應龍又必須前往林格伊爾城掌握戰況,在這樣的情況下,獨自留在城裡的格麗絲黛就面臨相當危險的境地。雖然可能性不高,但若是面對迪安那般超越常識的戰鬼,就算配置再多的護衛也沒辦法確實保護她的安全。為確保這種情況不發生,應龍決意在前往林格伊爾前解決迪安的威脅,因此先前才演出前往往生之境的一幕,把斷臂男和迪安等人引誘出來。

    格麗絲黛看透了應龍打算不惜代價解決迪安的想法,但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比起自身安全得以保障的事實來,她更無法忍受應龍對待自身的粗暴態度。應龍的那股鐵的意志,可以說是一把無比鋒利的雙刃劍,既能幫助他摧毀任何敵人,也會對他自己造成同樣的傷害。

    看著那即使渾身浴血也毫不退縮的姿態,格麗絲黛第一次湧起“這樣不行”的念頭。她想勸慰他愛惜身體,想上去撫平他的傷痛,但有一道看不見的溝壑隔在兩人中間,那道溝壑既深又遠,即使格麗絲黛用盡所有力氣伸出手,也依然拉不到那人的衣邊……

    格麗絲黛握緊拳頭,深深痛恨著自己的無力,然而這次她卻不是為了拉維利斯大地的萬千子民,而是為了僅僅一名男子……

    旁邊的帕蒂以說不出悲傷還是憐憫的目光看著格麗絲黛,她完全了解格麗絲黛的心情,因為她曾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看到過同樣的神情。雖然知道等在格麗絲黛面前的是一條荊棘遍布的不歸之路,但她卻什麼也做不到。

    格麗絲黛注視著應龍,帕蒂注視著格麗絲黛。兩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別人的身上,因此誰也沒有發現,有一只翠綠色的雲雀落到她們身後的樹上。雲雀轉動著靈巧的脖子,把格麗絲黛黯然傷神的模樣納入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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