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第四卷 笑隱刀鋒寶弓藏 第九卷 淨土千秋掩風流第一百一十四節 雨霖鈴
    我手扶著魚缸沿,克制著自己多年以來而形成的本能,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轉身過去看他,關切他。因為只要我還有這個本能,就給了他絕處逢生一般的希望。我實在不希望我們這麼多年來的恩恩怨怨,再這樣週而復始地再循環下去了。他也累,我也累,還是該了就了了吧。

    終於,他勉強將咳嗽聲壓抑下去了。過了一陣子,他用雖低沉,卻飽含著深沉溫柔的聲音喚了我一聲:「熙貞……」

    我轉過頭來,多爾袞正用明亮的眼睛凝視著我,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一點點血色,只不過這是病態的紅暈。這麼多年過去,雖然他的外貌上不可避免地比當年滄桑了些,可他看著我的眼神仍舊沒有變化,和那一年冬天在朝鮮的漢江之濱,他初遇我時一樣,寧靜而清澈,彷彿一見了我,他的萬丈雄心就可以化作繞指柔情。

    人生若只如見時一般,該有多好?當年我和他在雪地邂逅之時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神態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連他當時衣衫上的繡飾都印象深刻,現在閉上眼睛,當年的情景就格外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只不過這許多年過去,他變了,我也變了。他不再溫情,我不再愛他,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已經分道揚鑣了的人。從此各走各路,任對方自生自滅,不再關注,不再癡心。

    他是個聰明人,懂得適可而止,這也正是他選擇放我離開的原因了吧。這樣一來,我就不會更加地恨他,恨到遺忘掉我們之間一切曾經美好的過往,曾經溫馨的回憶。現在我走,這剩餘的一點點回憶,也許還能夠得到長久的保存。

    所以。你既然決定,又何必不捨呢?

    「好了,你我之間,從此概不相欠。皇上也不必想太多,請回吧。」我平靜地說道,然後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多爾袞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戀戀不捨地望著我,彷彿只要這樣,就能永遠地把我的影像儲存到他地腦海裡一樣。因為他知道,從今以後。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我不禁煩躁,隱隱有些惱火,心底裡暗暗地罵:現在才知道後悔,晚了,早幹什麼去了,還不快走?

    他終於轉身走了。只不過他走得很慢,好像腳步很沉重,或者實在很累一樣。從他瘦削的背影中,我似乎能感覺出他此時的悲哀和不捨。我低了頭,不想再看。可他即將走出門口時。我終究是忍不住地開口,叫住了他,「皇上。」

    他停了腳步,卻沒有回頭。「什麼事?」

    「你……以後對兒女好些。東鴻畢竟無辜,還是個襁褓裡的孩子,就沒了額娘,又沒了……怪可憐的,你不要為難他……你自己也,保重身體。」說罷。我轉過身去,再也不看他。

    許久,他「嗯」了一聲。接下來,腳步聲再次響起,卻明顯加快了,彷彿很緊張很慌亂,要逃離什麼似地,疾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殿外。我徹底聽不到了。

    原來,他真的是我所有痛苦所有煩惱地唯一根源,他一走,我就徹底地輕鬆下來,不再有任何沉重的情緒了。這一晚,我不但沒有失眠,反而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個好覺。還做了個好夢。夢裡面。東青跪在我面前,抱著我的雙腿。將面孔埋在我的膝頭,用他往常和我說話時候的語調,歡快而輕鬆地對我說:「額娘,您不要擔心,兒子一定會回來,好好孝敬您地。」

    我居然忘記了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的事實,還慈愛地撫摸著他,問:「你為什麼要走,去哪裡,要什麼時候回來?」

    他轉身,指著窗外那湛藍湛藍的天空,回答:「鴻雁從北向南飛,是為了躲避北方的寒冷;從南往北飛,是為了追逐太陽的溫暖。兒子不會去太久的,等到春暖花開,鴻雁歸來的時候,您打開東南邊的窗子,就看到兒子回來了。」醒來之後,我的淚水,已然浸透了枕巾。

    第二天下午,我收拾好東西,帶著阿娣和其他五六個跟了我很多年的宮女們走了。多爾袞派了不少侍衛護送我出宮,並且吩咐他們,不論我去哪裡都要把我平平安安地護送到哪裡。我究竟要去哪裡呢?我現在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出了宮,他也就放心了。以後地事情,他管不到,我也不想讓他管。從此,我終於自由了。

    這一天不是個好天氣,陰霾的天空,落雨紛紛,整個世界似乎都被白濛濛的雨霧所籠罩了,即使我坐進了馬車裡,也感覺周圍是潮濕的,冷冰冰的。也許事實並非如此,只不過心中如此,看什麼都是如此罷了。

    果然如我們所約好的一樣,他並沒有來送我。這樣一個潮濕冰冷的天氣他的身體很容易不舒服,此時應該在他的寢宮裡處理公務,批閱奏折吧。只不過他此時地表現,必然是心不在焉的。

    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去吧,反正有一大幫子人伺候他,高高在上,錦衣玉食,沒有人敢惹他不痛快,更沒有人敢像我一樣惹他生氣。從此他就是個快樂的單身漢了。哦,不對,也不算這樣,他還有都是後宮佳麗,爭著搶著想得到他的寵愛呢,他也許會空虛,但絕對不會寂寞,更不會想不開。殉情不過是古老的傳言,而為情吃苦也不過是一陣子罷了,等時間久了感情淡卻,他就會慢慢地恢復從前的心情,好好地活著,好好地享受每一天。

    我小時候不理解為什麼我一手養大的小狗,會被父母毫不留情地拉去宰殺了,燉成一大盆香噴噴的肉。他們還往我的碗裡夾很多,慈愛地招呼我多吃肉,說這樣我將來就長得高高地。面對著碗裡的狗肉,我哭了。小孩子永遠不會理解大人為什麼如此心狠,正如白天永遠不懂夜的黑。等自己長大了,才明白了。原來。男人與女人,大人與小孩,在感情方面的確是不同地。作為強者,他們很清楚如何取捨,而不會糾結太久的。

    因此,我放下心來。最後看了一眼雨幕中的那熟悉地紅牆黃瓦,垂柳宮花,關閉了窗子,下令啟行了。

    這一去,只怕是天南地北。山水間隔,再不相見了。十七年愛恨糾葛,十七年悲歡離合,終於做出了一個徹底地了結。從十六歲到三十三歲,一個女人最為寶貴的青春年華,最為貞潔地豆蔻情懷,全部交予了他一人。不管他是不是個好男人,好丈夫,可他是個英雄,是個足以讓後世人崇敬仰慕的一代雄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猶如煙花一般絢爛到極致,又在瞬間凋零湮滅,消逝無蹤,不管怎麼說,我經歷過了最美,也就無憾了。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英雄美人名,不畏白髮生。

    忘記他給我的傷害,也忘記他的愛。從此。生不再同衾,死不再同穴。錦水湯湯,與君長訣;天上人間,永不相見。英殿裡,和往常這個時候一樣地處理公務,召見大臣共商國政,而是站在武英門地門廊裡,悄悄地看著這一行人離去。車輪經過石板路時。發出轔轔的聲音來,只不過在淅淅瀝瀝的落雨聲中,被掩蓋去了不少。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馬車遠遠地離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野中,被宮牆徹底地隔斷了。冒著大雨,他從門廊裡衝出,朝著車隊離去的方向。依依不捨地追趕了出去。一路追隨著。跟隨著他的奴才們不得不跟在後面追趕著,生怕他淋雨生病。

    穿過幾道宮門。繞過幾道永巷,車隊出了西華門。眼看著城門即將關閉,他衝上前去,站在只剩下一尺多寬度的門縫後,呆呆地注視著,卻再也沒有勇氣繼續尾隨了。他不敢,他害怕,要是被妻子看到了自己這副狼狽而虛弱的模樣,實在是莫大的難堪。他現在唯一能做地,就只有這樣毫無作為地,任由她離開紫禁城,離他而去。

    很快,雨幕遮擋了遠處的一切,他快要什麼都看不到了。他從城門洞裡奔出,急急忙忙地踏著濕漉漉的台階上了城樓,手扶著垛口朝遠方望去。這一次,還好能看到隊伍的影子,緩慢地迤邐而去,不久之後,終於徹底地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雨霧之中,再也不見。

    多爾袞仍然佇立著,遠眺著,終究是不甘心,不死心。有誰知道,此時他究竟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絕望?

    胸腔裡,心彷彿在瞬間裂了開來,撕扯出從未有過的劇痛。第一次感覺到痛楚是在什麼時候,他早已不記得了。可是他愛了半輩子的女人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決絕而去,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沒有任何挽留地勇氣,這種痛楚,讓他幾乎要流淚。哪怕到了下一世,靈魂深處也總會被這痛楚觸動。

    他還是孩童的時候,也曾經這樣,在陰雨霏霏的天氣裡,悄悄地躲在院門後面,目送著母親離去;如今,他已經人到中年,卻仍然要這樣悄悄地躲著,目送著妻子離去。為什麼,人生要有這麼多離別,要有這麼多傷痛。心中的傷痕就猶如這陰雨天時的日頭,雖然看不見,卻是真真實實存在著的。奇怪啊,他明明是個一貫固執,一貫堅定,下了決心就不會動搖的人,可為什麼等事情真如他的預料發生之後,他卻又猶豫起來,反悔起來了呢?

    「去,去拿紙筆過來,快!」

    渾身都被雨水淋透的皇帝沒有要他們給拿干衣服來,反而索要紙筆,太監們詫異了。只不過他們不敢多問,就趕忙跑去找尋了文房四寶,放在了城樓裡地桌子上。

    匆匆地磨墨,不等墨汁徹底濃厚,他就急忙取筆來蘸了墨汁,寥寥數筆,在潔白的紙張上寫了短短的一句話。然後折疊起來放入信封,起身交給旁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快去,交給門口的護軍,叫他們騎快馬趕上去,呈交給皇后拆閱。」

    「!」

    小太監接了書信,剛剛要出門時,卻又被他叫住了,「算了,不要去了。」

    事到如今,他已經錯到了極致,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爭取,也無法挽回她的心了。心若不在,就算勉強留著她的人,又有什麼意思?何況他地情況已經越來越糟,以後說不定會越來越瘋得厲害,就算不再傷害到她,也會將他在她心目中地形象徹底地毀滅掉。還是讓她就這樣離開吧,這樣,他最後一次留給她的形象,還是美好地。

    就這樣了斷了吧。他不要她再傷心,不要任何和悲傷有關的事情,在她的眼眶裡停,就算她獨自照鏡的時候,也不行。

    決定了之後,多爾袞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他剛剛寫好的,墨跡尚未乾涸的信,一點一點地,撕碎了,鬆手,破碎的紙片如雪花一般地飄落在地面上,然後轉身出了城樓,繼續站在垛口處眺望。明明什麼也看不到了,可他依舊久久地佇立著。他在等什麼,盼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陣潮濕的,挾帶著冰涼雨霧的南風吹拂過來,帶動得房簷斗拱下的風鈴叮叮咚咚地作響,清脆悅耳。同時,又淋了他一臉雨水,混合了另外一種鹹鹹的水珠,悄無聲息地流淌下來。

    慘綠終年,遍地荒涼,暗月枯柳。縱冷落,煙雨人生,可與何人度?

    「明皇既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屬霖雨涉旬,於棧道雨中聞鈴,音與山相應。上既悼念貴妃,采其聲為《雨霖鈴》曲,以寄恨焉。」霏霏,就像剪不斷理還亂的愁思,讓人的心情格外地煩躁。只不過,在京城西側一個頗為僻靜的大宅院裡,聽著雨打梧桐的聲音,有一個人,卻是快意並欣慰著的。如今,她總算是有了點得償所願的感覺了。

    燈下,她展開一張皺巴巴的,明顯是撕碎之後又再拼接起來的紙張,仔細地觀看著。只不過上面的墨跡被幾滴水漬溶化開來,有些模糊,不過這剛健有力的行書字體,還是曾經熟悉的。

    等她看清這句話的內容後,臉上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只見上面寫著:「你不要走,我不忍心。」

    這明顯是倉促之間寫就的幾個字,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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