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意外的誤會
歡洽的氣氛中,多爾袞微笑著做了個手勢,於是大家聲,周圍立即安靜下來。
多爾袞繼續看著阿濟格和吳三桂聯名上的奏折,這份折子才是此次戰役的最關鍵之處,也就是李自成本人的下落,擒賊擒王,如果李自成不死,那麼這次勝利的意義也就大大地打了折扣。只見上面寫道:「……其餘眾竄入九宮山,遂於山中遍索自成不得,又四方搜緝。有降卒及被擒賊兵俱言自成竄走時,攜隨身步卒僅二十人,為村民所困,不能脫,遂自縊死。因遣素識自成者往認其屍。屍朽莫辨,或存或亡,俟就彼再行察訪。」
看到這裡時,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收斂了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幾位大學士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他這才有了反應。隨手將奏折交給了剛林,「公茂,你把這段內容念給大家聽聽。」
「庶。」剛林恭敬地接過之後,展開來朗聲念了一遍,又低著頭高舉著奏折重新奉還到多爾袞的御案上。
眾人聽罷之後,紛紛交頭接耳,小聲地議論起來。多爾袞等大家差不多交換完意見,這才問道:「照你們看來,這個李自成,究竟死了沒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在未能確認屍體之前,性情多疑的多爾袞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徹底相信的。
見多爾袞的目光瞟到自己身上,於是馮起身說道:「微臣以為,闖逆此番。必死無疑。」
「哦?怎麼說。」
「回皇上的話,英親王與平西王為國之棟樑,自然不會妄言虛報戰功,必然是有了確切消息,方纔這般上奏地。再者,闖逆不得人心,如今更是成了喪家之犬,人人欲除之而後快。英親王所報。闖逆為村民所困。正合此理。湖北夏季炎熱,屍身腐爛也屬正常,相信不久之後,英親王必然有確切證物到手,以確定闖逆確已身亡。」
多爾袞不置可否,而是將目光轉移到範文程那邊。範文程回答道:「微臣以為,不論屍身是否能夠確定。闖逆也是死多活少,否則其殘部不至於樹倒猢猻散,四處流竄了。」
倒是洪承疇提出了疑問,「這事兒倒也有點蹊蹺,闖逆雖然倉皇竄走,甚至喬裝易服,但是不可能隨身不帶點金銀或者印信的,包括馬鞍。腰刀之類的物品也不至於找尋不到。莫非被鄉勇村民早早地給竊了去?總之,微臣覺得不能輕易確定。」
多爾袞默默地聽了一陣,站起身來。背著手踱了幾個來回,這才停了下來。「李自成此人,倘若在這世上一日,就令朕一日不能安寢。當年他為洪大人所敗,僅剩十八騎狼狽逃入商洛山,還不是照舊東山再起,捲土重來?雖然今時不同往日,但其人能力仍然不可小覷,此番若當真被他逃脫,日後不知會惹出多大的麻煩來。」
「皇上不必過於憂慮。」剛林小心翼翼地說道:「如今天時、地利、人和,均以為我大清所佔,皇上更是天命所歸,闖逆如今窮途末路,就算僥倖不死,也必然沒有任何作為了。」
「嗯,雖然如此,但朕終究不能放心,你代朕擬道旨意給阿濟格,令他和吳三桂務必全力追查李自成下落,若再如這般敷衍搪塞,閃爍其詞,敘功之時就不要怪朕吝嗇封賞了。」多爾袞邊說邊繼續翻閱著奏折,「呃,你現在就記錄一下吧。」
剛林連忙在旁邊的小案上準備好筆墨,起好開頭,駕輕就熟地寫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然後把多爾袞吩咐的那些話用合適的口吻記錄下來。
「……念王及行間將士驅馳跋涉,懸崖峻嶺,深江大河,萬有餘裡,可謂勞苦而功高矣!」多爾袞覺得不論李自成地屍首有沒有找到,阿濟格畢竟在這次長達八個月對流寇地追剿中功勳卓著,戰果輝煌,不好好地誇獎一下肯定說不過去;再說接到這樣地捷報自己也很高興,心情大好,所以也就不吝褒揚了。
正說到這裡時,多爾袞已經將奏折翻到了最後一頁,阿濟格向他抱怨說,南邊苦熱,從征將士多不服水土,急盼班師或換防,最後竟說:「零星小賊散處,綏靖之日方長;綿綿瓜代無期,將士久而生怨,望妥選能員,速來接替;臣事已,剋日班師。」
多爾袞看完這份語氣十分倨傲的奏疏,頓時神色不豫。阿濟格此番西征,大順軍已是殘兵敗將,加上他臨時和吳三桂繞道蒙古出塞,跑去索要馬匹,未能按時在孟津渡口與多鐸會師,導致多鐸獨自應對大順軍的主力,而阿濟格幾乎沒有打幾場惡仗。多鐸出征在後,反先一步逼近西安,李自成已撤走了,多鐸不進西安,這等於是把一個天大的功勞讓給了阿濟格。阿濟格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面攆,盡揀便宜。眼下李自成雖然已滅,但四川仍然有張獻忠在盤踞,移阿濟格一軍入川是順理成章的事,戰事正未有窮期,還有都是打仗要打,怎麼現在急匆匆地要求班師呢?什麼將士久而生怨,他這根本就是拿將士做擋箭牌,實際上是自己想回京師。
這個十二哥,還真不讓人省心哪。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今朝中人才濟濟,只嫌仗不夠打,不怕將不夠用,有多少人爭破腦袋也未必能爭得這麼大的立功機會呢。可阿濟格卻仗著同胞兄弟是皇帝就如此狂妄倨傲,倘若放任他照這個道路繼續下去,以後還不知道惹出什麼麻煩來,讓自己焦頭爛額呢。唉,然而在這個時候潑冷水也不是辦法,還讓外人笑話。左也不是,右也不行,多爾袞算是傷透了腦筋。
聽到多爾袞的話語中斷,剛林仍然繼續執筆等候。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見多爾袞再有吩咐。於是,他抬頭偷偷觀察,只見多爾袞已經是一臉陰鬱了,於是禁不住疑惑不已,卻不敢開口多問。
……
儘管我在第二天下午就趕到了南京,然而我卻不敢貿然地闖進宮去。於是,我一面派阿思海去宮裡打聽情況,一面在宮城附近地垂柳樹下憂心忡忡地等待著。
在這會兒功夫裡。我擺弄著那只淺綠色的錦緞匣子。手指觸碰到鎖扣處。不小心按到一個小機關,於是啪地一聲,開了。我小心翼翼地掀開盒蓋,只見杏黃色的綢緞裡子上,靜靜地躺著一個漂亮的明珠掛件。我雖然見過不知多少珍奇異寶,然而目光卻著實被這一件吸引住了。一根紅色的線繩上穿著兩顆碩大光潔的珍珠,下面打了一個精緻的福壽結。一看就是心靈手巧之人所為。最奇的是,這兩顆珍珠一粒渾圓潤澤,足有葡萄大小;而另外一粒呈非常罕見地梨子型,也只是略略地小了一圈。這兩
中地上上品被巧妙地串連在一起,正好組成一個完美狀,的確是一件獨具匠心地作品。
我將這雙明珠仔細地繫在了腰間,然後呆呆地凝視著,思維似乎陷入了停滯。
正愣神間。阿思海已經回來了。臉上帶著明顯的憂慮,但好在並非悲傷,這讓我略略歡喜。這是不是說明多鐸現在不至於有性命之憂?「怎麼樣了?王爺那邊有沒有危險?」
「難說,奴才剛才去打聽了一下,王爺從前天晚上到現在一直昏迷不醒,既不能吃飯更不能喝藥,還吐了好幾次血,情況很是危險。」
阿思海的回答讓我再也難以鎮定,望了望遠處的朱漆宮門,我說道:「不行,我說什麼也要進去親眼探視,否則再繼續這麼擔驚受怕下去,我怕……唉,怎麼會這樣?」
「奴才方才問過太醫了,他們說是王爺本來受的傷倒也不算嚴重,只不過王爺不久之前顯然受了內傷,也不知道是沒有覺察還是麻痺大意,諱疾忌醫,所以一直拖延到現在都沒好。想不到前晚又再次受創在同一位置,於是就雪上加霜了。」
我起初沒很在意,可聽到後來突然反應過來,早有舊傷?什麼意思,莫非……我想起了一個月前,那個細雨濛濛地早上我採摘梅子時不小心摔倒在他身上時的情景,想起當時他那難看的臉色和一瞬間痛苦的表情……我伸手扶住了旁邊的大樹,才勉強穩住了身形,不至於不支倒地。我現在心神已亂,滿腦子裡都是強烈的愧疚和痛責,幾乎羞赧欲死。
也不記得這一路都想著什麼了,我渾渾噩噩地站在這間寬敞明亮,陳設奢華的臥房裡,幾乎挪不動腳步。直到呆愣了很久,這才步履艱難地來到床前,掀開了帳簾。
才十日不見,昔日那個英姿勃發的多鐸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只見他臉色蒼白而晦暗,唇上沒有半點血色,雙眼緊閉,整個人憔悴不堪,雖然意識不清,然而昏沉之間眉頭仍然微微地地蹙著。那個活活潑潑,永遠不會疲倦地人,也會有如此安靜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重擊了一下,一瞬間痛得幾乎蜷縮起來。緩緩地坐在床沿上,我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碰到他地手時,只覺得一片冰涼。
「十五叔,十五叔……」我握住了他的手,想要給他帶來一點溫暖,只可惜他感覺不到。在我的輕聲呼喚下,他回答我的是凌亂而微弱的呼吸聲和細若蚊鳴的呻吟聲,卻沒有半點反應,依然寧靜地躺著,一動不動。
就這樣,我等待了很久,也不見多鐸醒來,他的手依然冰冷,一直涼到了我的心裡。他真的會死嗎?不會的,原本的歷史上,他這時候還活得好好的呢,又怎麼會這樣短命?原本我以為他在江南殺孽太重,以至於被老天減去了陽壽,可是現在揚州十日已經不復發生,為什麼命運仍然在戲弄他呢?
不,這不怪命運,這全部都是我在造孽。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冒失,他又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倘若不是他及時接住了我,只恐怕我腹中的胎兒早就沒有了。我真是個地地道道的禍水,害人精哪!他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卻不但沒有怨恨我,還怕我擔心,都不派人告訴我一聲。唉,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假如多爾袞知道了這些,又該是怎樣的傷心,怎樣的憤怒呢?我還有顏面在他面前出現嗎?別說那麼遠了,就說眼下吧,多鐸如果能夠渡過危險,醒轉過來,我該怎麼面對他,怎麼表達自己心中的歉疚?不知不覺間,視線已經模糊,淚水滑落下來,浸濕了衣襟,我卻強自按捺著不敢出聲。
正淒惶間,我忽然注意到背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灑滿金燦燦陽光的牆面上出現了一個陰暗的身影。於是,我慌亂地摸去了臉上的淚水,回頭看時,卻見一個少年正滿眼怒火地站在不遠處,死死地盯著我,好像我是他最大的仇人一樣。
「多尼?你怎麼在這裡?」我趕忙起身,驚詫著問道。
「怎麼,侄兒不應該在這裡麼?」多尼眼中的怒火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笑意,「十四伯母,又有誰能想到您也會出現在這裡呢?」
見多尼如此態度,我知道他肯定誤會了,再說這樣的情形,換誰也免不了誤會。於是我一臉鎮定地解釋道:「聽說豫王爺受了重傷,情況很是危急,所以我聞訊之後急忙趕來探望,希望他不要有事,免得皇上……」
「呵,皇上若是知道十四伯母如此『安慰』我阿瑪,不知道有多麼『欣慰』呢。」他開口打斷了我的話語,忿然道:「十四伯母還真有演戲的天份呢,若不是侄兒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您跟我阿瑪之間果然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你誤會了,我和你阿瑪是清清白白的,什麼事情也沒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沒必要騙你。」我覺得這事情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況且我無論如何也不敢讓他知道我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
多尼冷哼一聲,「您要讓侄兒怎麼才能相信您的話呢?您躲在這裡拉著我阿瑪的手悄悄地哭是怎麼回事?有嫂子和小叔子這樣的嗎?」
我無可奈何地說道:「你阿瑪是我的親人,更是皇上最為疼愛的弟弟,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身為嫂子的怎能不前來探望?難道這就是你眼中的所謂私情,就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
「只恐怕十四伯母怎麼也是越描越黑了,侄兒也不是小孩子,當然不會信口胡謅,隨便誣賴好人。究竟內裡情形如何,您自然心裡清楚,也用不著侄兒出言提醒吧?」
我自覺問心無愧,從來沒有做過真正對不起多爾袞的事情,所以也並不怕他的質問,只是奇怪多尼小小年紀,倒好像心機頗深,對於很多事情瞭如指掌一樣,這讓我愈發疑惑。「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如果你單憑剛才所見,就妄下結論的話也未免武斷了點吧?」
「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您若以為紙真的能包住火,未免就是自作聰明了吧?」他毫無示弱地回答道。
我覺得自己要面臨絕大的麻煩了,問題是多尼究竟知道多少,或者說為什麼誤解如此之深,的確是個謎。於是我轉過身去,再次看了看昏迷中的多鐸,然後放下帳簾,歎了口氣,說道:「好了,到別的地方說話吧,不要打擾你阿瑪睡覺。」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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