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醉翁之意
與圍獵的人數眾多,這個圍場又是全新的,山路途徑熟悉,所以進入山林之後,就沒有了方向。不過我也懶得和他們一大幫男人們去湊熱鬧作秀,於是帶著自己的狩獵隊伍,獨闢蹊徑,走另外一條路,一路下來倒也收穫不少。
忽然間,一隻白尾海東青從我上方的天空迅速地掠過,目標很準確地朝著一個方向去了,與此同時,那個方向的樹林密處,也傳來獵犬們興奮的吠叫聲。撲啦啦一陣騷動,無數鳥雀從林子裡驚慌失措地飛出,但是我的目標並不在於它們,而是攬轡催馬,朝著那個方向馳騁而去。
「主子小心些!」身後的侍衛們連忙高聲提醒著。這片樹林中有不少矮小的灌木叢,還有大量粗大的樹籐垂於半空,所以策馬經過時必須靈活敏捷,小心翼翼地避開,否則輕易就可以撞個頭破血流。
我毫不在意,一來覺得自己的馬術還不差,二來因為我發現了難得的獵物,就是一條週身銀白的白狐。這種狐狸在關內特別少見,很是珍貴,難怪連獵鷹獵犬們就禁不住為這個發現興奮起來。那白狐靈敏的耳朵轉了轉,自然發覺到周圍已經出現了眾多貪婪的目光,還有危險正在迅速臨近,於是沒命地奔逃著,速度倒也飛快。
海東青和獵犬是天生的捕獵高手,它們極其敏銳的眼睛一直把這白狐盯得分明,獵犬奔向前來。蒼鷹飛騰罩定。白狐更加驚惶無措,不知道該往哪裡跑。這時,鷹犬四面旋繞,無隙可藏,它居然反身過來鑽在我所乘之馬的肚腹下躲避,莫不是昏了頭居然指望我來救它性命?我地詫異也只是一瞬,對於它這上好毛皮的惦記還是佔據了上風,不但沒有絲毫放縱它的意思。反向鞍前拈起雕弓。搭羽箭上弦。右手上扯,左手下推,照著馬下白狐所在,對鐙一箭射去。只聽的「嗥」的一聲,那白狐立時四腳登空,側後方迅即奔來一條黑色獵犬向前一口咬住,興沖沖地擺著尾巴回來報功。我從馬上一個俯身。將白狐從狗口裡奪將下來,順帶著鼓勵地在獵犬的額頭上一撫,那犬立即得意洋洋地返回原來的行列中朝其他犬炫耀去了。
揪著白狐的後頸提起來一看,這一身皮毛雪白銀亮,幾乎沒有一絲雜毛,更難得地是眼下正值初春,冬季地厚毛還沒有來得及褪去,所以格外濃密豐美。這個收穫可著實不錯。我心中很是得意。隨手拔下羽箭,不管血淋滴答,就扔給了旁邊地侍衛收著。
在一個半山腰。我發現十多個正黃旗的侍衛們正在一個狹長的山洞前忙活得熱火朝天。聽聞到背後馬蹄聲響,眾人紛紛轉頭,見到是我,連忙放下了手裡的活計,給我請安。
「你們這是在幹嗎呢?」我詫異著問道。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出來啦!」先是一隻嚇得渾身發抖的小黑熊冒出了巖壁,緊接著是灰頭土臉卻掩飾不住興奮的明珠,只見他身上有很多噴濺上的血跡,很是新鮮。見到如此,我也猜到他在裡面究竟做什麼了。
明珠這才發現我正在勒馬佇立在他面前,連忙把熊崽交給他人抱著,然後從狹窄地巖壁口爬出,給我打千兒請安。
「你膽子也真夠的大,一個人就敢深入熊穴,萬一被母熊反撲,豈不是性命危險?」
我雖然很欣賞他的伶俐和膽識,但是作為一個培養對象,我不可想他這樣冒險,可別因為我「提前開發」的緣故,弄出一個巴圖魯或者大將軍來,把一個上好的理財和治政的苗子給毀了。「趕快起來吧!」
明珠謝恩之後起身,同時回答道:「回娘娘的話,奴才小心著呢,現在還沒到熊瞎子醒來的時候,奴才也是試探之後才進去了。況且這洞口狹小,只能容一人隻身而入,換成別人放心不下,所以奴才不得不自己進入,先殺了母熊,再取小熊出來。」
「哦?看來你地目地不在於熊掌而在於小熊了?冒這麼大的風險可不值得呀。」我翻身下馬,彎腰將地上的熊崽抱起,細細地打量著。它看起來大概三四個月大,身子顫抖個不停,緊緊地蜷縮著,看起來應該身長不過兩尺。小傢伙大概剛剛目睹了母親被殺,所以驚惶異常,可憐兮兮地發出「嗚嗚」地聲音,一雙小小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怯怯地看著我,滿身細軟的絨毛,煞是可愛。
「皇上吩咐奴才等給長公主尋找熊崽當玩弄物事,所幸剛好發現這麼個洞穴,這下可算是交差了。」儘管此時春寒料峭,然而這一番折騰,他的額頭上仍然沁滿汗珠。
我心中禁不住一哂,這個多爾袞,居然想得出用小熊當寶貝女兒的寵物,也不怕這野獸傷人,莫非他們滿人從小就是伴著這類危險寵物玩耍的?這可大大不得了,一想起東那細嫩的皮膚,我就更加擔心了,萬一多爾袞見生性頑劣的女兒和熊崽玩得高興,下次再叫手下人給弄只小老虎給她玩,豈不是……不行,待會兒我可得好好勸勸他,教育方式也不能這樣啊!
我從袖子裡扯出條帕子來,給明珠擦拭汗水,這下可把他弄成個受寵若驚了,連忙說不敢當。我對其他侍衛們吩咐道:「你們繼續忙吧。」
看著他們七手八腳地去拖那大熊的屍體,我對明珠說道:「聽說你聰敏好學,通曉滿蒙漢三種語言,能說能寫,在貴族宗室的子弟中像你這樣的恐怕還真難找。」
「娘娘過譽了,奴才打小喜歡讀書,卻也不求甚解,所以只能說是粗知一二,遠遠談不上精通。」
我把我的想法對他透露了點:「想必你也知道『寧為雞口。不為牛後』地道理,我大清武將甚多,如果單逞匹夫之勇,你很難出類拔萃;就算學得兵法韜略,但在這人才濟濟的時候,你如何能成為一代名將?等天下大定,馬放南山之時,還派何用場?」
「奴才明白。必然謹遵娘娘的教誨。不去好勇鬥狠。多學點理政之能。」明珠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今年十四歲,等到天下安定,大約需要個一二十年,到那時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自然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成為輔國重臣。並非難事。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嗯,你明白這些就好。本宮身為婦人,不能插手朝政,但是保護大阿哥的地位方面,還是要格外注重的。你們葉赫氏想要恢復昔日榮耀,就要把握好方向,走對了路,跟對了人。將來才前途無量。本宮相信以你的聰明。將來足可以平步青雲。」
對於我地勉勵,明珠十分感激,連連道謝。加上了頗為自信地保證。
著我轉身欲走,他忽然小聲提醒道:「娘娘,奴才有及內廷事務,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知道他肯定有重要地建議或者信息提供給我,於是允准道:「沒關係,你但言無妨。」
「奴才斗膽議論幾句,皇上近來似乎疑心很重,對大阿哥越來越提防了。奴才以為,大阿哥雖然聰明過人,卻終究年幼,皇上自然不會把疑心全部放在大阿哥身上,恐怕……」他猶豫著說道。
我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頓時明白了他的暗示:顯然,多爾袞真正提防的正是東青背後的人,這個人不是普通哪個大臣,而是我這個統攝六宮的皇后。可是,他提防我幹嗎?我出於母親的本能,自然要保護兒子將來地地位,卻也不至於結交大臣,結黨營私,更不可能為了滿足權利慾而圖謀不軌。他愛惜自己手中的權利不假,但是我遠遠沒有動搖他統治地位的本事和念頭啊?
我謹慎地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說?恐怕不是主觀臆斷吧?」多爾這人疑心重倒也不假,但要說懷疑到我頭上,我還是不敢相信。
「奴才的阿瑪與剛中堂交好,一個月前,皇上曾經召見幾位內院大學士,問起如何整治後宮,不經意地繞到了什麼時候確立儲君的問題上了……」明珠將他所知道的,簡略而明瞭地對我敘述了一遍,這一次卻並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
我仔細地聽完,默然不語,陷入了沉思當中。許久,我方才點頭:「嗯,本宮知道了,你回去之後,也要叮囑大阿哥不要經常在皇上面前表露聰明,還有你阿瑪的那幾個交好地大臣們,這段時間要盡量謹言慎行,不要給人抓住把柄。」由於我不能直接召見外臣,所以只好托明珠去轉達我地意思。
「是,奴才明白。」
我轉過身去,從獵物堆中揀起剛剛獵來的那只白狐,遞給了明珠,「這狐狸的皮毛還屬上等,你拿去吧。」
他連連搖頭,「奴才何德何能,敢受娘娘如此厚賞?」
我微微一笑,低聲說道:「這狐狸皮正好可以做件漂亮地坎肩,英親王家的七格格肯定歡喜得不行。」
聽我說到明秀,又顯然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明珠的臉立即紅了,很是羞赧。不過還是很歡喜地叩頭謝恩,將白狐接了過去,暗喜有一件討好心愛姑娘的絕佳禮物了。
然而我卻滿腹心思,再也無心射獵,上了馬,信馬由韁地去了。這一路,我讓侍衛們遠遠地跟隨著,以便自己好好地靜下心來思考問題。然而,卻始終不得要領。只能茫然地環顧著周圍的山林景色,但見冰雪消融,溪流淙淙,嫩芽初生,好一幅壯美的畫卷。然而這生機盎然的北國之春,卻再難給我帶來怡然的心情,就像此時的天空,雖然沒有陰霾密佈,卻也難見蔚藍。
正在仔細過濾著這段時間自己的言行,還有多爾袞的一系列表現是否有什麼異常時,已經不知不覺地上了這附近最高的山坡。只見在眾人的環侍之下,多爾袞和李淏正勒馬佇立在山巔的岩石上,饒有興致地將腳下的群山峻嶺盡收眼底。
這時候已經有人看到我這一行了,於是紛紛行禮。這兩個正在興致盎然地欣賞風光的男人也聽到了身後的聲音,於是回過頭來。多爾袞遙遙地衝我招手:「你總算找過來了,朕還以為你迷路了呢,快點過來吧!」
我催馬上前,一直到他們近前,這才勒住馬韁。笑道:「皇上和世子還真有興致,放著遍山野獸不獵,反而跑到這眾山之巔來吹西北風!」這裡地勢甚高,山風正緊,吹拂得背後松濤陣陣,令人生出一股更大的蒼茫冰冷之感。
「這你就說錯了,現在是早春三月,東風打渤海而來,你瞧瞧,哪裡來的西北風呀?」多爾袞爽朗的笑著,絲毫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複雜和陰,看他這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我怎麼也不敢把他往任何陰暗的地方想,莫非真的是我多心了?
於是我尷尬一笑,「我這不是習慣的比喻嘛,哪能苯到連東南西北風都分不清的地步了?」
李淏在神色上十分自然,看到我來了,於是略微寒暄了幾句,接著說道被多爾袞拉來這裡的緣故:「皇上大概是怕我箭術不佳,奔波一日也收穫甚微,到時候面子上實在過不去,所以才自願同疇,和我一道欣賞這初春風光來了。」
「哦,看來我倒成了不速之客,偏偏打擾了你們兩個男人談古論今,指點江山的興致了,罪過罪過呀!」我這時才注意俯瞰腳下,這邊風光,果然獨好。面對如此景象,男人們的話題,想必就是這些了。
多爾袞點了點頭,「你猜得沒錯,方才朕和世子確實在談論這些問題,只不過你哥哥近來越發保守,簡直就是謹慎過頭了。想當年在南漢山城,朕與他針砭時事,盡抒胸懷,可比現在暢快多了!」
李淏不等我回答,就連忙自謙道:「下臣倒也不是越發保守,而是皇上志存高遠,意氣豪邁,臣見識淺薄,哪裡還敢與皇上共論天下?當年的事,不過是初生牛犢不懼虎,那股子闖勁兒,早已無影無蹤啦!」
對於李淏的話,多爾袞不置可否,而是轉臉向我,說道:「你知道朕為什麼喜歡立馬山巔,來欣賞這片大好風光嗎?」
我沒有多想,就回答:「自然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緣故了。」
「沒錯,不過也未必盡然。」多爾袞話鋒一轉,「有時候即使站得再高,也未必能識清此山面目;就如距離再近,也未能盡識人心。」
我心中咯登一聲,他這是不是另有所指?在保持坦然的同時,我來不及多想,帶著一臉輕鬆的神色,笑道:「世事無常,倘若一一探究,刻意較真,恐怕窮盡一生,也未能盡解。不若醉翁把酒,屬意於山水之間呢。」
多爾袞先是微微一怔,不過很快神色怡然地對李淏說道:「瞧瞧,你這妹子還真是聰明,寥寥數語,朕竟然不知對答了,呵呵呵……」
接著,他舉目眺望,目光越過重重遠巒,若有所思。過了一陣,他揚鞭遙指那片灰濛濛的山巒,「那邊,就是碦喇合屯,距離永平不過六七十里,聽說那裡夏日涼爽,是個極好的避暑去處。燕京夏天太熱,朕實在不習慣,等到戰事差不多了,銀子寬裕時,就在那邊建座行宮,屆時,夏日避暑,往來狩獵,倒也格外方便。」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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