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節不平等談判拜下去之後,吳三桂本來以為慣於偽善的多爾袞會出模作樣,很快讓他起身落座,甚至親自來扶他起來的,然而這一次他又想錯了,等了片刻,卻沒有任何動靜。吳三桂心中愕然而忿忿,於是仰頭看多爾袞究竟算個什麼意思。只見多爾袞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洋溢著自信的光芒,與自己的黯然落魄形成了鮮明對比。「吳將軍此來何意?」吳三桂一下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心中罵道:果不其然,這多爾袞是不滿我沒有乾乾脆脆地投降,所以才故意明知故問,等著我厚著臉皮主動求他,果然是趁人之危!不過畢竟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於是他只得焦急萬分地問答道:「我奮死衝出重圍,趕來歡喜嶺請攝政王率大清軍隊入關共滅流寇啊!」「哦,難怪如此狼狽啊!」多爾袞又說了一句足以把吳三桂氣得臉色鐵青的話來,他似乎很樂意欣賞吳三桂儘管心裡氣極,然而卻必須竭力壓抑著保持一臉恭敬的表情。一陣輕微的鐵甲摩擦聲,多爾袞已經從座位上起身,緩步走到吳三桂面前,依舊沒有令他起身的意思。吳三桂此時心底已經是怒極,然而卻出奇地湧出一股莫大的悲哀和自嘲:自己這膝蓋一向只為大明皇帝而屈,可是現在他卻得向一個關外滿清的攝政王跪地叩頭,而且人家不叫他站起來。他就連這個站起來的權利都沒有。曾幾何時,他會有這樣地預見?此時這位宿年敵人就站在他跟前,兩三步的距離,他甚至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多爾袞腰間佩刀握柄上那精緻而繁複的紋飾,還有楔在棉甲外面的一顆顆銅釘,那光芒含蓄而內斂。吳三桂儘管一直跪著,卻並沒有為此喪失了骨子裡的傲氣,他並沒有仰頭去看那張居高臨下的臉。多爾袞的目光悠然地在吳三桂盔甲上巡迴一番。那上面佈滿了剛剛乾涸的層層暗紅色血跡。方才吳三桂能夠從萬軍之中殺出重圍還能毫髮無損。地確是一員蓋世猛將,眼下在多爾袞眼中,還成了最合適地幫助清軍取得中原地開路先鋒。「此意是真是假?」沉默片刻之後,多爾袞微笑著問道。聽到這一句問話,吳三桂不覺一怔,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一臉堅毅地回答道:「三桂報君父之仇。與李自成不共戴天,怎能不真?」「將軍既真心約我前來,又何以炮擊我大清軍隊?」多爾袞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然後轉臉向兩側站立地眾多高級將領看了看,繼續道:「我接到你的信後,不顧勞頓,一路快馬加鞭。風塵僕僕地趕來。一路上連吃飯都顧不上了,一直趕到這歡喜嶺時,我和諸位將軍大臣。還有這十餘萬將士們都是餓著肚子的。可是萬萬沒想到啊,你吳將軍竟然用炮火來迎接我們哪!」他終於說出了懷疑的原因。吳三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件事,這可是天大的誤會。流寇將我山海關圍困,不僅關內三面圍了個水洩不通,就是關外一片石都已派了數千軍隊佔據,以便扼制我北去之路。我們想要與攝政王相會聯繫,必須用炮擊開重圍,方可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吳三桂的解釋,總算消除了多爾袞的部分疑慮,「噢,看來是我誤會將軍地一片苦心了。」說到這裡,終於將手伸了出來,看樣子似乎為了顯示器重,想親手將吳三桂扶起來,然而到了一半時卻突然改變,轉為手心向上輕微一抬,「既然是誤會,那麼將軍就不必介意了,請起來說話吧!」「謝王爺。」吳三桂站立起來,多爾袞並沒有賜坐的意思,而是轉身回到了中間的座位上,重新坐了下來。一場談判開始了,儘管在並非公平的情況下,但類似城下之盟,古今有之,所以不足為怪。多爾說道:「明朝故臣向來鄙視我滿清人物,而且從來不與我朝講究信譽,將軍此番想要建立大功,我也發兵助陣,但是將來成功以後,不知將軍準備用什麼來作為對大清出義師相助的報酬?」果然是滿洲人,不喜歡繁文縟節,剛一開頭就單刀直入,**裸地問起這個最為敏感的問題來。吳三桂當然知道多爾袞這話是衝著他的借兵信中那句「必裂土以酬北朝」的話來地。沒有多爾袞幫忙,這話只不過是句空話,吳三桂自己如何作主?更況且他也極不希望多爾袞用這麼個借口賴在關內不回去了,甚至佔領中原,那麼他吳三桂就注定做大明地千古罪人了。如今惟一的辦法就是用些含糊言辭,以迷惑於他。略加思考吳三桂答道:「王爺,三桂父子受朝廷厚恩,今日君父為李賊莽逆,士庶傷心,神人共憤。三桂聞勇士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家而後國。今君後俱遭慘弒,三桂食君祿,受皇恩,又豈有坐視之理?」算是勾起了他心中地諸多傷心之事,今番他一投降滿清,自己留在京師三十餘口家人的性命可就萬難保全了,還有被挾持在流寇軍中的父親,沒準不久之後就被李自成殘忍地下令斬首祭旗了。想到這些,他禁不住然淚下,倒也不是完全裝出來的。多爾袞只是點點頭,繼續默然地看著吳三桂在為自己成為不忠不孝之人而自責悲慟,沒有任何表示。吳三桂拭了拭眼淚,繼續說:有非份之想。眼下三桂國仇家恨集於一身,只有拚死殺賊報國,根本沒有閒暇想過其他事情,為何以如此相問?」「目前不是要大清國幫你報君父之仇。你就是我們大清的人了,我們是一家人。你忠於崇禎皇帝地一片好心,以後要忠於我們大清朝,做大清的忠臣。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呢?嗯,平西王?」多爾袞這幾句話說得慢條斯理,卻著實令吳三桂後背滲出冷汗來,猶如芒刺在背。多爾突然將對他的稱呼由「將軍」改為「平西王」,很顯然就是故意著重提醒他。如今他已經是大清的臣子。不能再一心想著故國了。看來多爾袞似乎對於同他討價還價的耐心已經不多了。於是吳三桂只得亮出自己的底牌:「如今王爺發義兵與我併力擊賊,我自當為王爺前鋒,取得燕京獻與大清作為酬勞。」說到這裡,他突然神色嚴峻起來,聲調也慷慨起來:「倘若王爺不從我言,屆時我就是腹背受敵,勢不得全。那麼我就只有一死,請決一戰了!」「嗯,果然不愧是蓋世英豪,勇氣可嘉!」多爾袞對於吳三桂處於這樣的困境還沒有喪失一名軍人的勇敢氣勢,於是發自內心地稱讚著,接著又問:「談談你地條件吧!」「只求王爺嚴束大軍,萬勿傷害無辜百姓,侵犯明朝帝后陵寢。倘若日後找到太子和崇禎皇帝皇子。那麼請求王爺允准在皇嗣在南京繼立。承續以大清以黃河為界,通南北好。從此互不侵犯。」多爾袞暗中一哂,看來這吳三桂並非只是當了婊子又立牌坊那麼簡單,這當復國元勳地念頭可確實沒有完全斷絕啊!不過仔細想來:他原本剛出盛京時的所定目標是奪取河北數省,以自己的力量有限尚不敢有更大的希圖。只是不曾料到會有吳三桂請兵之事。如今吳三桂親自前來,願與清兵合擊李自成,這等於借助吳兵消滅清的勁敵,而三桂又借助自己之力雪君父之仇。兩者在對付大順軍這個問題上利益完全一致。他又何樂而不為呢?況且如今吳三桂提出「裂土」酬謝,把黃河以北土地讓給清朝,是完全符合多爾袞的既定目標的。有此意料不到地成果,多爾袞高興的心情的確是不言而喻的。於是他起身點頭,表示相信吳三桂:「好吧,就按照將軍所言。我隨後必率大軍前往關內相助的。」說到這裡,他伸手握向腰間佩刀的刀柄,這是滿人表示信諾的一種方式,多爾袞神色鄭重道:「過不了多久,你我兩軍相合,看如何大破流寇,建立萬世基業,就在今日!」吳三桂看到多爾袞如此輕鬆就答應了他的條件,沒有絲毫地討價還價,不免有些大出意外。不過他心裡仍然踏實了許多,多爾袞就算要出爾反爾,也決不會在此時,或者起碼也不會太過於明目張膽。不管怎麼說,眼下他自己地身家性命,功名利祿和手下將士們的出路算是定下來了。於是吳三桂拱手謝道:「若如此,我必然全力以赴,取得燕京以獻王爺!」多爾袞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吳三桂身後,他微笑著對與吳三桂同來的幾位將領們說道:「你們漢人願意為你們故主報仇,這是大義所在,本王是很稱讚你們這種氣節忠義地。我這次領兵前來,就是要成全你們為故主復仇這件美事。先帝在的時候,那些兩國興兵作戰的事,如今都不要再說了,也不好再說了。只是你們要明白,往日我同你們雖是敵國,今日可是一家人了。我兵進關之後,若是動百姓一根草,一顆糧食,定要用軍法處治,這一點務請你們放心。你等要分頭曉諭軍民,不要驚慌。」幾位將領齊聲回答道:「我等謹遵王諭!」多爾袞又說道:「大清國這次進兵關內,非往日可比。這次一為剿除流寇,替大明臣民報君父之仇;二要平定中原,拯救百姓於水火之中,統一河山,從此關內關外不再有什麼分別。各處明朝官吏,只要投順大清,照舊任職。若有反抗的一定剿殺,決不姑息。我這話已經出有曉諭,你們要張貼各處。」眾人又是一陣惟命是從的應答聲。「明朝凡不是姓朱的人都不能封王,只有朱洪武開國時候才有異姓王。我國不分滿蒙漢,只要有大功的都可封為王,子孫長享富貴。如今我大清應運隆興,明朝氣數已盡,將軍率眾投順,我很快就會正式下旨,封你為平西王的。」聽到多爾袞說到這裡時,吳三桂不由得心生疑惑:聽這個口氣,這多爾連封一位親王這麼大的事情都不需要派人回盛京請旨,或者起碼也要由清朝的內閣大臣們商議後才通過吧?難不成他現在權力已經大到了如此地步?或者說,連清朝小皇帝的玉璽都在多爾袞手裡?如此看來他這不就是……吳三桂不敢太過分神,因為多爾袞的話並沒有結束:「你手下的文武官員,一體升賞。還有隨你來的寧遠士民,流落在此,我心中也很是不忍。有願回寧遠本土的就叫他們回寧遠本土去吧,各安生業,不要再背井離鄉,丟掉了祖宗墳墓,回去後從此不再有顛沛流離之苦。你回去之後要將這話曉諭從寧遠各處帶來的士紳百姓。」話音一落,所有吳三桂的部下將領們紛紛感激不已,連連叩首謝恩。唯有吳三桂暗暗嗤笑:慣於入關燒殺搶掠的滿洲韃酋們現在也懂得要愛護百姓,以民為子了,真是稀奇啊!吳三桂乘機抬起頭來,從旁邊的漢大臣中看見了洪承疇和張存仁,他們也都在望他。張存仁原是他的父執一輩,松山、錦州失守之後,也曾寫信勸他投順清朝。多爾袞趁熱打鐵,又宣揚了一下投降清朝的優渥待遇,用來誘惑人心:「我大清國待漢人有恩有義,從前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被明朝打敗,從海道逃走,投降我國,我們都封他們做了王,得到重用。不管是先降順後降順,我朝只問他是不是忠心降順。凡是忠心降順的,一體恩養重用。你回去要曉諭將士,今後忠心為我大清國效力,我大清國不會虧待了你們。」吳三桂磕頭表示感謝。「好啦,你不必謝恩了。只要你一門心思效忠我大清,就比叩一萬個頭要有用多了。」接著多爾望了望洪承疇和張存人,對吳三桂說道:「你們都是故交了,也有兩年未見,只不過眼下軍務急迫,你們只能改日再一聚敘舊啦。」洪承疇見攝政王的眼光望向自己,趕忙站出來一步,「如今吳將軍受封平西王,歸順了大清,日後我等同殿為臣,必當團結一致,竭盡心智,為大清效力。」吳三桂和張存人對望一眼,也跟著說道:「洪大人所言極是,我等現下豈敢因私廢公!」多爾袞這一次的態度明顯改觀,真正地伸手來扶吳三桂,吳三桂馬上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趕忙站起身來,「不敢勞煩攝政王……」多爾袞這回笑得頗為和藹可親,「呃,你不用客氣。這次出兵干係重大,我還要和你一道歃血為盟,發誓永不相背呢!眼下軍情緊急,咱們也就別再囉嗦了,我已經令人在威遠台上佈置完畢,你我二人這就過去吧!」「如此甚好,能與王爺一道結盟,實在是三桂平生最大幸事,哪敢有半點耽擱?」吳三桂連忙應諾道。這時候張存仁在邊上不失時機地說道:「吳三桂等人既已歸順我國,就應該一律剃了頭髮,遵照國俗。」多爾袞聽後,不置可否,而是直接轉臉向吳三桂,並沒有說話。吳三桂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多爾袞對於出兵相助的開門條件就是讓他發,為此範文程也滯留山海關大半夜,來說服他接受這一條件,來表示徹底歸順大清的誠意。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乾脆痛快點。於是吳三桂慨然道:「說的是。我並非懦怯,假使我再得萬名騎兵,何懼於賊!如今兵微將寡,故而向王爺乞師,雖盟誓、剃髮亦無恨也!」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