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節翁後決定對帳內眾臣們各自發表的意見,多爾袞只是一直聽著否。他心中不禁暗歎:這麼多能征善戰的大將們,在戰略眼光上怎麼還不及一個女子?說實話,各位將領臣子們的意見倒也並無太大的紕漏,甚至可以說是較為妥當謹慎的應對措施,然而現在看來,卻明顯跟不上局勢的突然變化,說來說去,仍然和先前在盛京時的策劃差不多。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大家很難相信吳三桂這封書信的誠意,仍然對其謹慎提防,所以才萬萬不敢更改起初的行軍計劃。他沉思良久,忽然腦海中冒出一個新的計劃,並且漸漸成形:方才妻子的意見和自己甚為符合,眼下最好不過的選擇就是逼迫吳三桂徹底投降,獻出山海關。倘若仍然按照吳三桂給他規定好的路線,繞道蒙古,出西協,經薊州抄李自成後路的話,無疑是吃力不討好的辦法。而反過來,假如自己突然改變行軍路線,直接走山海關一線,那麼無疑就是使吳三桂處於兩面夾擊的惡劣環境中。到時候吳三桂再不投降可就是覆滅在即,又哪裡有喘息的功夫來繼續和大清談條件?儘管這個辦法已經生成,然而多爾袞卻沒有直接說出來。畢竟如此舉動甚是冒險,倘若吳三桂最終沒有投降大清,反而歸順李自成,那麼自己不但無功而返,而且極容易受挫於雄關之下,甚至連原來可以得到的一點利益也隨之成為鏡花水月。這個責任恐怕就要他多爾袞一個人承擔了。多爾袞轉臉向洪承疇,問道:「亨九,你方纔已經瞭解過眼下山海關那邊地局勢了,對於吳三桂的這封借兵信,你怎麼看?我軍該採取如何措施,以應對新的變化?」「臣以為,吳三桂並非明朝的忠臣,只是借忠於明朝之名對我朝討價還價罷了。如攝政王在此時處置得當。使吳三桂獻出山海關。投降我朝。就不用耗費過多唇舌了。」多爾袞心中先是一愣,然後又禁不住暗暗讚許:這洪承疇的意見居然和熙貞方纔所言如此相似,著實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就如此肯定地做出吳三桂定然可以投降的判斷,未免大膽了些,即使自己贊同,也難以服眾。果不其然,在座的二十多位重臣和將領們聞言之後。頓時議論紛紛。這時候阿濟格開口問道:「洪大人,照你的意思,那吳三桂果真這麼容易就可以投降?要知道此人與我大清敵對了十餘年,先皇在世時曾數次派人送勸降書去寧遠,沒有一次不是被吳三桂斷然拒絕地,你怎麼就能肯定他這一次就一定能降我大清呢?萬一是詐降,等我軍進入關內,立足未穩之時。他就與流寇地二十萬大軍聯合起來。突然來一個包圍,那樣可就麻煩大了。」阿濟格地問話代表了在座大多數將領的意見,他們久經戰陣。深知漢人擅長兵家的詭詐之術,因此也深為忌憚,所以不得不多考慮這一層。洪承疇當然能夠理解這些滿洲將領們的意見,要想讓他們接受自己下一步的計劃,那麼首先就要在這一點上打消他們的疑慮,盡最大可能做到說服。於是他頗有耐心地解釋著:「倘若吳三桂真是大明忠臣,當他知道崇禎殉國之後,應該立即三軍縭素,一面為崇禎發喪,誓師討賊,一面號召各地義師,會師燕京城下,義無反顧。然而臣方才問了吳三桂派來送信的副將楊珅,方才得知:吳三桂一沒有為崇禎痛哭發喪,二沒有號召天下討賊。可見他一直舉棋不定,首鼠兩端,私心要保存實力是真,空談恢復明朝江山是假。」這解釋雖然不長,但卻非常精闢,可以說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吳三桂眼下地真實心態。洪承疇這寥寥數語,總算是稍稍減輕了在座眾位大臣們的疑慮,於是眾人紛紛點頭,肯定了他的意見。多爾袞心中深以為然,然而卻並沒有很快表露意見,他又問:「如果按照這種推測,那麼你的意思是,我軍下一步是否要採取新的應對辦法?」洪承疇回答道:「臣建議王爺趁此良機,迅速向山海關進兵,迫使吳三桂向我投降,獻出山海城。倘若我不迅速迫使吳三桂投降,一旦山海城被流賊攻佔或吳三桂投降流賊,李自成必然會留下少數人馬據守山海,大軍迅速回守燕京,我軍此次的進軍目的就落空了。」多爾袞聽完之後,沉吟著沒有說話。這時旁邊的多鐸禁不住疑惑道:「不是說李自成那幫子賊寇在燕京裡逮捕了吳三桂地父親,嚴刑拷打,索要銀子,又把吳三桂最心愛地小妾也給搶去了,吳三桂曾經下書索要,可是劉宗敏根本就拒絕歸還嗎?他又斬了李自成派去的使者,同時寫書痛罵李自成為賊寇,都鬧到這般地步了,還能談得上再次投降嗎?」顯然多鐸的看法與其他地兄弟子侄們不同,別人都覺得吳三桂既然不是個大明忠臣,那麼再度投降流寇,與之同流合污,共同實施詐術,騙清軍過去中圈套也是很有可能的。可是惟獨多鐸不這麼想,他覺得吳三桂作為一個飽讀聖賢書的儒將,必然不至於出爾反爾、卑鄙無恥到了那般地步,況且頂著一個碩大的綠帽子去向流寇奴顏屈膝,是最大的恥辱,吳三桂怎麼能夠忍得下這口氣呢?況且自己一想到那個沒能最終到手的大美人陳圓圓倒是落入了賊寇劉宗敏的手裡,都氣不打一處來,眼紅加嫉恨的情緒時不時地在心底裡作祟;就更不要說作為美人正牌丈夫的吳三桂,堂堂一位伯爺的面子了。洪承疇回答道:「豫王爺地想法也不無道理,臣本來也曾經作此想法。不過方才臣去探問過。聽楊珅說,李自成從燕京率兵來山海衛討伐吳三桂時,將崇禎的太子和另外兩個皇子帶在身邊,連吳襄也帶在身邊,可見他對吳三桂做了兩手準備。所以倘若吳三桂經過一戰,自知兵力不敵,再經太子的詔諭,加上其父吳襄的勸說。投降李自成並非不可能。所以我大軍去救吳三桂必須要快。按原計劃從薊州、密雲一帶進入長城就來不及了。」這一番話大大增加了在座所有人的危機意識。想到時間如此緊迫,局勢緊張到了幾乎迫在眉睫的地步,於是眾人的臉上不由變色,面面相覷。多爾袞看到洪承疇算是替自己把意見公佈得差不多了,終於開口將自己的新計劃說出來了,只不過他並不講明這是自己地意思,而是用了個詢問地語氣:「莫非照大人地意思。就是我軍應當立即改變行軍路線,放棄原來走蒙古,出西協,包抄大順軍後路的計劃?而是不去理會吳三桂信中的約定,逕直奔山海關而去?」洪承疇頭,「王爺所慮不錯,現在李自成進犯山海關,我大轉道向南。輕裝前進。直趨山海關。招降吳三桂,打通山海關,擊潰李自成。如今遇到千載難逢之良機。我軍又何必再像往年一樣,走薊州、密雲一帶的艱險小路,替吳三枝獨戰強敵,留著他坐山觀虎鬥?」多爾袞見洪承疇與自己剛剛準備好的意見不謀而合,心中不由大悅。他原來不知吳三桂有向自己借兵之事,只想到第一步是如何進入長城;第二步是在山海關與燕京之間佔據一堅固城池屯兵;第三步是擊潰流賊,佔領燕京;第四步是招降吳三桂,迫使他獻出山海關,打通關內關外的大道。而洪承疇這一提議,無疑是計劃將這四步棋分成一步走,固然行險,然而倘若獲勝,那麼收穫必然遠遠超出預計。而反過來想,若是不幸判斷失敗,那麼……多爾袞考慮到此處,又問道:「那李自成親率大軍從燕京來攻打吳三桂,攻佔山海衛的勝算究竟能有幾成?」「依臣看來,應該在七成以上——當然,另外三成敗算,關鍵就是在於我軍是否能夠及時出戰,如何出戰。」「不是說那李自成本屬賊寇,不注意在京畿一帶穩固勢力,就懸軍出征了嗎?若如此,他必然選擇速戰速決,山海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況且吳三桂地守城本領我們早已領教,令他五萬關寧軍把守區區三座城池,兵力不至於分散;況且東羅城、西羅城、山海衛同樣城防堅固,守上個五六日應該不成問題吧?」多爾袞先前曾非常仔細地研究比對了山海關周圍的地圖以及探子報回來的大致防衛部署,因此他對於吳三桂抵擋李自成的時間長短上,多少還是有個大概估算的。「王爺的估算應該沒有什麼差池,只不過李自成手下並非沒有能人,對於這樣的弊處,應該可以做到一定的分析。所以他此戰必須一戰取勝,敗則不可收拾。因此之故,他必將驅趕將士死鬥,不惜犧牲慘重,使吳三桂無力抵抗。若果真如此,恐怕只需要三五日,甚至兩三日後,就是賊寇拿下山海衛之時。」若果事實果然如洪承疇所分析地這樣,那麼留給清軍地時間可謂是寶貴萬分,如果稍稍延遲而錯過了最佳時機,那麼這次結局多半就是無功而返了,這是眾位大臣們極不願意看到的,也是多爾袞所極力避免的。大家議論了一陣,最後大多肯定了洪承疇地意見,於是齊齊將目光盯向主位上的多爾袞,期望著主帥能夠做出一個最正確的決定來。多爾袞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手撐椅子扶手,站立起來,臉色凝重地宣佈道:「既然時機如此緊迫,那麼就不能拘束於常理了;雖然這招著實是步險棋,但也著實可以一試。我已經決定了,從現在起,我軍立即改變行軍路線,日夜兼程,直趨山海關!」……對於眼前極其寶貴的歷史機遇,多爾袞的眼光是極其敏銳的——形勢變於瞬息之間,昨天的敵人變成了朋友,更強的敵人出現了。出於對戰機的把握和敏感,他果斷決定,大軍直髮山海。他才不會理會吳三桂要他走喜峰口和牆子嶺的要求呢,如今時機天降,這個時候來不得丁點猶豫。他決心在山海關與李自成軍做正面戰鬥。四月十六日,一個和平常幾乎沒有什麼兩樣的清晨,在遼西翁後這座小城的十里外,多爾袞在短短幾個時辰內做出了改變歷史走向,改變清朝命運,影響到了中國今後數百年命運的決定,可謂是他平生最為的意的手筆,這是他由一個縱橫關外的軍事統帥轉向為一統中原的大戰略家的重要轉折點。決定改變行軍路線之後,大軍開拔,繼續行軍。我坐在那輛寬大而華麗的馬車裡,掀起杏黃色的帳簾,向外面看了看,轉過頭來對正在閉目沉思的多爾袞問道:「王爺為何不下令加快行軍速度呢?我看眼下的速度,最多也不過每日六十里,實在太過緩慢,等到了下一站西拉塔拉城,恐怕就要黃昏時分了。」多爾袞微微蹙著眉頭,並沒有睜開眼睛,他淡淡地回答道:「我雖然決定改變計劃,然而卻始終不能對於吳三桂真正放心,畢竟眼下只要一步走錯,就極有可能滿盤皆輸。」我也清楚,無論是多爾袞,還是眾多王公大臣們,眼下都無法確認吳三桂的真實意圖。明清兩國長期處於交戰狀態,雙方積怨甚深,很難取得相互信任。吳三桂一直同清軍作戰,拒降堅守,這封求援的信來得太突然,他們思想上毫無準備,僅憑一紙書信,怎能叫他輕信!所以在決定改變行軍路線的同時,多爾袞還做了兩手準備,採取慎重戒備態度,先搞清虛實再說。因此直到大半日過去,多爾袞仍然沒有直接給吳三桂一個明確答覆,他在心裡面權衡利弊,左右比對著,生怕一個不慎,讓父兄兩代人入主中原的夢想化為泡影。「我不想做大清的千古罪人啊!」多爾袞輕輕地喟歎一聲,巨大的心理壓力和每時每刻的殫精竭慮讓他虛弱的身體難以支撐,然而他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存著任何僥倖心理。看著他疲憊的模樣,我心中一陣擔憂,忍不住關切地問:「你頭暈目眩的病症有沒有再犯?要是有這個兆頭的話,我就令太醫再給你加一副這方面的湯藥。否則再這樣下去,還沒等到大戰開始,你這個主帥就先倒下了,那可怎麼得了?」「還好,這幾日休養得還算不錯,倒也沒有再發這些舊疾,你不必擔心。」多爾終於睜開眼睛,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一如既往,仍然是炯炯有神的,讓人感到極大的踏實與信賴。他看了看旁邊桌案上堆放著的大摞奏折,沉思片刻,然後說道:「眼下我也無暇分神來處理這些盛京送來的折子,你就替我看一下吧。如果無關緊要的,就代替我批示下去,剩餘的再念給我聽。」多爾袞一向對於重要奏折,都是親自過目的,而眼下他居然不再堅持,由「看」改為「聽」,可見他對於我的信任。不過也從另一方面說明眼下的身體狀況確實不能讓他耗費眼力來一一覽閱,這樣很容易讓他頭暈目脹的舊疾復發。我由是一驚,連忙請辭道:「若是我念給你聽,倒也不必推辭,畢竟可以讓你節省不少氣力。可我怎麼敢代替你來批示其他奏折呢?別說我朝,就是漢人朝廷,歷朝歷代也沒有這樣的規矩,這可萬萬使不得!」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