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圖窮匕首見眼見剛剛被自己出賣的豪格此時向自己投來懇求和希冀的眼神,濟爾哈朗在一瞬間確實猶豫了:眼下豪格已經由皇位的有力競爭者轉眼間變成了一條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那麼自己該怎麼辦?是跟著一起打還是暗暗留一手?說不定將來必要的時候這條落水狗反而能衝著多爾袞兄弟狠咬上幾口呢,這可是他喜聞樂見的場景。可問題是落水狗僥倖逃過了這一劫,皮毛干了以後痛定思痛,報復起來,將所有推他下水的仇人統統咬上幾口的話,濟爾哈朗難保自己不會有份,尤其自己在這中間還扮演了極其不光彩的角色,怎麼能輕易妥過去?再說這次自己的自我撇清,表面上大家都相信了,但是假話扯得倒也不是天衣無縫,還是有破綻可尋的,到時候一個疑惑追究起來,自己還是個倒霉。濟爾哈朗悄悄地望了望角落裡被眾人幾乎忽略了的索尼和鰲拜,這兩個兩黃旗中最為高調的大臣,自己知道已經徹底斷了後路,假如豪格此番不死的話自己萬難活命,所以定然會破釜沉舟,拚死一搏的。於是濟爾哈朗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唉,不是我不肯幫你,而是別人不肯放過你啊,看來你這番算是凶多吉少啦!「我看現在也是證據確鑿,無可抵賴了,豪格既然犯下如此大罪,我看是幾個腦袋也不夠掉的,也別再磨磨唧唧的了,乾脆直接推到大清門外斬首就是了!」碩托接到多鐸遞過來的眼神,不失時機地跳了出來,理直氣壯地建議道。話音剛落,立刻得到了周圍大部分人的贊同,大家紛紛點頭,代善一看這個不肖子居然給多爾袞當馬前卒當得極其投入,還忙得不亦樂乎,但是氣得吹鬍子瞪眼,恨不得過去狠狠踹上兩腳。可是別說碩托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被他提著刀追得抱頭鼠竄的兒子了,翅膀長硬了,老子也管不了;再說現在也不由得代善如此明目張膽地保護偏袒豪格這個犯下數條大罪的罪人,代善只得琢磨著如何拖得一時算一時。「我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畢竟現在就動手未免有些倉促,證物還嫌不足,還是先將豪格貶為庶人,關押在刑部大牢,查抄其府第,那密諭上的玉璽印記不是假的嗎?那麼定然有私刻的偽玉璽在他府上,等待搜檢出來再定罪也不遲啊!」代善猶豫著提出了這個緩兵之計,馬上遭到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堅決反對,多爾袞倒是沒說什麼,但是他的兩個兄弟比誰都積極,只見阿濟格義憤填膺道:「禮親王這種處置未免不公吧?方纔他幾次三番地要置我們兄弟於死地,也沒見到你為我們說半句好話,若不是豫親王眼睛尖,一下子看出那偽諭的破綻來,興許這會兒我們兄弟三個的腦袋早就掛在大清門上了,哪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是啊,豪格此舉,不但是蓄意報復,謀害叔王,更嚴重的是妄圖調兵逼宮,謀奪皇位!如今已經證物確鑿,不殺還待如何?再說那偽玉璽,如果真的能夠搜出來,那才叫奇怪呢!他還會留著那東西給自己找死嗎?恐怕早就毀得乾乾淨淨的了,興許連刻偽璽的工匠也早就被他滅口了,還能指望找到什麼?再說了,」多鐸有意無意地望了望索尼和鰲拜,「就算我們兄弟寬厚仁德,以德報怨,放豪格一馬的話,而那些被他利用偽諭蒙騙,險些當了他的棋子和替罪羊的大臣們呢?他們豈不是太冤枉了?」索尼和鰲拜互相對視一眼,然後趕忙跑到地當眾跪了下來,慷慨激昂地請求道:「還望禮親王為我等做主,此人不但自己接連犯下數款必死之罪,還險些陷我等於附逆叛亂的大罪,臣等的生死倒也可以置之度外,可手下那麼多將士的身家性命可怎麼辦?」眾人心知肚明,如果豪格不死,索尼和鰲拜斷難活命,他們如此「大義凜然」,實際上還不是為自己的腦袋安全做打算?再說現在濟爾哈朗的態度不明,那刑部可是他的地盤,豪格落到了那裡,究竟會死得莫名其妙,還是會在他的授意哄騙下招供出來一些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來,攀咬牽扯出更多的人來?總之老謀深算的濟爾哈朗很有可能利用還有一絲價值的豪格發揮餘熱,藉機打擊自己的政敵,到時候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朝廷又要腥風血雨,人人自危了,這可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面。所以無論從誰的角度來考慮,豪格都必須要死,而且還得下刀下得乾淨利落,以防稍一耽擱就夜長夢多,於是眾人一齊對正中央的代善拱手道:「我大清開國以來,尚且沒有人能犯下如此之多,如此之重的大罪,若稍留情面,就無法對任何一位忠心輔國的臣子交待,還望禮親王秉公處置,速將罪人豪格推出大清門外正法!」面對滿堂的群情洶湧,代善略有不忍地看了看面如土色的豪格,心底裡頓時沒了決斷,要自己親自下令殺了這個侄子,可是千難萬難,畢竟當年只有英明汗努爾哈赤才會直接下令殺掉愛新覺羅家族的兄弟子侄,比如舒爾哈齊及他的長子,三子;比如褚英,還有自己也因屢次犯錯而險些被父汗殺掉,但那已經是早在赫圖阿拉的往事了,連記憶似乎都泛黃了。自從八弟皇太極繼承汗位之後,凡是宗中之人犯下大罪,無不是貶為庶人,圈禁了事。雖然阿敏,莽古爾泰在獄中莫名其妙地死亡,但起碼表面上不是大汗處死他們,如此也算是有功的宗親貴族的格外恩典了。代善幾經猶豫,還是決定把這個球踢給一旁許久沒有作聲的多爾袞,「睿親王,以你之見呢?豪格該如何處置?」多爾袞抬起眼皮看了看代善那張忠厚慈和的臉,心中有說不出的厭惡,暗暗道:你少裝慈悲了,別以為把這個麻煩扔給我,你自己就撇得一乾二淨了,將來大家過後議論起來,保不準還得罵我多爾袞是刻薄寡恩之人,我會這麼容易上你的當?於是他直了直腰板,做出一臉無奈和犯愁的模樣:「呃……這一連串事端,我也被牽扯在內,理應避嫌,以免被人認作是挾嫌報復,以公徇私,究竟如何處置,還是諸位決定吧!」眼見多爾袞輕輕鬆鬆地將球又重新踢了回來,代善頓時氣悶塞胸,不過也不怪多爾袞搪塞,這事兒換成哪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輕易開口談如何處置自己政敵的意見,所以代善只得又將目光投向了濟爾哈朗,向尋求一下他的意見,不過代善很快就發現這是徒勞的,因為濟爾哈朗的油滑程度比起多爾袞來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唉,豪格有負先皇厚恩,犯下如此大罪,實在令人痛心不已啊!不過我也絲毫不敢有所包庇回護,按律應該處以極刑,籍沒家產,妻兒子女發往各親王府裡為奴,可是如今先皇頭七未過,屍骨未寒,眼看著豪格就這麼身首異處,實在有點……」濟爾哈朗打著哈哈,拖拖拉拉地說了半天也沒個重點。多鐸突然搶過了濟爾哈朗的話頭,只見他連連點頭稱是道:「鄭親王說得極是,雖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著實是句屁話,但是好像漢人們也有句話,叫做『刑不上大夫』,這豪格好歹也是個宗親皇子,再說這麼多年來對朝廷也算是有點微功,以我看來啊,就不必砍腦袋那麼難看了,怎麼說也給留個全屍吧?乾脆就推到大清門外,拿張硬弓絞死算了!」說完他側過臉來,似乎完全不受豪格那極端怨毒的目光影響,反而嘲弄般地一笑:「怎麼?還不趕快謝過叔王們的恩典?」「多鐸!你個混蛋,我跟你沒完!」豪格的怒火騰地躥高,惡狠狠地撲了過來,想要把眼前的多鐸撕個粉碎,不過一旁的索尼很快就見機招手令門口的侍衛們趕來,幾個虎背熊腰的精銳巴牙喇高手三下兩下就將他收拾完畢,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眼見徹底失勢的豪格只能不停地辱罵著多爾袞兄弟,辱罵著無恥叛徒索尼和鰲拜,冷著臉的侍衛們充耳不聞,手底下卻絲毫沒有放鬆。濟爾哈朗和代善頓時愣了,多鐸這一下確實厲害,即使歪曲了濟爾哈朗的本意,但是卻成功地造成了周圍一片頷首贊同的氣氛,弄得他鄭親王這個說話的正主卻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想反駁卻又根本無從駁起。眼見處死豪格是勢在必行,大勢所趨了,代善再德高望重也不能一個人否定所有王公大臣們的意見,更何況他自家的後院也早已起火,幾個兒孫紛紛乘上了多爾袞的大船,並且個個奮力划槳,不遺餘力,他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還能梗多久?萬般無奈下,代善只得點了點頭,對著豪格投以愧疚無奈的眼光,然後語氣沉重地對侍衛們吩咐道:「你們這就按照豫親王的話去辦吧!」這語調不高的一句判詞,頓時毀滅了豪格的所有希望和僥倖,他頓時像瘋魔了一般,兩眼通紅,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著:「不,我是先皇之子,身上流著愛新覺羅的血,你們誰也不能殺我!誰也不能!……」儘管豪格是將死的罪人,但是畢竟由於幾位親王們決定倉促,沒有來得及革去他的爵位,除沒他的宗籍,於是幾個侍衛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敢向對一般亂叫亂嚷的犯人一樣,一下子打碎牙齒塞進胡麻堵住嘴巴,甚至直接用小匕首從臉頰刺入口內將舌頭穿連起來令其無法發出叫嚷和辱罵的聲音。這時候豪格罵得更加惡毒了:「多爾袞,多鐸!你們等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這幫子該千刀萬剮的狗雜碎,早晚不得好死!……」鰲拜知道再繼續下去這個徹底紅了眼的肅親王肯定要提前「預祝」他和索尼將來死無葬身之地,死得難看至極。於是他及時給侍衛們使了個眼色,「你們待會兒下手利落點,別讓肅親王吃太多苦頭,早點辦完回來交差!」「喳!」幾個侍衛異口同聲地喏道,然後手腳麻利地將豪格的嘴巴堵了個嚴實,三下五除二就將拚死掙扎的豪格連拖帶扯地弄了出去。起先還能聽到豪格含糊低悶,明顯不甘心的「唔唔」聲,後來終於消失不聞。大家終於鬆了口氣,似乎個個都在豎著耳朵聽外邊的動靜,即使誰都知道不可能會聽到什麼動靜,因為這時候殺人根本不像那些愚弄市井小民的評書一樣,什麼「催命炮響過三巡,鬼頭刀磨個雪亮」之類云云,大清門離這裡要隔數道宮門,是不可能有任何動靜聲響傳過來的。儘管這裡的王公貝勒們平時打起仗來個個殺人如麻,平時也是視人命如草芥,但是這次殺的不是平常人,豪格一下子由九霄雲端栽跟頭栽到陰曹地府,不但他自己沒有想到,在座幾乎所有兄弟叔侄們也沒有想到,於是大家表面默不作聲,實際心底正暗暗打鼓,期望著一切快點結束,以免他們心底受著難以言喻的煎熬。儘管這段時間並不漫長,但是每個人都覺得格外難熬,這時不知道誰開的頭,大家紛紛將目光望向多爾袞,因為此時豪格已去,原來一山二虎的局勢頓時被打破,於是眾人心中心照不宣,了如明鏡,這九五之尊的皇位,眼下就是多爾袞的囊中之物了。站在地中央的多鐸毫不猶豫,根本就不再等待行刑的侍衛們回來稟報,就直接當機立斷,對仍然穩坐椅上的多爾袞拱了拱手,朗聲鄭重地說道:「睿親王當年就是太祖詔書上的未來大位的繼承人之一,如今名列詔書之人,只餘五人,而論戰功,論本領,睿親王都是最為傑出者,更兼品德厚重,秉公明斷,均是承襲皇位的不二之選!況且我滿洲習俗,兄終弟繼,天經地義,所以我多鐸及手下所有鑲白旗將士,懇請睿親王應允嗣位,繼承大統!」言罷,立即一抖袖子,雙膝跪地,俯身叩頭。這個步驟是昨晚三個人在書房裡秘密商議安排好的,妻子仔細地給今日的崇政殿的爭議過程做了一遍推測,並且直接指出不可寄希望於鄭親王與禮親王的表態,應該直接在打垮豪格之後,多爾袞一黨獨大的最佳時機到來之時立即由多鐸站出來帶頭擁立,根本就無需過問禮,鄭二位親王,到時候眾人皆應,大勢所趨,他們想橫加阻攔也沒有任何辦法,於是大事可定。阿濟格與岳托對視一眼,相繼離座,大步走上前來,跪地叩拜:「我鑲紅旗亦同此議,國不可一日無君,懇請睿親王承繼大統,以安民心!」接著阿達禮也跪在了旁邊:「我正紅旗附議!恭請睿親王早登大寶!」眼見豪格的正藍旗暫時無人接管,可以算作棄權,多爾袞自己的正白旗當然是一萬個贊同和全力擁戴,眼下就只看濟爾哈朗的鑲藍旗了。濟爾哈朗左右看了看,委實難決,正猶豫間,剩下十幾位王公貝勒們也紛紛離座,來到正中央,跟在多鐸他們幾個身後,齊刷刷地抖了抖馬蹄袖,跪地叩首,高聲呼道:「臣等恭請睿親王即位,早續大統!」代善眼見大勢所趨,幾成定局,在場幾乎所有王公貝勒們都下跪表明態度,他先看了看對面的濟爾哈朗,對方向他投以無可奈何的目光,代善從心底裡湧起一陣深沉的悲哀,長長地歎息一聲,然後側臉望向不動聲色的多爾袞,緩緩道:「睿親王若是應允,實乃大清之福啊!」忽然間,人群後面有人激昂地抗聲道:「我兩黃旗反對!」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