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謂是心細如髮之人,為了表示他的仁德,還特地規定了一些條款,分別抄寫多份,給我們這些準備出征的人,要我們隨身攜帶,時刻引以為戒。」多爾袞說著,一邊彎下腰從靴頁子裡面抽出了一個折子,遞了過來:「喏,你看看,皇上已經開始在為將來進軍中原,逐鹿問鼎做打算了,的確是目光深遠,深思熟慮啊!」
我接到手中,展開來,目光從上至下地在那一排排繁體漢文上瀏覽著,旁邊是註釋的滿文,用來給不通漢文的將帥們看的,據保守估計,眼前這一大幫王公貝勒們,起碼有一半的人不識漢文,另有一小部分人西瓜大的漢字勉強識得一籮筐,所以不得不滿漢文字並用:
「凡王、貝勒、貝子臨陣時,七旗敗走,而一旗拒戰者,七旗之牛錄人員俱給與拒戰之一旗;一旗敗走,而七旗拒戰者,敗走之一旗即行革黜其所屬人員分給七旗;若一旗內半戰半走,以走者人員給戰者。勿見利輕進,勿臨陣敗縮,勿撓亂隊伍,違者按軍律治之。軍士離伍者、酗酒者、喧嘩者,罪之。一切軍器俱書姓名,馬必印烙,勿毀寺廟,勿殺平人;俘獲之人,勿褫其衣服,勿離其夫婦。」
我看到這裡抬起頭來笑了笑:「這個法子好,可以有效地制止八旗內部政見不合或者慣於勾心鬥角的人趁打仗的機會將對頭送給敵軍做炮灰,行軍打仗,各路大軍會合在一起,最忌諱的就是互相傾軋,內訌不止,徒送敵人機會,沒等敵人殺過來,自己人先消耗了一大半,眼下大明的軍隊不正是如此嗎?
倘若那紫禁城裡的崇禎皇帝能夠有皇上一半的才識和魄力,憑著廣闊的疆土,充足的兵力,足夠花的銀兩,就算是駱駝瘦了又有何妨?起碼也可以讓我大清的馬蹄止步於山海關外,只能歎息鞭長莫及了。」
多爾袞點了點頭,「的確如此,不過大明畢竟根基牢固,雖然表面上搖搖欲墜,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大清的軍隊雖然精悍善戰,畢竟疆土狹小,百姓稀少,實力不濟,要想徹底滅掉大明,入主中原,一統河山的話,沒有個十年八載的,恐怕難以實現。」他是一個善於審時度勢,謹慎縝密的人,不像他的那些兄弟侄子們,每一次取得戰果豐碩的勝利,無不大發豪言壯語,似乎整個中原的大好河山,繁榮世界,都已經被他們納入囊中了一樣。他對局勢的觀察和未來的預計的確非常理性,這就是武夫與智者,將軍與統帥的區別。
我沉默不語,因為心裡有些話,是不方便對他們滿人說的,即使他是我的丈夫:現在大清已經陷入了一個怪異的圈子,就是一刻也不能停止征戰,由於關外的漢人本來就較為稀少,再加上滿人多年的殺戮和抑制,現有的漢人百姓的數量就更少得可憐了,這樣一來,遼東廣闊肥沃的黑土地大都無人耕種,白白地荒蕪在那裡,而每年的糧食根本不足以支撐強大的八旗勁旅,要知道蓄養軍隊所消耗的糧食實在過於驚人。
而滿人本來也不過有三五十萬,青壯年無不以投身戎旅,上陣殺敵為榮,這樣一個骨子裡沸騰著征服和侵略血液的民族,要他們老實本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不可能的,所以滿人要想生存,就必須到關內的大明去掠奪糧草,憑借戰功換回的土地,需要奴隸替自己耕種,於是乎掠奪成為了習慣,戰利品成為了巨大的刺激,所以單憑皇太極的一道聖旨,就想改良這一惡習的話,恐怕於事無補。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要想徹底根除燒殺搶掠的惡習是根本不可能的,若要強行為之,恐怕軍士會就此失去了征戰的動力和興趣,反而於戰事大大不利。倘若作戰勇猛者所得到的利益和平庸者相當,那麼有誰肯為大清賣力?」事實證明,靠吃糧餉,情緒消極,搞平均主義的軍隊遇上一群野性彪悍,為了立功發財,戰利品私有化的豺狼般凶狠的軍隊,不一觸即潰才怪。要想讓手下的人奮勇當前,默許掠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動力。所以說,雖然現在大清的治軍方式的確是野蠻的,但是卻不能不承認這是最有積極意義的方式。
「呵呵,你先不要這麼早就定論,往下面看看,就能琢磨出皇上的苦心了。」多爾袞用似笑非笑的眼光朝我手中的抄本望了一眼,示意我繼續領會領會皇太極的良苦用心。我低頭繼續往下看去:
「征伐非朕所樂,朕常欲和而明不從,是以興師,慎勿妄行誅戮,勿貪掠財物。爾等主帥,眾所觀瞻,若能自處,以禮濟之以和,則歸附各國必以為吾國強而有德,勇而有禮,益加悅服矣。」
「哦!」我恍然大悟,原來口口聲聲仁義道德,肅軍護民的皇太極是在做表面文章,這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話語無非是裝飾門面,為已經當了婊子的清軍樹立了一塊莊嚴肅穆的牌坊罷了,他已經將漢人的前輩智者們的雄才大略學了個透徹,非常善於收買人心和偽裝仁慈了,這些偽善的話先說到前頭了,雖然這幾年來在他的三令五申下,清軍的殺戮和屠城確實少了很多,但性質是不會變的,只不過從明面上轉為暗地裡了。就拿這次征明來說吧,既然不指望著現在就在中原立足,那麼勞師動眾,殫精竭慮的,不拿取點報酬怎麼可以?沒有收益的買賣誰去幹?
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皇上的意思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老老實實不抵抗的,就可以讓他們保住腦袋,不過身外之物是要孝敬給滿人老爺們的;倘若是哪個不識相,螳臂當車,妄圖抗拒八旗勁旅銳利的刀鋒,那就只能怪我們仁至義盡了,呵呵……難怪皇太極死後被孝子賢孫們遵奉為「太宗文皇帝」,這個「文」字,他的確當得。
「皇上果然是天縱英才,智者千慮啊,天機不可妄測,做臣子的就安守本分,忠心效命吧!阿彌陀佛……」我心照不宣地和多爾袞對視一眼,然後兩人帶著嘲諷的意味大笑起來。
是夜,冰釋前嫌的兩人重拾歡好,壓抑了很久的激情碰撞在一起,於是乎閨房*來繡榻,一夕寒梅開二度,我被他的熱烈徹底擊垮,終於忍不住連連告饒,直到他漸漸平靜下來,我這才一面喘著粗氣一面溫柔地撫弄著他汗津津的脊背,三個月沒有肌膚相親,我感覺他似乎消瘦了些,於是關切地叮囑著:
「王爺,這次勞師遠征,軍旅艱辛,況且戰事還變化莫測,你本來身子骨就不那麼強健,這一去數月,免不了風餐露宿,疾馳行軍的,你身邊也沒個合適的人照料,我還真是放心不下,唉,可惜出征在外,軍營中不得有任何女子的蹤跡,可惜我沒能生做男兒身啊!否則的話,在照料你的同時,也可以親眼看看戰場究竟是什麼樣子也好啊!這種經歷一定是很值得回味的。」說到這裡,我不禁有些嚮往戰場,心底裡犯著嘀咕:人家一回到古代,不是變將軍就是變統帥的,一個個成王成霸,縱橫四海,沙場馳騁的,可謂是壯懷激烈,豪氣萬丈。可我呢,變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望眼欲穿也與戰爭絕緣,豈是胸悶可以了得?
多爾袞頗覺好笑地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鼻子:「怎麼?莫不是想向我懇求,答應讓你喬裝打扮,扮成我的帳內親兵,整日有事沒事都伴隨在我身邊,見識見識我的大將風度,運籌帷幄;又或者我上陣指揮是你跟著我後頭躲著看熱鬧?等到了晚上熄燈,你還得迫不及待地摸到我的被窩裡來,弄得我腰酸背痛,腎虛腿軟的,萬一敵人趁夜來襲營,跑都跑不掉!哈哈……」還沒等我光火,他就迅速地收回手來,在我的胸脯上輕輕地捏了一下,然後不懷好意地調笑道:「還有啊,你細皮嫩肉,嬌俏可人的,再怎麼打扮也照樣露陷兒,何況你這裡……喏,飽滿聳立的,想遮也遮不下去啊……」
黑暗中多爾袞的話語嘎然而止,接著就是一聲誇張的「慘叫」:「哎呀~~你下手也太重了點吧,還當我是你男人嗎?對狹路相逢的冤家仇人也沒有這麼狠的呀!」
我又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根據小時候老媽體罰我時所汲取的寶貴經驗,板子和掃帚的威力也及不上又掐又擰的威力,尤其是目標對準一寸見方的皮膚,拎起來猛掐狠擰,那實在是「受刑者」極大的噩夢啊!本來按我的脾氣是要一腳把多爾袞踹下床的,可惜他瘦則瘦矣,但塊頭卻著實不小,根據目測,這傢伙的身高如果按現代的尺度算來的話,起碼也在一米八五以上,嬌生慣養,柔弱纖細我要想把他踹下去,實在是癡心妄想,於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一面掐著,一面狠狠地罵著:「你這個下流無恥的傢伙,別妄想得寸進尺,讓你嘗嘗本小姐的厲害,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膽大妄為,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投降,我投降,求求你,饒了我吧,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啊……」多爾袞假意告饒,給足了我的面子,於是我就適可而止了。
嬉笑過後,他從我身上翻下來,等待呼吸平穩下來之後,他將雙手交疊在腦後平躺著,顯得有些疲憊,一時間默然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我故意捅了捅他:「我的大將軍,是不是在考慮著什麼破敵之策啊?」
多爾袞微微地笑了笑,轉過臉來,輕輕地幫我理了理臉上凌亂的髮絲,指尖在肌膚上劃過,頓時一股溫馨和暖意在我心頭蔓延開來,「你們女人家想得就是簡單,沒有經歷過浴血廝殺的人怎麼能夠體會到生死一線的驚心動魄,怎麼能夠瞭解刀刃加頸的恐懼膽寒?血肉橫飛,腦髓塗地的場面恐怕你看了就難以吃下飯去,也許前一刻還在你身邊活生生的人,轉眼間就身首異處;箭矢如雨,刀槍無眼,豈能掉以輕心?所以啊,我是絕對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風險的。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府裡好好照顧孩子,等我凱旋而歸吧。」
我嗤笑一聲:「我又不是頭腦簡單,沒有見識的蠢笨婦人,只不過是說說玩罷了,怎麼可能真的想去戰場湊那份熱鬧呢?那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小命都搭進去了,我是絕對不幹的;況且到時候你還要分心分神地保護我,這不是扯你的後腿嗎?」
多爾袞想出了一個暫時撫慰我惆悵情緒的辦法:「這樣吧,今日早朝時已經定好了,岳托率領的右翼軍將於四天後先行開拔,我和豪格他們等到九月初四出征,所以明日有一場校場巡視,皇上並不準備親自檢閱,我和岳托兩位主帥必須要前往觀瞻軍士們的演練和展示騎射之術,到時候你可以改成我貼身侍衛的裝束,就躲在後面悄悄地看看熱鬧好了,我會特別叮囑周圍的親兵們暗地裡保護你的,怎麼樣?」
「這還差不多,這可是你說的啊,千萬不能反悔!」
「呵呵,大丈夫一言九鼎,騙你一個女人幹什麼?明天可別睡過頭了啊!」
……
多爾袞果然沒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催我起床,他穿戴完畢,我喬裝打扮完工,互相看著對方的裝束,忍不住相視大笑起來。我裝模作樣地一抖袖子,給一身白色戎裝,英武俊美的多爾袞打了個千,動作瀟灑利落,煞有介事,然後朗聲說道:「標下給大將軍請安!」
「本帥命你著即前往陣前探查敵情,一有動向,立即回報,不得有誤!」他勉強忍住笑,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命令」道。
「喳!」我響亮地應諾一聲後,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自顧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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