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屋子裡所有的女人都被多爾袞前所未有的怒氣而驚呆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很久,整個暖閣裡依然是鴉雀無聲,如針芒在背的我悄悄地瞥了炕上的小玉兒一眼,只覺得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就像即將噴發的火山,嚇得我趕快躬身告辭:「奴婢現行告退了!」
然後沒等到小玉兒開口,我就慢慢地後退幾步,看了看她那副想要衝過來狠狠地掐死我的表情,迅速地掀起門簾,一轉身,飛也似地跑了,身後傳來了小玉兒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李熙貞,你等著,我會要你好看的!……」
我直到返回我自己的院落時,這才把心底的石頭放了下來,背對著門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說實話,我真的生怕再腿腳不利索一點,立馬就會被氣急敗壞的眾女們的口水淹死,看來今天算是跟小玉兒徹底撕破臉皮了,真不知道以後該如何見面,總不能進出都先探聽一下,進出都躲著走吧?
疲憊地步入臥室,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來「咕咚咕咚」地一氣狂飲,這才微微地舒了口氣,接著就癱坐在了凳子上,像經歷過一場戰爭,好不容易全身而退,毫髮無損,但是此時我不但沒有一絲勝利的興奮,甚至連矇混過關的僥倖都沒有,因為我漸漸地感覺到一些說不出來的不妙。
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難道是方纔我逃遁得實在太輕鬆,太容易,甚至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了,本來今天的形勢對我大大不利,甚至可以說,稍有不慎的話,我真的可能萬劫不復……可是,究竟為何我會如此出乎意料,輕輕巧巧地就逃出生天了呢?
猛然間,我的心一驚:多爾袞。如果說方才是一場精彩的大戲的話,那麼這位男主角的他,可謂和我配合得天衣無縫,一唱一和,無不細緻入微,爐火純青,只要有一點疑點指向我的話,他立刻就會主動地替我圓謊,要不是他的配合和引導,我還真的不會贏得如此漂亮,他簡直就是我的最佳搭檔。
怎麼會這樣呢?「大戲,主角,唱和,搭檔,爐火純青……」我頓時清醒了,那麼如此說來,他根本就是在配合我演戲?而根本就不是真的相信我自以為聰明的狡辯台詞?如果這樣的話,那就實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了讓我無法置信的地步。
回想一下他初一聽到我和多鐸私自幽會的那劇本應該是石破天驚的話時,臉色居然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感興趣和重視的態度,似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個男人再如何大度,如何襟懷寬闊,也不可能連自己妻子的忠貞這樣嚴重的問題也毫不關心啊?何況他又是一個高傲而心思縝密的智者,難道他真的對我如此信任?以至於那麼多證據擺在他面前,他都無動於衷?
不可能,因為徹底相信我或者對我的「紅杏出牆」無動於衷的人只能有兩種:前者是善良得過了頭以至於迂腐的傻瓜,後者則是甘心戴綠頭巾的吃老婆軟飯的傢伙。而他是一個心智超凡之人,不可能不在我的辯詞中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再加上他之前的那種波瀾不驚的臉色,彷彿一切都在他的設計之中,他不動聲色地冷眼瞧著我們兩個女人的狗咬狗的精彩表演,而不屑於說出真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在知道我和多鐸確實有約會的情況下,還給我送信,然後再到他的妻妾面前替我洗脫呢?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男人,他如果真的這樣做的話,那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而且,他又怎麼可能知道我和多鐸的秘密呢?
莫非……莫非多鐸不是劉郁?只有這樣解釋才可以,是多鐸看了我的字條之後摸不清頭腦,最後為表清白,才把這事告訴了多爾袞?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任何人會有機會搶在小玉兒和那個小妾之前把這秘密告訴多爾袞了。
那麼,多鐸為什麼要去赴會?那封提醒我的密信又是誰寫的呢?多爾袞為什麼會強忍著雷霆之怒而回護著我?……
我一直想到天色漸黑,阿娣悄悄地進來掌燈,這才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想把混亂的思維暫時停頓下來。
看著阿娣小心翼翼地依次點亮房間裡的蠟燭,直到把我面前的燭火燃起,我歎了口氣:「阿娣,謝謝你白天為我開脫,實在為難你了,都是你主子為事不周,幸虧……」
阿娣同樣用很輕的聲音回答著我的話,我們之間儘管用的是朝鮮語,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兩個無不像驚弓之鳥,格外謹慎,生怕隔牆有耳。
「小姐,您也不必過於自責,您既然那樣做,肯定有無法說出的苦衷,我們做奴婢的,既不能為主子分擔苦衷,但是忠於主子,一切都以保護主子為要,是應當應份的,您放心,奴婢是絕對不會對任何一個人透露半句的,否則就讓老天來譴責奴婢吧。」阿娣年紀雖然小,然而卻有著一般同齡人所沒有的成熟,這和她單純稚嫩的面孔是截然不同的。
我很放心這個小小的侍女,她不但忠誠,而且還有著不錯的機靈,我勉強一笑:「你不必再對我發這些毒誓了,你放心,我對你是完全信任的,我相信你也不會辜負我的,」接著自言自語道:「如果這個世上連你都不能相信,連你都會背叛我的話,真不知道我會何等的淒涼和無助,真不知道我這樣混混噩噩,孤孤單單地活著有什麼意思……」
其實我平時從來也不會有這樣悲觀的想法,只是由於今日對多鐸真實身份的懷疑和多爾袞的深不可測而感到自己的智短計拙,思慮不周,為以後在這個可能是沒有任何幫手的世上孤獨地掙扎著,獨自面對即將可能的無數深淵和暴雨而感到從所未有的孤立無援和淒惶。
阿娣也被我的話嚇了一大跳:「小姐,您怎麼能這樣說呢……」
我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儘管笑得很勉強,但是還是不願意看到她為我擔憂:「沒事的,我隨便說說而已,對了,你說說看,今天王爺他就真的相信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還是有點懷疑,甚至是……」我忍不住吐露了心中的疑惑,希望多少能找到點答案來慰藉一下自己。
「依奴婢看來,王爺也許根本沒有小姐想像得那樣複雜,畢竟他再如何精明和睿智,但他終究也是個人,而不是任何一尊神,他不可能未卜先知,隨隨便便都猜出一切言語的真假和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的,奴婢妄自猜測,應該是因為王爺出於對小姐的信任和喜歡,而不希望聽到別人詆毀小姐吧?」
「呵呵,」我苦笑著,「喜歡?他真的喜歡我嗎?越是知道喜歡的人對他不忠的話,他越會怒不可遏,不能容忍,看來我真的不是他喜歡的人啊……」
阿娣只得徒勞地勸慰著我,我此後一言不發,只是直直地盯著搖曳著的燭光,它微微搖曳的身姿映得牆壁上忽明忽暗,讓我難以預料,多爾袞啊,你真的就是一個謎,像眼前的這個燭光,讓我捉摸不定而又難以捕捉。
漸漸的,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我感到一陣疲倦,身上也由於後怕而滲出了些許汗珠,濕津津的,讓我感覺很是難過,於是叫阿娣出去準備一下浴具,伺候我洗浴後好歇息一下。
在溫暖的火盆烘烤下,房間內暖意濃濃,望著隱隱約約有些許霧氣繚繞的水面,我突然間好像思維一下子豁然開朗了,如同撥雲見日:
阿娣說得對,多爾袞他是人,不是神,其實把簡單的事情想複雜了,是我自己給自己找的麻煩,他根本事先就不可能知道,哪怕一直到現在,他對我也是半信半疑;至於他聽到小玉兒告我和多鐸幽會時,之所以沒有什麼反應,只能說明他一是瞭解小玉兒的為人,另外他知道我和多鐸根本沒有機會私下底接觸過,除了在清寧宮的聚會中我們當著眾人的面見過一回之外,我一直沒有和多鐸見面的機會,又怎麼可能稱多鐸是「老朋友」呢?
更何況我還寫出了那樣漂亮的一幅漢字,解釋也合情合理,再加上他對我多少還是有點信任的,何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正是他的特性,一個城府深沉的人也不至於在眾人的面前失態,那樣損失的不但是我的面子,還有他的面子……
我得出一個結論:就算多爾袞對我半信半疑,但他相信他的弟弟多鐸,知道多鐸雖然是個風liu之人,但絕對明白事理,不至於打他的紅顏知己的主意,何況就算這其中真的有一點貓膩的話,在未經證實之前,他還是要維護我的面子,以及他最疼愛的弟弟多鐸的面子,這對他來說絕對沒有任何壞處,這也正是多爾袞的高明之處。
我搖了搖頭,輕輕地自嘲了一聲:「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然後在阿娣的協助下,將身上一件件衣物緩緩褪下,直到全身不著一縷,感覺輕鬆許多,然而正當我登上矮凳,抬腿準備跨入浴盆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口時停下來,我忙問道:「是誰在外面?」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原來是依雪,我鬆了口氣,正想詢問她為何如此匆忙地闖入時,只聽到她小聲而焦急地說道:「主子,王爺他正向這邊來了,您快些準備一下。」
哦,差點忘記了多爾袞白天說過的要來我房中過夜的話,於是我趕忙讓阿娣幫我穿衣服,不過心裡也想:他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也沒有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值得依雪這般焦急擔心嗎?難道……
「主子,您可要先有個準備,因為王爺他的神色好像有些和往日不同,有種說不出的奇怪,而且聽他那邊的人講,王爺在自己的房中獨自關著門喝了半碗上的酒,已經有幾分醉了,下人們都不敢過問……」
我剛剛穿上內褲和肚兜,外面的大門就響了,緊接著,多爾袞就出現在了我的臥房門前,頓時一股濃濃的酒氣襲來,「王爺!」依雪和阿娣連忙蹲身施禮。
我急忙抬頭望去,只見他站在門前,自己伸手扯掉了披風的繫帶,那件名貴的水獺皮披風掉落在地上,露出了他一身華貴精美的繡著盤蟒的緊袖束腰的白色便服。那種獨特的魅力直直地透射出來,令衣不敝體的我一個猝不及防,心裡猛地顫抖起來。
然而他此時的面孔在忽明忽暗的燭光搖曳下,也跟著深沉莫測起來,他從來也沒有用這樣的神色和目光正對著我,我看不清他深邃的目光裡,究竟閃爍著什麼樣的光芒。
依雪和阿娣忙跑過去想幫他拾起地上的披風,他一個擺手:「你們出去吧!」這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讓我更加心驚。她們兩個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而後齊聲應諾道:「是。」然後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順手幫我們帶上了房門。
直到聽著她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我這才想起來衣服還沒有穿,連忙手忙腳亂地尋找著衣服,多爾袞冷冷地說了一聲:「我看就不必了吧!」
然後一個跨步來到我的面前,我剛剛想說「你今天怎麼喝這麼多的酒?」時,他已經猛一用力,將我攔腰抱起,我惶急地掙扎著:「你,你要幹什麼?」
他沒有回答,絲毫不理會我的掙扎,緊緊地抱著我一步步走向床榻,然後一鬆手,我重重地摔落在床上,由於還沒有來得及鋪好床鋪,因此我結結實實地吃了一痛,似乎骨架都要被他這粗魯而毫不憐香惜玉的動作摔散了,我更加驚恐了:他怎麼會這樣?究竟怎麼了,難道他真的懷疑我嗎?
一向溫文爾雅,對我溫柔體貼的多爾袞此時卻像換了一個人,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幾下褪去了外衣和靴子,接著猛地一把撕掉了我的肚兜。
「嗤啦」一聲錦緞碎裂的聲音,由於他的粗魯,我的後脖頸和後腰被拽得一陣生痛,跟著「啊!」地尖叫了一聲,還沒等我來得及反抗,他就重重地壓了上來,一手開始向下拽扯著我的內褲,我此時腦海裡一片混亂,唯一的反應就是本能地緊緊地拉著褲腰,以免被他扯個精光,這是最後一塊遮羞布了。
最終,我的文弱無力還是根本無法和他的孔武有力抗衡,很快,我就被剝了個一乾二淨,**地屈服在了他的強大面前,眼看「強暴」即成事實,我急忙叫著:「喂,喂!你不是說過只要我一天不同意你一天就不碰我嗎?你怎麼能……」
「呵呵。」他冷笑一聲:「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我是好人,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壞人,也好為你的天真幻想而後悔一下!」
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歇斯底里地叫著,這時已經有了無奈和徒然的成分,「你不要,不要啊!你幹嗎要食言呢?……」
他開始瘋狂地吻著我,我感到他雙唇的滾燙和濃濃的酒氣,看來今天他對我是志在必得了,難道他真的是懷疑我的不忠,而想過來試探試探我對他是否真心?因為到了這個地步,我即使找再多的借口,也不能不履行我作為他妻子的義務,用自己的貞潔來證明我的忠誠。
他吻得我幾乎窒息,只能在他含含糊糊,斷斷續續地說話間,才能勉強地喘息一下:「你……你可真對得起我啊!」「熙貞……你可……可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我儘管以為對你瞭如指掌……沒想到還是……還是小看了你,你還真是個值得我喜歡和看重的女人啊……」
我在徹底地混亂中,用了自己最後的本能防禦,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頓時,一股鹹鹹的血腥味和溫熱的液體滲入了我的嘴裡,他一愣,動作停止了,接著抬起了上身。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嘴唇滲出了一縷殷紅的鮮血,和他複雜的眼神,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而狂怒,但是,過了半晌,也沒有。
多爾袞微微地笑了,緩緩地抬起手,擦拭掉了唇上的血跡,儘管我咬得很深,那個傷口裡又繼續有血液滲出,他沒有再加理會,而是用苦澀而悲哀的聲音歎息道:
「看來你真的是我永遠也掌控不了的女人。」
我的嘴唇囁喏了幾下,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能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他下床穿好衣靴,搖搖晃晃地走了,步履似乎有點蹣跚,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疲憊而失落的背影,不管怎麼說,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直到「砰」地一聲,房門重重地關上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頭的一道道微微泛紅的檁子,想來後頸和後腰的痕跡更是明顯,此時我的嘴裡還殘留著那股血腥的味道,又鹹又甜,我忽然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倒也不是身上的痛楚,而是心頭的傷痛和委屈,或者說是愧疚自責,眼淚成串地滴落下來,浸濕了被褥,我用雙手掩著臉,開始暗暗地飲泣起來……
一直到蠟炬成灰淚始干的時候,東方出現了魚肚白,我絲毫沒有睏意,只是頭腦越發地沉重脹痛,於是起身下床,到了衣櫥前隨便找了幾件新的內衣褲,穿好了之後,又胡亂套上外衣,然後推開門,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我漫無目的地在院子裡逛著,接著又一路如同行屍走肉般地搖晃著去了後花園,由於天色太早,根本沒有任何人的影蹤,我只覺得似乎整個世界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形單影隻,彷徨無助,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花園裡的最高處,一座頗具規模,怪石林立的假山前,此時正值冬末,假山上到處都是或薄或厚的積雪,只有尖銳的石稜在外面冷冷地露著。
假山上通往山頂涼亭的石板台階倒是打掃得乾乾淨淨,我抬起灌了鉛似的雙腿,吃力地步上台階,一直走到那座優雅別緻,四角懸著風鈴的亭子中,然後在石凳上坐下,又開始發呆。
「看來我真的是自作聰明,看來我真的是低估了這裡的一切,看來我真的應該反思一下了……」很顯然,我昨晚的舉動讓多爾袞很是傷心失落,我真不知道他以後會怎樣對我,我若是失去了他的歡心的話,什麼雄心壯志,什麼遠大抱負,什麼改變命運改變歷史,統統都是鏡中花水中月,難道我就從此沉淪下去,渾渾噩噩地繼續這古代的生涯嗎?不,我絕對不能這樣,要想辦法補救。
誰知道我的眼皮居然不爭氣地開始打架,漸漸地伏在石桌上進入了夢鄉,直到寒冷的天氣把我凍醒,打了一個噴嚏,醒了過來,眼見日頭已經上了三竿,覺得全身猶如置於冰窖之中一般,我搖搖頭自嘲一聲:「還是先回去吧,不管要想什麼大事,也不能先凍感冒了,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正當我搖搖晃晃地踩著花底盆小心翼翼地沿著台階下下走時,忽然間背後被一雙手猛地推搡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我驚叫一聲,身體就失去平衡,一個跟頭摔了下去,不知道在台階上滾落了多少級,最後只覺得後腦重重地撞在一塊尖利凸起的石頭稜角上,一陣劇烈的疼痛,接著眼前的天暈地轉結束了,一片漆黑,隨即沒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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