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輕聲吟著,望著那紙上的詩句,我竟然一時感動得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得抬眼望著多爾袞,望著他燭光中微笑,心裡的某種東西在逐漸融化著。
「怎麼樣?這個,秦觀的[鵲橋仙]裡的句子用在我們身上很貼切吧?不要馬上恭維我的書法,否則我會驕傲的。」他風趣地逗著我,可是我卻笑不起來,難道我真的很感激他能送我這句話嗎?以至於一時間百感交集,過了半晌,我方才問道: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那件要送我的東西嗎?」
他點了點頭:「沒錯啊,我之前想過許多種東西,但又被我一一否定了,畢竟什麼珠寶,古董,綢緞之類的東西,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也沒什麼稀奇的,於是就想著寫點東西送給你,本來也沒有想到寫什麼,但是方才聽到你的長篇雄論之後,忽然間想起了這句詞,於是寫了下來。」
我繼續望著那張字幅,上面未干的墨跡還余有淡淡的芬芳,這是我真正意義上地第一次接到「情書」,現代的那一次純屬惡搞,古代的那個錦囊裡的字條,本來的主人卻是我所附身的那位熙貞小姐,而這一次,它真真正正,的的確確是屬於我的了,而且寫這字幅的,還是我最心愛的男人,我如何能不動容?
不過我仍然固執地在他面前裝出強硬的樣子,生怕他看透我內心的虛弱,於是故意毫不領情地說道:「哦,這種東西也虧了你才送得出,你以為你是歐陽洵還是王羲之啊?就你這兩把刷子,恐怕假如不蓋上印的話,真的連一吊銅錢都賣不上,你到真會省錢啊,就這麼打發我?」
「呵呵,那你想要什麼啊?」他故作疑惑地問道。
「我想要……」我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突然大聲說:「我想要皇后鳳冠上的東珠!你能不能給我?」
多爾袞微微愣了一下,然後說道:「急什麼,怎麼也要我先當了皇帝再說啊。」他故意轉移話題,「我說啊,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是不是看在我的這份誠意上,也寫一條字幅送與我呢?」
我強忍下了即將要與脫口而出的問話,就是「如果你當了皇帝,那皇后能是我嗎?」的問題,實際上我知道,這話起碼在現在來說,純屬廢話白問,因為在他心目中,有一個女人一直排在我前頭,那女人本應該屬於他的,就如同皇位本應該屬於他的一樣,我要想超越那女人的位置,實在是需要一條漫長而艱難的路程要走,而在這條路程走到終點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問這句話的,我不想讓他尷尬,尤其是對於他這個不喜歡欺騙女人的人來說,豈不是再一次勾起他的愁緒?
我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然後勉強笑了笑:「我看還是先等等吧,今天不知為何文思枯竭,一時間想不出寫什麼句子送你才好,等我改天想到了再說吧。」
他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但是卻沒有詢問我究竟為何,而是柔聲說道:「也好,我看你今天也乏了,我們早點去歇息吧。」
「你不是說只要我一天沒答應你就一天不碰我嗎?」我發覺自己越來越虛弱了,越是故作強硬越是證明我在竭力地掩飾著內心日復一日的虛弱。
「奇怪,難道我們同睡一間房就代表我一定對你有所企圖嗎?」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我會相信你沒有企圖才怪!」我嗔怪道。
「好,那就退一步來講,就算我真的有那種企圖的話,也不能證明我就是付諸行動吧,」他頓了一下,「再說了,你真以為我是喜歡強迫別人的好色之徒嗎?其實我這樣做還不是做個表面上的功夫,我們裝裝樣子,不正好堵住府裡那些喜歡說三道四的女人們的嘴嗎?」
我想了想,也罷,畢竟多爾袞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好,倒是煞費苦心,那就領了這個情吧。
於是我沒有再次拒絕,我們走到門前,侍女過來給我們披上厚厚的披風,我吩咐道:「你去把王爺書房裡桌案上新寫的那幅字拿上,交人去找裝裱匠裱好,再送到我的房裡去。」
「是,福晉。」侍女躬身應諾道,然後轉身去書房了。
「怎麼樣?嘴上還硬是吧,我那張『一吊銅錢也不值』的字幅你不也照樣收下了?呵呵,要不要我蓋個印章上去?也許日後就價值連城了呢。」此時外面的侍從已經打著燈籠過來迎接我們了,多爾袞親自掀起簾子,一面不忘繼續嘲諷我。
「呵,就你那『墨寶』,也想價值連城?我要不是看在你的一片苦心的份上,才不要暫時收呢,你少臭美了。」
「那你答應我的事情也不要忘記啊,我等著你回送我的字幅呢。」
……
我們一路說笑著走在夜幕下的迴廊中,院內的積雪倒是有了一點消融的跡象,透露出一絲初春即將到來的氣息,今晚的月色依舊和那個令人難以忘懷的元宵之夜別無兩樣,又逢十五了,月亮圓了兩次,這世事也跟著變了又變,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但願無論世事如何變幻,我和我所愛之人都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正如今晚的明月,圓滿無缺。
是夜,在被火盆熏烤得溫暖如春的臥房中,我和多爾袞同床而眠,只不過頗富喜劇色彩的是,我們兩人不但老老實實,一本正經地和衣躺下,床的正中間還隔了一條被子,這是我參考讀書室和男生同桌在書桌上區分領土時所劃分的「三八線」而套用過來,眼下作為區分楚河漢界的「鴻溝」,以防止他半夜「不小心」越界,來搞點別有用心的小動作,我倒不是擔心他的為人,而是擔心他本身是個正值精力旺盛期,春秋鼎盛的青年男子,是否能做到「守身如玉」,不起一點葷念?
看來多爾袞確實被一整日繁重的案牘工作弄得疲憊異常,剛剛躺下來沒有半柱香的功夫,就悠然進入夢鄉,聽著他輕微的鼾聲,我悄悄地睜開正在假寐的眼睛,藉著窗外傾瀉進來銀霜般的月輝,默默地注視著他沉睡中的面龐,還有他睡眠中仍然微微皺起的眉頭,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鬱,這是在他平日裡人們根本無法見到的,他總是以一種和藹而柔和的微笑示人,高貴而寧靜,而只有真正在睡夢裡,他才可以真正地做一回真實的自己。
他是不是在做夢?是在夢境裡依然為煩勞的政務和軍務而憂勞,還是為了大清統一天下的宏圖而處心積慮?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此時並非在夢中同深宮中的情人大玉兒相會,因為此時雖是夜晚,卻不是漆黑的深夜,當他夢一回那個曾經心愛的姑娘時,綻露出來的一定是微笑,而不是眼下的憂鬱。
看著他睡眠的樣子,我暗暗歎息:原來一代梟傑也有如此疲憊和虛弱的時候,他可以談笑間指點江山,叱吒風雲;可以在朝堂之上傲視群傑,權傾天下;他可以在戰場上金戈鐵馬,所向披靡;但是在寂靜的夜晚,在他的紅顏知己面前,終於掩飾不住他內心深處柔弱的一面,正如我之前在書房的燭光中,突然發覺原來他也有如此柔情的時候。
重新想起那幅字條,和它取自的詩詞[鵲橋仙],這詞明明就是說一對相愛的男女不能常相廝守在一起,只能期望極為難得的一次次鵲橋相會,平日裡只能回味著那短暫的相見時的「柔情似水」,期盼著「佳期如夢」的下一次相會,那麼這怎麼可能是指我們之間的關係呢?
思緒飛到遙遠的北京城,飛到那個紫禁城,記得在攝政王的武英殿與莊太后的慈寧宮之間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座彎彎的漢白玉的拱橋,雖然很短,遠遠不及煙雨杭州的斷橋,但隱約中,我彷彿覺得那座短短的小橋,就是那銀河間喜鵲為了牛郎織女相會而搭建的橋樑一樣,雖然很短,但卻是希望寄托之所在,「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不知道那位歷史上的莊太后,是否會在寂寞的時候,獨自一人佇立在那座小橋上,眺望武英殿的飛簷斗拱呢?無論多少恩怨糾葛,無論多少癡心情事,孽緣也好,情緣也罷,最後也能無奈地任那飄零的落花,被橋下碧綠的流水靜靜地帶走,只留下,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而我這個意外加入的人物,是否會給這段歷史帶來些什麼樣的變化呢?也許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一個微妙的細節,也會讓歷史發生戲劇性的變化,但是,我能否取代她的位置,目前來說還是不能肯定,我究竟應該如何進行下一步呢?
胡思亂想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濛濛地亮了起來,我這才終於感到睡意的襲來,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床走了,等我再次醒來時,旁邊已經空了,伸手摸了摸,枕頭上似乎還余留著他的餘溫,眼見天色大亮,他應該又動身前往衙署為新一天的公務而忙碌了吧。
我沒有了睏意,翻身坐起,打了個哈欠,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到底該不該這樣做呢?
我沉思了半晌,終究還是狠了狠心,下地從梳妝台的抽屜裡取出一根小小的發卡,用它尖銳的一端在手指上重重地一刺,很快,殷紅的血液從白皙細嫩的皮膚中滲出,一陣尖利而火辣的疼痛。
我返身回到床前,再一次看了看那個細小的傷口,然後將手心翻轉過去,用大拇指輕輕一擠,一滴溫熱的紅色液體掉落在潔白的床單上,宛如皚皚的雪地上凌寒綻放的一枝臘梅。
審視了一下,仍然有點不放心,於是又擠了幾滴,我仔細地偽裝好了「現場」,將被褥弄得凌亂一些,彷彿經歷了一場巫山yunyu後的慵懶和無章,我對著眼前的作品,詭秘地笑了笑,直到那血跡漸漸發暗,這才吩咐外面的侍女進來幫我梳洗。
這次進來的不是一直伺候我的阿娣,而是昨天下午剛來報到的依雪,那個大玉兒送給我的俊俏宮女,眼下成了我的奴婢。
我看著她靈巧嫻熟地幫我梳著頭,很是滿意,看來我的眼光倒不錯,這個依雪並非是一個繡花枕頭,本職工作還是做得不錯的,我問道:「阿娣呢?怎麼是你來侍候我梳洗呢?」
「回主子的話,昨日大福晉吩咐奴婢過來伺候主子梳洗,說是阿娣是朝鮮人,對這裡的禮儀裝束都不是很熟悉,尤其是不會梳滿洲的髮式,她正吩咐嬤嬤教習,所以眼下暫時由奴婢來代替。」依雪恭敬地回答道。
我心底輕哼一聲,俗話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就不相信小玉兒會真正關心我的生活起居,連由誰伺候我都安排得好好的,我看是別有用心,想必是不希望我和我從朝鮮娘家帶來的侍女過於親近,故意把我的「嫡系」調開,好借此孤立我,奇怪,這依雪又不是她的人,憑什麼就會聽她的話?她又為什麼會信任依雪呢?難道因為依雪本來是她姐姐大玉兒的人嗎?
可是明明昨天我看到大玉兒是剛剛注意到吟霜和依雪姐妹的,應該說之前沒有什麼交談和認識,也構不成什麼「心腹」之類的,只不過是普通的新來的宮女罷了,難道小玉兒就認為這是她姐姐故意派來佈置在我身邊的耳目眼線?應該不會那樣蠢吧?難道昨天一下午的時間小玉兒就把依雪收做了她用來監視我一舉一動的「臥底」?不至於吧,又不是拍電視劇。
轉念一想:就算耳目談不上,那麼小玉兒也是想藉機給我製造點麻煩,讓我辦事不那麼方便,畢竟依雪也不是我的心腹,我做什麼都得防著她點,這一點是必要的,畢竟在這個龍蛇混雜的盛京,我孤身一人的,每一步都要千萬個小心,謹慎一點是不會錯的。
不過心腹也是要培養的,不光要威逼利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真情感化」的洗腦政策是很有效果的,對於一貫地為卑微的下人而言,做主子的只要稍加和顏悅色,略施一點恩惠,表現的和其他慣於頤指氣使的主子不同,那這個下人也會感恩戴德,赴湯蹈火的,這一條,作為現代人的我還是很拿手的。
於是我「不經意」地開始打探她的情況,她的母親目前生活如何,語氣既是和藹,又顯得很是自然,沒有噓寒問暖到了不正常,「非奸即盜」的地步,收買人心也是一種學問,要做到恰到好處,不溫不火,而且又自然到不留一絲痕跡,高明的手段才能得到最佳的效果。而對於這個火候的掌握,我還是有一套的。
忽然間想起了那個冒牌豫親王劉郁,就迫切地想和這個機緣巧合的故人見見面,敘敘舊,然後打聽打聽他究竟是如何化身為多鐸的,想到這裡真是不免好笑,老天似乎很喜歡和我們開玩笑,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場雷,半滴雨水也沒有落下,就把我和劉郁一道送回了古代,不但送到了同一時代,還讓我們這對同窗學友變成了叔嫂關係的親人,也實在離譜得很啊!再說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行事舉止都和多鐸一模一樣的,連皇太極和多爾袞都看不出破綻,真是難以想像,這一連串的謎團看來只有見了他的面才能夠揭開。
想到這裡,想和他見面的心情愈發迫切了,可是究竟該採用什麼樣的方式見面呢?我到他府上看他?有點瓜田李下之嫌,畢竟年紀相仿,才貌相當的小叔子和嫂子之間最容易引出緋聞;叫人去傳信,讓他到我的府上來?更是行不通,這裡一大堆女人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唯恐找不到我的麻煩呢,再說我一個新來的側福晉,怎麼好明目張膽地派人去請小叔子過門一敘呢?也沒有理由啊?
那就叫人偷偷地去找他?也行不通,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除了阿娣之外根本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而我要是派阿娣去的話,多半會被小玉兒派人跟蹤,尤其是我的書信一類的文字證據落在她的手上,到時候就有得麻煩了,說不定我這個鬼鬼祟祟的舉動會引來多大的風波,而如果不寫書信,單叫阿娣口頭遞話,可是阿娣的漢語很差,能保證不出差錯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麼難道就只剩一條了:耐心地等著,看什麼時候「多鐸」來他哥哥府上坐坐,聊聊天什麼的,可是這個多鐸是冒牌的,劉郁和多爾袞會有什麼親情,兄弟之情嗎?就算做做樣子,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就算等到花兒謝了的時候他終於來了,可是我又有和他私下地單獨接觸的機會嗎?
不由得痛恨起這個時代的落後通訊和森嚴的規矩,要是有手機電話或者互聯網,msn,IQCQ之類的科技玩意,我還犯得著這般為了見故人一面而煞費苦心,耗費精神嗎?
在損失了若干個腦細胞之後,一個主意隱約在我的腦海中漸漸成了形,於是我裝作不經意般地「漫不經心」地向正在我身後忙活的依雪問道:
「你對盛京這般熟悉,那麼有沒有什麼既好玩,又不會有貴人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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