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陣竊喜,果然有效果,但我並沒有急於回答,而是繼續地呻吟著,不過這回聲音輕微了下去,反正已經有人聽到了,也就不必耗費體力偽裝得那樣賣力。
「嘩啦」一聲,房門被拉開了,我急忙閉上眼睛,做出一副痛楚的模樣,眉頭微微皺著。緊接著隨著腳步聲的接近,燭光也映在了我的臉上,儘管我沒有睜開眼睛,但仍然能感覺到那昏黃搖曳的燭光,一種溫暖的感覺油然而生,但一想到接下來我恐怕就要長期地做戲下去,心裡還是有點忐忑。
「小姐,小姐!」那名使喚丫頭在急切地呼喚著我的名字,聽聲音中還有一絲沒有退卻的青澀,估計也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罷了。
「小姐你醒了嗎?快點睜開眼睛啊,奴婢快要急死了,您要是再醒不過來,老爺可要嚴厲地懲罰我們的啊!」
聽著小丫頭焦急的聲音,我也不忍心再磨蹭下去了,誰叫我心腸軟呢?沒辦法,我的眼球轉了轉,然後「吃力」地一點點睜開,眼前的景物立刻顯現出來:一個年約十五六歲,身材嬌小,一身素色朝鮮長裙的小丫頭手端著一盞燭台,正用她那大大的眼睛焦急而關切地注視著我,看到我終於醒來,那烏黑的眼眸中立刻洋溢著欣喜:
「啊,謝天謝地,小姐您終於醒來了,你知道嗎,你可是睡了整整兩天了,誰叫也不醒,真是嚇死奴婢了,您要知道老爺那脾氣……」說到這裡她用手撫了撫胸口,看那樣子估計是那位老爺下了萬一小姐不測讓她們這些奴婢陪葬的狠話,就憑我剛才在外面偷窺時的所見所聞就可以完全確定。
我兩眼無神地看了看她,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小丫頭叫什麼名字,於是我只得聲音「虛弱」地哼哼著:
「水,我要喝水……口好幹。」我當然沒有忘記用朝鮮語講話,不然的話可真是嚇到人家小姑娘了,我背誦著電視劇裡俗濫的台詞,「水,水……」
小姑娘立刻轉身,手忙腳亂地跑去給我倒水,一面還忙不迭地賠罪:「都是奴婢不好,光顧著高興去了。」
沒多久,一茶杯溫熱的開水送到了我跟前,然後是墊枕頭,小姑娘輕手輕腳地將「全身無力」的我的上半身扶起,小心地伺候著我一口口喝下,生怕我嗆到,說實話,這樣的服侍和照料,只有我小時候生病時才能享受到,只不過那人是我的母親,而現在是個比我年齡小了好幾歲的女孩子,不免有些過意不去,但是表面上又不能流露,只能勉強地接受了。
小姑娘服侍我喝完水,然後關切地問:「小姐您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於是她又重新扶我躺下,幫我掖好被子,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差點忘記去向老爺和夫人稟告了,小姐您先躺著,小的這就去老爺房裡。」接著就一陣風似的跑開了。
喝了一大杯水,乾渴的喉嚨如同久旱的田地遇到了甘霖,真是一個爽啊,不過一想到馬上那個粗暴凶狠的大男子主義的忠實擁躉,什麼「金林君」老爺就要過來看我,心裡立刻一陣不爽,不過沒辦法,演戲要全套啊,我總不能對我眼下的「父親」表現出厭惡的表情吧?
很快,門外響起了一連串嘈雜散亂的腳步聲,聽聲音還不止一個人,接著房門就「呼啦」一聲野蠻地拉開,一個熟悉的聲音[也算熟悉了,畢竟剛才我在他窗子底下聽了半天]響了起來,不過此時這個聲音要比他剛才上演全武行時柔和很多,簡直是判若兩人,我真奇怪這個男人怎麼如此善變,真是虛偽,想到這裡心底就是一陣噁心。
「熙貞,你總算醒過來了,太好了,太好了!」話音剛落,人已經到了我的榻前。
此時陸續有人進來,很快房間裡立刻光線明亮了很多,估計又多了幾根蠟燭「蠟炬成灰淚始干」了。我感覺一道黑影映到我眼前,於是配合地睜開眼睛,看了看正低頭俯視我的這個中年男人,或者說是我現下的「父親大人」。我的目光剛與他的眼神相撞,心底立刻就被他眼睛裡的欣喜和慈愛嚇了一大跳,天哪,這就是剛才那個凶神惡煞嗎?
我聲音微弱地開口了:「爹。」這個字儘管很難吐出來,但我還是強壓制住心中的不情願,將這個字叫得很是親切。
這位金林君大人的臉上露出了欣慰萬分的笑容,他伸手放在我的額頭上,略一沉吟:「唔,還是有點熱,看來燒還沒有退,熙貞啊,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我的頭還是很痛,整個人暈沉沉的,很難受。」我有氣無力地說道,因為此時不宜多話,因為我害怕言多必失這四個字,畢竟我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一切都還沒有搞清楚,千萬不能胡亂說話,萬一穿幫了怎麼辦?畢竟眼下做這個小姐還是蠻舒服的,什麼都有人伺候,要比自我暴露,然後被趕出去要強百倍。我來到這個古代朝鮮,手無縛雞之力,到時候恐怕流浪街頭當乞丐了。
他安慰道:「沒關係,我就令人去叫醫士過來給你診脈。」然後回頭對剛才伺候我的那個小丫頭道:「阿娣!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叫金醫官過來診治!」
原來這個女孩叫作「阿娣」,哦,想起來了,之前「父親」質問那位小妾時曾經提過這個名字,看來就是她了,只見阿娣惶恐地答道:
「是,老爺,奴婢這就去叫。」說完轉身匆忙地退下了。
我趁他們說話的功夫,環視了一下四周,人還真是不少,起碼我看到了四個大概年齡從二十到三十歲之間的女人,個個清秀端莊,白皙可人。只不過可能是出來得太匆忙,所以只是外面披了一件外套,裡面的內衣還露在外面,根本沒有任何梳洗打扮。要知道朝鮮女人最愛好的就是在臉上開刀,在這沒有任何整容手術的古代朝鮮,能長成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
幾個女人看到我在觀察她們,立刻擁上前來,七嘴八舌地慰問著:
「熙貞,你沒事就太好了,我們快要擔心死了。」
「肚子一定餓了吧,睡了那樣久,想吃點什麼食物,我這就去給你弄。」
「對啊對啊,熙貞現在一定需要對身體有補益的湯,該哪一種好呢?……」
……
看這些女人小心翼翼的巴結,估計她們也是這位大人的小妾了。因為在古代的朝鮮,小妾的地位是十分卑微的,正房完全可以全權管束她們,至於欺壓訓斥更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並且小妾所生的孩子沒有家族財產的繼承權,連古代中國的小妾的待遇都不如。而這幾位平時就習慣於屈從於嚴厲的丈夫的淫威下的可憐女人,眼見得丈夫對我這位正房所生的女兒是如此重視,所以忙不迭地跑過來討好來了。
奇怪,我怎麼沒有看到之前那個被毆打的小妾呢?轉念一想也是,估計現在正趴在那間屋子裡的地板上飲泣呢,哪裡敢紅腫著臉過來討沒趣?我不知道是不是她推那位熙貞小姐下海,不過我認為她應該不會辦那樣蠢的事情,讓別人看到自己具備「作案時間」和「作案動機」,如果是真的話只能證明她是一個笨蛋。
這時門又開了,一個中年婦人急匆匆地趕來,本來圍繞著我噓寒問暖的小妾們立刻退向兩旁,恭敬地束手讓開一條路來,然後幾乎齊聲地喚道:「夫人。」
那個被稱為「夫人」的女人並沒有理睬她們,而是徑直來到我的身前,我看到她的眼中飽含著晶瑩的淚花,拉起我的手緊緊地握著,喃喃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寶貝女兒,你真的沒事了嗎?」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欣喜萬分的女人,她的表情讓我想起了我在幼年時一次因為調皮不慎從樹上掉落後,驚叫著衝過來的母親,當她看到我由於摔在一堆鋸末上而毫髮無損時,那種大驚大喜的表情。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一陣悲傷和惶急,心亂如麻:我到底是什麼緣故來到這個古代的?我還能不能回去了?萬一真的會不去了叫我怎麼辦?難道我就一直在這裡扮演這個「熙貞小姐」的角色?還有,現在我的父母是不是接到校方的通知,說是我墜樓身亡了呢?說不定我的屍體正躺在太平間裡慘不忍睹,想像著我的父母看到這一幕時的悲慟,我的心頓時擰緊了,接著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心裡在狂喊:「爸爸,媽媽,你們的女兒在這裡呢!可你們能聽到嗎?」
看到我這般悲傷,那婦人還以為我身體不舒服,連忙對她的夫君,我的「老爸」金林君大人說道:「老爺,你看熙貞的身體是不是有什麼不妥?唉,天寒地凍的,掉進冰冷刺骨的大海裡,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差錯呀,那可會要了我的命的!」說著。在眼眶裡轉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掉落下來,落著我的手背上,一陣溫熱,更加觸動我內心的酸楚,於是我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氾濫成災,白白耗費了身體中的大量鹽分,看來一會兒要好好補充補充,可惜這古代沒有辦法吊鹽水。
金林君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婦道人家就是煩,你以為你掉幾滴眼淚她就沒事了?我已經派人去找金醫官過來了,應該很快到了,到時候他自會診治,你們這些婦人在這裡七嘴八舌的,更吵得她沒法靜心休養,我看你們還是趕快回去吧,別再添亂了!」
這位大人對待他的妻妾們的態度一點也不溫和,卻唯獨對我這棵搖錢樹這般惺惺作態,真是令人厭惡,想到這裡我的胃部就是一陣翻騰,這時漸漸覺得小腹開始脹了起來,暈,我的膀胱的儲藏量已經達到極限,開始告急,天哪,我要小便!可是你們這一大群人圍在這裡,叫我怎麼開得了口?
估計我的臉色肯定是一陣紅一陣綠,沒辦法,人有三急嘛,皇帝也要撒尿的啊,突然想到皇帝早朝的時候估計大臣們統統都是一口水不喝,一點流食不吃地趕來的,否則的話難道還能對皇帝說「報告,臣要去茅房!」嗎?心裡一陣好笑,不過眼下我就面臨著這樣的尷尬,於是我躊躇著開了口:
「爹,您和娘不用在這裡守著我,我有點累,想先睡一下,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金林君點頭道:「也好,你如果沒有什麼不舒服的話就先睡吧,一會醫官會來給你把脈的,那時候再叫你也不遲。」
說完一揮手,眾人謹慎守禮地依次退了出去,那位正房夫人,我的「母親」再一次撫mo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幫我掖好被角,囑咐了幾句,這才戀戀不捨地離去了。
這時室內只剩下金林君和我了,但我看來他沒有走的意思,估計是有話要私下底對我說,果不其然,他看看所有人都已經出了房門,這才低聲問道:
「熙貞,現在沒有人了,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掉進大海的?」
「我……」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怎麼可能知道那位千金小姐怎麼會落海的呢?正沉吟間,金林君的語氣陡然凝重起來,神色也異常嚴肅:
「你是不是被恩珠那個賤人推下海的?我看她最近有點反常,鬼鬼祟祟的,聽說她私下底說過你的壞話,看來她早就想這樣做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回答關係著一個女人的命運,問題很嚴重,如果我一口咬定是那個叫做「恩珠」的小妾把我推下海的話,我真的不敢想像等待她的是何等的殘酷,唉,做人要厚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她不是冤枉的,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因為我的一句話倒霉。
「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了一件東西,想去撿,沒想到沒抓穩船舷……」
他打斷了我的話:「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假如真的是她推我的話,我剛才一醒來還不馬上找她算帳?怎能輕易放過一個想置我於死地的人呢?」
金林君一想也是有理,我怎麼可能為存心害我的兇手遮掩呢?於是他鬆了一口氣,
「傻孩子,你怎麼會傻到不顧自己的安全去撈件東西呢?有什麼貴重的,只要你一開口我馬上就派人給你送到,何必冒那個險?對了,你知道你落水之後是誰救的你嗎?」
我很感興趣,忙問道:「是誰啊?」
「咳,沒想到當時你落水後正巧九王的船從那裡經過,他見狀立刻派手下的侍衛跳進海裡把你撈了上來,當時我們的船都離得很遠,根本來不及營救,真是好險哪,要不然的話恐怕你的命就保不住了。」說到這裡他一臉慶幸的神色。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淡淡地應著,說實話,我的心裡有一點莫名其妙的失望,奇怪了,難道我希望救我的就是那位據說對我「有意思」的世子殿下?英雄救美總是令人憧憬的,可惜卻沒有發生在我的身上,我是被那個什麼「九王」派侍衛救起來的,沒意思,情節一點也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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