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深圳華宇公司會議室,華宇公司中層以上職員會議。參加會議人員陸續到齊,程佳運特地把朝旭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文璐也參加了會議。朝旭不斷地回望會議室,這裡的一切,他太熟悉了。

    程佳運:「各位:今天,我雖然很不情願,但又必須向大家宣佈一項重大決定。」

    全場鴉雀無聲。

    程佳運回頭看了看朝旭。

    朝旭平視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兩手,顯得很平靜。

    程佳運向朝旭略為點了點頭:「我們華宇公司副總栽、我一生中最難得的合作夥伴,也是各位敬重的朝旭先生,因工作需要即將離開華宇,回楚雲市人民政府擔高層領導。」

    與會人員開始震驚,繼而暴發出熱烈的掌聲。

    朝旭微笑著站起來抱拳給大家回禮,臉上泛著紅韻,略顯得有些激動,人們以敬羨的目光投向他,程佳運:「古有晉阻三河,更為伯主之說。朝旭先生回楚雲高就,將成為駕馭楚雲七千萬人民的一方諸侯哇!這是本公司的光榮,也是華宇公司有史以來,最榮耀的事件,將成為激勵華宇人創造更美好前景的動力。」

    會場又暴以熱烈掌聲。

    程佳運:「我們常說,是金子總是要發光的,朝旭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有能力、求進步、盡讚美,能圓融,是一位非常君子。」

    朝旭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謙遜地說:「您過譽了!」

    程佳運:「他在華宇六年,光明磊落、明於知已、忠誠待人;上交不諂,下交不驕;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對內心的刻苦體驗、對人生的探討、對知識的渴望、對信念、理想、事業的執著,對人世的證悟,以及在任何困難、挫折,重大事件面前從容不迫等等,幾乎達到了盡善盡美的境界。朝旭先生就要離開華宇了。他臨走前,還為公司撰寫了三份極為寶貴的文稿。」程佳運高高揚起手中的三個文本。

    熱烈的掌聲。

    程佳運:「這些年來,他對公司的貢獻無話可說,本人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我們中華民族的堅強不屈,百折不撓的偉大精神,他身上折射出我們偉大民族的傳統美德。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朝旭先生是各位的榜樣,更是我程某的老師。」

    全場暴發熱烈的掌聲。

    朝旭站起來給大家回禮。謙遜地:「程總過譽了、過譽了!我謝謝程總,謝謝大家!」

    程佳運:「,朝旭先生對華宇的貢獻,各位有目共睹。他最大的貢獻是什麼?是啟迪我們如何做人,這是留給我們最可寶貴的精神財富,是華宇人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的根基。」

    再次響起熱烈掌聲。

    程佳運:「朝旭先生在做人方面,是我們的揩模。他就要離開我們公司了,今天,我想借這個機會,請他就如何做人的問題,給我們講最後一課,大家說好不好?」

    「好——!」熱烈的掌聲。

    朝旭從容不迫地:「程總,各位同仁,朝旭某今天的心情是不平靜的……」

    程佳運插話。「嗯!這使我倒想起京劇《女附馬》,老丞相的一番作伐,我的出發點與歸宿也是相悖的呀!朝旭先生是原楚雲市委的老書記,現上調到國家機關的一位領導人點名、推薦進楚雲市政府領導班子的,他本人並不想開公司,這次我去楚雲這麼久的時間,就是做他的工作,最後還是他母親才幫我把工作做通,朝旭先生是個孝子,說到這裡,他更是我們的榜樣。」

    朝旭:「程總!您不失寇准、八賢王之風,我至今仍然不想離開華宇公司。」

    程佳運詼諧地:「可別再變卦了噢!君子言而有信唷!」

    大家看著朝旭笑了。

    朝旭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對華宇的感情是真摯的,是華宇、是程總幫我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時期,讓我走出了人生低谷。人到中年的我,從未想過要改弦易張。華宇有恩於我,我只願將自己畢生精力貢獻給華宇,我心中只有華宇。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吶!沒想到會出現我自己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的情況。我只有一個後侮,那就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該回楚雲搞工程。」

    程佳運:「這也正是我後侮莫及的啊!但我仍感欣慰,朝總說,我是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啊!沒有國家的興旺,人民也就沒有希望。朝總啦!我也希望你能,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啊!」

    朝旭:「做不到這一點,也就辜負了您的一片苦心啊!人,總得受點制約,不受制於人,也難免受制於情哪!」對大家「剛才程總給我出了個題目,這是總裁對我最後的考試。我爭取不辜負他老人家這些年來對我的關照,不辜負大家的厚愛。

    我並非如程總和大家說的那麼好,這個世界上,誰也不能說自己十全十美,我如果做人非常成功,也就不至於朝秦暮楚,改轅易轍呀!「程佳運:「我不贊成這個說法,這樣說不妥哇!蘇秦還六國封相呢!你呀你!」親切地用手指,點了點情緒不大振奮的朝旭。

    朝旭:「做人就像做文章一樣,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今天不是上課,用台灣學者南懷謹先生的話說,叫做『但開風氣不為師。』……。

    透視五彩繽紛的人類社會,無非是各種各樣的人,都在進行著做人的自我表演,充當著社會各階層或高或低、或貴或賤、或美或醜、或真或假、或善或惡的不同角色。做人需要求真、崇善、尚美。這是一門博大精深的課題,是古今中外學者、導師們不斷研討的社會科學。

    程佳運時而認真的寫記錄,時而深情地看著翰旭,全場始終鴉雀無聲。

    朝旭:「人生不容易,短短幾十年磨難諸多。芸芸眾生,誰都希望生存、生活得好一點,這就是人類競存的根源。激越的生活競爭,使得人類這一精靈的群體,越來越複雜。面對錯綜複雜的社會,人,要把握住自己,扼定**空間。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做人的前提,是萬事之先。心術不正,何以立身處世?。「文璐坐在會議室增設的位置上,低著頭記錄著,顯得很不自然、緊張。

    朝旭:「佛教把繁雜的人群分為上、中、下等人、及不等人四個層次。所謂不等人,就是進不了上、中、下等層次的人,也就是上不了等級的人。這種人最明顯的標誌就是不自在、不實在。不懂得斂心、修心、與自明之心的重要,心中之賊,隨時都在萌動,每每慾火中燒……。」

    文璐聽到「心中之賊」幾個字,「霍」地站了起來。

    立時引起了全場的注意,大家都看著他。朝旭也注意到了他,程佳運很不高興地看了文一眼。

    文璐一臉通紅地看了看大家,回身將筆記本放在座凳上,對身旁同事「我去上趟洗手間。」看了眼朝旭,走出會議室。

    朝旭仍平靜地:「『人生三萬六千日,不在愁中,既在病中。』人生有多少賞心悅目的事可做,有的人偏愛鑽進那陰暗的角落,幹些個讓人指背唾罵的事。這都是因為心中賊作怪。

    做人重要的一點,莫過於抑制**、知足達觀。明朝人呂坤說:『防欲如挽逆水之舟,才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緣無枝之樹,才信腳便下墜。』人生苦短,多做慈悲、善美、有利於別人的事,要往好處看,往大處想。要知道,無病第一利,知足第一富哇!「程佳運深深地注視朝旭,向他敬佩地連連點頭,從始自終,認真地作記錄。

    文璐不知什麼時候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朝旭:「做人的道理千頭萬緒,無非是『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辯之,篤行之。』你就可以獲得自由。只要你無愧於已,也無愧於人,自然得體,便是堂堂正正做人。

    今天只講點小常識,是人人眼中有,個個在其中,須臾不可缺,而又往往易忽略的極普通的小知識。

    諸位,我們華宇公司在同行業中,已經是一個人性化管理程度很高的企業。程總是我們最好的榜樣、楷模。經歷了兩種絕緣不同環境的我,感受比諸位更刻骨銘心,使我對人生的認知也更清晰、更透徹。這都是與程總的言傳身教分不開的,華宇公司至高點上,有這樣一位擎旗人,企業的前途充滿陽光。我非常留戀華宇,留戀這位良師、恩人、好領導。「說著站起來,向程佳運深深地鞠了一躬。

    程佳運也站起來與朝旭緊緊地握手,全場熱烈鼓掌。

    朝旭:「我很羨慕諸位能在這個和諧、穩定、高品位的環境中繼續工作,你們是幸福的、幸運的,我朝某若能在華宇長期工作,終身無憾。

    最後,祝願我們的華宇公司興旺發達,祝諸位在程佳運先生麾下,為創造華宇更加輝煌的未來,攜手共進!「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程佳運笑瞇瞇地合上筆記本,看了看朝旭,又看看大家:「好啊!講得好啊!言簡意賅,樸實無華,道理卻是那麼地深刻,駁正違失,真叫人耳目一新啦!是的『人人眼中有,個個在其中,往往易忽略』然而,就是這些略不經意的小知識,卻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個人、集體和國家。朝總身先垂范,不為財動、不為名動、不為謗動、不為氣動。我一直把朝先生當成是華宇的政委,一個合格的、優秀的、超凡的政委,他的人格魅力,在公司員工心中不可磨滅,也早已潛移默化地影響每個職員。大家聽說他要離開華宇都感到很震驚、留戀、有的甚至不捨地流淚呀!朝旭先生在華宇,有形的貢獻與無形政績,同樣是卓越的。

    我們今天是一次特別形式的歡送會,我想大家一定會深深地記得,朝旭先生離開華宇前,為我們華宇人留下的無價之寶,這就是:如何做人!「全場爆發出熱烈掌聲。

    會議結束後,文璐來到程佳運辦公室,遞上一份辭職報告。程佳運開始一怔,接著他的報告,簡單地看了一下,眉頭一皺,即刻聯想昨天文璐在朝旭講課時的舉動。文璐還站在身邊等程佳運發話。程佳運不高興地看也不看他,說:「嗯!知道啦!你先回工程部吧!」

    文璐走出程佳運辦公室。

    程佳運給丁克打電話:「丁克!你來我這兒一下好嗎?」

    丁克來到程佳運辦公室,程將文璐的辭職報千遞給他,丁克得單地看了一眼,便將文璐為什麼回深圳的原因,前前後後的過程向程佳運匯報了。

    程佳運聽後,感慨頗深地說:「兩種絕緣不同的人格唷!朝總不計前嫌,他卻耿耿於懷。隨他去吧!」

    下午,朝旭來到程佳運辦公室。

    程佳運高興地拉著他的手說:「你這一課講得好啊!令人茅塞頓開呀!我是想不到,更說不出。」

    朝旭笑道:「您是君子訥於言啦!」稍頓「聽說文璐辭職了?」

    程佳運:「嗯!我後來問丁克,他把情況告訴我了,早給我說,他不辭職,我也會叫他走。」

    朝旭想了想:「是不是我的發言對他有什麼剌激?」

    程佳運:「你是對所有人講的,坦蕩胸懷,句句在理。正直人聽了感到親切,他嘛!是在那種情況下回來的,你沒看到,他當時在會場如坐針氈啦!」

    朝旭:「這又何必!四五十歲的人了……。」手機響,對程佳運「我接個電話。」

    程佳運:「好吧!」

    朝旭:「喂!我是朝旭,哦!我在深圳還有些事沒弄完,嗯!謝謝!到時,我會來的。」盒上機蓋,對程佳運:「市委組織部的,嘿!現在就要我上班,說辦公室都給我安排好了。」

    程佳運:「那您應該去呀!黨政機關的事,您比我更清楚,說變就變。尤其是您這樣的位置,多少人盯著啊!」

    朝旭笑道:「變就變唄!正因為這樣,我倒不如不把它當成一回事。我現在就往政府辦公大樓一坐,人家會說你等著官位哩!我還不至於那樣掉價吧!」

    程佳運讚許地:「說得也是!明者,遠見於未萌啦!行!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根本不要理會。」

    朝旭說:「我現在根本就還沒進入情況,總覺得公司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

    程佳運:「您待在這兒一天,我就踏實一天,做不做什麼不要緊。這段時間,咱倆多待會兒吧!」

    朝旭:「我不影響您,您看還有些啥事需要我做的,只管說,我一天沒離開公司,就是公司的人。我還是到下面轉轉,您有空再叫我。」

    程佳運:「您自己安排吧!轉轉也好。」

    朝旭:「不瞞您說,我還有個想法。」

    程佳運詫異地:「想法?」

    朝旭:「我想,您這樣認真地主張我回政府,我也不能太隨意。楚雲國有企業,情況好的不多,華宇雖屬民營企業,她的管理機制很值得國家企業借鑒。我想把華宇瞭解得更透徹一些,以便回楚雲後,能將這些好的經驗,應用到發展楚雲的企業中去。楚雲如果有十個以上華宇這樣的企業,楚雲的經濟工作就輕鬆得多了。」

    程佳運笑道:「您真是一個有心人啦!其實,華宇這些年的運作,多數作法都是您設計的,您早已心有成竹了。」

    朝旭:「這些做法,到政府也不一定行得通。」

    程佳運:「那為什麼?」

    朝旭苦笑道:「華宇有個什麼政策,上午制定出來,下午就可付諸實施。政府就難了,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關係,長期被困擾的體制問題,就是我不想回政府的主要原因。」

    程佳運沉思:「嗯!記得六年前,您去承接楚江大橋工程時,您給我說過的那件事,很典型啦!」

    朝旭:「能將華宇公司成熟的管理體制,哪怕能推廣一部分也是好事,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努力試試。」他站起來「好吧!我下去轉轉。」

    程佳運站起來,緊緊握著朝旭的手:「嗯!」

    朝旭下樓去了。

    程佳運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朝旭下了樓,走進別的辦公室,心中好生不忍。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痛楚,他暗自打定主意,只要他朝旭在楚雲稍有不順,我就要把他接回來,決不讓他再受委屈,並將這個打算默默的埋在心底。回到辦公室坐下,久久地看著辦公桌。

    華宇是一個管理高度規範化的企業,這裡沒的虛職,沒的閒人。從總裁辦到各部門,從一般管理人員到高級職員,人們也都知道朝旭將要離開這裡了,公司也不再給他安排工作。大家對朝旭雖然非常尊敬,但公司上班如同一架高速運轉的現代化機器,人人都是這台機上的一個零部件。儘管大家對朝旭很尊重,卻都無暇顧及。朝旭也很理解他們,面對他們嚴謹的工作態度,有時,他像個巡視員一樣與職員們點個頭、打個招呼就走了。

    多年來一直處在緊張工作中的副總裁,現在卻成了一個閒人、局外人。考慮回政府後自己的工作職責,他仍緊持對華宇各個方面進行調查研究。朝旭悟性很高,對華宇公司不論是宏觀的管理調控,還是微觀的運作規程,他原來就有一定的基礎,通過這一期間進一步考察、總結、歸納,可以說完全瞭如指掌。他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平時,除了在程佳運和公司幾個部門辦公室坐坐,到下面轉轉,便無所事事。胸有雄才大略的朝旭,此時近乎百無聊奈,心中好不惆悵。

    人生的情感源於豐富的經歷,鏈接七情六慾,凝成一道道優美的旋律,真正推動這個世界,創造人類多姿多彩生活的,應該是感情豐富的人。

    朝旭就是這樣一位極重感情的真正的男子漢。

    這天,他沒有去公司,吃過早餐,信步來到深圳頗具名氣的「錦繡中華」公園,本意散散心,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叵料舊地重遊,引發他那段難以忘懷的往事,目睹眼前,物是人非,甚覺淒婉。那邊花團錦簇的石雕下,不正是我曾經為她拍過照的地方麼!一轉眼,六年過去了,六年前那景那人,如今那景還在,可那人卻早已化作清風明月了。她已不在人世,可那段美好的記憶,深深地留在他的心中。朝旭坐在錦繡中華公園裡一塊石墩上,注視著來來往往,的遊客,目不轉睛搜索—。他回憶玉芳站在那束花邊,要他拍照,她笑得那樣美;咖啡廳裡,玉芳失望地唱《枉凝眉》;玉芳趟在病床上,渴望自己的到來。想到這些,他歎了口氣,唉!『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啊!情不自禁地又抬起臂膀伸出手掌,著意接住那陣陣微風,尋思道:這風兒就是她呀!他忽而注視著來來往往,一張張陌生遊人的臉,目不轉睛,好像要從這些遊人中,搜索或發現她的身影似的。

    朝旭看著遊興正濃的遊客,聯想到自己這些年的人生道路---學校、部隊、機關、公司,如今又將回到機關,多麼富有戲劇性呀!後半輩子的路如何走,能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嗎?不能啊!從今往後,更是春風無限瀟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哇!離開機關到企業,雖說半路出家,卻也適應了,原以為就此可以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了,何曾想又得折回去。我,也只不過是魯迅筆下的那只蚊子,飛了一圈又回到了原處。他們,這些遊客,還有代宇庭、馬伯清、江楓、方格明等,那些人,那些事,又在腦海裡盤旋,拂之不去,世味嘗來渾如蠟啊!他突然打了一個寒顫,捫心自責:為什麼還想著這些個節?嗯!我亦只不過一介恩怨未泯,猶念前嫌的凡夫俗子啊!

    朝旭心裡覺得空蕩蕩的,從公園出來,漫步回到宿舍,打開房間的門,覺得胸口涼嗖嗖的。進到屋子裡,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做什麼好,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環視一下室內即將屬於他人的一切,更感到寂寞難禁。

    他抽了一會兒煙,起身從書櫥上取下久違並已塵封的二胡,用一塊干抹布輕輕拂出琴盒上的灰塵,將它輕輕放在桌子上。他打開琴盒蓋,從裡面取出胡琴,當他解開包著胡琴的紅色金絲絨時,一張照片失落在桌子上,還有那一封信和兩件電報,也隨之滑在琴盒裡。朝旭放下二胡,拾起照片看了看,又將信和電報拿了起來,坐回到沙發上,從頭至尾看起來,神情甚是憂鬱。一會看照片,一會看信看電報,連連看了好幾遍,總也不想放下。這!就是她!六年前離他而去的何玉芳。雖然玉芳不辭而別,但他很理解她的心情,也知道玉芳看出了自己對家庭的不可動搖。他常常和玉芳交談一些先賢哲理,他認為社會是戰場,是令人不斷處於緊張狀態的舞台,而家庭則是心靈唯一的綠洲和安憩之地。沒有了家庭,人的所有志向就沒有一個最終目標;所有事業和勞苦就找不終點。社會是個無邊無際的出發點,而家庭則是歸宿,朝旭是啟發玉芳不要沉迷在對自己的愛上,幾乎直白地告訴玉芳,他是很重視自己這個家的,也希望玉芳能早點有個家。話雖這樣說,朝旭也是有史以來對玉芳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每次與玉芳說到她未來的家這個問題時,心裡有一股澀澀的味道,儘管玉芳並未察覺,朝旭的心中總有一種負罪感。

    他聯想起在楚雲市玉盤街39號,他與丁克在楚江大橋指揮部附近的一次散步。

    丁克笑逐顏開地:「有人說,只要對老婆講一次假話,以後就會多次欺騙,你同意這個說法嗎?」

    朝旭想了想,笑道:「第一、是假話就不要給老婆講;第二、人都有自己的**,常人、偉人概不例外。善意的欺騙,不僅不會傷害對方,而且對維護家庭穩定是必要的;第三、男人只要有家庭責任感,就會很好地把握自己。」

    丁克笑道:「這麼說,你也有**?」

    朝旭:「在這紅塵滾滾的世界,誰也不是清教徒,不是行為上的,也有心理上的。否則,你就無法在這個地球上容身。」

    丁克:「您對那個離開公司的小何很有好感?」

    朝旭:「她雖然離開了深圳,我這一輩子會記得她,她那氣質和美好的形象,一直在我思想上拂之不去。我不反對髮廊、按摩、休閒之類的場所,但我從不光顧那些地方。我認為男女之間的交往,不一定停滯在生理方面,意識的相通、相愛,同樣給人愉悅。」

    丁克插話:「也許吧!這就是個層次問題。」

    朝旭:「我不贊成婚外戀,要把握一個度,不要突破底線,這就是個素質問題。我對玉芳的好感,絕非狹義的*,我把她當做親妹妹。一個男人被女孩子喜歡、被女孩子愛是幸福的。男人如果不被女人喜歡,他也不會被周圍的人喜歡。女人不喜歡的男人,說明至少沒有男人味,沒有男人味的男人,是很難打交道的。交朋友,應當包括交男女朋友。」

    丁克:「你那樣喜歡她,我看主要是她人長得漂亮吧?」

    朝旭:「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喜歡人長得標緻,又利利素素的人,看上去舒服。不過,如果層次很底,小心眼兒多,甚至胡攪蠻纏,她就是美若天仙,我儘管不會傷害她,那也會敬而遠之。再說,這在方面,女孩子一般比男人明智。」

    朝旭仰頭靠在沙發上,把拿照片的手舉過頭頂,皺著眉頭掃視室內,像是要找什麼東西。他起身慢慢走進廚房,把信和照片整齊地放在瓷製案板上,掏出打火機打著,火光耀在玉芳那美艷的臉頰上,栩栩如生。朝旭眼淚不禁奪眶而出,他滅了打火機,又拿著照片回到客廳。他將照片立放在茶壺邊上,取出二胡,定好弦,對著玉芳照片,心裡默默地念道—你生前最喜歡聽我拉琴,我知道那是為什麼!朝旭有負於你,我現在拉一曲給你聽,向你表示歉意,但願你九泉有知。

    他擦拭熱淚盈眶的眼睛,深情地看著玉芳的照片,認真地演奏起一曲《二泉印月》,隨著起弓的一聲長歎—隨著琴聲,他似乎看到咖啡館裡,玉芳那雙攪拌奶油咖啡的纖纖嫩手,曲調的音符也隨她那優柔而帶韻致的拌和節奏顫動。最後一個推弓,他揚起頭,頭髮也散亂地遮住了整個面容。一曲終了,房間寂靜無聲。他將持琴弓的右手放在腿上,左手仍緊緊地把握著琴柱,看著玉芳的照片發楞。

    突然,耳邊響起一個聲音,是林語堂的,不!是----情之一字,扶持宇宙。『誰要失足於愛情的陷阱中,他應該力圖拔出腳來,以免把翅翼纏住』。

    他『霍!』地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琴,拿起她的照片向廚房走去。走到廚房,將火機打燃,先將擱在案板上的信和電報紙點著,然後,把照片放在燃燒著的紙張上,眼睜睜看著照片在火花中變黃、捲曲、冒出青煙、閃耀火焰,化為灰燼,火光映紅了朝旭的臉龐,宛如一輪噴薄而出的旭日,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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