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自從被代宇庭約見以後,代一直沒有再找過他。於坤也在他解控的第二天恢復正常工作,公安、武警暫時撤離了指揮部。
代宇庭雖然是楚江大橋工程領導小組的組長,但他從來沒有組織開過一次會,沒有研究過一次大橋工程的工作問題。馬伯清調走,市政府再也沒派人來指揮部了。剩下朝旭攜華宇公司幾人,堅持在一線工作。
近一年來,朝旭也碰到了不少困難。除了方代二人曾經製造的一些障礙,有關部門亦出了不少難題。二十幾個收費項目,等於二十幾道關,都知道是幾個億的工程,也知道是家民營企業在承建,無非都想揩點油水,吃請是當然地常事。儘管朝旭使出渾身解數侍候好這些爺們,仍然受了不少委屈,領導批了,承辦人要卡,承辦人說可以了,領導又不批,一旦領導開會出差,一等就是十天半月,本來一次就可以辦好的事,往往要反覆多次,有的部門幹部很難侍候。楚大橋工程指揮部,朝旭、丁克等人在商量獲取施工許可證一事。
丁克:「跑了幾次,領導批了,承辦人說要來看看再說。幾次約承辦人,他又不來,說要等領導的時間,一起來看看。昨天去問,他又說,領導出差了,要等半個月才回來。唉!啥意思?無非就是想揩點油水唄!咋辦?」
朝旭:「本來一次就可以辦好的事,反覆多次!行!侍候!於會計,你現在就到炎帝大酒店給我定兩桌,今晚,我來請他們,準備幾條煙。其他部門走不通的,也照此辦理。不行,再找領導,就是十面埋伏,我也要殺開一條血路。」
於坤:「好的!」
傍晚,朝旭在炎帝大酒店宴請建工局領導和辦事人員。
朝旭客氣地「程局長!您看看這菜單。」將點好的菜單遞給他。
程局長笑道:「客從主便,您定就行了。」轉身對身邊一個幹部「誒!老劉呢?他咋還沒來呀?」
幹部答道:「劉副局長說要來的,人都到齊了,不知他怎麼還沒到?」
程局長:「這——人!怎麼回事呢!再打電話催催!」
那位幹部打開手機撥完號:「喂!劉局長嗎?」
劉副局長邊接手機,邊走進包廂,發脾氣:「我都到了,打什麼電話?打!真是!」
程局長:「老劉哇!咋才來呀!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楚江大橋工程部指揮長朝總。」
朝旭起身握著劉的手:「劉局長!您好!」
劉局長右手捏著手機,左手隨意地給朝旭拉了下,也不吭氣,眼望著手機,慢慢坐下來。
朝旭徵求程局長的意見:「您看——是不是——!」
劉副局長一手捏著手機撥號,另一隻手制止道:「慢著!」「喂!老徐啊!你好哇!哦!我也在北京啦!咋沒見著你呢!我過幾天就去,哦!衣服,挺合適的,……。」他合上機蓋「菜點好啦!」
程局長:「點好啦!就等你哩!」
劉副局長:「拿我看看!」
服務員將菜單遞給他。
劉副局長接過菜單,看了看,對服務員「筆!」
服務員將筆遞給他。
劉副局長慢慢騰騰,先點上一支煙抽著,然後,在菜單上劃起來。
兩桌客人開始閒談、說笑。
丁克和朝旭交換一下眼色,低頭抽煙。
朝旭和程局長說著話。
服務員盯著劉局長改菜單。
劉副局長用筆使勁地:「誒—誒!嗨!就這樣,就這樣!」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看了:「老闆!這樣可能收費就高多了。」
丁克拿過菜單看了看:「大概高多少?」
服務員:「一桌是兩桌的錢!」
劉副局長看了一眼朝旭。
朝旭:「行!就這樣!」
劉副局長嘴巴上叼著煙,笑道:「我說就這樣嘛!囉哩巴嗦!」
服務員:「都下單了,劃掉的菜要算錢的!」
朝旭:「那就把劃掉的菜,連同新加的一起上!」
劉副局長:「好!痛快!」
丁克湊到朝旭耳邊:「我叫於坤帶的現金可能不夠。」
朝旭從身上摸出一張卡:「涮卡吧!」遞給丁克。
丁克拿著,交給了於坤。
宴會結束後,朝旭回到家中,洗漱完畢,疲憊地往沙發上一躺。鳳玲給他端了杯熱茶過來:「剛洗完澡出了汗,又喝這麼多酒,多喝點兒茶。」
朝旭喝了口茶,抬頭看著妻子:「你原來說的,可能是對的!」
鳳玲:「我說啥啦!」
朝旭:「你說在官場,忍辱負重就能爬上去。」
鳳玲:「你啥意思呢!你現在不是離開官場了嗎?」
朝旭:「是啊!原來,我要是像今天這樣忍!肯定……。」
電話鈴響。
朝旭接電話:「哦!老丁啦!誰,他!當**逮起來啦!活該!要我們拿一萬塊錢到公安局去贖!不行!沒有!」「啪!」把電話給掛了。
鳳玲吃驚地:「啥事?」
朝旭氣乎乎地:「我剛才還沒說完哩!我講的就是這老小子。今晚的開支,我是按計劃的,誰知這小子遲到不說,到了宴會廳,很不禮貌地拿起我的菜單就改,結果超了整整一倍。現在行了,酒足飯飽,獨自去瀟灑、**,被公安給逮起來了。另一個副局長打電話給老丁,要我們拿一萬塊錢贖。我才不會作這種事呢!嗯——!缺德、報應、活該!」
電話鈴又響了。
朝旭接電話:「我說老丁!咋回事呢!堂堂正正的請客,華宇公司毫不吝嗇。這種錢,不能出!」「啪!」把電話掛了。
鳳玲想了想說:「這事得想好,要不然,今晚這頓飯就白請了。」
朝旭氣乎乎地:「太不像話!這也叫**的幹部?連起碼的羞恥都不顧,嗯——!」
電話又響了。
朝旭接過電話,不等丁克說完:「丁克,我知道這件事該怎麼做,一切由我承擔。你休息吧!」
電話裡:「他們再來電話怎麼辦?」
朝旭說:「叫他找我來!」
朝旭放下電話。
鳳玲問:「怎麼辦?」
朝旭:「我只管工程,**的事,公安部門管,我可管不著。他們不是吃喝嫖賭全報銷嗎?我看這人也該報銷了,關心這種人,哼!我成了什麼人了?睡覺!」往臥室走去。
鳳玲跟在後面,自言自語地:「古人說『行成于思,毀於隨唷!』」
朝旭說:「知道啦,夫人!能遷就姑息的我會考慮,這種骯髒事誰願意管誰管。睡吧,睡吧!」
通晚也沒有電話找朝旭。
事情似乎是過去了,但是,正如鳳玲和丁克所擔心的,這頓酒宴確實白請了。第二天去辦手續,丁克坐在建設局辦公室,看到有人從一女工作人員手中辦完證走了,他走到那位工作人員面前。
丁克:「請問,楚江大橋的施工許可證……。」
女士:「沒有!」
丁克:「為什麼還沒有呢?」
女士:「沒有就沒有,哪來這麼多為什麼。」
丁克:「沒有,總得有個原因吧!」
女士:「不知道!」
丁克:「你這啥態度?」
女士:「我啥態度?就這態度咋的?」
丁克:「這是政府機關的作風嗎?」
女士:「政府機關作風咋的,你去告哇!」
一男幹部走了過來:「啥事啥事!」
女士對他耳邊悄語幾句。
男士:「走吧走吧!不要妨礙公務。」
丁克火了:「什麼?我妨礙公務,我是來辦事的,你們怎麼這態度?」
男士凶狠地:「就這態度咋的?走!」
丁克:「好!我走!我要告你們。」氣呼呼走了。
女士對男士說:「劉局長交待了的,找我有什麼用。」
男士:「有本事,找劉局長去。哈哈!」
一年來,朝旭每每與丁克談及因楚江大橋工程所發生的一些事情,真是感慨萬千。
朝旭說:「就一張簡單的施工許可證,要不是市長親自打電話還拿不到,我們的招投標,至今也不能就緒啊!」
丁克說:「朝總,我對這項工程真有些心灰意冷,真沒想到,政府和有關部門對他們自己的重點工程,竟是這樣一種態度。」
朝旭帶有一些自責的說:「老丁啊!有些情況是我意料中的事,而大量的現象是我想像不到的,簡直摸不到風,我看比我去深圳那時還糟糕,簡直邪門兒了。就那位老副的那件事而言,我把人格尊嚴和公司形看得太重了,結果一拖就是三個月。厲害呀!如果不是將這些手續穿插進行,簡直被他們害死了。對他們這些官老爺,我也該刮目相看了。至於這一年中所碰到的這些事,我並不後悔,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沒有猶豫的餘地,有付出,就必然會有回報。看來投資風險也是多方面的呀!」
丁克說:「您的銳勁是常長不消哇,碰到如此多的釘子,還被無緣無故的整了個半死,又列為『監控』對象,您毫不介意,還是一如既往,我不知道您是怎樣想的?」
朝旭淡淡地歎了口氣,說:「我呀!在憂患中度過了半生,順境無幾,也就無所謂了。不像那些當秘書出身的,聞不得煙味,坐不得公交車,聽不得不同意見,吃不得盒飯,沒那麼嬌貴。我只想到公司投入這麼大,不能半途而廢,箭在弦,不得不發。為程總,為華宇負責,這只是問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你知道,我是楚雲人,生長在這塊土地上四十餘年,現在又有這麼個機會,說句心裡話,每當我打開手提,楚江大橋的藍圖在顯示屏上出現的時候,我就非常激動,儘管這裡的投資環境不怎麼樣,我還是真想為楚雲人民做好這件有益的工作,也算是對家鄉人民的一種補償吧!」他抽了一口煙,很深沉地補充一句:「無論怎麼說,楚雲是我的家鄉吶!」
丁克默默地聽著,內心深處相信,這位朝夕相處的錚錚鐵漢,是在對他真實人品的剖白,是的,朝旭他深深地愛著自己的家鄉。丁克由衷地佩服他、崇敬他。同時,自己耳聞目睹到楚雲市政府的某些人,某些事又感到憤怒,更為他抱不平,說:「您這樣做、這樣想,誰又能理解您?部門敲竹槓,都想擠油水,連政府領導都一再出難題,真叫人心寒哪!」
朝旭說:「老丁啦!一項正義的事業,當時要人完全理解是難的,甚至一些人還往別處想。最近,我還聽到有人說朝旭是『還鄉團』,就是說,我打回老家是為了賺錢。嗨!讓他們講去吧,到時豐碑建在江上,口碑自在人心。至於說賺錢,沒錯,這是市場經濟的必然規律,誰有能耐誰都可以賺嘛!這橋建好了,華宇的利益當然也在其中了,而且是大賺了一把,這無可非議,天經地義,天道酬勤哪!」
丁克聽得笑了。他和於坤等其他幾名工作人員,對朝旭是敬佩的,敬佩他的人品,他坦蕩的胸懷和乾脆利落的工作作風。儘管環境艱苦,大家心情舒坦,儘管工作繁雜勞累,可勁頭十足。市政府沒派人來指揮部,他們照常有條不紊的工作。在朝旭的組織領導下,先後進行了12次招投標,包括主體、附屬工程、建材、潛水、安裝、綠化、房建等。本著平等競爭、公正、公開的原則,遴選了一批素質好的優秀建築企業。他們將陸續參與和從事楚江大橋主、輔工程的建設,其中也包括了華宇自己的建築公司。指揮部與這些建築企業,按《合同法》要求均已簽下了嚴謹、規範的施工合同,各建築隊伍按指揮部的要求,全都作好了充分的準備。待到指揮部的「施工通知」下達,便可立即投入幾千萬人民關注的這一工程建設。
近一個多月時間,為使這一工作的就緒,指揮部全體工作人員一直處於臨戰似的緊張狀態。人手不夠,又通過江楓從各部門抽調10名幹部來指揮部幫助工作;場地狹窄,就近租用了兩套臨時辦公房。幾百公斤重的圖紙審核,入圍單位數十套標書的審查,各類合同的起草、修訂,以及成本核算,取費標準,材料價格等等紛繁龐雜的資料匯總,主要靠朝旭、丁克二人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