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名囚犯戴著枷鎖,蹲在圈禁的牛棚裡,凌亂的頭髮以及贓污的衣服以及憔悴的面容告訴人們,他們曾受過何種遭遇。
在大漢,由於中央政府堅決執行著無為而治的基本國策,所以對於刑徒以及判罰是十分寬容的,基本上一般的罪行,地方官員通常是警告處理,因為這有利於地方安定,有利於收攏民心,但是另一方面由於大漢建立之初,開國的大臣們並不懂得如何治理一個幅員如此遼闊的大帝國,也同樣缺乏足夠的人手組建和制定屬於帝國的法律,自然而然,先秦的法律和制度被幾乎完全繼承。
而先秦的法令,是公認的殘酷以及嚴格,它甚至具體到了同一罪行的不同程度所該採取的懲罰,而執行法令的官員大都是法家出身,對於法令的執行一絲不芶。
這樣的狀況所造成的後果便是,犯人不判則已,一判便是重罰,輕則流放,判罰勞役,三代擔負隱官甚至最低賤的騎奴,妓女,奴婢等,重則斬首,連坐數族。
而這些人說起來,絕大部分都是罪有應得,他們或是因搶劫,屢教不改,或是淫人妻女等大惡之行,所以被當地官員抓捕後,在判罰上面,自然毫不留情,幾乎全部是流放十年以上的重罰,最嚴重的一個甚至被處以終身流放,永不得回鄉。
此人名叫田永,字浩然。齊國臨淄人。今年才二十三歲,本應正是風華之歲,韓非子說『俠以武犯禁』。
而他正好曾是一名遊俠。前年早些時候,他在臨淄街頭以一己之力痛殺當地地痞七人,重傷十三,原因是這些人當街姦污婦女,他看不過去。便出手了。
按照大漢律,本應做殺人罪,處以凌遲之刑,但齊相張沖之見他俠義好勇,不忍要了他性命,乃以『其罪雖重,然其心正』的理由。免去了地死罪,改判終身流放,並不得赦免,這一判罰最終得到了當時擔任丞相的衛綰許可,由此他被發配到漁陽軍中,屬死士隊管理,一旦發生戰爭,死士隊的人就必須沖在最危險的地方,直到擊敗敵人或者全滅。
死士的運用。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出現,這支完全由犯人組成的軍隊曾創造了無數的奇跡,它被運用最多的國家分別是戰國初期的霸主魏,以及後來橫掃六合的秦。
而死士隊的成員,每一次戰鬥結束,幾乎都會損失大半,田永可活到現在,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圈禁犯人的門被推開,數十名手執利器的精銳士兵迅速進來。他們立在兩邊,劍拔弩張,警戒著一切可能出現的危機。
田永斜看了一眼,在死士隊中一年多的遭遇使他早對一切喪失興趣,對一切都已冷漠,但是這些士兵的樣子,使他立刻就知道,有大人物將來這裡。
果然,又一對看樣子品秩較高地軍官,走了進來,為首的年輕軍人橫掃了這些囚犯一眼,他的裝飾告訴囚犯,他是一名都尉,而它頭盔上標識著的爵位等級,告訴囚犯,他是一名有著大夫以上爵位的軍官,而且那剛剛抹去舊爵位標識的地方,依然可清楚的告訴見到他的人,他在不久前還僅僅是一名上造。
爵位從上造陞遷到大夫,這至少需要七百名敵人的頭顱!囚犯們呼吸都有些急湊起來了,殺敵七百,這是一個何等恐怖的數據!而這名年輕的軍官,看樣子甚至只有二十多歲,這若放在其他地方,絕對是一名英雅般的人物,而且前途不可限量!
當田永注意到他後面軍官的爵位時,心臟劇烈的跳動著,這些人居然全部都有著殺敵一百以上的軍功!
他們是英雄!田永心中猛烈的吼叫著,曾幾何時,他也想參軍,也想殺敵,也想當一名受人景仰的英雄將軍,可惜,一步錯,步步錯,他的罪不是軍功就可以赦免地,除非天子親自免除,否則沒有人可以免去,但他不為當初的事情後悔,做了便是做了。
不過,面對如此多的擁有赫赫戰功的軍人,他還是忍不住冒出崇拜的想法,心中早已熄滅的英雄夢,似乎又在蠢蠢欲動……
這究竟是一支什麼樣的部隊?他們的將軍又是一個怎麼樣的英雄?所有的囚犯幾乎同時想。是的,他們中絕大部分曾是地方上的毒瘤,眾人唾棄的對象,但是這並不就意味著他們就一定是邪惡的,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從未想過做好人,也絕不意味著他們不希望為國出力!
帶隊進來的是高遠,這名在偷襲扶余一戰中立下赫赫戰功,同時又差點壞了大事的傢伙,在戰後的獎罰過程中,高遠斬殺千人,其中包括扶余大將,王子等重要人物的戰功,在很大一部分上被用來抵消他的過錯,但儘管抵消了這許多戰功,他的軍功薄上依然是寫下了整整七百的殺敵數,按功行賞之後,他的爵位由上造升為公大夫,軍銜拽升為都尉。其餘參與行動的軍人也各自得到了不同的陞遷,戰爭給所有的軍人帶來的巨大的榮耀,這使得他們更加渴望戰爭。
高遠便是如此,他甚至在盤算著到了草原後,是不是該主動挑起戰爭?
當然現在他得出色的完成目前的任務,因此他滿意的看了看這些對他的爵位充滿了崇拜的囚犯,清了清嗓子道:「奉護遼東將軍令,爾等囚犯,隨本將出來,覲見將軍大人!」
數十名軍士立刻上前,押著這幾百名囚犯走出這潮濕擁擠的牛棚,來到陽光下。
那裡,寬闊的地坪中,數百名全副武裝地軍人正嚴正以待,寒芒閃現地武器,將這幾百囚犯圍成一團。
李雲一身戎裝與衛青兩人並立台上。李雲將手一揮,警戒的士兵立刻齊刷刷的收回武器,他回頭沖衛青滿意地點點頭,以示讚賞,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此話一點不差,當世將領中,論統帥能力,衛青當居。
遠征扶余勝利後,劉徹本意封衛青為正式的將軍,賞關內侯爵。但被李雲暫時壓下了,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衛青的才能還未完全開發出來,貿然間將他封為將軍,這樣不利於他的成長,所以衛青暫時擔任的職位僅僅是一名武騎都尉,掌遼東軍隊指揮權,爵位也只是一個次於關內侯的卿。
李雲事後曾告訴過衛青,這樣做的用意。衛青自然理會的到,更何況衛青本就是一個不怎麼喜歡爭權奪利的人,一年多前他還僅僅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奴隸,從奴隸到都尉的最高的品級,武騎都尉,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個夢幻般的結果了。
李雲看了看這些囚犯,他們的額頭上的刑徒標識,使得人們可以迅速的識別他們的身份。渾身上下萎爛的衣服,以及遍體的傷痕,已經向李雲證實了,他們的忍耐能力以及適應力,至少這批人有絕大部分可成為特種超限戰的成員。
這些囚犯見了這陣勢,知道台上地大人物就是遼東郡守領護遼東將軍李雲,雖然差異他如此的年輕,但是囚犯們還是恭敬的跪下來呼道:「罪犯等見過大人!」
李雲微微一笑「罪犯?你們也知道自己有罪吧,本大人也不和你們繞圈子,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問問你們,你們可知道自己的罪責?可願意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囚犯們嗡的一下炸開了鍋,人人自危起來,彌補?難道這遼東郡守是一極度憎恨罪犯的官員,他要……
若不是有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牢牢的包圍著這些犯人,而且他們身都套著枷鎖,恐怕現在就已經是騷亂了。
「大人,您想怎麼樣,就直說吧,反正我們已經是將死之人!」田永站起身高聲道,立刻引起囚犯們的共鳴。
「想要怎麼樣就直接說吧!」
李雲輕笑一聲,示意士兵們不要太緊張了「本官今天來,就是想問問諸位,假如有一個機會可令諸位彌補過去的過錯,甚至得到世人的崇拜,諸位可願意?」
「你們可願意?」李雲加重聲音。
田永想了想,答道:「大人,有什麼事情您就直說吧!」
李雲道:「此事說來也很簡單,本官想將諸位變成軍人,一支極為特殊的軍人,在這之前,本官要告訴你們,這支軍隊和以往的所有軍隊完全不同,它需要深入到敵人的後面去,它需要嚴格的執行一切命令,可能是投毒,也可能是刺殺某個敵方重要人物,更可能是一些不符合道德的命令,諸位可能會在執行命令時戰死,也可能身陷敵人包圍,獨自作戰,而且得不到任何,但是……」李雲將手指向遼東城中大廣場上正在開工建造的一個巨型石碑「但是你們的名字將會被後人傳誦,你們的事跡將會被記載到史冊上,看到那個石碑了嗎?那是本官請求天子准許建造的紀念碑,它的作用就是銘刻上在為大漢利益戰鬥中犧牲的勇士的名字,供後代祭祀,仰慕,甚至在不久的將來,大漢國的長安也將可能建造一座名曰『凌煙閣』的大殿,那裡將供奉為大漢立下戰功的英雄們,每年的春季,那些英靈將受到百官的祭祀。」
「你們是要含著恥辱像個懦夫一樣活著,還是想要像個英雄一樣死去?」李雲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