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沉的,眼看著就要下大雨了,呼嘯著而過的狂風捲起漫天的風沙。天空中的積雲越來越厚,到最後整個世界彷彿一下子黑了下去,有如黑夜般的朦朧。
誰也料不到上午送走臨邛縣令李雲和他新婚的妻子,南月公主劉玫,下午天氣就忽然變化,整個廣川霎時就陷入了慌亂中,家家戶戶忙著收衣服,關上房門。
卜式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知道大雨將來,忙加揚起鞭子,趕著牛車迅速進城。
說實話,不認識他的人假如看到他趕著牛車進城,下巴鐵定就得掉下來,因為他可是河南郡首屈一指的大富商,有名的牧羊商人,他的名字被業內的同行所熟悉,他是當今大漢為數不多傳奇商人之一。
說起來,當今大漢可當得上傳奇二字的商人,恐怕就只有他卜式了,其他與他齊名的莫不是祖上就有著豐厚的家產,或者良好的家庭環境,放眼天下,也就唯有他一人是白手起家,在短短二十年不到的時間裡,就攢下目前的偌大家業。
想當年,他的雙親故去之時,他還只有十六歲,剛剛加完冠禮,留下的財產不過一百畝土地,幾間土磚屋,可他卻還有一個弟弟正等著他分家,看到弟弟那渴望的眼神小式二話沒說,將全部的家產全部給了弟弟,他只要了十八隻羊。
本來他以為像他這樣一個大字不識,又沒有什麼背景的農民,這輩子注定是平淡的過下去,可是誰知道,他天生就有一個善於分析的腦子,那十八隻羊在他辛勤的放牧下,慢慢的繁衍開來,而他則利用母羊產下的小羊羔做買賣,一來二去,不到三年時間。他的羊群從十八隻變為一千多隻,他也成功的擠身當地富豪之類,首戰告捷小式信心大增,他一面細心照料羊群,一面積極留意生意場上的變化,看準了機會就狠下手筆,一次次買賣下來。整個河南郡都知道了他地事跡。河南的世家大族全都對他青睞有加,想要拉攏他,甚至一些家族想把家族中的女子許配與他,以將這個天才般的商人拉入他們家族。
可惜卜式就是卜式,雖然他一字不識,可是他卻有著農民骨子裡倔強的固執。他堅持不肯答應這些家族的招安,雖然當時的情況來,他假如不選擇一個靠山的話,那麼在河南郡那麼多家族地聯手打壓下,他可能會粉身碎骨。
可他依然堅持不加入任何家族,最後娶了一名農民地女兒為妻,這無疑惹怒了河南郡那些盤踞了好幾代時間的大家族,這些家族紛紛對他,的生意和事業進行全面阻擊和抵制。
可是卜式從未退卻,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出身,說起來也是諷刺小式的祖上可是風光的很。他地祖先乃儒家最有名的學者,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的子夏。
卜式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是他的父親的教育還是成功的,他死死的認準了他是子夏的後人,絕不能背棄祖先的名譽,加入到其他家族,因為這意味著他徹底地放棄了自己的祖先,在卜式看來。儘管那些說客說的天花亂墜,但加入其他家族,就意味著背棄自己的血統和祖先的榮耀,一個連祖先都背棄的人,怎麼可能有人格,又怎麼可能有信譽?卜式這樣回答那些說客,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卜式永遠堅守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最後他勝利了。那些家族為他的勇氣和堅韌所感動,不得不說河南郡的人,大都都有著好義地古風,忠勇的熱血流淌在每一個河南郡人的心中,不分貧賤和高低,所以河南郡的人對於那些有著獨特人格的格外欣賞,所以那些家族在抵制一陣發現他確實是一個堅持自己理想的人之後,非但沒有敵視,反而大都和他成了朋友,成了知己,而他的財富在這些知己的幫助下也迅速地累積起來,到現在他卜式可稱的上河南郡最富裕的商人。
不過河南郡的商人與大漢國其他任何一個地方的商人都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雖然大家都同樣是經商致富,但河南郡自古就有著好義的風氣,即使是一些大家世族,也絕不會擺什麼高架子。
窮人並非是一個受歧視的團體,相反的經常還可得到一些有錢人自發的幫助,平時鄉里鄰居遇到什麼難處,也盡可以和鄉里的富人說,通常情況下,只要那人不是懶惰之人,一般開口和富人借上點錢應急,或者說借他家牛用用,幾乎沒有人會拒絕。
也正是在這種良好的社會氛圍的培養下小式身體裡流淌著遠勝於任何人的沸騰血液,他雖然富了,可每年他都會拿出一定比例的收入來購買農民急需的種子,農具等發放下去,照顧孤寡老人和年幼的少年,更自發的和幾家平時關係較好的商人一同出資修整河道。
臨邛那幫子在李雲威逼利誘之下,才施施然的拿出少許錢財來進行公益事業的商人和這卜式一比,估計卓王孫那個大胖子得羞的不敢見人。
當然這次卜式來蜀郡為的自然是臨邛的水車,鐵器還有紙張。
卜式雖然半字不識,有辱祖先的威名,但是他卻絕不願意他的兒子,孫子也同樣的不識一字,而大漢現在的知識承載工具簡牘並不知識的傳播,所以當卜式在河南郡見到幾張臨邛商人賣過雲的白紙的時候,他就在心裡和自己說「這才是真正的教育工具!」他發誓一定要將這個紙張的技術弄到,但他同樣知道紙張的壟斷對於臨邛商人來說是有著重大利益干係的,輕易不會讓出,但目前世面上紙張的價格實在過於昂貴,普通人根本用不起那一張十錢的白紙,所以他決定即使是將全部家產拿出來,也一定要將紙張的製造技術公開開來,這樣他就可完成祖先的遺願,為大漢國做出點貢獻。
而至於水車,那個東西他卜式並不是很在意,也並非一定要買。因為水車的構造實在太簡單了,他在南陽看過,他只要一天的時間就可完整的做出一個新地水車,他去臨邛只是要看看哪裡的水車與其他地方的水車有什麼不同?
至於鐵器,他聽說臨邛的鐵器價格低廉,而且質量上佳,所以他想向臨邛的同行們請教怎麼才可將一件鐵器鍛造的即實用又廉價小式別的優點沒有。就只有一個。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是需要手來做的,他只需要在旁邊看上幾眼,就立刻領悟到其中地要決,再回家努力地煉煉,別人家的技術也就到了他自己的手裡了。
這也是他執意要去臨邛的打算。即使臨邛人不賣,那麼他偷偷的躲在一邊,只需要多看幾天,那麼這技術也就成了他的了,之所以要拿錢去賣,是因為他骨子裡地驕傲不允許他那麼做,當然假如對方執意不肯,那麼他也就只好對不起了。
不過卜式可並不知道,連隊於那些技術,李雲早想好了周密的保密計劃。他將各項工作流程都給分工了,而一些關鍵的工作,譬如焦炭的燒製以及玻璃的製作還有紙張的生產,他都用著圍牆和房屋將外人的視線堵的死死的。
而臨邛商會那幫即得利益的商人更是不惜血本,將家中地護衛派去大半,嚴密的保護起了那些關鍵的作坊,一天十二時辰輪流看護,就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牛車剛駛進廣川城中,一名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就迎了上來。對卜式恭敬的行了個禮道」義父,您來拉!「
卜式欣慰的點點頭,此人乃他十年前收養的一名孤兒,名叫卜勇。兩人關係比親父子還親,這次卜式就是先派他來廣川等臨邛縣令李雲,因為卜勇和卜式完全不同,這個當年落魄的孤兒在卜式的精心照顧和培養下,已熟讀法。儒等派典籍,說起話來那也是躬謙有禮,頗有戰國遺風。
而卜式深恐自己不懂上流社會地禮節,從而得罪這剛剛娶了公主的臨邛縣令,所以先派自己的義子卜勇來打好交道,培養好關係。
卜勇跳上牛車,坐到義父的旁邊,對於養育了他的義父,他早把卜式看成親生父親。
卜式理了理頭髮,問道:「勇兒,你可曾與那臨邛縣令見上面?」
卜勇沮喪的搖搖頭,道:「父親大人,今次來的人委實太多,幾乎整個蜀郡的大家族都有派人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那臨邛縣令並未見任何人,只是說請大家下月去臨邛!」
「哦?」小式笑了起來「這些蜀郡地商人是怎麼拉?即使是巴結諸侯,也用不著這樣啊!「
卜勇點點頭道:「是的,父親大人,據兒子所知,他們全都是為了加入臨邛商會而雲集到這裡的!」
「商會?,小式尚是次聽說這樣的一個機構,立刻興趣大增「勇兒給為父說說,這個臨邛商會是什麼意思?」
卜勇點點頭,將自己所知道的和打聽到的事情統統說了出來。
卜式聽完,哈哈一笑道:「為父原以為,這大漢國恐怕就只有咱河南郡的漢子慷慨好義,卻不知什麼時候,臨邛人也變的如此慷慨了,既然這縣令喜歡帶著商人修水利,建設利民事業,還辦官學,那麼就說明他和咱河南郡的漢子是一路人,這樣倒省了為父不少心思了!」
卜式拍拍卜勇的肩膀,問道:「那麼這縣令大人是何時起程的?」
卜勇答道:「已時左右。」
卜式揚起鞭子,催趕起馬車來,高聲道:「既然如此,那麼為父現在追上去,應該可在日幕之前追上這縣令大人的車隊!」
卜勇驚呼道:「父親大人,馬上就要下大雨拉,您真的要去追?」
卜式哈哈大笑道:「為父雖然不識字,但也還是知道人生得一知己足也,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少年知己!」
牛車迅速的向前狂奔,轟隆一個閃電下來,頓時大雨傾盆,不過卜式並不以為意,反而高興的吶喊著,彷彿前面是一個大美人在等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