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的小雪,飄零著灑落下來,外面的世界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下了足足一天一夜的大雪終於有了平靜下來的意思。
現在的蜀郡可不是二千年後那個數十年也看不到雪的地方,氣候遠還沒有變化到那種程度,冬天無疑是很寒冷。
李雲揉了揉凍的幾乎有些發紫的手,看了看他面前那張還未寫下半個字的白紙,自昨天到現在,他沒有寫下半個字,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一如所有開宗立派的學派一樣,綱領無疑是整個學說的總綱,同時也是這個學派的政治訴求,而李雲到想要寫時,卻發現他是那麼的蒼白和無力。
在這個時代任何學派都避免不了要闡述自己對君權的看法,李雲苦惱的也正是這個。
雖然有無數前人的經驗,可是他卻依然找不到感覺。
到底是寫下『君權神授,這個只要是皇帝,看了就會喜歡的東西還是約束君權?李雲根本不知道。
毫無疑問的李雲相信假如是寫下君權神授,那麼這個學派就將很可能迅速得到天子的青睞,從而一飛沖天,可君權神授的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沒有約束力的君權無論對那個民族都是災難,皇帝好還可以令百姓少些災難,但一旦遇上似楊廣那樣的暴君,又或者晉緡帝那樣的傻瓜,那麼這個民族也就徹底的完了。
而最大的限度的對君權進行約束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天子會很不喜歡,任何一個學派失去了當權者的青睞,那麼它將永遠沒有發展的機會,甚至會被扼殺,儘管李雲目前和天家的關係很不錯,但是李雲相信倘若他對天子的權利構成威脅,那麼個要殺他的就是天子。
李雲站起身來,無奈地搖搖頭。這世界上魚和熊掌的選擇永遠都是如此的殘酷,憑良心說,李雲很想寫點關於自由以及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可是這樣的東西,在現在的大漢一出現,勢必就將引起天下人地圍攻。這不僅僅是對天子的挑戰了,更是對整個社會的價值觀念和信仰的挑戰,所以這個只能選擇放棄,留待後人去解決。
李雲一直認為,自己的角色就是開啟新的窗戶,將新的價值觀念慢慢的傳輸給他周圍地人,而不是主導歷史的進程,畢竟歷史不是一個人就可以主導的。歷史應該由無數人共同推動,否則即使天子同意,而天下人反對。那麼這就會和歷史上漢武帝地強硬戰爭姿態一樣,只要他一倒下,立刻就有無數的人出來抹殺這一切,甚至是抹黑,根據李雲的認知。劉徹在歷史上的評價一點也不好,甚至可以說相當的糟糕。
李雲坐下來,他終於理清了思路,君權地問題,絕對是紅線,萬萬碰不得的。即使是他寫下君權神授也會招來天子的不滿,沒有皇帝願意將自己的問題交給別人討論,哪怕這個人是為了他著想。
所以李雲想通了這點後,他迅速的做出了抉擇,他不去碰君權,那麼剩下來的問題就簡單了,系統性地闡述一個簡單的國家與民族的概念,這時於李雲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李雲在紙上大力的寫下這樣一句話,作為全篇的開篇以及中心。
………………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東方朔在夥伴們的簇擁下高聲念出這句話「有國才有家,大漢國的榮耀需要所有的大漢子民共同維護,我們都是華夏族地子孫,血脈中流淌著的是炎黃的血脈,這個血脈是高貴的,神聖的,不容褻瀆的,夥伴們,大漢國萬歲!」
與他一般的少年眼中閃爍出火一般的熱度,聲嘶力竭的吶喊著「大漢國萬歲!」
不遠處,一群年幼的小孩子,他們是臨邛官學最為年幼的學生,目不轉睛的瞧著他們的學長,雖然他們不明白這些大哥哥說的什麼意思,但這一幕已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烙印。
劉旬跑到小姨的身邊,使勁的爬上親人的懷抱,親親問道:「姨,那些大哥哥說什麼啊?」
劉陵輕輕的摸著自己這個侄子的頭髮,自進入庚子年以來,臨邛官學的變化,令她目不暇接,李雲首先是寫了一本《論國家民族之根本》的小冊子,並大量印刷,發到了學子們的手上。
這本小冊子迅速的在這些學子中掀起了狂熱的討論。
冊子上說的那些民族,國家的概念徹底的顛覆了目前的人們的常識。
在此之前,孟子說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將道德的標準凌駕於一切之上,並且認為戰爭只有正義與非正義。
可李雲的這本小冊子似乎一開始就定位在針對儒家,它首先提出了民族與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戰爭凡是大漢需要的,民族需要的,那麼戰爭就是正義的,反之這個戰爭就是邪惡的,至於用什麼手段實現戰爭,李雲明確的指出了,戰爭最終為政治服務,為國家的利益服務,所以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為大漢獲得足夠的利益。並且首次提出了要為在歷次戰爭中為國捐軀的戰士建立國家祭祀地,並要求其地位等同於祭祀五德大帝。
劉陵不得不承認,李雲的鼓噪手段實在太過老辣,縱使是她看了,也經常在心中懷疑自家的目標,一切違背國家與民族黎利益的行為,不管它是因為什麼原因,也不管它如何的具有正義性,只要它傷害到國家與民族的利益,那麼這種行為就是叛國,就是邪惡的『當天下人共誅之!』
「當天下人共誅之!」劉陵喃喃的念著這句話,她知道假如這本小冊子上的東西為大漢所有人共同接受的話,那麼她父親將永遠沒有成功的希望,因為一旦她父親舉起叛亂的大旗,個殺他的不是天子地軍隊,而是淮南國自己的軍隊。
………………
天子望著擺在他面前的那一張大地圖,死死的盯了好久好久。才站起身來,原本需要他人攙扶的身體,現在居然獨力站起來,他的雙眼儘是火一般地慾望。
太子劉徹更是雙眼幾乎噴出火來,死死的看著地圖上一個又一個的名字以及山川,從大漢這邊看過去匈奴。烏孫,康居,月氏,安息,大秦甚至還有一個叫埃及的地方。
地圖上一個又一個的黑色字體在山川與河流間標明。劉徹放眼看去,單單是在匈奴境內他就看到至少十幾處鐵礦,銅礦,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些地方他發誓,要將它們全部納入大漢的版圖。
天子復又坐下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江山如畫。如畫江山,倘若是朕年輕地時候得到此地圖,定然不惜一切也要將這些財富統統的納入大漢的國庫,可惜……朕老了,彘兒。就看你地了!」
劉彘信心滿懷的道:「父皇,彘兒一定為大漢將這如畫江山盡數收入大漢的版圖!」
這副地圖毫無疑問是李雲的作品,多虧了他當初帶著那張旅遊指南上有清晰的礦藏分佈示意圖,他所要做地不過是將那地圖臨摹下來,再標上現在的地名與字體。
而這張地圖自然是李雲用來爭取皇族對他的學說的而獻上的,李雲不傻。他當然知道要想要天子他,那麼單憑空洞的口號,那簡直就是不可能地,他必須拿出讓天子相信的證據。他當然也知道臨邛是天子給他的實驗場,倘若他不能在臨邛證明工商確實可以令國家興旺的話,那麼他的新政勢必廢止,而臨邛的商人也將從輝煌的顛峰跌落谷底。
不過還好,臨邛去年上交的賦稅足足抵地上前年的兩倍。再加上工商業的發達,從而帶動了全縣經濟的飛速發展,據說臨近臨邛的兩個縣已經向天子提出了要求與臨邛一般進行工商化的要求,畢竟沒有人會放著這樣一個可以大撈特撈政績的機會於不顧。
既然臨邛的新政過了關,李雲自然是要趁熱打鐵,藉著天子生日即將臨近的機會,他首先將這張地圖送上,作為賀禮,先看看大漢的高層對此事的看法,爭取到天子的後,李雲才可進行下一步計劃。
)
劉徹與李雲本就是同穿一條褲子的人,李雲當然知道將一切對這未來天子坦白的好處,所以李雲那發生什麼事情,第二天李雲就會寫上折子送來長安給劉徹知曉。因此在送這地圖之前,劉徹也知道此事,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李雲所說的『從西域所見,輔臣所得之西域地圖,草畫一圖,居然畫的如此的詳細,甚至還有礦藏的分佈圖。
劉徹平靜下自己的心情,想到還有事情要和他父皇說,忙道:「父皇,兒臣聽說,李卿在臨邛寫了本小冊子,這小冊子上說的東西很新鮮哩,不知父皇可有聽說?」
天子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道:「彘兒,你說的是這個嗎?」
劉徹看過去,赫然就是他這幾日天天看的小冊子,於是興奮的道:「是的,父皇,您認為這冊子如何?」
天子含笑道:「李雲很聰明。非常的聰明,倘若這冊子上他敢寫上半個類似孔孟對皇家的評價,不管是讚揚還是貶低,朕就已經命人取來了他的首級!」
劉徹不解,問道:「父皇只是為何?」
天子道:「天家的事情,哪裡可輪到他人說話,彘兒記住了,天子之所以是天子,是因為權利來自自己,而不是上天,更非是別人的嘴巴,通常別人神化天子,不過是想分享天子的權利,而別人貶低你,也無非是為了借此奪你的權,這個是高祖皇帝的遺訓,劉家歷代天子口耳相傳,彘兒千萬記住了!」
劉徹點頭道:「高皇帝的遺訓,彘兒不敢忘卻,一定銘記於心!」
天子的笑著點點頭,對劉徹道:「李雲是大大的忠臣,單從這事就可以看出,換作旁人,自然免不了或讚揚,或含蓄批評,可他卻完全沒有論極君權,朕看非是他沒有這個想法,而是他真正的忠誠於大漢,只有真正的忠臣才會想到,一旦論到君權就不可避免的闡述君權的來歷,從而對君權構成威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