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發榜了?……倒還挺快的!」馬德咂咂嘴,看著面前這個一定會「落榜」的大個子,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
「我說這貢院街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呢,原來是要發皇榜了……」海六在旁邊自言自語道。
「老師,皇榜待會兒才會貼出來……學生跟一位堂弟在那邊酒樓包了一個桌子,請您與諸位賞臉移駕……」李蟠又施禮說道。
「這個……好吧,前面帶路!」有人在自己面前一口一個「老師」的叫道,而且態度也一直畢恭畢敬,馬德覺得自己在貢院裡的那幾天好像有了點兒回報,臉面上在同伴面前也頗多了一番光彩,自然也就不好拒絕李蟠的好意了。
……
可是,今天貢院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本就不多的茶樓酒肆早就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來看榜的人,所以,李蟠和他堂弟所包的那個桌子也並不安全,在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有人坐在上面了。
「大爺,你看……這幫人不講道理,人多欺負人少!」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像是跟班的樣子,在李蟠等人回來之後,跑過來說道。
「這……老師,請您稍等,待學生把位子要回來!」想不到自己把「恩師」給請回來,包好的桌子卻已經沒有了。再看看四周,早就已經擠滿了人,哪裡還人空餘的位子?對於這種情況,李蟠禁不住有些羞惱。所以,不等馬德等人回答,他就走了過去:
「在下李蟠,這位子是在下先前已經定下的,如今在下請來的客人,還請幾位仁兄讓一讓……」
那些佔住了位子的也是幾個考生,相對於李蟠的人高馬大,這些人就顯得單薄太多了。不過,人多壯膽,看到一位彪形大漢走過來朝自己要位子,幾個人倒也不怵。
「先前定下的?那就是先前的事情嘍!呵,這位兄台是考武舉的吧?這裡發的是文舉的中榜名單,所以,兄台你還是去別處吧……」
「在下也是本科的考生,不是武舉!」李蟠分辨道。
「哦?閣下也是本科的考生?……」拿折扇的考生佯做一愣,接著,就跟幾個同伴放肆地大笑起來,「哈哈哈,這位老兄倒會開玩笑,你這體格,搬搬石鎖,耍耍棍棒也就罷了,也想跑過來考進士?難道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哈哈哈……」
「兄台既也是孔孟門徒,就應舉止有度,怎麼能一開口就侮辱人?」李蟠不悅道。
「閣下是在怪我們了?……我等是孔孟弟子,閣下卻本應是關雲長的門徒,如今閣下跑到文昌帝君座下搶飯碗,卻反過來怪責我們?這又是什麼道理啊?」另一名考生站起來,說道。
「唉呀!文兄這話就不對了,你看這位兄台人高馬大,天庭飽滿,地格方圓,一看就是大『福』之相。這麼有福的人也願意做孔孟門徒,那是咱們儒家的榮耀啊……你又何必怪他來跟你搶奪這皇榜上的名份呢?難道以文兄你的才學,還考不中麼?哈哈哈……」拿折扇的考生說完便即大笑,譏刺李蟠考不中的意思已經是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你們這些人說話怎麼這麼不客氣?難道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羅欣走過來皺眉道,而她一過來,就聞到了陣陣酒氣。
「喲,居然還有一位龍陽君!……莫不是跟著這位關夫子破門而出的弟子一起來的?哈哈哈……」看到女扮男裝的羅欣,幾名考生又是一陣大笑,形容之間,簡直就是放肆之極。
「人都說高士奇喜歡罵人,初入上書房時便指桑罵槐,將索額圖、明珠、熊賜履和時任副都御使的余國柱四人當『狗屎』罵了一個遍,本來我還不信,今日看來,幾位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莫非諸位也以為自己可以像高某人一般平步青雲,入閣為相不成?」馬德冷笑著走了過來。說羅欣是龍陽君,等於是說羅欣跟李蟠有一腿,他要是不發火可不算是個男人了。就算這幾個傢伙都已經有些醉了,那也是饒不得的。
「呵呵,怎麼?幾位不高興麼?那在下可對不住了……只是,今天在下卻實在高興,哈哈哈……」那拿折扇的考生仍然不知收斂,自顧地大笑道。
「你說什麼……」馬德邁前一步,可是,還沒有動手,他就被於中拉住了:「這裡是貢院街,待會兒就要發榜了,這幾個如果中榜,就是今科進士,你把進士給打了,他們怎麼進宮見駕?見了駕又該怎麼說?……什麼事都等有了結果再說。」
「……哼!」聽了於中的提醒,馬德只得憤憤地一甩手,和被李蟠和莫睛一起攔住了羅欣朝酒樓外面走去。而看到他們無奈的退下,那幾個考生又是一陣囂張的大笑。
……
「都是學生的錯,還請老師恕罪!」出了酒樓,李蟠又朝馬德躬身說道。
「不關你的事……」火氣雖大,卻也不至於不分好賴人,李蟠一番好意馬德等人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怪他。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李蟠死心眼兒,跟一幫醉鬼講道理,也不至於鬧得這麼「丟人」。
「我們好像都弄錯了,這種事情,好像應該找這裡掌櫃的問問才對……」顧客之間有什麼好爭的?既然李蟠已經把位子定下了,這酒樓就不應該讓人坐上去,所以,莫睛讓李蟠去找酒樓當家的。
……
「這位客官說的是什麼話?座位已經定了出去,您卻不坐,結果讓人給佔了去,這又怪誰?我們這裡生意那麼忙,總不能一直派人給您看著位子吧?您又沒付小店兒替您『看』位子的錢……」
幾個人找到了酒樓的掌櫃,卻不想,這個瘦猴一樣的傢伙卻是一副狡辯的嘴臉,渾沒把酒樓的信譽當一回事兒。
「你這是想玩店大欺客是不是?信不信爺我砸了它?」海六剛才沒趁著機會表現一番一直在後悔,現在,看到一個小小的酒樓掌櫃居然也敢這麼囂張,他立即就跳了出來。
「砸?行啊,砸吧!反正前面往右三十尺就是貢院,往左就是禮部,那裡都有兵丁守著,那些兵大爺天熱的時候都喜歡到小店兒喝點兒涼茶,天冷的時候都喜歡來暖壺小酒兒……這位爺您要是想砸,小的隨時恭候……只是那種有辱斯文的行為,恐怕會有人看不過眼哦!」瘦猴掌櫃笑嘻嘻地說道。
「你!」海六頓時就被噎住,雖說如今算是有了點兒後台,可是,跟禮部兵丁幹架,他目前還沒那個膽子。
……
既然吃不住對方,馬德又想待會兒教訓一下那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妄醉鬼考生,也不便洩露身份,所以,只好再次退出酒樓。
「可惡,要是爺在,哪容這些人猖狂?」看到這種情形,那個剛進酒樓就跟著幾個人的小男孩兒突然說道。
「哦?這麼厲害?那怎麼不見人啊?」海六剛剛覺得丟了自己地頭蟲的面子,所以,對小男孩兒有點兒打擊人的話有些不悅。
「那是當然了……在徐州,誰不知道我們爺的厲害?」小男孩兒挺著胸膊,牛哄哄地說道。
「李蟠,聽這孩子的話,難道你的那個堂弟是徐州一霸?」馬德問道。
「恩師別這麼說!這孩子叫狗兒(不是李衛),是我堂弟的跟班兒,本是個流浪兒……至於我那堂弟,他這個……天生的聰明,為人機靈百變,在家鄉徐州一帶倒是有些名氣!」李蟠答道。
「哦?那他這回是跟你一起來北京參加科舉的?」
「這個倒不是,我那堂弟自幼便不喜讀書,好在家財還算厚實,便捐了個監生,去年又捐了個知府,和我一起上京只是順道來京城,看能不能領個實缺……」李蟠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堂哥,又說我什麼壞話呢?」李蟠話音剛落,一個懶洋洋地聲音就從旁邊傳了地來。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卻見一個穿著青色綢衫,一臉流氣的傢伙正涎著一張臉朝這邊望過來。
「沒,沒,沒說什麼……」李蟠的臉頓時一紅。背後評論人被當場抓住恐怕沒幾個人會不臉紅,除非臉皮已經比城牆還厚三分。而李蟠很顯然不屬於這一種人。
「唉,真懷疑咱們是不是一家子,堂哥你怎麼就沒有我半點兒的機敏呢?唉,罷了罷了……你們怎麼都在外面啊?這幾位是……」李蟠的這個堂弟雖然形貌有些讓人不感恭維,為人倒是爽快,上來就問道。
「哦,這位是馬德馬老師,他是我此科的房師,要不是他老人家,愚兄恐怕根本就沒臉留在這裡了!另外幾位都是馬老師的同僚。」李蟠連忙為馬德等人介紹道。
「噢!原來是禮部的房師!那可是大學子……在下新任鳳陽知府李鱗,有禮了……」李蟠的這個堂弟洋洋得意的拱了拱手,算是跟馬德等人見了一禮。馬德等人看他托大,知道他認為自己是五品知府,職位高於禮部的六品監考小官,所以才做出了這麼一副樣子,對此,馬德等人都是感到一陣好笑,不過,幾人卻也不為己甚,各自拱手回了一禮。
「鳳陽知府?李鱗兄既是捐官,怎麼選了這麼一個破地方?我雖在京城,可那鳳陽十年九荒的名頭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李兄難道不曉得那裡的官不好當?」海六突然問道。捐官大多都是捐的肥差,就算差點兒,也都寧可再等幾年等個好缺,也不願去窮鄉僻壤,鳳陽府自從明代起便已是天下聞名的苦地方,而且民風剽悍,十分不好管理,這個李鱗竟然願意去那裡當官,海六有些想不通。
「誰說我想去那裡來著?失算啊!本以為恩科考試,自會有不少空缺留出來,趁著這個時候來到京城,便可近水樓台,先撈一個好位子。可誰知道,吏部的那幫傢伙,居然給老子弄了這麼一個破地方……唉,這就是命啊!」李鱗歎道。
「窮知府未必及得上富知縣,李兄為什麼不求個好的縣,去做個百里候呢?」於中問道。
「那怎麼行?當初我花了那麼多銀子,捐的就是正五品的知府,若是去做七品縣令,豈不是虧了四等?這品秩猴年馬月才升得上來?而且見個官就得拜見,老子怎麼能受得了?」對於中的提議,李鱗連連搖頭否定道。
「呵呵,李兄倒是有意思,不過,據我所知,安徽一帶最近去了個厲害人物,你要是想去那裡刮油水,可要小心些哦!」莫睛笑道。
「咦?你怎麼知道安徽去了個厲害的傢伙?沒錯沒錯,就是那個做觀察使的傢伙,彈劾了鳳陽知府,害得老子只好去給他堵缺,這事兒我一想起來就氣得慌,對了,你們既然知道那人去了安徽,那你們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觀察使?好麼,施世綸的動作倒是滿快的,才到了那裡沒多久就已經開始試手了!」費老頭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