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從奉天府尹任上調到北京任順天府尹之後,玉恆就一直鬱悶不已。
本以為在這個位子上不用呆多久,憑著以往打下的關係,以及每年對索額圖的孝敬,再打點一下,很快就可以離開北京,去地方上謀個肥差了。可是,葛爾丹偏偏打來了。
那種情況之下,誰還有心思管他的調動?
所以,他只有等。
等啊等,等到康熙勝利凱旋之後,他以為有機會了,可是,攀附了多年的大樹,一向的靠山索額圖,居然被圈禁了,罪名是:結黨。可是,經過多番打聽,他才知道,索額圖居然是想趁康熙親征的時候,把康熙和數十萬大軍一起餓死在大漠之中。……可真夠膽肥兒的。
知道了這些內幕情況之後,他不敢再提任何關於請調的事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以前跟索額圖可是走得很近的,在這個時節,他絕不想惹人注目,那樣的話,指不定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甚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連家門都沒敢出。
至此,他算是息了請調的心了。只能在順天府這個清水衙門裡呆著,等著再過兩年,索額圖的事情都過去之後,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有機會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這些還不算最鬱悶的。
最讓他鬱悶的是,費迪南那個「搶」了他奉天府尹位子的傢伙,居然因為種了幾畝大米就封了三等伯,那可是超品的爵位。而且,跟費迪南一起的於中、馬德,居然也各自陞官發財了。不說黑龍江海關提督這出人意料的肥差,光一個布哈特烏拉總管,就足夠他眼紅好幾年的了。……如果他還在奉天府任上,現在這些,怎麼著他也能分到一點兒功勞吧?葛爾丹殘部襲擾奉天的那一戰,所有有關人員,包括那些打掃戰場的親王,可都是得了封賞的。
「唉,人比人,氣死人啊。」長歎一聲,玉恆摸著自己已經略顯花白的頭髮,暫時拋下已經困擾了他將近兩年的煩惱與妒忌,轉而為大壽期間的北京治安操心。
「邢師爺。」
「小的在,大人,您還有什麼吩咐?」邢名,四十來歲,紹興師爺出身,玉恆的刑名師爺,相當的名符其實。
「那些京裡的混混都警告過了嗎?」
「大人您放心,小的已經派廖捕頭把那些街上有頭有臉的都警告了一遍,相信他們也沒那個膽子在太皇太后大壽的日子裡鬧騰,那可是找死沒商量啊。……」邢名笑道。
「這就好。本官不怕別的,大點兒的事情有步軍統領衙門和九門提督府管著,本官就只要管好這些小的就成了。這些混混最不安份,而且都是窮大膽,只要他們不鬧事,相信也沒人能找到本官的岔子。」玉恆有些落寞的歎道。堂堂的三品官員,擱到外地那都是跺腳震地皮的人物,可在北京,卻只能管些市井小事,實在是讓人很無奈啊。
「大人,外面有人求見。」玉恆跟邢名又說了些事情,就有差人來報道。
「什麼人?」
「他們說是大人在奉天時的故人。」那差人答道。
「奉天時的故人?」玉恆心中一動,自己在奉天的故人並不多,除了薩布素,幾個王爺,幾個熟識的貴胄,還真想不出來有什麼其他的人,可這些人個個都是手撐天,腳踏地的人物,根本就不可能來見自己,倒是招自己前去相見的可能性比較大。就這,還得這些人心情好的時候恰好想起他這個「故人」來才行。
「他們沒說自己姓甚名誰?」邢名問道。
「沒有,他們是三個人,領頭的是個老頭兒,走著來的。」差人撇撇嘴說道。要不是看那三個人給了點兒門敬,他早就把人哄走了,在北京城靠走路的來找人的,能有什麼來頭?尤其是這門敬那麼少……(於中三人身上的錢都換成了莫睛和羅欣的包裹,沒剩幾文。)
「罷了,既然是大老遠從奉天來的,就見見吧,你去把人帶到前廳,我一會兒就到。」玉恆想了想說道。
「大人,要不,讓小的先去問一問?……」邢名看著玉恆疑惑的表情,說道。他身為玉恆的師爺,自然知道玉恆這些日子來的煩惱,也知道玉恆並不想見外人。
「算啦,我在是自己去吧。難得還有奉天的故人想著我玉某人,我不去瞧一瞧,倒還真是過不去……」玉恆站起身,舒了舒腰,說道。
……
「幾位先在前廳呆會兒,我們大人一會兒就到。」差人把費老頭三人帶到前廳,說了幾句便離開了。只留費老頭和於中、馬德自己坐在那裡,也沒有人過來上杯茶。
「得,這位玉大人的譜兒還不小。」走了一路,有點兒渴,到地兒居然還沒有茶,這讓於中對玉恆的表現大為不滿……有杯涼水也行啊。
「先等等吧,太皇太后大壽,玉恆身為順天府尹,估計正忙著呢。」費老頭平聲靜氣地說道。來的時候路過茶館叫你們喝茶,誰叫你們不喝來著?不聽老人言,活該。費老頭心中得意道,渾沒想到他之所以去茶館喝茶也是因為當時口渴了的原因。
「……說真的,這順天府衙比我在寧古塔的官衙好的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馬德觀察了一會兒所處的廳堂,發表了一番毫不想幹的感慨。寧古塔「窮」啊,於中在雅克薩的府邸至少還有些洋傢俱,可他在寧古塔就只能睡虎皮,穿狐裘,戴貂帽,到了夏天還不熱死?聽說於中去年夏天的時候帶著莫睛去貝加爾湖游過泳,他差點兒就羨慕死。
三個人稍等了一會兒,腳步聲就從廳後傳了過來。三人從座位上起來,接著,在他們的注視下,玉恆一步三搖的邁著官步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然後,這位順天府尹就整個兒的頓在了那裡。
「喲,玉大人,你胖了。」於中首先發話。
「是……是你們?」玉恆真的沒有想到,來看他的居然會是費老頭三人,被於中的話一激才回過神來。
「呵呵,就是我們,玉大人,好久不見,一向可好?」費老頭笑咪咪的拱手問道。
「唉呀呀呀,這是怎麼說的?費老大人,於大人,還有馬大人,你們怎麼來了?這可實在是讓玉某人吃驚啊。哈哈哈,來,快坐,快請坐。……」看到費老頭朝自己問好,玉恆馬上從複雜的腦力活動中抽出了注意力,趕緊示意三人重新落座。
「看玉大人精神好像還不錯嘛,看來大人你真的是別來無恙了。」重新坐下,馬德也朝玉恆拱了拱手,笑道。
「哈哈,馬大人取笑了,玉某人可沒法跟三位大人比啊……」玉恆有些苦澀的笑道。他妒忌馬德三人,卻也知道,此時的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在這三人面前耍什麼脾氣,這三個人如今可都是康熙面前的紅人,而且,正在踏入親信之流。
「呵呵,我們到北京有幾天了,今天出來逛逛,逛著逛著就到了這順天府衙,想到玉大人還在順天府當著府尹,就想進來,倒是叨擾玉大人了啊。」費老頭說道。
「這是哪裡話?三位大人還記得我玉某人,能來找玉某人,就是給玉恆面子,談什麼叨擾不叨擾的?費老大人,你這可就見外了!」玉恆佯做不悅道。
「哈哈,我就說玉大人不會把咱們當外人……」於中大笑道。笑的玉恆的心裡很不舒坦。
「這北京城真是熱鬧繁華,玉大人的治理之功肯定是不會小的……」費老頭絲毫沒有體會玉恆的意思,直接說起了這幾天游北京的感想。
「費大人過獎了,北京身為京城,吾皇起居治政之所,自然繁華無比,這卻不是玉某的功勞啊……」玉恆朝上方拱了拱手,說道。
「玉大人謙虛了。不過,這話說起來,北京好是好,就是有幾個地方,總覺得還不到最好的程度。」接過費老頭的話頭,於中裝出一副高深的樣子說道。
「哦?於大人有何不滿意之處,請講。」玉恆以為於中遇到了不開眼的傢伙,故意用這話來激醒自己,讓自己這個地頭蛇幫忙出頭。所以,他說話也有些模稜兩可,並不表示自己答不答應。
「玉大人你別理這傢伙,他呀,自以為高明。逛天橋的時候,說什麼那裡該建成了個集市場、雜耍、賣藝於一體的什麼綜合場所,那樣的話,再輔以一定的條規,就能成為北京城的一大亮點……簡直就是自以為是。」馬德在旁故作不屑道。
「綜合?」玉恆一時沒有聽明白馬德話裡的意思。
「呵呵,馬德你說我?那你的那些爛主意就好意思提了?什麼在內外城建多少市場,清理街道,還建什麼步行街,那些就比我的主意好了?倒是你說的在大鐘寺那裡建什麼貨物集散地,倒是頗合我意。」於中反駁道。
「都給我閉嘴。玉大人面前,你們這樣成何體統?」費老頭出言訓斥兩人道。
「呵呵,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你們想幹什麼?沒事亂想啥兒呢?難道又想來「搶」老子這順天府尹的位子?這吃力不討好的官有什麼好搶的?玉恆的腦子全力發動,卻得不出一個準確的結論。怎麼著想,他也覺不出順天府尹有哪點兒比費老頭三人的官職更好,這三個人的職位可都是又清閒,又有油水,外帶著能攀附關係的上佳之位啊。
明晚八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