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穿越層層的枝葉,灑落在林間,留下一片又一片斑一群人走在這些光影中,他們辛苦在叢林中跋涉,在陰暗和光影中穿行,腳步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除了腳步聲,馬蹄聲,偶爾響起的馬嘶聲,整只隊伍的行進是沉默而迅速的,沒有人交頭接耳,更無論大聲喧嘩,只是,從他們沉默的臉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已經疲累到了極點,若不是嚴厲的軍紀威脅,以及心中信念的,恐怕早就停止了前進。
這只隊伍正是劉蘭成率領的兩千夏軍,他們已經在沼澤,森林,山嶺中穿行了十來天了,一路行來,繞開大道,行走的竟是一般人不知曉的小道,甚至,原本就沒有道路,而是憑借他們的戰刀和麻鞋開闢出來的道路,當他們走過之後,樹木和草叢就會慢慢將那條道路掩蓋。
隋唐時的山東,遠不像後世那般開發得四處都是人煙,就算是在連綿的大山之中,也有人類生存,那些巨大的樹木,奔跑的猛獸皆不復得見。
就算是在開發得最早和最好的河北,關中等地,也有著大量的沼澤,山林,人們一般生活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大部分城池也建築在水源附近,城池與城池之間的聯繫大部分通過河水水道,陸路的通行全靠馳道,在秦漢時代修築的馳道,經過三國,南北朝的動亂之後,早已經殘破不堪了。隋王朝統一天下之後,在楊廣時期,到時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來恢復馳道地原貌,只是,戰亂一起,不僅沒有恢復原狀,馳道反倒更為荒廢了,就算如此。陸路交通也多通過這些荒廢的馳道。畢竟。在馳道的周圍人煙比較密集,野獸比較少見。
按照黎陽方面傳來的意思,劉蘭成這只軍隊是被當作疑兵所用的,他們沿著馳道正大光明地逼近東平郡,將曹州方向的孟海公注意力吸引到東平方向來,最好能將曹州的孟海公軍大量調到東平來,方便徐世績和白斯文率領的另一路夏軍從西面攻入曹州。斷其歸路。
然而,這個計劃未免太過想當然了,孟海公也不是任人擺弄地蠢貨!
最初,劉蘭成在行軍途中,廣插旌旗,把兩千人地行軍隊列拉得很開,就像是上萬人一般,旌旗如林。塵煙蔽日。故意造成大股部隊地假象,往東平郡浩浩蕩蕩而去。
孟海公並沒有把主力部隊調往東平郡去,他只是命令東平郡的守將他的堂弟孟一凡堅守鄆城。將兵力收縮在東平郡的幾個大城裡,採取層層抵抗的戰役,意思很明白,就把這幾座城池讓給夏軍,只要你們牙口好,吃得下,那就吃吧,反正我不派援軍,就靠原來的那點守城兵力。
如果,劉蘭成的部隊真地達到一萬多人,又是精銳戰兵,他自然會毫不客氣地將東平郡吃下去,畢竟,夏軍的攻城戰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
可惜,他只有兩千人,而且這兩千人中新兵還比較多,在行軍的途中,那些不多的老兵還要不斷地將自己的行軍和作戰經驗傳授給新兵,神官們不停地為新兵打氣,進行洗腦教育,這樣的一隻軍隊,虛張聲勢倒還罷了,一旦真的跑去攻城,恐怕會馬上露陷。
於是,劉蘭成決定改變戰術,不再按照大本營地計劃行事,其實,他知道,作為一個降將,自己這樣行事,未免有些出格,只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眼看一條路走不通,自然要換一條路走。
所以,這隻大張旗鼓地夏軍就在孟海公軍的視線下失去了蹤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的那樣,孟一凡自然認為夏軍有什麼詭計,他派出大量斥候在馳道和水道沿途搜查,自己仍然緊鎖兵力,嚴防緊守,日夜提防夏軍突然出現在城下。
他不知道是劉蘭成做了一個大膽地決定,全軍離開馳道,從廣大的沼澤和山林中找出一條路來,繞過東平的大小城池,直奔曹州的州城濟陰而去。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這也是一個艱辛的旅程,雖然,軍中裝備著指南針,一路上,也有東平郡出生熟悉當地環境的士卒做嚮導,他們仍然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每天晚上都在沼澤或者山林中過夜,為了輕裝前進,帳篷什麼的全留在了後面,只能露天歇息,吃的也是乾糧,不能生活做飯,如此難熬的日子,也多虧那些老兵的以身作則,以及神官每晚振奮精神的洗腦演說,這才沒有造成士氣低落,軍隊潰散。
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經過半個多月的艱難跋涉之後,他們終於穿越了層層艱險,繞過整個巨野澤,沿著濟水沿岸秘密前行,進入曹州,來到了定陶城附近。
從王世充那裡,得知徐世績部離開白馬,濮
曹州奔襲而來之後,孟海公將兵力緊縮,外圍的小城棄,將兵力集中在冤句,定陶,以及自己坐鎮的濟陰三座大城。
雖然將兵力緊縮,孟海公卻並非盲目地命令軍隊後撤,而在撤退之前,就動員民夫將尚未完全熟透的夏糧收割入庫,全部運回濟陰,將那些城池的人口全部押送回後方,只給徐世績留下了一座座空城以及一大片荒蕪的土地。
孟海公知道,徐世績部輕裝而來,給養所帶必定不多,再加上鄭軍駐紮在白馬,緊守黃河一線,截斷了夏軍的後勤糧道,因此,他才下達了這個堅壁清野的命令,雖然,這命令被大多數當地人認為不近人情,引來怨聲一片,將他前些年營造的好名聲破壞殆盡了,他仍然沒有半點猶疑。
果然,他這一招正好打在徐世績的軟肋之上。
五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每天的糧草消耗也是如此,然而,對在別人的地盤作戰,身後又沒有補給的徐世績來說,這五千人馬每天的糧草消耗並非一個小數目,眼看軍中的存糧和草料一天天減少,卻找不到補給,徐世績外表雖然鎮定,內心卻極其的焦慮。
若是這一仗打不好,他就不要想獲取高暢的信任了,打了敗仗回去,被打入冷宮都是小事情,最怕的是他徐家會因此而大禍臨頭,雖然,高暢不可能因為自己在沒有後勤供應,孤軍奮戰的情況下吃了敗仗就砍自己的腦袋,只是,一不小心得了什麼重病而亡卻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徐家家族的興亡繫在他一人的身上,所以,這一仗斷不容有失。
不管是夏軍,還是瓦崗軍都是軍紀嚴明的部隊,只是,在沒有飯吃的時候,軍紀這東西就不好說了,徐世績和白斯文商議之後,兩人達成共識,決定就地取糧。
然而,當他們進入曹州(濟陰郡)之後,沿途瞧見的竟是大開著城門空無一人的城池,以及燃燒著的麥田,粟米地,糧食可以說是顆粒皆無。
徐世績見狀,只好命令部隊疾行,朝濟陰方向疾奔而去,部隊尚有半月的餘糧,他希望在糧盡之前能夠攻下濟陰,然而,在濟水岸邊,他們遇見了孟海公軍的阻擊,河面一塊舢板都沒有,所有的船隻都被孟海公軍搜刮到了濟水南岸。
見無法過河,又沒有足夠的糧食和孟海公軍隔著濟水比拚耐心,徐世績調轉兵鋒前去攻打濟水北岸的冤句城,冤句城守將早就有所防備,在城池下挖掘了無數道壕溝,要想清除壕溝,靠近城池實施強攻,光是填平這些壕溝就需要花費好幾日的時間,等部隊填平壕溝和護城河靠近城牆強行攻打時,部隊的糧草多半就耗盡了。
徐世績有些一籌莫展,面對對方銅牆鐵壁的防守,他找不到辦法。
看來,只能往東平郡方向撤退了,一路燒殺劫掠而去,有可能支撐到和魯郡方面的部隊會合,只是,東平郡方向的戰場一直鴉雀無聲,魯郡的友軍現在究竟在何處呢?
就在徐世績走投無路之際,劉蘭成派出的使者來到了他的軍營,帶來了劉蘭成部的最新動向,他們已經攻下了定陶城,現在正沿著濟水往濟陰進發,希望徐世績部能夠沿著濟水東進,與劉蘭成部會合,共同攻打濟陰。
聽到定陶被劉蘭成攻破的消息,徐世績又是欣喜又是慚愧,欣喜自然是部隊的糧草供應有著落了,不需要打敗仗了;慚愧自然是因為這個戰果乃是友軍創造的,他只是平白分到了一些戰功。
劉蘭成之所以能攻下定陶,一半靠運氣,一半也是因為徐世績軍的動向吸引了定陶守將的注意力,他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西面和北面,只是在東面和南面留了不多的兵力,劉蘭成的部隊是乘著夜色從南面靠近的,定陶南門面對的是濟水碼頭,守城的士兵一直以為夏軍是從北面和西面而來,根本就沒有想到一隻夏軍居然從水路殺來,因此,措不及放之下,被劉蘭成乘夜攻入城中,一舉奪下了定陶城。
原本,奪下定陶之後,劉蘭成想用船隻把軍隊運向濟陰,裝扮成定陶方面的援軍,然而,這需要徐世績部隊的呼應,只有徐世績猛攻濟陰,孟海公才會相信劉蘭成的部隊是定陶方面的援軍,可惜,這個時候,徐世績的部隊正在攻打冤句,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大膽的冒險計劃。
八月上,劉蘭成利用船隻將徐世績軍運到了濟水北岸,對濟陰城形成了圍攻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