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衝過去!」
徐勝治一聲大吼,腳下的速度不但沒有減慢,反倒快了起來,他一腳踩在一個水窪之中,水花飛濺,水窪中的世界頓時化為碎片,他的身形疾風一般朝前方阻擋自己去路的敵人捲了過去,手中的佩劍閃爍著森冷的鋒芒。
這個時代的士子,並非後世那種讀書讀到腦癡,以手無縛雞之力為容的書生,他們腰間的佩劍並非裝飾之用,他們大多精通劍擊之道。
徐勝治藝出鬼谷一門,常年隨師傅遊歷天下,以山河萬物為書卷,以民生百態為學問,多少也精通一些技擊之術,不然,也難在這亂世中存活至今,只是,自從投奔高暢以來,他一直身居高位,只以腦中的智慧和謀略來輔佐高暢,從未遇上需要他用上武功的時候,就連在鼓山阻擊戰那樣危險的境地,他也沒機會親自提刀上陣,故而,不要說是敵人,就連本方的同袍都不知道他不但精通武藝,而且並非等閒之輩,這也是策劃這次刺殺的人唯一沒能預料到的變數。
身後那個壯漢的腳步聲越來越重,每一下,腳下的大地彷彿都在顫抖,他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咆哮,徐勝治覺得自己的後背似乎能和那壯漢的呼出的氣息相觸。
他知道,要是自己和同伴在此停留下來,哪怕只是片刻,也就死無葬身之地。
在這種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地情況下,唯一的解救之法只有向前奔跑,無論如何,也要衝破敵人的阻截,唯此,就算身上帶點彩也無妨,畢竟,聽見哨聲之後。那些巡邏的士兵不敢怠慢,終將紛湧而至,自己只要在援軍未至的這段時間被前後兩撥人圍困起來,多半就能保住性命了。
所以,要想活命,並無他途。唯有殺開一條血路。
「嗖!」
兩個黑衣蒙面刺客並排迎了上來,兩道雪亮的刀光閃過,朝極速奔跑和跑得有些猶豫的徐勝治和他的護衛頭子捲了過去。
徐勝治眼睛微微瞇起,緊緊地盯著前方地那個對手,雪亮的刀光像閃電一般迎面擊來,他的身形不曾有絲毫地猶豫,朝著那道白光就直直地撞了過去,雙手緊握劍柄,手中的佩劍斜斜地橫在了自己身前。
「鐺!」
一劍一刀在空中相撞,一溜火星飛濺。刀與劍像戀人一樣緊緊地貼在了一起,捨不得分開。清脆的鳴擊隨後變成令人雙耳聲澀的摩擦聲。
「砰!砰!砰!」
徐勝治地腳步聲就像鼓聲一般,有節奏地響起。他是雙手握劍,刺客是單手持刀,在剛才的那一次交鋒中,他的力量佔到了上風,隨著劍與刀的相擊,兩人的身形在半空中一凝,很快,那刺客就身不由己地往後退去。徐勝治則如影隨形,踏著對方的步點。緊跟而去。
劍與刀仍然保持著最初相逢時的姿態,親密地糾纏在一起。
徐勝治和那刺客的面孔離得非常之近,他能非常清晰地聽見對方的喘息聲,蒙在對方臉上的那塊黑布在貼近下頜地地方正一漲一縮地抖動,兩人的眼神之間就像有一根無形地線連著似的。
最初,對方地眼神充滿了嗜血的狠勁,隨後,在盡在咫尺的對視中,徐勝治卻在對方眼中瞧見了一絲驚惶。
這並非一個合格的死士,說不定留他一命,能夠找出幕後的指使者而來!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在徐勝治腦中一閃而過,畢竟,現在能不能衝破對方的阻截,能不能活下去對他來說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黑二一手拿刀,一手持弩,橫刀斜放,手弩平舉,想要乘徐勝治和同伴糾纏之際,發射弩箭,射殺目標,然而,手中的弩箭箭尖隨著目標移動許久,卻找不到絲毫地可乘之機,徐勝治一直躲在同伴的身後,把同伴地身體當作了擋箭牌,讓他無從下手。
在策劃這次刺殺行動時,在內線的幫助下,徐勝治身邊的護衛人數,護衛的武力等級,以及馬車行進的路線,時間,巡邏的士卒聽聞號令之後大概需要多久才趕到現場黑二皆瞭然於胸,考慮了多方面的因素之後,黑二認為選擇在這個小巷動手將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這才開始了正式行動。
然而,動上手後,他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沒有將徐勝治的機警和武藝考慮在內。
先是因為徐勝治的機警,使得藏在乾草堆中的力士沒能用大鐵錐將徐勝治一擊必殺,然後,徐勝治在侍衛們的掩護下,逃脫了伏擊,逼迫他和另外兩個同伴出場,前來堵截徐勝治的去路。
雖然,出現了這麼多不利因素,巡城的士兵們這時也多半聽到了哨子聲正在趕來,黑二的心中卻不曾有絲毫的慌亂,他們這些人,既是刺客,也是死士,每次行動之際,都和對手有玉石俱焚之心。
一時之間,雖然無法發射手中的弩箭,徐勝治卻也尚未逃脫本方的伏擊,他僅存的那個侍衛已然落在了他身後,力士也追了上來,正和同伴夾擊對方,很快就會將那人斬殺當場。
在黑二看來,在刺殺徐勝治之後尚有時間撤離現場,一切還盡在他的掌握中!
可惜,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他還是人,就沒有可能掌控一切,很快,黑二就發現自己雖然已經把徐勝治當做了一個好手,卻還是將他的武藝低估了。
同伴被徐勝治推得不斷向自己的方向移來,使得黑二也不斷後退,拉開和他們的距離,以便有動手的空間。
終於,同伴的身形停了下來,一聲如同野牛瀕死前的嚎叫從同伴嘴中響起,同伴在地面上重重的一跺,不再後退。
黑二心中一喜,停下後退之勢,提刀衝了上來,徐勝治的那個侍衛已經被其他人斬殺,只要再將他擋住片刻,就會將他合圍,斬殺當場。
「砰!」
就在黑二衝上來之際,同伴的身形卻突然向他飛了過來,讓他無從閃避,迫不得已,他只好扔下手弩,手掌先是在同伴的腰間一推,隨後變推為抓,將他拉到了一旁。
一道亮光在他眼前疾閃而過。
腳尖在地面上一點,身形如大鳥一般朝後疾飛,手腕一抖,橫刀劃過一片刀幕擋在了自己身前。
「啊!」
隨著一身慘嚎,一側的同伴像陀螺一般打了旋兒,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巷子左側的高牆上,然後,萎頓在地。
鮮血隨著同伴的身形如雨點般在空中飛舞,甚是驚艷。
黑二以為針對他的那
是虛招而已,就在他向後退避之際,被徐勝治先是一然後一個穿雲腿踢飛的同伴喉間已中了一劍,被殺當場。
黑二猛烈地喘著粗氣,一臉都是汗水,蒙面的黑布已然被濡濕,緊緊地貼在他臉上,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弓著腰,死死地盯著前方的目標,在目標身後不遠處,同伴正呼喝著趕了過來。
不能躲避,也不能後退,他必須在同伴趕到之前擋住目標,否則任務就失敗了,任務一旦失敗,負責這次刺殺行動的他就算逃脫敵方的追殺,也逃不脫堂裡的制裁,家裡的人恐怕也會受到連累。
那是他絕不想見到的。
「鐺!」
刀劍相格,發出一聲清脆的鳴擊。
黑二小心地移動步伐,擋在徐勝治的身前,同伴們拼了老命朝這邊跑來,只要還片刻,就會大功告成。
面前只有一個人阻截了,只要突破對方的封鎖,衝出小巷就能保住性命了,士兵們大概正在趕來吧!
身後傳來了刺客的奔跑聲,徐勝治似乎還能聽見他們的奔跑時的呼吸聲,然而,他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而感到焦急,反倒更加沉穩。
因為沉穩,他並沒有胡亂衝殺,仍然是一招一式,有條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每個人都知道。然而,在目前這樣危急地局面,卻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冷靜。
劈砍,直刺!
非常簡單的動作,逼迫得前方那人不停地後退。
不過,那人是一個好手,他始終擋在徐勝治的去路上,徐勝治若是有一絲奪路而逃的念頭。那人就會像毒蛇游動上來,緊緊地咬住他。
身後的追兵越發近了,徐勝治無從選擇,只能行險一搏了!
又是一個直刺,對面那人再次往後退去,躲了開去。他手中的橫刀像一泓秋水在空中微微搖晃,隨時準備朝徐勝治傾瀉而來。
「嗖!」
徐勝治送開了劍柄,佩劍刺破空氣,發出一聲尖嘯,朝那人當胸飛去。
黑二沒有料到徐勝治居然將隨身的兵器脫手而出,這一招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的腳步調整不過來,無法閃躲,只好將橫刀在身前一立。
「叮!」
關鍵時刻,他手中地橫刀不負他的重托。刀面正好橫在徐勝治那一劍的劍尖前面,他的上半身微微後仰。情不自禁地朝後退了半步,將飛來的那一劍格擋開去。
這個時候。徐勝治已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貼上身來。
一個拳頭突然出現在黑二地面前,一大片陰影遮擋住了天空。
黑二猛地一甩腦袋,拳頭夾雜著一陣刺耳的呼嘯聲從他耳旁掠過,他的耳垂就像被針扎過一般,生疼!
他下意識地將手腕一抖,手中的橫刀朝前劃去,想把對方逼開。重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然而。他剛剛做出這個動作,手腕就像被一把鐵鉗夾住了一般,再也動不得分毫,然後,徐勝治的身影猛地闖進他的眼底,就像是一座大山。
胸口一疼,一股大力湧來,使得黑二身不由己地朝後退去,然後,手腕被對方抓住,他無法後退。
腳下一空,黑二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像風箏一般飛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對方的手已經離開了他的手腕,讓他猶如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
天與地,在他眼中不斷地變幻,不斷地旋轉。
「砰!」
黑二從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正好落在奔跑的同伴前方,那些人腳步一慢,情不自禁地放緩了步子,繞是如此,還是險些踩在黑二地身上。
黑二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只覺自己的身體像閃了架一般,無處不疼。
他躺在地上,視線地餘光正好瞧見徐勝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跑到了大道上,在那裡,有許多人正註腳朝巷子內觀看。
「走!」
他強忍疼痛,出聲制止了同伴地追趕,事到如今,整個行動已經失敗,再不走,剩下的這幾個人都會喪命。
死士,也並非一味求死之人!
當巡城兵馬司的人趕到這個小巷時,那些刺客已經消失在了現場,蹤跡全無,巷子內擺放著侍衛們的屍體,那車裝滿乾草的平板車仍然擋在巷口。
徐勝治重新回到了刺殺現場,他的臉色顯得不怎麼好看,只不過,不管是誰遇見這樣的事情,臉色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當時在最危急的時候,他扔掉佩劍,採用了近身格鬥術,用了一個漂亮地背摔將擋路的刺客扔了出去,這一招還是從高暢那裡學來地,當初只是一時好奇,因為從未見過這樣的近身格鬥術,沒想到卻救了自己一命。
莫非冥冥中真有什麼天意?
徐勝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命令士兵們將戰死的侍衛的屍體收好,以待日後好好下葬,他蹲在那具刺客的死屍前,仔細地檢查著那具屍體,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雖然,由於各種新產品的出現,越來越多的商人冒著戰亂趕到了樂壽,使得樂壽的市面繁華起來,總的說來,在監察司的大力監控,巡城兵馬司的努力之下,樂壽的城防還算森嚴,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大規模刺殺行動的發生,其間未免耐人尋味啊!
幕後的主使者會是誰呢?
徐勝治知道對自己不滿的人很多,敵人不僅來自於外,也來自與內。
在夏國的朝堂上,同樣存在派系,有世家派,舊隋的官員派,寒門士子派,起初隨高暢起事的長河派,還有就是像徐勝治,李靖,尉遲恭等後來加入的實力派,像徐勝治這樣一個既無家世,也無背景的傢伙居然身居軍機處首座,高暢率軍出征後竟然讓他負責後方所有事物,對此心存嫉妒與不滿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那麼,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究竟是誰策劃了這次刺殺!
幾天過後,這個疑問不但沒能解開,反倒更加複雜了,因為,在夏國各地,這樣的刺殺行動並不僅僅在樂壽一地發生,在各個大小城池中皆有出現,刺殺的目標無不是當地的軍政首腦,這些行動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
一時之間,風雨飄搖,官吏,士子,百姓皆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