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雄踞冀州,佔據河北中腹,以此為基,北上可奪幽燕之良馬,東進可取齊魯之地,得齊魯之鹽鐵,再勤修內政,休生養息,坐觀中原龍虎鬥,待李密和東都隋軍兩敗俱傷之際,再發一偏師取河內,據河陽,另發一偏師隨運河南下,取淮揚之地,如此,大事可成也,最不濟也能恢復先祖北齊高氏之勢.
高暢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在屋內飄蕩,屋內眾人皆憑息靜氣,沉默不語,唯有木柴吞吐火苗的聲音與之呼應。
「所謂明主,無非精通王霸兩道,內政之時採取王道之策,休生養息,蓄養人口,使治下百姓安居樂業,由此對主上感恩戴德,若有外敵入侵,人人奮勇,不懼犧牲;針對外敵時,則採用霸道之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給外敵絲毫可乘之機!」
尉遲恭低著頭,神情若有所思,高暢的聲音停頓片刻,繼續說道。
「若敬德兄仍然懷有當初之志,若敬德兄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敬德兄,當知曉以敬德兄大才死在這個區區小城之中,實在是太令人遺憾了!不錯,宋金剛的確對敬德兄有知遇之恩,然敬德兄多年來為他南征北戰,不要說立下了那麼多的戰功,就算是這幾年的鞍馬勞頓,也該將他的恩情報答清楚了,況且,宋金剛也不是像敬德兄所想地那樣信任你。不然,也不會不聽從敬德兄的忠告,也不會將敬德兄發配在這座小城中了!」
高暢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間,目光直視尉遲恭,高聲說道。
「敬德兄若一味抱著以身殉城的想法,不僅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城中的這千多士卒。這些士卒,哪個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讓他們為宋金剛殉葬,也忒不值得了!大家之所以當兵打仗,所為何事,無非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敬德兄又何必為了自己那所謂的忠義陪上他們的性命呢?敬德兄。你若真的這樣做,於心何忍啊!」
尉遲恭臉上陰晴不定,高暢地勸說讓他搖擺不定,他不禁握緊了雙拳,頭慢慢地抬了起來,不過,目光中仍然帶著一絲迷茫。
「目前的局勢,對敬德兄和城中守軍來說,已經成為了死局,要想解開這個死局。只有一條路可走,敬德兄一言就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啊!還請敬德兄務必慎重。要知道人之死,有的重如泰山。有的輕如鴻毛,敬德兄仔細想想,你若以身殉城,是不是能了無遺憾地含笑而死?」
高暢話音落下,屋內靜默無聲。
半晌,尉遲恭長吸了一口氣,站起身,目光直視高暢。面色誠懇地說道。
「為了尉遲敬德這無用之身,夏王殿下竟然孤身入城。這不僅表示夏王殿下非常重視某家,還表示夏王殿下信任某家,相信某家不是那種卑鄙小人,夏王殿下所做的一切,讓敬德我分外感動,夏王殿下所說地那一番話也甚有道理,敬德我也相信夏王殿下是值得輔助的民主,當初,夏王殿下在沙場上饒某家一命,在營中和某家一番交談之後,某家就相信夏王殿下並非池中之物,果然,不久夏王殿下就代竇建德而立,又輕而易舉地殺了魏帝,擊敗了大帥,這證明當初某家的眼光並無差錯,能在夏王殿下效命,敬德我也相信能夠遂某家當初之志,若某家當初是投在殿下麾下,也必定心甘情願地為殿下作馬前卒!然而.
尉遲恭走上前來,在高暢身前四步左右站立。
「然而,某家若在此投降夏王,必被後人斥為不忠不義之徒,貪生怕死之輩!」
高暢將內心的失望之情按捺下去,面帶微笑地說道。
「敬德兄,你欲如何?無論敬德兄作何決定,本王也會理解!」
尉遲恭笑了笑,突然調轉話題。
「當初,敬德我敗在殿下手裡,說實話,心中頗為不服,畢竟,某家先和那個蘇姓小將打了一場,花了一些力氣,這才讓殿下揀了便宜,那次之後,某家常常在想,若是和夏王殿下在公平的情況下再切磋一次那就再好不過了!」
高暢笑了起來,笑聲異常爽朗,從敞開的門窗傳了出去,在院子上空久久飄蕩。
「若敬德兄有意,本王願意奉陪!」
尉遲恭面露笑容。
「如此甚好!若敬德我再敗在夏王手中,定下令守軍放下武器,向殿下輸誠,若某家不巧勝了,投降一說就休再提,某家請殿下喝碗酒,再禮送殿下出城,至於大夥兒是死是活,還是在戰陣上見真章吧!」
「好!」
高暢斷喝一聲,鷹隼般銳利的眼光緊盯尉遲恭,伸出攤開的右手。
「君子一言!」
尉遲恭同樣伸出右手,與高暢的手掌輕輕一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駟馬難追!」
陽光懶洋洋地趴伏在屋簷之上,有一些光亮頗為調皮,他們掙脫了屋簷,跳下院中,將院子內站立地人們身影拉得亂七八糟。
橫刀的刀刃在微微顫抖,陽光落在其上,刀刃宛若一泓秋水。
刀身緩緩移動,落入一片陰影之中,陰影之上,一株不知名地小樹的枝葉在風中微微顫抖,高暢面色凝重,雙手握著刀柄,站立在樹下。
在他前方數十步地地方,另一株樹下,院子的另一頭,尉遲恭雙手握鞭,目光炯炯,餓狼一般緊盯著高暢。
雄闊海和尉遲恭的親衛站立在屋簷之下,在心中為各自的主將加油,大家情不自禁地壓低著呼吸聲,院子內一片靜默,唯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一顆小石子從院牆上滾落,正好落在一塊光滑的青石石面上,發出一聲輕響。
那聲輕響過後,尉遲恭和高暢的身形同時開始移動,兩人踩著各自熟悉的步點朝院子中間撲去,旁觀人若是不小心眨了眨眼,當極有可能錯認為兩人本就站在院子中間。
就在兩道黑影即將撞在一起時,兩人地身形同時一凝,變極動為極靜,就像在兩人中間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阻隔一樣,硬生生地將兩人分了開來。
兩人隔著那個無形地東西轉了一圈,改變了方向。
剛才那次接觸,顯得非常平常,在旁人看來,甚至有些滑稽,然而實際上,在那次算不上交鋒的交鋒中,兩人都從鬼門關打了轉回來。
沒有破綻!
尉遲恭也好,高暢也好,都想通過急速的移動找尋對方的破綻,然後雷霆一擊,然而,兩人的這個目的都落了空。
因為找不到對方的破綻,為了保護本方,兩人這才齊齊停下了步子,然後藉著前衝之勢,繞了半個圈,調轉了方向,再次對峙起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高暢的養氣功夫不是尉遲恭可比的,畢竟,沒有人的靈魂像他一般時常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飄浮,融於一片死寂之中。
對峙片
視線交鋒之後,尉遲恭搶先採取了攻勢。
上次與高暢交鋒失利之後,尉遲恭在腦中不停地回想當初的交鋒,不斷地歸納總結,自以為找到了高暢的優勢和缺陷,在這次交鋒中,是可以利用的一點。
他認為自己上一次之所以輸給高暢,是因為沒有發揮自己力大如牛的優勢,而是落入了對手的圈套之中,高暢的招法總是那麼的匪夷所思,不是一般人施展得出來的,而且敢於行險搏命,自己和對手比拚招法,自然不是對手了!
上一次是馬戰,現在換成了步戰,尉遲恭決定盡量發揮自己的優勢,避開自己的缺陷。
既然找不到對手的破綻,那麼就搶先進攻,利用自己的天生神力,硬生生地將對方的破綻打出來。
想到就做到。
尉遲恭肩膀抖動,腳尖一點,身子疾風一般朝高暢撞去,手中的雙鞭如同兩道紛飛的黑線朝高暢劈頭蓋臉的打去。
高暢雙手握刀,身形穩如磐石,然而,當尉遲恭發起攻勢時,他的身子卻如落葉一般隨風飄了起來。
尉遲恭的身形就像疾風,高暢卻像是疾風中的一片落葉,隨著風勢朝後飄去。
雙鞭以毫釐之差從高暢身上滑過。
雙鞭走空,鞭勢卻未走老,其中一支短鞭像毒蛇一般昂起頭來。發出嗤嗤地聲音,繼續朝高暢的身影追去。
高暢的腳尖輕點地面,再次朝後退去。
院子中的積雪被鞭勢激起,白濛濛的一片,隨風漾了起來,形成一片白霧,那白霧追著兩人的身形,從院子的一頭奔向了另一頭。
真正的武將廝殺並非像演義上說地那樣大戰過三百回合。如非極其過別的情況,一般都很快分出了勝負,若是兩人將遇良才,棋逢對手,那麼就看在廝殺之中,誰犯的錯誤最少了。犯錯少的人就是勝利者。
雙鞭和橫刀不曾在空中相碰,尉遲恭不停疾進,高暢則疾退。
雖然是採取的後退閃躲之勢,高暢的上半身卻始終比下半身微微前傾,鞭風激盪之下,他地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尉遲恭的肩膀,身子下意識地做著反應的動作,幾乎是隨著尉遲恭的鞭勢在同時而動,不然他也躲不過去。
之所以採取後退避讓之策。實在是迫於無奈,高暢的靈魂力量還未曾恢復到最佳狀態。他現在無法將心神潛入黑暗世界,也無法從黑暗世界中吸取黑暗的原力。故而,現在的他只能發揮自身這具身體的力量,單以力量相比較,這具身體的本源力量自然遠遠比不上尉遲恭,所以,他只能退讓閃避,不能與對手硬碰硬。
可以這樣說,高暢如今的取勝之道只有一樣。那就是憑借自己在各個時空學到地格鬥技巧,以及格鬥經驗來和尉遲恭顫抖。然後用出乎尉遲恭意料的戰鬥方法贏得勝利。
如今,他只需要避讓就行了,他相信他終可以找到尉遲恭地破綻,一擊制勝。
這也是高暢答應與尉遲恭比武的原因,不管對手是不是史上流傳地萬人敵,他都堅信自己能夠獲取勝利,不要說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尉遲恭,就算是李元霸,高暢也深信,自己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進退之間,高暢已經退到了院子一角,在他背後乃是一株小樹。
說是小樹,其實也不算小,軀幹也有兩三個碗那般粗,樹葉雖然多半凋落,枝頭上卻依然綴滿了白雪,沉甸甸地壓了滿樹。
尉遲恭瞧得高暢的身子正向那棵樹靠近,不禁心中暗喜。
他雖然使了渾身解數,卻始終抓不住高暢的身影,對方就像泥鰍一樣滑不留手,自己的招式總是以毫釐之差被對手躲了過去,雖然他情知,萬不能心情煩躁,久攻不下,心思多少還是平添了一絲焦躁。
不過,現在機會終於到了,只要將對手逼到那棵樹前,他就退無可退了!
尉遲恭加快了速度,雙鞭舞動得更加快速了。
高暢退到了樹下,他果然沒有再退,然而,他就像後腦長著眼睛一樣,知道自己身後的一棵樹,他的腳尖輕點,下半身頓時飛了起來,整個人像箭矢一般平行於大地飄在空中。
高暢地腳尖樹身一點,藉著那股力量,人如箭矢一般向前竄去,闖進了尉遲恭的雙鞭揮舞地範圍,而箭頭則是他手中那把橫刀的刀尖。
在尉遲恭的雙鞭之中有著一絲空隙,高暢的橫刀就是從那絲空隙之中穿了過來,雪亮的刀尖像一道白線朝尉遲恭的喉間刺去。
尉遲恭雙眼圓睜,狀如銅鈴。
「嗨!」
他大喝一聲,腳尖在地面上重重地一踏,腳下頓時竄起一絲白霧,與此同時,被高暢蹬了一腳的小樹搖晃起來,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白茫茫地一片。
尉遲恭疾退。
身形像箭一般倒竄而退,衝出了那一片白霧,高暢如影隨形般緊跟而出,刀尖依舊不離尉遲恭的喉間,距離則不斷地在拉近。
尉遲恭退無可退,無論後退的速度有多快,終究趕不上刀勢,在這緊急關頭,他的雙鞭終於回防了,在刀尖堪堪就要刺在喉間時形成了一個十字,架住了橫刀。
橫刀和鞭身相摩擦,激起了一溜火花,嗤嗤作響。
情形急轉直下,旁觀的尉遲恭親衛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呼,雄闊海雙手抱在胸前,咧開大嘴笑了起來,在高暢最危急的時候,雄闊海也堅信,自己的主子能輕易扭轉戰局,在他心中,能夠擊敗自己的高暢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好漢,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
高暢鬆手,鬆開了握著橫刀刀柄的雙手,他的身子從空中落下,腳尖輕點地面,然後再次向前竄出。
尉遲恭緊握雙鞭,在用力將雙鞭架住的橫刀向外架開,他沒有料到高暢會鬆手,由於失去了高暢的力量,雙鞭的力量也失去了平衡,泰山一般沉重的橫刀竟然變成了羽毛一般輕巧,自己所用的力道突然落在了空處,那感覺就像有人在他胸中重重地打了一拳,尉遲恭身不由己地失去了身子的平衡,雙手高舉,雙鞭脫手而出,向天空飛去,身子則依舊向後退去,腳下打滑,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高暢欺身向前,一般抓住尉遲恭的胸甲,將他的身形穩住,這個時候,不管他怎樣做,尉遲恭就無法應對了!
待尉遲恭站穩身形之後,高暢鬆開了手,後退一步,笑著向尉遲恭拱拱手。
「敬德兄,承讓!」
尉遲恭瞧了高暢一眼,突然退後兩步,猛地屈下雙膝,朝高暢倒頭就拜。
「臣尉遲恭甘為殿下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