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逐鹿記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平原(一)
    三年,二月初。

    平原郡上報朝廷的邸報是這樣說的:賊軍夜犯平原,郡守宇文醒大人戰死,郡丞管平率領郡兵奮起反抗,將賊軍驅逐出了平原郡,平原郡各大鄉紳準備在郡丞管平的帶領下,擴建郡兵,保衛鄉梓。

    這份邸報自然並沒有讓深宮中享樂的楊廣見到,宇文醒這個平原郡的郡守之職來得本就不怎麼光明正大,宇文化及怎敢讓他瞧見,故而,這份邸報還沒有進江都的皇宮就被火盆中的火苗所吞噬了。

    在邸報沿著運河送到江都之前,根據從平原城逃出的影子的報告,宇文家已經知曉了事情的真相,總的來說,他們針對平原郡的計劃失敗了,不僅沒有能取得平原郡,反到折損了宇文醒和幾百子弟兵,慶余堂在河北的勢力也幾乎被掃蕩得一乾二淨。

    對於這個結果,宇文家自然不甘心就此接受,他們展開了一系列的報復,首先,集中各地宇文家的勢力,從黑白兩道同時對平原管家的在各地的產業發起攻擊,然而,就像早知道他們要這樣做一樣,在他們發動攻擊之前,管家的產業大多已然變賣,雖然,難免受到了一些損失,卻也沒有達到宇文家想要的那種效果。

    發兵攻打平原,這個想法也不是沒有,只是,宇文家自己能控制的直屬部隊並不多,從明面上發起攻擊。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就算能成功,也得不償失,畢竟,宇文化及在朝中也不能隻手遮天。他和封德彝,虞世基等人既聯合在一起,欺瞞皇上,為自己和自己地家族獲取利益。同時,互相之間也存在著明爭暗鬥,要是一時不慎,被對方抓住了把柄,突然發難對付自己,也會讓他頭疼不已。

    因此。宇文化及不能做得太過,他只有暫且忍耐下來,等待良機,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當然,暗中使一些小花招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以朝廷的名義向平原附近的郡縣發送公文,聲明平原郡反賊肆虐,要這些郡縣的官員小心戒備。嚴守和平原相接的邊境,阻礙兩地之間的來往。以此抵抗平原的賊軍入境,達到保境安民地目的。

    另一方面。他命令平原周圍的駐軍讓開通往平原郡的通道,讓流民進入平原,希望這些蝗蟲一樣飢不擇食的流民能夠拖垮平原的經濟。

    如果,對方不賑濟流民,流民自然就要作亂,吃光一切能吃地東西,搶光一切能搶的東西,要是對方賑濟流民。那負擔可不是一般的重,在這樣一個即將開始春耕的季節。存糧吃光之後,他們又能怎麼辦呢?

    對平原發生的事情感到最失望的人還不是宇文化及,而是他的侄子宇文霸,當他率領大量親隨在平原郡黃河南岸的渡口正要渡河的時候,得到了影子關於平原戰況的報告,他立刻下令停止渡河。

    沒想到,一夕之間,乾坤顛倒,宇文霸心中蘊藏地某種熱情就像河水上的水泡一樣輕易就破滅了。

    失去了平原郡這個基地,失去了宇文醒,他擔任下任家主地這一系受到的打擊非同小可,相比於掌握著家族武力地宇文成都,宇文霸顯得更為弱勢了。

    怎麼辦?

    宇文霸望著滾滾東流的黃河,陷入了沉思。

    宇文霸的名字雖然霸氣十足,然而,自身的形象卻顯得非常文弱,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翩翩少年郎,除了眼神過於陰鷙之外,他算得上是一個美少年,有幾分他父親宇文智及的年少時的風采。

    在家族大部分人的眼裡,宇文成都是一個瘋子,一個信奉武力能解決一切地瘋子。

    不過,這個瘋子卻又是一個極其冷靜,極其理智的瘋子,他做起事情來有條不紊,有張有法,為宇文世家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這也是他年紀輕輕就掌握了家族武力地原因。

    然而,他做事情的手法有時候顯得太過瘋狂,太過血腥了一點,對一般人來說,能夠盡量少殺人,少流血就可以完成任務的話,自然求之不得;對宇文成都來說,卻並非如此,在完成任務的時候,能夠殺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那就更好了!

    一個只需要虛言恫嚇,或者稍微展示一下武力和背景就能完成的任務,他往往會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有時候,甚至為了滿足內心的殺戮慾望,故意隱瞞自己身份,為的是害怕對方聽聞宇文家的名頭後選擇屈服,這樣,他就無法殺人了!

    從他十六歲開始,無論是軍中宿將,還是驍果猛士,都沒有人能在比武場上擊敗他,宇文成都名聲威震天下,隱隱有天下第一猛將的稱號。然而,即便如此,在家族的內部,還是有大量的人反對他擔任下任家主,就是害怕他的瘋狂勁兒最終脫離了理智的控制,把家族的未來帶入無底深淵。

    相比宇文成都,宇文霸沒有他的威名,自然也沒有他的武力,然而,他繼承了他的父親宇文智及的頭腦,

    故而,有很大一批人宇文霸上位,在他們看來,家主本人的武力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頭腦,以及不可欠缺的大局觀,還有在該退讓的時候退讓,該忍耐的時候忍耐。宇文成都雖然有頭腦,也不欠缺大局觀,然而,他並不會忍耐,也不會退讓。一個瘋子,就算再冷靜,再理智,他也學不會忍耐和退讓。

    宇文霸是一個能知進退的聰明人,只是這一點,那些老成持重的家族中人就願意他上位。

    可是,宇文成都威名顯赫,在宇文世家年輕一輩的心中,是一個無人能夠戰勝的戰神,他就像是一面旗幟,吸引著大量熱血的年輕人聚集在他麾下,再加上他的父親是現任家主宇文化及,故而,宇文霸就算得到了像宇文醒這樣的實權人物的,擔任下任家主的呼聲還是遠沒有宇文成都的呼聲那麼高。

    宇文醒死了,失去對平原郡的控制後,他更加不如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原本一直在江都的驍果營中,宇文化及就是靠他的威名在驍果營中取得了一些將領的,不過,為了奪取蘇威的孫女蘇雪宜的芳心,他現在正在東都洛陽。

    宇文霸歎了歎氣,沿

    走了兩步,目光轉向西邊洛陽的方向。

    要是宇文成都能迎娶蘇雪宜的話,得到蘇威一系的,他的聲勢之強大,自己更是望塵莫及了。據說,為了得到蘇雪宜,他曾經命人暗算蘇雪宜的未婚夫高穎的孫子高暢,雖然,蘇家已經得到了高暢的死訊,然而,高暢本人並沒有死,他投奔了竇建德,在平原郡,就是他率領的反賊軍壞了自己的好事。

    既然如此,要是蘇家小姐知道了高暢仍然活著,甚至知道宇文成都偷偷暗算高暢的事情後,她還會理會宇文成都嗎?

    宇文霸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這樣做,對宇文世家無疑是不利的,可是,對自己來說卻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本人和家族,孰輕孰重?

    宇文霸再次眺望黃河的對岸,他的目光唸唸不捨地在對岸停留了片刻,隨即,離開了河岸,回到十來丈外警戒的親兵隊中。

    「去東都!」

    他握緊拳頭,沉聲說道。

    同一時間,平原郡,郡守府。

    秋長天在院子裡緩緩踱著步子,院子裡種著一棵柳樹,他走到樹下,透過枝葉的縫隙,抬頭仰望頭上的天空,一枚落葉被風吹落,飄了下來,他輕輕揮動袍袖,在半空中伸出手指,沾住了那枚落葉。

    在柳枝地梢頭。隱隱可見翠綠的嫩芽,如同一顆顆綠色的寶石。

    舊的終究要消亡,新的終究要生長!

    瞧著手中的落葉,望著枝條上的嫩芽,秋長天莫名地感傷起來。

    他被軟禁在這個院子裡已經有好幾天了,雖然,他拒絕投降,卻也沒有被推出轅門斬首。也沒有受到什麼酷刑侍候,除了不能出這個小院之外,衣食住行方面和從前擔任宇文醒幕僚時也沒有多大的差別。

    秋長天雖然是一個人才,但是,也沒有優秀到需要高暢三顧茅廬地地步,他之所以在拒絕投降之後不僅沒有被高暢下令斬首。也沒有受到其他侮辱性的對待,一直安靜地生活在小院裡,只是出於政治上的某種考慮。

    雖然,高暢在自己培養人才,不過,花費的時間不是一般的漫長,要想和李唐這個潛伏的最大敵手爭奪天下,他必須加快步伐擴大自己地勢力,只是,他手底下的人才太少了。長河營中,並沒有什麼飽讀詩書的讀書人。要那些傢伙打仗還可以,治理地方則不是他們的所長。他所培養的那些人才是為了未來的需要。要想馬上用上,未免太不現實了,現在,他們只是孩子而已!

    所以,高暢需要秋長天的效命,不是為秋長天本人,而是向天下所有的讀書人宣告,我高暢率領的軍隊並不是一般的變民軍。我們有自己明確地政治綱領,我們需要讀書人與我們一起來治理天下。我們並不是為了吃飽飯而燒殺劫掠禍害地方的流賊,我們想要地是結束這個人吃人的亂世!

    所謂千金買馬骨,便是如此!

    況且,秋長天這個人還是有兩把刷子,雖然敗在了高暢地手裡,不過,這並算不得上什麼羞辱。

    畢竟,高暢事先已經佈置下了許多枚棋子,他呢?來到平原的時間太短暫了,手裡能夠掌握的棋子也太少了,宇文醒雖然對他言聽計從,有些東西還是瞞住他的,因此,要想在這樣的一個狀況下,打敗高暢,談何容易!

    高暢每天總要抽出一點時間,到院子裡來和秋長天聊聊天,故而,對他的能力有一定的認識,這個人,交給他一郡之地,他還是能夠治理好的!

    通過和高暢聊天,秋長天對高暢也有了新地認識:不愧是高穎公的孫子,地確是一個不同凡響的人,自己敗在他手中,心服口服。

    對天下大勢的瞭解,高暢遠比他清楚,如何治理地方,如何教化百姓,從高暢那裡,秋長天總會聽到一些新奇的見解,一些在書上讀不到的新奇的見解,最初,他感到有些迷惑,甚至出言反駁,然而,靜下心來,細細思考一陣之後,他發現那些見解並不是全無道理,自己之所以不認同,也不過是為了不懷疑自己在經書上讀到的某些微言大義而已!

    這個人,眼下雖然勢力不大,僅僅掌握著平原郡黃河以北的地盤,手底下也不過有一萬多還未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軍隊,然而,他本人的魅力是無窮的,他本身文武雙全,個人能力可以說冠絕群豪,也許,跟著這樣的一個主公,真能實現自己濟世為懷的心願吧?

    可是,忠臣不事二主啊!

    如果投靠了高暢,又怎麼對得起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呢?主公屍骨未寒,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他的仇人麾下,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啊!

    所以,秋長天雖然已經有投靠高暢的意思,卻猶豫著不能下決斷。

    高暢也看出來了他的心思,他並沒有催促秋長天向自己臣服,這兩天,也沒有到軟禁秋長天的院子裡去,有些事情,只能靠本人才能想明白,高暢想留給秋長天一點空間,讓他冷靜下來,決定作何選擇!

    況且,這幾日,他委實太忙了,管平身為郡丞,實際上對政務並不熟悉,他喜歡的還是做生意,因此,所有的政務都壓在了高暢身上,怎樣安置流民屯田,怎樣興修水利,怎樣勸慰農桑,怎樣重建平原城,各種各樣的雜事堆積在一起,讓他忙得不可開交。

    這樣下去可不行,這樣的話,他就沒有時間整軍了,要知道,只有槍桿子裡才能出政權,現在,當務之急是將饒陽的那一萬人整合成一隻既對他忠心,又有戰鬥力的軍隊。

    為此,他必須從政務中脫身出來,把它們交在一個可靠的有能力的人手中!

    終究還是缺乏人才啊!

    所以,現在,高暢非常需要秋長天的投靠,故而,在秋長天在小院中面對落葉傷春悲秋的時候,他上門拜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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