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親兵揮動橫刀,將迎面射來的箭矢拔了開去,他向後退去,身子躲在了一面塌了一半的牆壁後面。
「喊口令!」
宇文無雙焦急地向親兵們吼道。
在黑暗中,要想分清敵友,頭上所戴的紅頭巾已經沒有半點用處了,唯有事先準備的口令才能讓大家分清敵我。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只憑宇文無雙掌握的這點人,根本衝不出去,他必須把那些慌亂中的士兵們集中起來,恢復冷靜,不然,沒有人能逃出去,不是死在敵人的冷箭下,就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狂風!」
宇文無雙衝進黑暗中,有好幾個士卒吶喊著朝這邊衝過來,聽到了語文無雙的嘶喊,他們遲疑了一下,終於有人答話。
「暴雨!」
「我是鷹揚府校尉宇文無雙,跟我來!」
他轉身朝有火光的廢牆處奔去,黑暗中的那些士卒猶疑了一下,然後,腳步聲響起,隨他一起聚集到廢牆後面。
「我們必須聚集在一起才有生路,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能帶著大家衝出去!」
宇文無雙揮舞著寶劍,面色猙獰,大聲對那些失魂落魄地士兵吼道。在他和親兵們的努力下,有幾十個士卒被他集中了起來,這些人雖然依舊神色蒼白,在風雨中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不過,不曉得是宇文無雙地吼叫,還是廢牆後親兵們手中的那幾支火把燃燒的火光起了作用,他們的臉上多少有了一點生氣,也有勇氣拿起自己的武器。
「你們,對!就是拿盾牌的那幾個,你們和火把手走在一起,用盾牌保護拿火把的人。不要讓敵人將火把射熄!」
在宇文無雙的大聲吼叫中,那幾個手持盾牌地士卒戰戰兢兢地來到手拿火把的士兵身前,宇文無雙又命令自己的親兵帶著十來個人斷後。
「記住,碰見身前有人,嘴裡一定要喊口令,如果沒有回令。就是敵人,殺無赦,有回令的話,把他們拉進隊伍中來,暗處的敵人其實並不是很多,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只要我們自己不亂,未嘗不能反敗為勝!」
說罷,宇文無雙親自帶著十來個人走在隊列的最前面,衝進了黑暗之中。手持火把地士卒在盾牌手的保護下跟在他們身後,大部隊接著跟了上來。
雨藉著風勢越發激烈了。冰凌子打在臉上,分外的疼痛。耳邊,不時有臨死之人絕望的慘叫聲響起,在宇文無雙的帶領下,士卒們默默地冒著風雨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行進,偶爾,從旁邊的屋子後面有冷箭射來,隊列中,有士兵撲倒在地。其餘的人卻也不驚慌,跨過屍身。繼續低著頭向前趕路,每一個人都知道,必須緊跟前面的人,要是掉隊就死定了。
「狂風!」
隱隱瞧見前面的屋角處有人影閃動,宇文無雙低呼了一聲,一路上,通過口令,他又收攏了幾十個士卒。
「暴雨!」
對面的人影立刻做出了回應,他們地回答聲乾淨利落,精氣神十足,半點也聽不出疲憊的感覺。
是軍中地精銳吧?
宇文無雙不由如是想,他將手中的長劍垂在了腿側,如果,自己地隊伍中多一些像這樣臨危不懼的士卒,活下來應該沒有問題。
對方向他走了過來,行進在水窪之中,腳步聲嘩嘩作響。
「你們是哪一營的?」
待對方走近,宇文無雙按照慣例出聲詢問,那幾個人沒有回答,他們喘著粗氣,宇文無雙的心突然不安起來,他的手握緊了劍柄。
一道凌厲的風聲迎面逼來,宇文無雙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一道寒光從他面門前掠過,他能感受到對方刀尖擦過鼻尖的寒意。
「敵襲!」
他扯開嗓子高呼一聲,他身側的親兵衝了上來,然而,一片漆黑中,那些親兵也不敢胡亂揮刀,害怕誤傷到自家統領。
宇文無雙躲過了當面地一刀,卻沒有躲過跟上來的長槍地突刺,那長槍就像潛行的毒蛇,沒有一點聲息吻上了他,從他的腹部深深地紮了進去。
「啊!」
宇文無雙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叫,他手扶著紮在自己身上的長槍槍桿,另一隻手揮舞著長劍,在黑暗中上下劈砍。
通過手上的感覺,以及耳邊響起的悶哼聲,他知道自己至少砍傷了兩三個士卒,然而,他不知道在這些被他砍傷的士卒中,有沒有自己人在內。
他搖搖晃晃地在雨中踱著步子,手緊緊地握在槍桿上,他一邊吼叫,一邊揮舞著長劍,迷迷糊糊地盲目向前闖去,腳不知道絆到了什麼,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長槍的槍尾不知道撞在什麼地方上,一股力量從槍桿上傳來,槍尖從他的後背刺了出去。
宇文無雙長吸了一口氣,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長劍從手心滑落,掉在地上,他的腦袋往旁一垂,就這樣串在長槍上死去了。
「狂風!」
「暴雨!」
然後,就是刀風聲,以及被刀砍傷後的慘叫聲。
在聆聽到回令,因此放鬆警惕之後,得到的卻是黑暗中襲來的刀光後,人人開始自危。這個時候,口令已然沒有了用處,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在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不准別人靠近,因為,沒有人知道在黑暗中靠近自己的是敵還是友?為了保護自己,他們只能拿起武器,將所有靠近自己的人殺死。
宇文無雙死後,他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隊伍頓時四散開來,為了生存,他們在黑暗中,在風雨中不斷揮舞武器,和所有的人搏鬥,這其中,真正被高暢安排的伏兵殺死的人寥寥無幾,大部分人都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血腥的殺戮在黑夜中仍然在上演,只是,大局已然定下了,不會有過多的變化。
秋長天被冷水潑醒了,騰玨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前,他瞄了對方一眼,梗著脖子說道。
「無須多說,在下但求速死!」
騰玨笑著說道。
「你想死嗎?可是,你是死還是活,不是我能決定,也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除了我們的統領大人,沒有人
你的生死!」
「統領大人?」
秋長天長歎了一聲,神情頹然。
「你們的統領大人,可是前尚書左僕射高穎公的孫子高暢?」
「著急什麼?等你見了我家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騰玨微微一笑,就要轉身走開,秋長天叫住了他。
「等一下,在下有一事不明,不曉得能否告之?」
高暢曾經紛紛抓住讀書人之後,不要輕易羞辱和折磨,也不要殺了了事,所以,騰玨對秋長天並沒有過多無禮的舉動,他停下腳步,說道。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至於能不能告訴你答案,就看你問的是什麼了?」
「我在率兵前來之時,事先已經確定你們沒有提防,依舊待在軍營中,為何發動攻擊的時候,營中卻空無一人呢?並且,你們居然從我們的身後殺來!」
這個問題,秋長天思考了許久,一直沒有答案,因此,就算已經承認失敗了,他仍然覺得非常窩囊,要是不曉得這個答案,他的心情根本平靜不下來。
「這個問題啊!」
騰玨哈哈笑道,然後說道。
「你們自以為行動隱秘,然而,一舉一動,早就被我們統領大人洞察無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家統領大人對此深有體會。就像下棋一樣,一般人如果能夠看出棋路地下幾步變化,我家統領大人至少能看出它的後續十多路的變化!」;:
「我軍剛一駐紮進西城的軍營,就在暗地裡挖掘地道,從營中一直延伸到城中,其中,有幾個出口在廢棄的宅子裡面。有的則在管家的店舖中,當你們向我們地軍營靠攏之時,我們早就得到了線報,先一步撤離了軍營,隨後,將你們反包圍。再趁你們慌亂之際發動攻擊,以有心算無心,以暗對明,你們輸得也不算冤枉了!」
「原來如此!」
秋長天仰天長歎,目光呆滯。
「這麼說來,我家主公也凶多吉少了?」
騰玨笑了笑,說:
「要是你有什麼可信的神佛,趁還有時間,給他祈禱吧!」
說罷,他轉身離去。勝利雖然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他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時間和這個手下敗將磨牙。
「一將無能。害死三軍!」
秋長天嘴裡唸唸有詞,他的視線穿過風雨,穿過黑夜,望向東面的郡守府,不曉得那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管平!」
宇文醒停下腳步,回身盯著管平,他的充滿了怨恨,兩個家將護在他身前。將他和管平隔了開來。
「大人,有事請說!」
相比宇文醒痛恨地目光。在管平的眼中,卻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憐憫。
「那個高暢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居然敢背叛我們宇文家!」
管平沒有否認,他的臉上浮現出生意人特有的笑容,緩緩向後退了一步,與白斯文站在一起,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家主子給我的好處實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提起哪一樣為好?至於你們宇文家!」
管平搖搖頭,笑了笑,輕蔑之意溢於言表。
「我們只是生意上的夥伴而已,談不上什麼背叛,和你們做生意,我付出的代價大了一點,得到的好處卻微不足道,划不來,作為一個生意人,重新尋找自己的合作夥伴,自然無可厚非!」
宇文醒冷笑了一聲,對方的反應出乎了他地意料,他原以為管平會矢口否認,然後,自己像貓逗老鼠那樣耍弄他一陣之後,才命令刀斧手將他砍為肉醬。然而,管平的反應卻像主動權掌握在他地手中一樣,不但乾淨利落地承認和高暢有關係,神態也顯得有恃無恐,難不成,他還有什麼倚仗嗎?
一陣陣的廝殺喊叫聲隨著風從西城飄來,在雨聲中迴盪,顯得分外怪異。
「聽到這聲音了嗎?它是你地人在絕望地嘶喊!」
為了看到管平的臉上出現他想要看到的驚恐表情,宇文醒做出一個聆聽的姿態,對管平說道。
「是嗎?」
管平冷冷一笑,淡淡地說道。
「也許吧?」
瞧見管平臉上那不屑的表情,宇文醒突然暴怒起來,他指著管平,厲聲喝道。
「死到臨頭,居然還如此狂妄!」
他猛地拍動手掌,目光轉向長廊兩旁的花草樹木,然而,黑漆漆的樹叢卻沒有絲毫的動靜,要是他地目光能穿透黑暗的話,當可以看見,十來具全身滿是血污地士卒東倒西歪地躺在樹叢中,他們已然失去了神智,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一絲茫然掠上了宇文醒的臉,他繼續用力拍著手掌,清脆的掌聲響起,然而,死人不會復活,樹叢中,不會有他想像的刀斧手衝出來。
「怎麼回事?」
無論如何,宇文醒也想不到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他有些驚恐地扯開嗓子高呼。
「來人啊!」
然而,等了許久,回答的他只有風雨聲。
管平眼中的憐憫更加強烈了,宇文醒憎惡地盯著管平,他推了推身前的家將,大聲吼道。
「給我上,殺了他!」
那兩個家將抽出橫刀,朝管平走來,不過,他們只走上區區幾步,就停下了腳步,長廊的兩頭,幽靈一般冒出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卒,很明顯,他們並不是宇文醒的人。
「宇文大人,讓我來給你介紹一個人,我的主公,高暢大人!」
高暢帶著高懷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宇文醒手指著高暢,一臉的不可置信,嘴皮哆嗦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陣寒風突然捲進長廊中,夾雜著斗大的雨點打在宇文醒臉上,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對面向他慢慢走來的高暢在他眼中就像地獄的勾魂使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