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第二部 第一章 乍獲重寶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昆侖山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已經出來了嗎?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啊?京都旁邊的山有這麼大嗎?咦?這些巖漿怎麼這麼眼熟?八歧大蛇又死到哪裡去了?”

    脫離意識世界,在八歧大蛇沖入昆侖山前,蘭斯洛等人被彈射了出來,掉落在一片碎石瓦礫間,被弄得昏頭轉向。

    握緊風華刀,緩緩地站起來,從周遭景物認出這裡是昆侖山,蘭斯洛一時還想不清楚,為何在京都作戰的自己,會又跑回昆侖山來?

    搜尋著楓兒與泉櫻的身影,一時間並無所獲,正要回頭再找,一股劇痛忽然沿著脊椎筆直竄上腦門,五髒六腑都像是被千針齊刺,險些當場就暈了過去,意識也漸漸模糊不清,只見眼前一片白影。

    (難、難道是詛咒要發作了?可惡,居然挑在這種時候……日本的事情沒有解決,八歧大蛇也還沒有打倒,真是不甘心……)

    當意識慢慢消失,風華刀脫手落地,蘭斯洛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蘭斯洛大人?”

    “夫君?”

    感應到蘭斯洛的氣息,楓兒與泉櫻從不同方向趕奔過來。織田香被楓兒抱在懷裡,仍然在深深的沉睡中。與八歧大蛇這一番折騰,精神力耗損之大,正常情形下,至少要有幾個月的長眠才能回復過來。

    “泉櫻小姐?你有看見蘭斯洛大人嗎?”

    “楓兒姊姊你……”

    由於要出口的是同一個問題,所以就直接省略了。泉櫻看著楓兒,與意識世界不同,她身上穿戴整齊,沒有留給人任何的調侃機會。

    只是,適才明明有感覺到氣息的,為什麼在這裡卻什麼都沒看到呢?但風華刀卻又落在地上……

    楓兒與泉櫻方自迷惘,忽然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巖石邊,追了過去,那道黑影速度快得驚人,竟然又跑到另一邊去,就這麼追逐了兩圈,這才用分頭包抄的方式,把黑影給攔截下來。

    “啊!這是……”

    眼前的景象,讓楓兒與泉櫻齊聲驚呼。一頭極為壯碩的黑色大毛豬,以極快的速度,從攔路的泉櫻腿邊竄過,一下子就消失了蹤影。

    把所看到的東西與事實產生正確聯想,著實花了點時間,兩女最後以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對方,詢問著相同的一件事。

    “那頭豬該不會是……”

    黑豬以不遜於奔馬的高速竄走,最後被攔了下來,阻在它身前的,是兩道人影。

    “李二哥,你覺得……這頭東西該不會就是我們的結拜老大吧?”

    “有也是你的,我才不會認一頭豬當老大。”

    擋在蘭斯洛身前的,自然就是他的兩名結義兄弟,李煜和源五郎。因為計算到蘭斯洛身上的詛咒可能已經發作,眾人分為兩批尋找,梅琳、韓特帶著妮兒,走向錯誤方向,源五郎和李煜卻往正確位置攔截。

    “完全變豬之後,詛咒的效果已經流遍全身,你已經不過一時三刻之命。”李煜道:“這樣子你也敢到處亂跑,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喂,我記得你前一陣子的豬頭不是這顏色,怎麼一變成完全體,就成了一頭大黑豬啦?”

    即使是詛咒發作,整個身體變成了豬,脾氣暴躁的人也不會因此就變得溫和。聽到了這樣的問話,黑豬幾乎是暴跳如雷地朝李煜撞去。

    “傷腦筋啊,解咒的方法,需要一位美女的自我犧牲,等一下泉櫻小姐和楓兒小姐中,必須要犧牲一個人才行。”

    源五郎道:“可惜這名美女必須要自願,不然趁著有人還在昏睡,直接拿她來犧牲,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昏睡不醒的美人,自然是指織田香了,為了不讓妮兒加入自願犧牲者的行列,源五郎也是煞費苦心,故意把人調開。

    “我對那孩子還滿有好感的,比起你的那個爛招,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李煜陰森森地笑道:“解除詛咒不是需要美女嗎?如果單就相貌來說,能和你比美的人實在不多,大家好歹也是一場兄弟,乾脆你就情願一點,犧牲你一個人就好了。”

    “什麼?要我去吻……”源五郎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再強自鎮定道:“不成,梅琳老師說過,破除詛咒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詛咒完全發作的時候,由聖潔的處女獻上真心之吻,用真愛來破除詛咒。我的樣子雖然不錯,但沒有真愛就不行啊。”

    這就是梅琳由西王母族長老口中拷問出的答案,當時連梅琳本身都大吃一驚,不明白這些老太婆腦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該說是太不通世務,還是言情小說看得太多了……”

    當時梅琳只有這樣的感歎,那些昆侖長老們似乎久久不接觸男女情事,所以很固執地相信,世間情愛皆屬虛幻,一旦一個男人丑化為豬,決不可能有人肯以真愛與之一吻。

    “這種解咒法的破綻其實很多,如果時間充裕,有太多方法可以取巧,不過,事先倒是完全想不到會用這麼荒唐的方式來破咒,這點才是真的把我嚇到了。”

    “這點我也承認,不過,老師,我也有一個問題。”源五郎問道:“如果有一天陸游宗師中了詛咒,你願意為他解咒嗎?”

    這當然是個不懷好意的問題,站在不遠處的李煜雖然看似漠不關心,但卻也在側耳傾聽。

    “呵呵,比起擔心這種問題,我倒是比較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中詛咒的是我,有沒有人願意來幫我這老太婆解咒呢。”

    “嗯,我猜他們會先打一架,活著的那個得到這榮幸。”

    “哦?小伙子,那你呢?你這樣的美男子,如果有一天變成豬了,有沒有人願意幫你解咒呢?”

    畢竟姜是老的辣,這個嚴厲反擊讓源五郎只有苦笑的份。這不只牽涉到雙方情誼,也還牽涉到女方個性,妮兒或許願意為了自己斷去一臂或是冒生命危險,但要她去吻變成豬的自己,那她倒大有可能先把自己的豬頭給砍下來。

    確認了解咒方法後,眾人分頭尋找,源五郎和李煜這邊捷足先登,把人給成功攔下。

    “不過,老三,解咒的方法有點奇怪,一下子說是要美女,一下子說是要聖潔的處女,到底神明是要哪種女人?”

    “這個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聖潔的處女……美女為佳,不然如果是一個長相很恐怖的夜叉處女,神明大概也會被嚇跑吧……唉唷!”

    因為遲遲沒有拿出個方法出來,黑豬發怒如雷,在源五郎腳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哈哈,糟糕啦,這個詛咒不知道會不會傳染,如果會的話,你就要設法再去找自己的聖女來救啦!”

    一反當初結義時的誓言,李大劍仙完全沒有感同身受的痛楚,而是趁機在旁得意地大笑。

    “你這家伙,改天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源五郎苦笑著,看向慢步從旁邊大石踱出的兩道人影,道:“那麼,兩位女士夫人,已經有決定了嗎?”

    楓兒踏前一步,但卻被泉櫻揮出的手臂攔住。

    “抱歉了,楓兒姊姊,不過,還抱著孩子的母親,不太適合這項工作的,你應該多為女兒的教育著想啊。”

    用巧妙的說法,泉櫻避免了刺激楓兒的不快,跟著道:“請你把這個機會讓給我吧,我與他的再相逢,一開始就是以這面目相見,為了預備今天這個場面,我也早就做過練習與調適。由我來作,不會對任何人造成不便。”

    微微一笑,泉櫻向楓兒點了點頭,挺身走出,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外表雖然完全不同了,但那個眼神卻熟悉一如平時,仍舊是那麼高傲、充滿霸氣,只不過……和他平常那麼神采飛揚的樣子相比,現在更多了幾分愧怯與不知所措。

    “好高興喔,如果不是因為遇到這種情況,你大概永遠都不會讓我看到你的這一面吧?”

    很明顯地,那頭豬似乎想要逃躲,但卻仍止住動作,很不情願地看著蹲跪在它身前的泉櫻。

    “你沒有必要特別躲開啊,在我們來出雲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就算你這輩子都不能回復,我還是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現在這樣的場面,我已經有過充分的心理准備了。”

    輕輕柔柔地說著,泉櫻對著自己丈夫一笑,作了她該做的事。

    這一幕情景應該是非常溫馨,但是看在人們眼裡,不知怎地總是讓人覺得好悲傷,至少……源五郎就覺得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肯定會被這種高度殘缺美的畫面弄得熱淚盈眶。

    楓兒也只有佩服的份了,盡管她也願意做著同樣的事,但倉促間一定無法做得和泉櫻一樣,把場面的氣氛弄得這麼好。畢竟,親吻可愛的孩子和親吻黑豬,那是兩碼子事。

    李煜沉吟不語,雖然他一開始確實是很想笑,也和源五郎一樣地在忍笑,可是,凝望著這名舊日師門的小師妹,他看出了一點不尋常的東西。

    一切就像魔法之夢那樣地展開,在“轟”的一聲中,煙霧四散彌漫,一道壯碩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嗯?糟糕了……”看著煙霧裡頭的人影,源五郎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樣子。

    “有什麼不對?解咒失敗,要提前收屍嗎?”

    “還不至於,不過我忽然想到千古帝王的名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是說這小子要開始大殺功臣了?但你看我這小師妹嬌滴滴的,花朵般的美人兒,他捨得嗎?普天之下,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願意笑著吻他那個豬頭的女人了。”

    “是捨不得,所以……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走人了嗎?”

    對於蘭斯洛的性情,源五郎真是料得一點也沒錯,幾乎是才剛剛一說,煙霧裡就傳來了蘭斯洛憤怒的大吼。

    “你們兩個龜蛋!有種不要跑,我要一人斬你們一千八百刀!”

    “哈哈哈,小臣一生忠君愛國,可萬萬不敢與陛下交手啊!”

    “斬我?就憑你這個和天草四郎搶倒數的強天位?等來世吧!”

    口中這樣說著,源五郎和李煜的動作卻很一致,分別朝兩個方向急掠出去,因為已經氣到快瘋掉的蘭斯洛,是真的打算揮刀斬人,盡管兩人都有著不弱於他的實力,卻也因為各自的理由,肉體狀況極度不佳,真的和他動起手來,恐怕數招之內就要死在他刀下。

    “不要跑!兩個沒義氣的龜蛋,我要追你們到天涯海角!”

    從泉櫻腰間搶過風華刀,蘭斯洛大步就沖了出去,誓要找這兩個落井下石的家伙算帳。

    楓兒有些擔心地瞥向泉櫻,顧慮才做出這等犧牲的她,立刻就被主君忽視而產生不快,然而,泉櫻仍是一臉笑吟吟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

    (早就猜到了,一定會是這樣子的……)

    在詛咒解開時,泉櫻就已經料到,夫君等會兒一定是立刻沖出去找人算帳。因為,對一個不擅長說謝謝、又想要掩飾內心羞愧的人來說,氣憤的表情與立即離開,是最好的逃避方法。

    “不要跑!”

    “不跑不行啊,陛下你怎麼不試著往另一個方向追?你是挑天位級數來追人的嗎?欺負弱者可會遭到天譴喔!”

    “放屁!真的有天譴,天上就馬上打雷,地也會裂開,活埋了你們兩個龜蛋!”

    蘭斯洛的詛咒出奇地有效,話才一說完,天上雖然沒有打雷,地面卻轟然炸開。

    轟隆轟隆的巨大響聲,地面裂開了十數道長達裡許的錯縱深痕,每一道都黑黝黝地見不到底。

    巨大的變化,每個人都停下動作,驚異交加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不好!出事了。”

    源五郎立刻判斷出來,會出現這樣大規模的地變,肯定是某樣大災變的前兆。仔細想想,腳下這塊土地陸沉在即,本來就該馬上撤退,沒有時間在這裡嘻笑玩鬧了。

    在大地毫無預警地崩裂後,一縷刺眼的紅光,由裂痕的最深處迅速膨脹上來,同一時間,一場讓整個地面上下彈跳、凹凸抖蕩的大地震爆發了。

    從明顯感受得到的熱氣、濃煙,楓兒發現地底紅光的真面目正是滾燙巖漿,而不待她出聲示警,本已稍微停歇的巖漿洪流,再次彌漫昆侖山各個山頭,朝下方竄流而下。

    巨大的巖石崩落,與其他的巨石相撞,變成了大小碎石塊,才落在地上,馬上就被巖漿洪流所吞沒。一道道巨大裂痕出現在地面,冒出氤氳熱氣後不久,巖漿也隨之湧出,將所觸及的一切化作熊熊烈火,迅速掩過。

    經歷連場劇戰,眾人皆是傷疲不堪,體力、功力都降至低點,這時見到如此天威,誰也不願意冒險,一起展開輕功,朝安全所在撤退。

    “大家小心,不要被這些東西給噴著了,會受傷的。”

    “廢話,難道有人會故意去碰這東西嗎?”

    這個警告的確有其必要性。縱然是強天位高手的護體力量,也僅能在這些高溫巖漿之前做到短時間的保護,若是時間過久也是會受傷,而若是失足跌入那些滿溢巖漿的地坑,無法掙脫,九成九是一命嗚呼。

    其實蘭斯洛很想問問李煜,以他此刻的武功,能否痛快洗個巖漿澡而不死不傷?

    可是看他步履蹣跚,似乎因為某些理由而無法提氣,若不是旁邊有源五郎扶攜,甚至連飛都飛不起來,這個問題還是等著下次吧。

    運起天位力量,眾人都飛行在天上,盡管有人必須扶著或抱著別人飛,但也不至於算是太大負擔。看著地面變成了一個巖漿大池,波波地冒著赤紅火泡,烈焰飛騰,熱騰騰的蒸氣,縱然已拔升到百尺高空,仍然覺得炙膚生疼,眾人相顧駭然。

    “轟隆∼∼”

    連續的土石崩裂聲,從高空望去,龐大的昆侖山,出現了許多處的凹陷,正在不住縮減體積,從地底那悶雷似的巨大聲響,還有能量沖撞,顯然未死透的八歧大蛇,仍在下頭以最後力量發洩憤怒,照這樣下去,整座山完全崩毀,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真是悲哀,西王母族這麼悠久的歷史,如今就和昆侖山一起……”

    看著傳承久遠的西王母族,與其所依附的聖山一同覆滅,源五郎的語氣有些感傷。當他這麼說的時候,每個人都想到了昆侖山中,那些巨大的無底深洞,或許,昆侖山也就和西王母族一樣,是一個毫無根底可言的虛幻之物,最終也將歸於虛幻吧。

    而比起感傷這個,其實蘭斯洛和源五郎都還有一個疑問。當初前來出雲之國,打倒八歧大蛇的目的,是為了奪取天叢雲聖劍。一開始的推測,聖劍該是藏在八歧大蛇體內,但現在八歧大蛇已經被打倒,屍骸也埋在億萬噸土石之下,天叢雲劍又到哪去了呢?

    被多爾袞捷足先登取走了嗎?還是與八歧大蛇一起沉沒,在日本陸沉之後,將埋葬於地底深處,永永遠遠地不見天日?這答案一時間大概沒有揭曉的機會了。

    前方出現了妮兒等人的身影,正對著這邊揮手叫喊,見到彼此平安,都是大喜,相互接近預備會合。

    忽然想起風華,蘭斯洛心中一驚,正想要說些什麼,下頭又是一聲巨大聲響。

    由於連串天地大變,像這種程度的聲響,實在是已經無法引起眾人的注意,所以明明聽到悶響,他們也沒有做出反應,直到察覺內裡所蘊含的巨大能量,卻是已經遲了一步。

    這陣地鳴的起源,是元素沖擊波的巨大能量。八歧大蛇的最後一擊,果真非同小可,轟穿了地層,貫穿厚密烏雲,筆直穿向天際。

    如果只有這樣子還好,然而,昆侖山一帶,目前仍處於四大龍神合力封鎖的結界中,八歧大蛇的重擊,與這結界相抵觸、激蕩的結果,就產生了強烈的能源風暴,將地面巖漿掀起千尺巨浪,刮起高熱狂風,將地獄般的火海景象帶上了天空。

    眾人猝不及防,在巖漿浪潮中左閃右避,甚是狼狽。妮兒那邊,梅琳一個人護住了兩名小輩,可是蘭斯洛這邊全是傷軍,幾下子就鬧得險象環生,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受到燙傷,糟糕一點的甚至衣衫起火燃燒。

    在這樣的情形下,懷中還要抱著人的楓兒,就是最吃虧的一個。身法本來是她的強項,可是為了要保護女兒,不讓巖漿滴到她嬌嫩的肌膚,楓兒的閃躲就很吃力。

    蘭斯洛好幾次都大喊著,要楓兒不要顧慮那個死小鬼,拿她來擋巖漿才是正確做法,反正這小鬼催愈肉體輕而易舉。然而,如果會讓這種事情成真,楓兒也就不是楓兒了。

    苦苦撐了一會兒之後,最壞的情形發生了,在能源風暴的高峰,激蕩起來的巖漿,由四面八方一起怒湧過來,眾人勉力爬升上去,但是卻發現楓兒落在最後頭,巖漿浪潮距離她已經沒有多遠了。

    “楓兒!”

    蘭斯洛險些驚得魂飛天外,急忙趕下去搶救,只是先前戰斗耗力過大,一時間有些力不從心,身法速度大為減慢,更被高溫蒸氣影響,還沒碰到楓兒,身上就已經多處起火。

    以蘭斯洛而言,當面臨生死險關,如果不能逃避,他會希望與心愛的女人一起面對,但這卻不是楓兒的作風……

    勁風撲面,蘭斯洛胸前一沉,愕然看著楓兒將懷中的織田香拋給自己,力道奇大,將自己反撞得往後飛去,而她本身則加快下墜,一道巖漿浪潮則朝她湧吞而來。

    “颼”的一聲,泉櫻甩出鎖鏈槍,但是被旁邊的熱風一蕩,既沒能纏住楓兒,也來不及讓她抓到,反而被一道巖漿熱浪撞個正著,立刻起火熔解。

    “楓兒姊姊!”

    這一下叫聲可以說是極為慘痛,因為誰也知道被巖漿吞沒的後果是什麼,泉櫻驚得魂飛魄散,卻還得強自鎮定下來,拉住就要往下沖的蘭斯洛。

    距離不算太遠,可是在閃電轟雷的影響下,蘭斯洛喊出的聲音聽得不是很清楚,讓楓兒很是有些遺憾。

    對自己的生命有過許多猜想,但這種形式確實不在預期之內,幸好……還能夠見到蘭斯洛大人,幸好孩子已經交給蘭斯洛大人,剩下的事……

    巖漿還沒碰到身體,但熱氣熏得意識有些模糊,身上的衣服好像著火起來了,這點自己並不是很在意。

    然而,當頸上一痛,那個涵義重大的項圈燒了起來,楓兒登時驚醒,伸手想要把項圈上的火頭撲滅。

    火被撲滅,但是已經給燒出斷口的項圈,卻朝下方掉落,楓兒反手一抓沒能抓到,心中焦急。

    這個項圈對她而言,意義超過一切,是絕對不可以失去的東西,當下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巖漿浪潮中沖去,腦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在項圈焚毀之前,把東西搶救回來。

    晚了一步,項圈已經掉入巖漿裡,而即使是小天位高手,沉沒入巖漿潮中的下場也只有一個。眼見情形就要無可挽回,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變化,忽然發生。

    “吼∼∼”

    雄渾蒼勁的龍嘯,鳴響於整個空間之內,剎那間,所有人都以為八歧大蛇即將要重現了。

    一波一波的巖漿浪潮,更形波濤洶湧,直往天上噴射而去,但卻避開了楓兒,在她身前整個排開,變成了一個毫無阻隔的空道。

    滾燙的巖漿,噴發著火舌,全部阻擋在身旁數尺之外,空氣拂面的感覺,也沒有半絲灼熱,而是讓人舒暢的清涼,連帶本來身上的灼痛、不適,全都不翼而飛了。

    (這是……強天位天心意識的環境改造?是蘭斯洛大人嗎?)

    感覺不太像,因為雖然有著強天位的能力,但在天位力量與天心意識的比重中,蘭斯洛比較不擅長天心意識的細膩使用,而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卻把環境改造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至。

    那麼,究竟是哪位高手救了自己呢?

    不只是楓兒,這疑問是所有旁觀者共同的困惑點,只是大部分的人還在為著適才那聲龍嘯,腦袋昏昏,竭力回復清醒。

    而當答案以具體現實出現於眾人眼前,那可不是目瞪口呆四字所能解釋,尤其是蘭斯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楓兒東側不遠處,滾燙的巖漿波浪中,一道巨大的黃金光影,在眾人眼前若隱若現,強烈的金色光華,讓人難以正視,而當看得真切,那赫然是一頭龐大的青色巨龍。

    雖然是黃金色的眼瞳,但卻不是八歧大蛇那樣的巨蟒外形。這頭有著利爪、龍翼,鱗甲閃著青色碧光,黃金眼瞳中充滿威儀的巨龍,無疑就是當今升龍山上的四大龍神之一。

    “具有著善良與義勇的女子啊……”

    龍神開口了,聲音雄渾而高亢,直傳百裡,但距離近的人卻又不覺得震耳,反而像是被一股澄澈的能源波動洗滌過身心。

    “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貫徹了俠義與慈愛,令我們受到感動,所以特別來把你失落的東西還給你。”

    近距離面對神明,楓兒也顯得反應遲鈍,張口結舌地不知該說什麼,直到被龍神的最後一句話提醒,這才脫口道:“我遺失的東西只有一樣,請把我的項圈還給我。”

    這句話才說完,兩個精致華貴的項圈,就在楓兒眼前出現,一個用純金打造,一個用白銀制作,兩個金銀項圈上都有美麗的圖騰雕飾,鑲嵌著七個不同顏色的炫目寶石。

    “具有著善良與義勇的女子啊,你所遺失的,是左邊這個金項圈嗎?”

    “不是,我遺失項圈的是……”

    “那麼,是右邊這個銀項圈嗎?”

    “也不是,龍神大人,我所遺失的,是蘭斯洛大人賜給我的皮革項圈,雖然已經損傷了,但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完全沒有顧慮到這麼說的後果,楓兒急切地說出了想說的話。

    兩個耀閃著聖光的金銀項圈立刻消失,龍神在簡短的沉默後,重新以祂雄渾的聲音開口了。

    “誠實,是人世間高尚的美德,你沒有半點貪欲的純潔心靈,應該獲得嘉獎。”

    頸部忽然覺得一陣溫暖,那個先前被燒毀的皮革項圈,重新在楓兒的雪頸上戴好。重要的失物復得,楓兒滿心歡喜,但一句謝謝還沒來得及出口,龍神又說話了。

    距離很近,但是那雙充滿威嚴的黃金龍瞳中,似乎滿溢著和煦的笑意。

    “而為了獎勵你的付出與勇敢,我們一致同意,將我族的重寶托付與你。”

    沉甸甸的重量,在掌心出現,楓兒訝異地看著手上的耀眼金光,逐漸形成一把寬大沉重的巨劍,又迅速適應著使用者的素質,劍刃聚縮為一柄細長針劍。

    由劍刃上“天叢雲”三字,楓兒知道這把劍就是本來封藏於八歧大蛇體內的日本三神器之一──天叢雲聖劍。驟得重寶,她一時間真是想不太出來,無德無能的自己,為何會蒙神明賜與這樣神器?

    沒有給她發問的機會,龍神的身影已經緩緩消失,只有那雄渾的長嘯,依舊回響於眾人耳邊。

    “請繼續維持你今日的義勇與慈愛之心……”

    不只是楓兒,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給弄得傻了眼,直到龍神身影消失,這才回復過來,爆發著激烈的反應。

    “這、這……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蘭斯洛瞠目結舌,用最後的一絲理智,把想要狂呼“太不公平了”的沖動給壓下。

    “喂!不要走啊,我很義勇,我也很誠實,如果要便宜大贈送的話,也送我一把什麼東西吧?喂∼∼”

    對著西方的天空大喊,韓特叫道:“雖然我是比較沒那麼慈愛,不過總有個安慰獎吧?沒有天叢雲,給我一把地叢雲劍吧?不然給我那兩個項圈也可以啊?不要走啊!”

    相較於韓特的氣急敗壞,妮兒就沉默許多,只是靜靜地從懷裡掏出銅錢、發帶,還有一些細碎東西,一件接著一件地投入下方的巖漿中,直到懷裡的東西全部丟光,這才用力扯著站在一旁苦笑的源五郎衣袖,要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

    “妮兒小姐,不用這樣子吧?這樣很難看啊……”

    “閉嘴,小五,快,把你全身的東西都掏出來。”少女高度熱切的眼神,明顯已經失去了理智,用力扯著源五郎的衣領,“我們也上,把所有的東西都丟下去,如果只要掉東西就可以拿神劍,我們一定也還來得及的。”

    “呃……我覺得這好像不是掉不掉東西的問題……咦?妮兒小姐你的眼神為何如此凶殘?剛剛八歧大蛇想吃我們的時候,眼神也是這個樣子。”

    “對,你說得沒錯,不是掉不掉東西的問題,是祭品價值的問題,我把你丟到巖漿裡頭去,龍神就會再次出現了。”

    “哇!不要啊……”

    有人呆若木雞,有人忙著向天空大喊,有人忙著找祭品丟到巖漿裡,有人為著自己的生命在奮戰,也有人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會不會覺得很不公平?”看著與自己一樣無動於衷的銀發劍士,梅琳淡淡地問著。

    “人世間本來就充滿著不公平。不管是哪一塊大陸,世界從來就不是看公平與否來運作的。”

    李煜以同樣淡然的口氣,回答這位先前有過數面之緣的尊長,“不過,和我曾經見過的事情相比,這種傾斜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目光平移,他的目光瞥向泉櫻,後者正忙著照顧蘭斯洛拋過來的織田香,察覺到這邊的注視眼神,淺淺地報以一笑。

    我意王登基之後的第一次侵略行動,就以這個奇特的形式落幕。

    從某方面意義來看,這次的侵略戰可以說是大獲全勝,目標敵國全軍覆沒,雷因斯本身甚至連一員正職士兵都沒有傷到,純以兵學角度來看,實在沒有什麼事比這更可喜可賀了。

    但這無疑也是一次大失敗。

    盡管完成了戰略目標:征服日本,但是到最後,雷因斯並未因此多得到一片土地、一枚金幣。在蘭斯洛等人飛離出雲之國的十二時辰後,日本陸沉,而為了避免卷入島國陸沉時所形成的超大漩渦,所有青樓聯盟和白字世家的艦隊,都已經先行一步駛離,分別撤往最近的島嶼。

    日本陸沉,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是貪欲和野心行動的犧牲品,不幸中的大幸是,有高達三成五的民眾獲救,得以幸存下來,哀悼著已逝的親友,並且在新地方謀求未來。

    但無論是雷因斯或是自由都市,不久勢必將要為了這些難民的收容問題,傷透腦筋。安置在海外諸島也好,送回大陸本土也好,一旦為了人道立場,要擔起難民的食宿問題,那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這個狗屁國王真是沒用,出國應該是為了征服,應該帶回大筆戰利金才對的,結果反而帶了一大批吃閒飯的不速之客,他以為我國的財政有錢到可以隨便揮霍是不是?”

    開始整理預算的白無忌,對著預估出來的數字大聲咒罵,周圍的官員都不敢正視他的表情。

    然而,最早獨排眾議,下令讓白家艦隊出動的,卻是這名白家二少,若是沒有他的命令,蘭斯洛也無法調動這些不屬於雷因斯體制內的私人艦隊。

    日本陸沉所留下的後遺症,還不只是難民。由於天地元氣的異變,幾個月內海上不會太平靜,狂風與巨浪,會使得船只迭遇凶險,甚至會有小型的海嘯侵襲沿岸。

    這些和原本會出現在風之大陸的災害比起來,根本就是天差地遠,不過,至少在幾個月內,風之大陸的東方海岸是不得安寧了。

    蘭斯洛等人,並沒有立刻回歸風之大陸,而是隨船到了附近島嶼,稍作休憩。一方面,他們之中有人並不想這麼早就回去;一方面,他們也確實需要療傷鎮痛的時間。

    而關於日本陸沉這一切的經過,自然有各大勢力的情報單位,負責把資訊完整地傳回去。一時間,不管是哪個世家,哪個宗派,都在對這次事件審慎地觀察。

    有了前一次阿朗巴特魔震的經驗,已經不難預料,不用多久的時間,風之大陸的武者就會再來一次大洗牌。具有一定資質與天賦的人,被天地元氣的能量影響,功力再一次暴增,甚至有可能出現新的天位高手。

    “真是不劃算啊,都讓雷因斯和自由都市得到了好處……”

    看著手上的報告書,麥第奇家主旭烈兀不禁苦笑。日本雖然沉沒,但元氣地窟不會損毀,應該還是會在海底緩慢地釋放天地元氣,盡管影響的范圍是整個風之大陸,但是照距離來算,怎樣都是雷因斯占便宜,更何況地窟爆開時,周遭的高手全是雷因斯一方。

    只是,酷愛到處游歷的他,閱讀著這份報告時,並非身在中都,而是在雷因斯的雅各城,正在趕回艾爾鐵諾的路上,從某些方面來看,也是得到了好處。

    目前僅存的六大宗門,其家主都在不同的地方,閱讀著日本事件的整理報告書。

    有的在中都,有的在雷因斯,當然也沒有少掉正身在惡魔島上的那一位。

    “唔……這次的事情,鬧得可真是不小啊……”

    公孫楚倩默然不語,有些擔心地看著正凝神於手中報告書的丈夫。與青樓聯盟有著極深的淵源,已經放棄繼承權的她,卻仍獲得青樓聯盟的尊重,將日本方面的相關情報早早送來。

    從蘭斯洛抵達日本開始,公孫楚倩就為著丈夫留意那邊發生的一切,包括池田屋事件、出雲之國的沖突,還有最後八歧大蛇的蘇醒。

    知道有多爾袞的存在,令他們夫妻為之愕然。這名據稱是日賢者師弟的強人,出現得突如其來,之前完全沒聽過半點消息,而他的所作所為,更是為風之大陸帶來了重大傷害。

    當八歧大蛇蘇醒,在出雲之國肆虐時,王五曾經一度要離開惡魔島,趕去助陣,但惡魔島上的境界隧道,卻忽然湧出了大批魔物,數目約莫是平時的十倍,極具攻擊性,甚至以幾乎是自殺式的精神在作戰,令王五花了頗長的時間處理。

    而當日本陸沉的消息傳來,惡魔島上的事情也告一段落,這太過巧合的事實,讓公孫楚倩不得不懷疑,這波攻擊是有人的刻意策劃,將他們夫妻牽制在島上。

    但針對這一切,王五什麼話也沒說……當他知悉蘭斯洛親自下令,讓日本陸沉之後,他就保持沉默,什麼話也沒有說。

    公孫楚倩猜不到丈夫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夫妻許多年了,丈夫的作風自己瞭若指掌,但是他心中還是有某個區域,自己無法進入,不能理解。

    讓日本陸沉,犧牲上頭的千萬人命,這似乎是一個絕世暴君的作為。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沒有人有權去決定他人的生命,丈夫就是篤信這一點,所以才討厭殺傷生命。

    然而,他也並不是一個愚善的男人。除了一己的信念與喜惡,他也明白身為一個領袖人物,當背負著重大責任時,不得不做出的困難取捨。

    那麼,他會怎麼來看待這件事呢?

    是認為這師弟殘忍麻木,與他決裂?還是為著這個師弟懂得取捨,有了成長,而誇獎於他呢?

    兩種都有可能,公孫楚倩猜不透丈夫究竟會選擇哪一邊?

    經過許久的等待後,王五終於開口了,但那卻是一句公孫楚倩意料之外的問話。

    “你……餓不餓?”

    盡管長時間等待,讓本來就耐性欠佳的她,有些焦躁,但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妻子,當丈夫以一種近乎是委屈的口氣這樣說時,除了從懷中掏出飯團給他,還能夠作些什麼?

    “嗯,你……”

    第二句話不用問完了,雖說丈夫有許多深層想法與智慧,是公孫楚倩無法臆度的,但是在生活習慣上面,這時候的丈夫,只是一頭名為“王虎”的生物,吃東西的時候一定會想要喝酒。

    盡管一人高的大酒壇就在身邊,但是這位王家老爺似乎沒有自己動手的打算,所以她也就只有沉默地、靜靜地把酒倒出。奇異的氣氛,讓已經宣告戒酒的她,再次有著痛飲的沖動,所以,丈夫一大碗,自己也一大碗,相互乾杯飲盡,如是三次。

    最後,在一陣幾乎是可以殺死人的靜默中,丈夫說了一句險些令她當場落淚的話。

    “老婆,我們回武煉吧。”

    打從來到西西科嘉島開始,就在等待他這麼一句話,現在終於聽到了,險些就喜極而泣。

    而一向性情剛烈的她,在得知喜訊之後的反應也是相當驚人。

    “酒!拿酒來!”

    已經不用再自己動手了,因為海潮般的歡呼聲正狂湧過來。層層圍繞著他們夫妻兩人、一直在等待他們開口說話的大批魔獸與人類,在聽見王五的宣告後,大聲歡呼。

    火把一個接著一個的亮起,大壇美酒從惡魔島的酒窖中運了過來。在眾人的期待下,對手上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的五色旗,開始對空施放煙火,炫麗的彩光,籠罩著整個惡魔島上,彷彿節慶到來。

    自從九州大戰後就不曾見到的光景,魔獸與人類在痛飲烈酒之後,一同於樂聲中起舞,不用說話也感受得到對方的喜悅。只不過,和心中帶著濃濃不捨的白家人相比,這些有智能的魔獸,確切的心情與其說是歡送,倒不如說是暗自期望:“終於脫離苦海了!永遠也別再來了”。

    另外一邊,某人則是手足無措地安慰著落淚的妻子。

    “不用那麼難過嘛,又不是永遠不能回來了,只要你喜歡,我們還是可以常常回來啊,或者……如果你真是那麼捨不得走,我們留下也可以啊!”

    “姓王的,你這麼急著想找一塊好風水睡嗎?”

    白家在海外經營多年,控制了沿海大部分的海島,蘭斯洛等人就是先到一個小島上,稍作歇息。

    難民的安置,自然有其余的行政人員負責,不用他們擔心。連場惡戰,眾人皆是身心俱疲,需要好好地安眠與休息。

    從昆侖山開戰以後,他們就沒有能夠闔眼,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現在松懈了,誰也受不了了。

    楓兒抱著仍舊昏睡的織田香離開,泉櫻也要了一個房間,各自休息,就只有仍舊精力旺盛的妮兒,還有體力找人說話。

    “喂,李瘋子。”

    渾然不在意對方善於遷怒的不良性格,妮兒這麼不客氣地叫喚兄長的義弟。在她的感覺裡,這個叫法可比什麼“劍仙”更符合這人,相信對方也有同樣的感覺。

    結果,對方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太多的反應。

    “你的好看師兄到哪裡去了?”

    “我們在這邊開打,他嫌太吵,所以到海上讀書去了,如果沒有沉到海底的話,我們是約三天之後碰頭。”

    與那名“好看師兄”見過面的人都知道,他沉到海底的可能是零,但是聽到李煜這麼說,妮兒只是問道:“三天以後?你不和我們一起回風之大陸嗎?”

    “回去?我還在旅游休假中,回去做什麼?”李煜道:“我在海外還有幾場架沒了,等到把架打完,該死的人死得差不多,再做回去的打算吧。”

    妮兒想找兄長來說話,但卻四下看不見人,一問之下,這才知道蘭斯洛剛剛忽然離開,這下只好跟著源五郎,一起到這島上的小酒店一起去喝酒。

    李煜和韓特是理所當然的酒伴,在這個小島上,不能太挑剔些什麼,縱然這兩個酒伴的酒性不好,其中一人甚至大有借酒裝瘋、趁機搶錢的可能,也只有將就了。

    (奇怪?哥哥跑到哪裡去了?)

    運功調息數周天後,泉櫻在床上躺下來,預備歇息。

    與八歧大蛇的激戰,所積下的內外傷隱隱作痛,更何況不久前才受過重傷,盡管肉體受到魔化影響,痊愈速度較快,但還是免不了間歇性的疼痛。

    比起肉體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困擾是另一個問題……

    幾聲輕響,細細的敲門聲,驚醒了泉櫻尚未開始的夢。

    雖說未曾料到他會在此時前來,但是這樣子……也好。

    “請進來吧,門沒有鎖。”

    應聲入屋的是蘭斯洛,神情看來有些許的不知所措,而對著泉櫻的笑靨,他似乎更顯得為難。

    “楓兒姊姊已經休息了嗎?”

    “啊?喔,是啊,抱著那個小鬼一起睡了,一副很幸福的樣子,大概沒有什麼問題吧。”

    心情緊張,蘭斯洛有點語無倫次,幾下深呼吸後,才把心情穩定下來,慢慢說話。

    “我……我有一點事情想說。”

    預備聆聽丈夫說話的泉櫻,坐回在床上,兩手抱著膝蓋,靜靜地微笑著,而面對這樣的她,蘭斯洛更是覺得難以開口。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該說些什麼。

    馬上就要回到風之大陸了,該怎麼處理泉櫻與妮兒之間的問題,是一個燙手山芋,不過,總是能夠想出辦法的。而自己既然有意真心接納泉櫻,那麼總不能一輩子都讓她生存在謊言當中,最起碼,也該告訴她,她究竟是什麼人,做過一些什麼事。

    這麼做當然有凶險在,說不定話才一講,兩邊就立刻翻臉動手,然而,要一輩子持續著虛偽的謊言,這點蘭斯洛就做不到。

    “呃……過去,我對你很不好,這點我非常地對你不起,以後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幾經考慮,蘭斯洛以這樣的話來開場,希望效果好一點。

    “關於我們的過去,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就是……”

    “如果可以,我不想談過去。”

    簡單一句,泉櫻就粉碎了蘭斯洛忐忑多時的苦心。對著不知道下一句該接什麼才好的丈夫,她皺眉道:“不是嗎?我們的過去,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混過黑社會,又和馬夫偷情過,這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不是,我要說的過去不是那些事情,而是真正的……”

    “上次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從那以後,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所以過去發生過什麼,今晚就別再提了,好嗎?”

    想起這女子在大蛇口中救過自己,看著她此刻幾乎是撒嬌般的俏美模樣,蘭斯洛詛咒自己的軟弱,卻只能苦笑著點頭。

    “好,不談過去,那麼關於我們的未來……”

    “嘻,今晚我也不想談未來。”

    不談過去,也不談未來,當美麗嬌妻笑嘻嘻地丟下這個難題,蘭斯洛真的呆住了。

    他以為自己很了解這個女人了,但是看她彷彿故意耍著淘氣的少女笑靨,他才真正體會到女性的多變。

    然而,當泉櫻忽然靜默了下來,笑靨轉為淺淺的微笑,將烏黑發絲拂拉出淺綠睡衣的頸領,蘭斯洛又覺得很迷惑。

    這女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自己好像很熟悉,特別是那種獨特的慧黠,與小草有些相似,卻更多了一分獨立的傲氣與自持,散發著一種觸動自己內心的驚艷。

    從京都的重逢以來,這女人到底有著多大的改變呢?枯耳山上的她、京都的她、拿著風華刀含淚威脅的她、勇敢搶入大蛇口中的她,還有此刻坐在床上微笑的她,似乎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彼此不相干,但卻又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心境的不同,真的有這麼大影響?為何自己會有這般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驚艷感?是否……除了記憶中的那些面孔外,她還有另一面是自己所未曾見過的呢?

    耐人尋味的問題,一時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蘭斯洛察覺到自己沒有理由再逗留,正想要離開,泉櫻卻主動出聲。

    “別這麼快走嘛,除了過去和未來,我還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呢。”

    “呃?要談什麼?”

    蘭斯洛茫然不解,反而有一種中了圈套的感覺,聽見泉櫻道:“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你也一定很不好受吧?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

    還不至於太過遲鈍,蘭斯洛知道泉櫻在說些什麼,皺眉道:“我不想談這個東西,很晚了,你休息吧。”

    “很晚了嗎?我覺得還沒有到該睡的時候呢。”輕巧地從床上落地,攔住了蘭斯洛的去路,泉櫻道:“明明可以說出來的事,為什麼要憋在心裡頭呢?讓日本陸沉,這件事你很不好受,誰都看得出來,這樣子……我很擔心你啊。”

    沒有什麼太多的理由,蘭斯洛就只是不想多說。應該是自己一個人來承擔的責任,就應該一個人扛到底,沒有必要把這份郁悶心情展露在人前。

    這樣的想法,是蘭斯洛自尊的表現,而無論泉櫻也好,楓兒也好,他覺得自己都應該讓她們眉開眼笑,而不是讓她們感到任何不快。

    “我所選擇的男人,是一個有擔當、有俠義之心的男子漢。”泉櫻柔聲道:“可是,他有什麼困擾,我希望可以與他一起分擔,如果我永遠都只是分享著喜悅,卻從來不曾分擔他的憂愁,那麼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泉櫻都這麼說了,蘭斯洛也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我……並不想讓你去承擔這些東西啊……”

    “一定很不好受吧?被迫做了那樣的決定,你心裡……”

    “不,想開一點,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平常就是在殺人,以平均數來說,每天也會殺掉一兩個,這次一舉干掉了幾千萬人,平均起來,余額可以用上幾百年,想想我也應該覺得滿足,有能力干下這種紀錄的狂人並不多見。”

    “你沒有必要這樣說自己啊……”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蘭斯洛苦笑著,這時他強烈地希望手邊有一杯酒。或許,今晚應該直接跟著妮兒他們去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把什麼事情都給忘掉,而不是在這裡清醒地沉澱著不快。

    “我認為,身為一國之君的你,做了很正確的事情,因為你的判斷,有很多雷因斯的人民獲救了……”

    “但是同時也有很多本來不該死的人,因為這樣子死了。”

    “並不是這樣的,確實有很多人這樣子被犧牲掉了,但是最後你還是做得很好,除了風之大陸的居民以外,也有很多日本人得到了生存機會,這是很可貴的事情啊!”

    “對生者來說或許是……不,即使是生者,那些因為日本陸沉而失去親友的人,也很難認同這種說法吧。人一旦死了,就不能復活,所以殺人就是殺人,不管什麼理由都是一樣,我不想給自己推托諉過的機會。”

    蘭斯洛的聲音,沒有往日的生氣,苦笑道:“那時候,我特別感覺到身為一名領袖……或者是身為一名擁有天位力量的人,所承受的責任。有那麼多沒有力量的人,卻受著我們決定的影響,或者是生,或者是死……”

    “聽見你這麼說,我覺得好高興,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承擔了過多的苛責。無疑是我們做了讓日本陸沉的決定,不過這一切的源頭,卻是發動這個陰謀的那人……”

    “而他和我們是同類的人。”

    握緊了拳頭,蘭斯洛要用很大意志去克制,才能壓抑下把這一拳往旁轟去的沖動。而這也是他此刻最顧忌的事,這種用暴力發洩的欲望,如果發展下去,會不會變成像多爾袞那樣的狂人?

    “一樣是擁有天位力量,一樣是練著大日功,我們有什麼不同?甚至,我比任何人都和他相像。當我決定讓日本陸沉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這麼做根本就和多爾袞一樣,都是不把人當人看的畜生……”

    聽見蘭斯洛這麼說,泉櫻也為之沉默了。原本,她希望能夠聆聽丈夫的心聲,作為兩人之間的心神交流,但是從這情形看來,他的心理負擔比預料中更深,單純言語,恐怕起不了什麼作用……

    不再說無意義的話語,泉櫻悄然起身,緩步踱到門邊。

    “今晚大家都很累了,我要走了,你歇息吧。”

    情緒出奇地惡劣,蘭斯洛低著頭,一時間不打算說話,只想深呼吸幾下,調適好心情後,便告辭而去。

    可是,門口傳來了門被反鎖上的聲音,還有一陣奇異的布帛聲響,這讓蘭斯洛不能理解,慢慢地抬起頭來。

    站在身前的,是已經與自己有夫妻之約的女人,但卻和自己平時熟悉的樣子有所不同。

    脫去了淺綠色的睡衣,裸露在外的手臂與小腿,在皎潔月光下,看來是那麼的白皙。過去與她同居一室,讓她操持家務時,不是沒有看過,但是換了一個情境,同樣的東西,看來是那麼地媚惑人心。

    “昆侖之戰前,我們吻過之後中斷的部分,現在繼續吧……”

    踩著優雅而性感的細碎步子,泉櫻踱回了男人的面前,臉上綻放的淺淺微笑,除了幾分羞澀,也有著異樣的平靜。

    細細肩帶旁邊,露出鎖骨邊緣的大片雪白肌膚,紫色的絲綢胸衣上,一叢明艷的牡丹花,正隨著呼吸而起伏搖曳,看在蘭斯洛眼中,這景象幾乎令他心跳停止。

    用溫柔的動作,泉櫻輕輕把男人摟在胸前,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我只會做到這裡,接下來該怎麼做,就要看這裡有沒有真正的男人了……”

    呼吸驟然火熱起來,已經有婚姻經驗的蘭斯洛,無疑很充分了解一個男人在此時該做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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