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門天關
神龍隕落,那股氣息的消逝,妮兒很清楚地感覺得到,心裡一驚,掌上卻是毫不停留,連續運使天魔功出擊,與那頭透明巨獸激戰,更同時用心找尋敵人本體所在。
「不成,這樣找下去,那邊就要先撐不住了,不管了,既然找不到人,就再來玩一次聲東擊西!」
沒把握找到敵人,妮兒將方向一變,丟下那頭透明巨獸,使出自己並不熟悉的九曜極速,全力往下飄去,目標直指花天邪,希望能藉著速度快上一籌的便宜,逼黑袍人親自出手解圍,亦或者……就直接幹掉這個將來必成心腹大患的人形怪物吧……
給紫鈺體內的神聖法咒所傷,正在轉化為魔體的花天邪,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體內氣息大亂,根本無力出手防禦。或許該說是報應,當他費盡心思屠龍之後,現在自己也因為動彈不得,而要面臨同一命運。
只不過,他遠比紫鈺更幸運的地方,就是命不該絕的他,身邊總會適時地出現保護者。
嗖!
輕微破風聲響起,待得妮兒察覺,她的右腕已經給人一把抓住,強行止住她下衝的勢道。雖然早已料到會有人從旁插手,但卻怎也想不到這個黑袍人有如此厲害,無聲無息貼近到如此距離,自己全然沒能發覺,被擒之後也絲毫無力掙扎,雙方的實力差距怎會如此之大?
妮兒猶自不甘心,天魔勁自手腕反震,但對方的內勁亦逼壓而來,連稍稍對峙的能力都沒有,這股內勁就迫入體內,令得她半身酸麻,徹底失去抵抗能力。
「沒可能的,小天位內哪有這種人?」
對方身影被黑霧遮掩,看不見相貌,但擁有如此實力,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又是白皙秀氣,身份可以說是呼之欲出。而他制住自己之後,並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反而是一聲低低劍吟在黑霧籠罩中遠遠傳開了出去。
「久違了啊,長腿丫頭,一陣子不見,聒噪的毛病沒有改善,武功倒是長進不少,晚上睡覺的時候,記得向主說聲謝謝喔。」
伴隨這句話而響起的,是彷彿箏弦嗚奏的清亮樂音,如果不是因為身在戰場,妮兒甚至會以為自己正在聆聽一篇優美樂章。
「好美的音色啊,這個怪胎在演奏什麼樂器呢?啊!這是……」
由於演奏之人並沒有任何的殺意,妮兒的天心意識才察覺不到任何異常,所以直到這一劍的威力以實際效果出現,這才讓妮兒驚覺不對。
「……劍氣!」
只是簡單的一劍,就重創了這個令妮兒、紫鈺束手無策的邪惡法陣,當劍氣天柱勢如破竹般掃過地面,將一切觸及之物化為烏有,那些肉眼難見的微形符紙亦不能避免地煙消雲散,令得法障失去大量觸媒,出現了結構性的重創。
陣型出現破綻,黑暗魔氣的運轉速度就緩慢下來,讓圍繞在妮兒左近的黑霧變得稀薄,眼前之人的身影亦越來越清晰。
「果然是你!天草老頭!」
這樣的一聲驟喝,似乎給了對方不小的打擊,本來挺拔的背影立即出現了動搖,氣勢盡失地轉過頭來。
「你這個丫頭,嘴巴就不能說點好聽話嗎?我的樣子這麼年輕,叫我老頭子不太適合吧?」
「別笑死人了,幾千歲的人了,還學人家扮年輕,誰知道你是不是用什麼三流方法易容改扮,哈,說不定我現在看到的根本就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世上有保養得那麼好的人皮面具?你有辦法就給我找一張來,要是找得到……呵,丫頭,不用白費心思激將了,除非我願意放你走,不然以你我的功力差距,你是根本沒希望逃跑的。」
不用天草四郎補充,妮兒自己也心裡有數,她已經連運好幾遍巧勁,想要自天草的束縛中脫逃,但他的手腕卻像一把牢牢鐵箍,鎖住自己脈門,全然沒有掙脫機會。
「你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知羞恥,以大欺小,這麼樣抓住我的手,太不要臉了吧!」
用這種語氣說話,與妮兒個性不合,但此時此刻,她也唯有試著用話語擠兌對方,找尋脫困機會。不過,她顯然忽略了一點,對方能位列三大神劍之一,在兩千餘年歲月中名聲屹立不搖,彼此間的差距絕不只是武功而已。
「我也很無奈啊,如果是你那面目可憎的兄長也就算了,對著你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不握住手,難道直接要你人頭落地嗎?」
仍擒著妮兒的手腕,天草四郎微笑道:「丫頭,就算我放開手,任你逃開又如何?難道你當真認為與我動起手來,你會有勝算?」
這問題的答案再明顯也不過,基格魯一戰至今,妮兒全力苦練武功,自覺大有長進。北門天開會戰前夕,她心裡占量,自己再對上天草,就算會敗,也可以多支撐幾個時辰不敗,如果與源五郎聯手,說不定還大有勝算。
怎知道,這個估算與事實的差距竟是這樣遠,對上天草,自己一招末發便給制住,事後亦全無掙脫機會。與當日一戰不同,眼下的天草四郎傷勢盡愈,心情鎮定,毫無破綻可尋,不難想像,如果正面對戰,自己連撐一回合的可能都沒有。
當日的低微修為,不足以看清事實,現在大有進步後,才更看清彼此之間的差距。那個巨型魔法陣,自己完全束手無策,如果不是有源五郎的神聖祝福在身,說不定還會被它的吸蝕邪力大大困擾,想不到這個傢伙隨手一劍,說破就破,根本不受半點影響,倘使他要瓦解整個魔法陣,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這徹底說明了兩個天位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北門天關上,源五郎確認了妮兒受困的情形,一反平時對妮兒的極度關心,他這次卻沒有任何援救舉動。
「天草對妮兒小姐有好感,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妮兒反而安全……天草之所以現身,大概也是感應到他的逼近吧,那就不能再拖了,得要立刻撤退才行。」
忙不迭地發出心語命令,源五郎把細部撤退指令全傳了下去。因為天草的一劍,魔法陣結構受損,源五郎支撐光幕的力氣省去不少,但魔法陣仍然存在,吸蝕邪力也沒有消失,要在這種時候作移動,必須冒上相當風險,這些源五郎都知道,但他卻也相信,如果是五色旗這些專門克服危險任務的戰士,一定可以達成自己期望。
在源五郎的辛苦支撐下,整個光幕如同一張大傘,開始緩緩地移動,而在這張大傘之下,五色旗中的魔導師份子,則以自我靈力張開了數百張小型光罩,預備隨時接替源五郎的重擔。
「你這個渾蛋,什麼人不好幫,為什麼偏偏去幫花天邪那個雜碎?」雖然知道不敵,妮兒在天草四郎面前仍不肯屈居劣勢,大聲爭辯。
「如果不是那個廢物在當花家家主,花家怎麼會敗亡成這個樣子?要是他不執意進攻北門天關,這麼多人也不必無辜地死在這裡,一點道理都沒有。他這麼無知愚昧的一個蠢蛋,你為什麼還助他為虐?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對於少女的怒斥,天草四郎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地聽著。這丫頭所說的一切他都知道,然而,目前他並不想放棄花天邪,這不僅是為了還欠著他的兩個承諾,也是因為與他的幾分交情。
在戰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用自己曾答應過他的三個要求之二,要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參與此戰,自己就已經覺得不對勁,猜測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哪想得到,世事發展果然超乎人腦的臆度之上,這小子簡直是發了狂,錯事一件接著一件幹下去,不但親手幹掉親生兄長,還把麾下花家二十多萬生命全數葬送,手段之根之絕,自己是怎麼看怎麼歎氣。
當然,事情絕對沒有這樣單純,肯定有個人在幕後操縱全局。適才花天邪所使用的武功,強橫陰毒,霸道非常,與花家武學宗旨大異,實在不知道他從哪學來這套武功,而以自己見識之博,竟然也認之不出,這就是十分奇怪的一點。
在這之外,以花天邪的能力,怎樣也沒可能布出這樣的一個魔法陣,不但吸蝕掉數十萬大軍,更連天位高手也影響在內,若非自己擁有強天位修為,又兼之有九州大戰時的經驗,說不定也要和這些小天位後輩一樣,鬧得灰頭土臉。
至於幕後主使人是誰,天草四郎已經心裡清楚。將目光投向仍被黑霧所籠罩的區域,那名藏頭露尾的黑袍鼠輩,相信與這一連串事件脫不了關係。花天邪本身是個剛愎自用,心理上卻有重大缺陷的人,只要逮著這些弱點,要誘惑他做什麼事並不為難。
然而他這一次所做的事……可真是幹得太失策了。姑且不論花家子弟,倘使花字世家想要繼續在艾爾鐵諾生存,就非得與白鹿洞維持友好關係。然而,這一次花天邪不僅僅算計周公瑾,將白鹿洞的道術部隊全部殲滅,四鐵衛喪亡其一,就連陸游的關門弟子,那個美麗的龍族族長,都一併算計在內,弄得她現下生死不明。
出這種重手,到時候可不是簡簡單單幾句道歉所能了事。那個被稱為人中俊傑的周公瑾,肯定會為此而興問罪之師,再加上白鹿洞勢力的封殺,花天邪是別想再在艾爾鐵諾站起來了。
除此之外……先別管那些後頭的問題,或許也有人感覺到了,在千餘里外,有一股撕空裂地的澎湃怒氣,正朝這邊飄射而來。
苦心栽培的得意棋子……呵,或許該說是弟子吧。用以與龍族維持關係的重要人物如今生死不明,為了對龍族交代,還有為人師尊的立場,這老頭必須要有所表示,可以想見,等一下絕對不會有什麼和平場面啊……
「丫頭,你回去吧,別在這裡繼續淌混水了,等一下的場面,可不適合你啊……」
在妮兒的萬分驚訝中,天草四郎放開了她的手腕,也解除了對她的內力束縛,讓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你……這是……」
「用你那雙漂亮的美腿,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才不過區區小天位而已,別太高估自己的能耐,如果等會兒你還在這裡,那你就真的需要向主祈禱了。」
妮兒還想問為什麼,但一種突然湧現心頭的警訊,讓她壓下了問題,立刻撤身而退,以天位力量快速飛回北門天關。
多了一名天位高手相助,源五郎負擔大減,加快移動步伐,將北門天關內的所有士兵漸漸往外撤離,再不留戀於堅固關卡之內。
「源五郎大人要棄守北門天關嗎?好可惜啊,有許多二期工程的防護設施才做到一半,現在就撤守,全部前功盡棄,這不是太浪費了嗎?」
「是啊,敵人明明已經都全軍覆沒了,我們在這時撤退,不是太沒道理了嗎?」
有部分軍官提出了質疑,這些人多半是來自稷下的年輕貴族,在此居住了一段時日,他們對這座一手建立起來的堅固關卡感到不捨,不明白為何要下達這樣的命令。
「不要多嘴了,和這些硬體設施比較起來,你們的性命還比較重要。等一下要發生的戰鬥,等級遠超過你們的想像,這裡不是稷下,就算把北門天關的防護裝置全開,也沒法保障些什麼的。」
來自五色旗前輩的嚴正警告,讓眾人收起大意心態,毫不浪費時間地遵從指令,一波又一波地往關外撤去。
撤退進度不理想,但一時間也沒可能更快了,源五郎心念一動,對站在自己身後傳來天位力量的妮兒低聲說話。
「可以了,不要再傳力量過來了,現在開始凝神聚氣,凝聚天位力量,等一下我們要張開一個純物理性的力量障壁。」
在北門天關士兵開始緩慢撤退,幾名感應得到氣氛不對的人屏息以待中,西方的天空出現了幾朵明亮光雲。光的亮度很強,在層層黑霧遮掩下,仍然感覺得到它的耀眼,但卻並不會一讓人覺得難受。
「終於來了……」
不用另行確認,場內有幾個人都在心裡響起這樣的低語。與其他人不同,在肉眼看到那璀璨光雲的同時,他們的天心意識也不住狂嗚起來,為著那份逐漸逼近、無比巨大的存在感,腦內警訊幾乎嗚叫到疼。
朵朵光雲很快地產生了變化,驟然放出無數銀白色的光線,彷彿冷月清輝灑遍大地,一道道的皎潔光線照射在濃烈黑霧上,登時產生了變化。
黑霧好像還想要抗拒,不住地翻湧、凝聚,試圖將這些光線遮擋在外,卻因為兩邊能量的巨大差距,很快就敗下陣來。
「嘩啦——嘩啦——」
光柱照射到黑霧上,發出了海潮似的波浪聲響。如同周著春陽的積雪,黑霧漸漸朝兩邊消褪,每一道銀白色光輝灑落下來,就有一大片黑霧驟然消散,邪氣蒸發,露出了原本的明淨晴空。
正自撤退中的北門天關守軍,見著這一幕瑰麗奇景,就像是見著天賜神跡,無不打從心底發出讚歎。卻只有場內數名天位高手,才感覺得到蘊含在那冷月光輝裡頭的東西。
「劍氣?劍氣可以強盛到這種程度?」
妮兒真的是很吃驚。除了天草四郎之外,世上還有人可以發揮這樣強烈的劍氣,看來自己過去真是夜郎自大,搞不清楚人外有人。可是,像天草這樣的高手,風之大陸上屈指可數,更何況又發揮著如此凜冽的劍氣,怎樣算都只有三大神劍了。
這麼說,來者是山中老人西納恩?還是……
頃刻之間,黑霧就被破壞得千瘡百孔,東一小塊、西一小塊,連結不在一處,當千萬道銀白光輝破開黑霧遮掩,直掃大地,就如同天火燎原,地上燃起了無數個慘青色的小光點,跟著便化作青煙,冉冉消逝,散佈在北門天關百里內的所有符紙,全數被摧毀殆盡。
亦當邵皎潔清輝灑在人身,眾人才察覺了不對。雖然在破除黑霧的那一剎那,這光輝看似神跡降世,但它觸及肌膚的感覺,卻沒有神跡應有的溫暖,而是讓人打從心底發著寒顫。彷似置身於極北大冰原,在一望無際的平滑冰層之上,仰望著天邊一弧清亮冷月。
而後,他們感覺到了腳底的震動。整個魔法陣是牽引週遭的山川地氣而發,來人雖然使的是王道劍氣,卻是以極為霸道的發勁將整個魔法陣強行摧毀,連帶劇烈震撼著左近地脈,影響所及,令得受到地脈能量不住震盪的地層表面搖晃起來,有十多處山頭更似失去了能量一樣,轟然坍塌。
地動天搖,當地脈波動透出地面,跟著就出現了止不住的狂風,飛沙走石,令人睜不開眼來,只得撕下衣衫遮護住頭臉,繼續在風沙中緩慢行動。
種種天地變化,看在一般人眼裡,只有驚歎的份,但在天位高手眼中,卻有不同的意義。
「太厲害了……超越與天地元氣初步結合,開始能以本身的力量抗衡周圍天地元氣,這就是強天位的境界嗎?」
妮兒看得呆住了,為著這超越等級的威力而深深震懾,直到身側源五郎低聲道:「別這麼氣餒啊,如果你有這個意思,早晚有一天你也能做得到的。星賢者卡達爾甲子而登天位,是三賢者中資質際遇最優異的一人,但妮兒小姐你比他還早了四十年以上呢!」
這絕對是事實,和九州大戰時的天位高手相比,新一代的天位高手年紀都輕得多了。一半以上的理由,要歸因於阿朗巴特魔震,令得天地元氣變異,入天位容易,但這些新一代高手的實力與際遇也不容小觀,只要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成長,很快就會威脅到這些上一輩的宗師了。
拳怕少壯是武者定理,年紀一旦大了,無論悟性還是體力,都不如年輕人,進步的空間也小了。被超越的感覺並不好受,身為目前世上的頂級強者,是仍對本身實力充滿自信,無懼一切地提攜後輩?亦或者……正打算趁這些後輩羽翼未豐之時,搶先一步將他們斬盡殺絕呢?
淡淡一笑,源五郎抬頭仰望天空。魔法陣已經被破得潰散崩毀,他不用費力氣支撐神聖光幕,現在便將所有精神體力放在掩護撤退,還有注意即將主宰這方圓百餘里內所有生命的兩個人。
順著源五郎的目光看去,妮兒不禁低呼一聲。
自從枯耳山一役,與白鹿洞成為死敵之後,她就不斷地在想,自己早晚有一天會碰上敵人的大頭頭,那位舉世無雙的月賢者,白鹿洞的劍聖宗師,陸游。如同風之大陸上的每一個人,對於這個打小已經不斷聽聞的世間神人,妮兒有過許多不停的想像,也猜想過倘使有一天遇到面了,會不會是自己殺上白鹿洞,與兄長一起,跟這位絕世劍聖拚個生死。
但是那些想像中,絕對不包括現在這樣的情況。
在萬里晴空之上,站著一道飄然仙影,距離太遠,他的身影看來是那麼地渺小,但光只是看著他站在那裡,腦內本已嗚叫不休的天心警訊,更是狂嘯到幾乎要炸開的地步。
「不要太緊張啊,妮兒小姐,這樣子就撐不住,以後怎麼辦呢?你可是立要殺上白鹿洞,打倒這臭老頭的人啊。」
很不可思議地,源五郎的手指在妮兒額頭輕輕敲一下,腦內所有的疼痛不適頓然一空。難以理解的效果,妮兒朝源五郎看了一眼,只見他面色蒼白地苦笑著,渾身衣衫血跡斑斑,登時意會到,身邊的這個男人正身負重傷。
「你、你還好吧?」
「啊,一時之間好像還死不掉的樣子。能一讓妮兒小姐為我操心,我還真是感動呢!」
「又在胡說八道了。」
雖然仍有此一擔心,但是既然他表示無礙,妮兒就把這份憂慮壓下,專注於眼前的未了戰局。
當黑霧散得七七八八,那漂浮於萬尺高空之上的人影,突然又有了動作,先是一聲快意長笑,跟著便是一把平和溫厚的語音,清晰傳入眾人耳裡。
「藏頭露尾,自取其敗,石家主是後輩中難得的傑出之士,為何也來效此愚行?這般裝神弄鬼,掩耳盜鈴,莫非真是欺我白鹿洞無人?」
伴隨這句話傳入眾人耳中的,是如同轟雷驟炸的霹靂連響。一反適才破解魔法陣的劍氣內蘊,功成無名,這回的出手挾帶紫電強光,撕裂天空,直往地上劈去,落點是原魔法陣範圍中某塊尚未散去的烏黑雲霧。「這是……麥第奇家的紫電功?可是好像更強、更具殺傷力……」對這道紫電劍氣有些眼熟,妮兒剎時間只覺得困惑不已。
情形真是千鈞一髮,就在紫電劍氣劈著黑霧的瞬間,一襲黑色人影快速從內裡逸竄出,跟著整片黑霧便轟然一聲,炸得無影無蹤,強大威力,令得週遭空氣急湧而出,成了一道真空漩渦。
黑袍人身法詭異,雖是直線飛退,卻是忽隱忽現,顯示了極高明的輕身功夫,但看他飛退時四肢輕輕顫動,似乎仍是給那記紫電天劍傷到,未能全身而退。
「石家主當日被小徒一劍斬中背脊,傳聞從此不良於行,想不到眼下仍能練成如此輕身功夫,造化之奇,果真令老夫大開眼界。」
似乎也沒預期一次出手就能了結這狡如老狐的陰謀家,又是一道紫電劍光自天上疾斬而下,直往黑袍人追去。
妮兒心裡只有佩服的份,在旁人眼中,天位高手舉手投足之力,似遠非凡人所能,但只有她自己才曉得,要人在如此高空,相隔這樣的長距,斬百里之遙如在眼前,那要耗費多少功力?又需要多強的集中力與準頭控制?
更吃驚的事還在後頭,當黑袍人費盡力氣,連變多種騰挪身法,才將這擎天巨劍給避過後,妮兒一句叫好還沒出口,跟著的劍氣卻連環斬來。與之前的隨手而發不同,這次是以天心意識牢牢鎖住目標的心靈烙印,不論他躲避至何處,劍氣總能搶先一步趕至,兩三道交錯追蹤,迫得一旁的妮兒都看到心驚,更別說置身於劍網絞殺內的當事人了。
饒是擁有絕頂輕功與掩息密法,黑袍人仍是無法應付這雷霆劍網,沒幾下功夫便破綻大露,給逼入一個退無可退的死位,三道劍氣自不同方位殺至,完全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也算是了得,在這生死一瞬間,兩頭巨碩的透明凶獸在身側幻化而出,主動往左右兩邊的劍氣迎去,自身則飄身斜退,與最後一道劍氣對撞。砰然一聲巨響,兩頭巨獸給絞殺成碎片,空中片片黑色碎布飛舞中,一人趁勢斜飛而起,逸出劍網範圍,渾身傷痕纍纍,血流滿面,雖是萬分狼狽,卻仍可以看得清他的相貌,正是當前艾爾鐵諾重臣,石字世家家主,石崇。
使盡渾身解數,好不容易才從劍網中逃得一命,石崇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立刻抱拳一拱手,一面飛身後退,一面對空中朗聲說話。
「劍聖宗師容稟,在下是……」
平心而論,石崇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雖然說不上英俊,但是那副很有知性的相貌,配上一抹讓人衷心信任、生不出半分怒意的微笑,就構成了一股蠱惑人心的魅力,也難怪他能夠在艾爾鐵諾宮廷呼風喚雨多年。不過,這份蠱惑力今天卻無法給他帶來任何幫助,因為幾乎是他才一出聲,天上就傳來一聲怒喝。
「無恥奸徒,跑得了嗎?」
彷彿是天神之怒,一道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的璀璨電光,爆發為擎天劍柱,在石崇意圖閃躲的瞬間,將他整個身體貫穿,砰然一聲響後,整個消散無蹤。
這個神出鬼沒,令得蘭斯洛一方困擾多時,屢屢吃了他重大苦頭的黑袍人,就這樣敗在劍聖手中,連稍稍抵抗的能力都沒有,看得妮兒幾乎合不攏嘴。
「太厲害了……如果換做是我,能逃得過?能接得下嗎?如果不行,那我豈不是也……」
不敢再想下去,因為論起立場,自己與這位絕世劍聖是相互為敵,在他略揮神劍,懲誅奸邪之後,接下來理所當然應該對付的,不就是自己了嗎?
妮兒不是一個容易膽怯的人,但是惡戰大半天之後,一些令她棘手之至的強大險難,黑袍人與魔法陣,竟然被人隨手輕易破掉,無可匹敵的強者氣勢,將她的戰一息壓得點滴無存。
只不過,妮兒的猜想沒有馬上成真,因為當出手幹掉陰謀者之後,空中的月賢者並沒有再次出手,反而盡斂一身氣勢,似緩實疾地降落下來。
「裝模作樣,很了不起嗎?」
大反常態,源五郎喃喃自語,語氣中的古怪意味,讓一旁的妮兒大奇。
「咦?我忽然想起來了,你不是陸游首徒嗎?現在見了師父,你還不趕快過去拜見行禮?說不定今天可以平安而退。」
一語驚醒夢中人,被妮兒這一說,源五郎好像驀然驚醒,臉色古怪。
「不好,這下子我們真的得要趕快溜了,等一下要是被人算起帳來,要跑就跑不掉了。」
「跑?為什麼要跑?你不是陸游首……」
「當然是假冒的。」
「我就知道!」
妮兒低語一聲,朝撤退中的眾人下令,要他們不用隱匿行蹤,全體以最快速度遠離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