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大捆大捆的資料,回到眾人之前的蘭斯洛,將整件事情簡短說過一遍後,扔下了這樣的一句。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部下們,用你們那不太靈光的腦子,去想點辦法出來吧!」
得到的回應先是一片沉寂,之後是小草舉手發問,「老公,可不可以再說得清楚一點?」
妮兒的反應則火爆且直接得多,「你白癡啊!糊里糊塗答應人家這種東西,這樣子做事會很麻煩耶!再說,你哪來的軍隊和經費啊?就算是豆腐腦,偶爾也該想一想吧!」
「住口!作妹妹的,怎麼可以批評哥哥是豆腐腦?」蘭斯洛道:「是因為人家長輩信任本大爺的能力,而我身為一個有上進心的男子漢,當然要表現我的能力給他們看,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喔!老大果然不愧是老大。」有雪讚歎道:「英明神武,志氣不凡,真是堂堂男子漢啊!」
「呃……是這樣嗎?還是你根本就睡得迷迷糊糊,莫名其妙就答應了人家?被那一堆白鬍子老頭包圍,輪流轟炸,感覺很不好受吧?」源五郎歎道:「或許,你自己心裡也正在後悔,只是為了面子,打死也不肯承認,對不對?」
心內感受全被揭穿,蘭斯洛頓時有種快要崩潰掉的感覺,但仍是板著臉道:「不管怎麼樣,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要想辦法做到,臨陣退縮是不行的。」
「大家慢慢討論吧!我要去想一點事情。」沒再答腔,源五郎一擺手,逕自走出了室外。他的背影仍是瀟灑自在,但望上去,總讓人覺得有幾分蕭瑟……
蘭斯洛皺眉道:「這傢伙,居然在這種時候逃跑!」
「原諒他吧!看得出來,他也是很苦惱的。」小草微笑地說著。
源五郎的困惑,她完全可以明白,但現在也只有讓他獨自去思索,畢竟,有能力去影響他決定的那人,並不是自己……
將蘭斯洛放下的大批宗卷接過來,小草道:「基本上,這些約定對我們而言是有利的。只要把約定的內容公開,那麼就會變成雷因斯王廷與你做的約定,當老公你完成他們的要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位。這樣子,總比大家悶著頭一直玩暗盤遊戲要好得多。」
「哦?這麼說,我果然沒有做錯事啊!」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蘭斯洛著實鬆了一口氣。
「事情沒有對與錯,有辦法的人總是能將危機變成轉機。」小草微笑道:「不過老公你實在是應該爭取更好一點的條件啊!」
談話間,小草動作俐落,已經將資料堆裡最重要的幾樣資訊找出,整理記下,道:「守城、平定叛亂都需要兵力,目前雷因斯各城的警備隊兵力,我們都無權掌控,簡單來說,就是無兵可用。」
妮兒道:「一點都沒有嗎?我記得你……嫂嫂你不是魔導公會的主席嗎?現在還可以調動他們吧!」
「是可以。莉雅女王亡故後,魔導公會主席之位,暫時由梅琳老師唯一的弟子,也就是我蒼月草打理。」因為妮兒剛才的稱呼,小草幾乎是用一種感動的表情在回望小姑。
「把魔導公會能夠上陣的兵力統籌,大概是兩萬名魔導部隊。但因為對我這忽然冒出來的新人不滿,估計會有部份人馬流失。」
「敵人的兵力呢?」
「七省內各大城市的兵力總和,加上響應其號召而前往的稷下學員、白家子弟、雷因斯百姓,還有來自國外的投機份子,全部算在一起,估計有不下五十萬的兵力。」
「兩萬對五十萬?」妮兒喃哺道:「不用天位力量怎麼打得下去嘛!」
「有一個值得欣喜的消息。駐守在西西科嘉島上,雷因斯最精銳的部隊,五色旗,是宣誓站在我們這邊,願意服從我們調度的。」對於妮兒的欣喜,小草歉然道:「可是根據資料上說的,他們也同時宣誓,不參與此次的雷因斯內戰。」
「不參與雷因斯內戰?可是我們現在就是在打內戰啊!」妮兒的喜悅表情立刻垮下來,道:「那樣的話還不是等於沒有用。」
「以我們如今在雷因斯的名氣、人望,招募軍隊的可能性不高,不但可能被奸細趁隙混入,訓練上也來不及。我想過了,最快的方法,就是用錢招募傭兵。」小草道:「在西西科嘉島上,除了駐守的五色旗,傭兵部隊也是不弱的一支勁旅,有那樣的戰力,應該足夠應付這次的內戰,不過要實現這個想法,先決條件是要有錢,所以怎麼弄到資金,是我們的當前要務。」
「你以前在這裡是干女王的,像你們這種干邪教的,私房錢應該貪污了不少吧!不要那麼小氣,拿出來用吧!」
「很遺憾,雷因斯是神職人員治國,身為女王,要為全國人民表率,於理不能囤積太多的金錢。」小草歎道:「私房錢是有一些,要拿出來也不是問題,但要籌措傭兵部隊的薪水、糧餉,那筆錢頂多撐上十日,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啊!」
雖然不滿,卻也曉得對方說的是事實,妮兒轉頭向兄長怒斥道:「都是你不好,做賊就做賊嘛!偏要做什麼義賊,把賺來的錢又送了出去,搞到現在不但被全大陸通緝,還連起碼的資金都沒有,要不是你這樣濫當好人,我們用得著這樣窮哈哈的嗎?」
「啊!你怪我?」蘭斯洛搖頭道:「你自己那時候煮粥送錢,還不是幹得很高興,現在有事才怪我,不公平吧!」
兄妹兩人正要鬥嘴,有雪已逕自走到牆壁旁,先是摸摸牆壁,再打量一下屋內擺設,最後推開窗子,凝望外頭的景物。
「老大,就算你還不是雷因斯王,但至少現在你可以支配象牙白塔沒錯吧!」
「是啊!那又怎麼樣?」
「你看看這些擺設、建築,好像價值不莽耶!」有雪道:「我瞧這宮裡古董玩物之類的東西著實不少,通通拿去賣了,可以換不少錢吧!就算是外頭那根白色大柱子,雕工那麼漂亮,我想也一定有很多人願意買的,這樣的話,軍費不就有著落了嗎?」
蘭斯洛與妮兒對望一眼,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仔細看看,象牙白塔雖說是建築樸素,但鑲金嵌玉的地方著實不少,又因傳國久遠,具有歷史價值的珍奇古玩不計其數,把這些通通算起來,那是一筆很大的資產。
「好!決定了,先把這個桌子賣掉,連帶這一套白玉椅子,就夠我們這陣子的生活費了。」
「哇!不可以啦!」慌忙阻止的是小草,「這套桌椅是人家媽媽的媽媽最喜歡的一套,不可以賣掉啦:」
「那把牆上那幾幅畫拿去賣好了,畫得歪七扭八的,橫豎也沒人看得懂,賣掉省事。」
「也不行啦!那是以前白鹿洞掌門送給雷因斯的禮物,拿去賣會產生外交糾紛啦!」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蘭斯洛桌子一拍,站起身來,拔出腰間風華刀,朝外走去,哺哺道:「那只好砍柱子去賣了,這麼大件,多少可以換個幾百枚銀幣回來吧!」
小草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是拖著丈夫,阻止他往前走去,「哇!那樣不行啦!那根柱子人家小時候常常在那裡玩,砍掉的話,就沒有回憶童年的地方了,嗚……」
「放手,不要拉住我,你……你這算鬼壓身嗎?」
財政糾紛一時無法解決,有雪慨歎著望向門外,道:「除了錢,人的問題也很麻煩啊!老三一副要跑要跑的樣子,不趕快想個辦法把他拉回來,真的讓他跑掉,我們一定會很頭痛的。」
這句話點醒了蘭斯洛,他思索半晌,最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哼!區區一個死人妖,不怕他飛上了天去,本大爺自有對付他的方法。」彷彿是名軍師一樣的成竹在胸,蘭斯洛搖頭晃腦,道:「我有條妙計,只要依計行事,明天死老三就會回來幫我們料理一切,這個妙計就是……」
當蘭斯洛把他的計策說完,眾人無不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出現一聲沉重的悶響。
雖然房裡找不到現成的大石頭,不過讓一個白玉凳子砸碎在頭上,那也實在夠慘的了。
「你……你用這麼硬的東西砸我:想要我死啊!」
「要自己妹妹做這種事,你還算是人嗎?」
「開個玩笑而已,有什麼關係?連這種玩笑都開不起,你還算是女人嗎?」
驚見兄妹兩人劍拔弩張,有雪慌忙勸解道:「妮兒小姐,其實你沒必要這麼緊張,說不定人家對你根本就沒有興趣,又或者咱們的人妖老三性向特別,愛男人不愛女人,那即使你脫光衣服大跳艷舞,對他也是沒有誘惑力的。」
這話之後又是一聲問響,只不過凳子沒碎,另一樣東西搶先倒地--沒有天位力量護體,也沒有乙太不滅體催愈,結果就是必然的慘重。
妮兒甩門出去,而蘭斯洛的驚叫聲在房內響起。
「不得了了,老婆,你趕快救人啊!你……你看,老四的血像鯨魚一樣噗噗噴個不停啊!」
「時勢如此大好,真乃天助我也,大家好好的幹,我們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了。」
興高采烈,白天行鼓舞著同志,讓他們相信前方有可期的未來。
近一個月的時局演變,彷彿溜滑梯一般大起大落,複雜到讓人意會不過來,當白天行定下神來,卻只發現一切情勢均是大好於己。
他並不是一個野心太大的人,雖然期望能坐上白家家主之位,但多少也還知道自己的地位與分寸,不曾奢望沒可能屬於己的東西。
但現在綜觀雷因斯境內,時局亂成一團,有能力角逐王座的人,看來看去實在沒幾個人比得過自己,若說自己對雷因斯王位無心,那只是把王位讓給一些不如自己的人罷了。
何況那個腦袋裡裝豆腐的白癡親王,一舉一動都如此地配合,還沒到王都,就已經讓雷因斯人民憎惡有加,心中鄙夷,相形之下,本來有篡奪王位之嫌的自己,反而成了替天行道的英雄角色,特別是白家子弟,許多都表示過,希望能追隨自己,趕走那可鄙的盜賊頭。
只是在這種情形下,稷下學宮的反應就很難理解,本來自己也安排了人,在其中鼓動,一面阻止那親王入城,一面給宮廷派的諸位大老壓力,希望能獲得他們的認可,名正言順地取得合法繼承權。
可是莫名其妙,一個多年行蹤不明的稷下宮主忽然出現,以雷因斯第一長老的身份,壓得各派系大老噤若寒蟬,而白無忌也挺身表態,讓正統繼承權落到了那粗鄙強盜頭的手上。
其實這樣也好,因為情勢現在已經演變到非靠武力不能解決,而在別無選擇下,越來越多的人力與物力,集中在自己旗下。本來自己僅有把握掌控住五省的兵馬,但因為那白癡親王在雅各城的暴行,現在已經擴張到七省,並且推舉自己為盟主。
如今,自己可說掌握了雷因斯一半的軍隊,隨著人才與錢財的彙集,正以無人能及的實力,逐步問鼎王座。
「根據估計,即使是正面爆發武力衝突,在西西科嘉島五色旗不參戰的情形下,純以軍隊對決,我方的勝算在七成以上,這是十分有利的局面。」
集合眾心腹與同志召開的戰略會議上,聆聽這樣的報告,眾人都感到滿意,僅有少數人能聽出這段報告另有所指。
「純以軍隊對決啊?那如果對方直接出動頂級高手,不以軍隊戰來決勝呢?」有人提出了這樣的質問,而在座眾人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繼而深深擔憂起來。
眾人皆已知道,隨著蘭斯洛一同來到雷因斯的,還有數名部屬。其中,蘭斯洛本身以及妹妹山本五十六,都是已經晉身天位級數的強人。天位力量到底有多厲害,這點已經可以逐漸從大陸上的眾多風波得到證明。
當日李煜劍試天下,憑著一人一劍,打得天下群雄束手,蘭斯洛與其妹,率領區區四十名馬賊,與石家、花家對峙,周旋有年,不落下風。這都是天位力量的最好證明。
而重新翻閱昔日有關九州大戰的紀錄,內中對於雙方高手的描述,在過去都被認為是一種被誇飾的神話,現在則被重新賦予定義,想像到要與那些手能撕天、足可破地的強人作戰,不管動員多少軍隊,也未必能取得優勢。
眾人的憂心,白天行全看在眼內,他必須要設法消弭這種憂懼,否則尚未開戰,眾人便已被敵方的氣勢壓倒。
「關於這點,各位不用太過擔心。單純的暴力,沒有推動歷史的力量,天位力量雖然可怕,但並不代表一切。」白天行道:「第一,我得到消息,稷下已對那賊頭做出約束,若他與其黨羽在戰時對一般軍民使用天位力量,他將被取消正統繼承人的資格。」
這件事讓眾人大鬆了一口氣,但是,還是有無法安心的地方,畢竟那賊頭殘暴不仁,若是他毀諾使用天位力量,那己方仍是處於不利地位。
「第二,天位高手並非僅僅敵方所擁有。」白天行朗聲道:「在我誠意感召、重金禮聘之下,亦有天位高手加入我方的陣營。」
順著白天行的手勢,眾人注意到了房間東首,一個始終背對眾人的座椅,在白天行說完這段話之後,彷彿要配合他一樣,無比沉重的壓迫感,令得眾人氣息不順,冷汗不由自主地流遍全身,充分感受到這位神秘高手的不凡威力。
「第三,我白家的太古魔道研究,天下馳名,我已掌握到相當有利的武器,絕對能在戰時對天位高手產生鉗制,給他們一個意料之外的慘敗。」白天行朗聲道:「而第四點,亦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邪絕不勝正,代表人民與正義的我們,不管怎麼樣,絕不會敗給那群邪惡的盜匪。」
這番話配合著激昂表情說出,立刻產生了相當激勵作用,贏得滿座掌聲,更給予眾人強大的信心,有把握去贏得接下來的那一仗。
而坐在座椅上,已沉悶至快要睡著的他,則是輕輕地笑了起來。誰說白天行不是純正嫡系的白家人呢?要說不正常的地方,他確實是有啊!……一般人想蠢成這個樣子,還真正是不容易呢!
管他去死,只要這蠢蛋肯老老實實按時付錢,就先替他賣命一陣子吧!
賞月,是一件極度風雅的事,儘管仰望明月的源五郎,此刻心中亂糟糟的極是煩悶,但以他的翩翩俊逸,倚窗觀月靜思,看在旁人眼裡,仍然是一幅幾乎可以成畫的美麗景象。
許久沒有來到稷下了,象牙白塔還是一樣的美麗,月色迷人也一如當年,只是自己熟悉的許多東西卻已不再……
凝望月色,源五郎思潮如湧,面色變幻不定。
在雷因斯官吏看來,蘭斯洛一行人裡頭,這個相貌俊美,舉止談吐都流露豐富學識、溫雅風度的神官,無疑是最得他們喜愛的人,倘使女王嫁的人是他,說不定國民就可以欣然接受,不會有任何反對動作。
但暗中戒護的魔道部隊,更是以一種更為恭謹的態度,來看待這名來歷不明的年輕人。他們都知道,這個年輕人絕不如他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特別是他所持有的特別神官資格。
通常,能在雷因斯當上神官,必須是正統的雷因斯人,「天野」這個姓非但不屬於雷因斯,甚至根本就是海外島國的姓氏。如果依照正常慣例,源五郎想參加神官甄試,起碼得再過三代。
而他如今所持有的神官印信,是由雷因斯女王所親自頒發,等級極為崇高,足堪代表傳說中的古老聖王、賢人。這樣的印信,眾人只曉得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周大元帥手上有一顆,現在源五郎持有同樣的印信,無論如何,起碼他就是一名地位不遜於周公瑾的非凡之人。
這些想法,源五郎全都感受得到,只是他此時正為其他的事所困擾。
或許沒什麼人想到,但在蘭斯洛陣營裡擔任「常識派」角色的源五郎,思慮遠比其他人更深更廣,也因此,他受到的束縛遠比其他人更多。
為什麼生物會擁有天位力量?
為什麼我會擁有天位力量呢?
這樣的想法,曾反覆在源五郎腦中盤旋,即使是現在,在閒暇無事時,這些念頭仍會偶爾掠過腦際。
找不到答案!…因為這或許根本就是個無解的問題。慢慢地,這樣的想法開始有了轉變,他認為,天位力量是一種莫大的力量,一發一動,均會對這塊大陸、居住在這塊大陸上的生命,產生巨大的影響,便是因為這樣,天位高手所肩負的責任,也就遠比一般人要重,很多事必須要三思而後行。
這種想法看在天草四郎、韓特、李煜……等大多數的天位高手眼中,真是一樣難以理解的約束。因為就算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造成重大影響,會變成一種幾乎是罪惡的破壞,但多數的天位高手仍不願抑己從人,對他們來說,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一群人是該殺,如果胸口有一種慾望叫自己去殺,那麼他們便會大開殺戒,便是讓所過之處盡染赤紅亦無所悔。
這樣的事,源五郎亦能做到,只是在其他強者順從自身情慾之時,他卻先用理智來束縛住自己。
倘使有一天必須摧毀千萬生命,那麼,至少先確認這是不得不做、不得不犧牲,然後才執行……
這種慎重,源五郎不曉得是好是壞,但最起碼,他希望這樣的慎重,能讓自己沒有遺憾,在回首生平每段日憶時,能無愧無憾;只是,事與願違,似乎也是因為這樣的個性,讓他的人生儘是覆蓋著悔恨的塵土……
好比當初決定輔助蘭斯洛成王,以這股力量將全大陸統一,達成一個力量的統合,以面臨不久之後的重大變局。
但現在蘭斯洛打算要自行其是,以他的力量與作法,去處理眼前一切。若失去蒼月草的與壓制,高唱反對論的自己,只是孤掌難鳴,而目前已看得很清楚,蒼月草將會毫無保留地她的夫婿。
蘭斯洛不是不好……呃!說實在地,以一國之主的角度來看,他根本就是一個最爛的選擇。自大任性、倨傲粗蠻,為俠則可,為王則必釀巨禍,很多事他做來或許非常快意,覺得出了一口氣,但因此造成的負面影響、收拾善後所花的成本,他事先卻想也不想。
行俠仗義可以只憑一口氣,但為王卻是百年之計。假使蘭斯洛照著自己、蒼月草的安排,一步步行去,當可以逐步掃除雷因斯的積弊,以穩健腳步達成理想;但若一切由他做決定,自己僅能負責妥善執行與善後,那等若是讓一頭瞎眼瘋馬來馱車,雷因斯人肯定要大大遭殃。
這幾日,自己與蒼月草溝通過幾次,最後仍是談判破裂,她所持的理由,自己雖未必認同,卻也能理解。
「既然選擇了他,本來就該讓他放手去幹。既然要他成王作個領袖,卻又要他像傀儡一樣照章行事,天下哪有這樣的領袖?又或者這只是你我仍想把持大權不放的藉口?」
「要培養一個人,自然也要讓他靠自己去闖,失敗過、痛苦過,才會從中得到成長,什麼都幫他鋪好路,要他執行既定的路線,就算最後成功,你真的認為這樣能培育出什麼東西?」
這些道理自己可以理解。
但若當真欲掌權,不必推選蘭斯洛成王,大可獨力建國,以自己的才能與武功,玩幾次建國遊戲都不算為難。
培育人才固然重要,但在他感到痛苦之前,可能已有無數人齊聲哀哭。就為了成就一個人,要讓千千萬萬子民犧牲,這樣的作法,真的可以嗎?
但蒼月草一句簡短的話,封死了自己的疑問。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他一個人的存在,比整個雷因斯·蒂倫要重要多了……」
看來,在徹底與莉雅之名脫離關係時,她就已經做出選擇了吧!
仍對未來舉棋不定的,看來是只有自己了。一直到此刻,自己也無法認同蒼月草的作法,而如果不願附和於她,離開就是最好的作法……
「叩!叩!」
「誰?」
問這話其實多此一舉,雖說因為分心,他沒注意到有人靠近,但此刻仍可從來人的呼吸與感覺,洞悉對方身份。
「是我。」
「可疑的傢伙,只這樣說,誰曉得你是什麼人?」
源五郎笑著這樣回答,卻不敢怠慢,連忙湊去開門,生怕動作慢了幾拍,被她大小姐一腳把門踹破,順道把鞋印碾在自己臉上,連鼻樑也踹歪,那就倒楣得很了。
「三更半夜,孤兒寡女共處,會惹人閒話的。哈!我該不是這麼有福份,讓妮兒小姐來向我求愛吧!」
戲嘻的語句,卻在開門瞬間止住,假如迎面而來的是一隻有力粉拳,源五郎或許不會那麼意外,但他現在卻是百分百愣住了。
妮兒一向的穿著風格,都是俏麗中帶著三分野性美,給人健康帥氣的印象。眾人也一向認為,賣弄風情的事,直線條的她絕對做不來,不過現在看來,這個主觀看法有修正的必要。
換下平日總穿的勁裝、短裙,妮兒穿著一件輕便的睡衣。樣式是相當符合少女的可愛型,嬌美而不失典雅,只是香肩以下,兩條玉臂整個裸裎出來;一雙雪白美腿少了長靴的遮掩,更是美得讓人不忍將目光移開。
睡衣的料子十分單薄,源五郎眼力又不差,雖是黑夜,仍是隱隱窺兒少女柔美的曲線,在這有點露又不會太露的睡衣包裹下,分外把妮兒腰細腿長、窈窕纖巧的優點展露出來,縱然未施脂粉,但那種清新的少女俏美,仍是教觀者怦然心動。
「不請我進去嗎?」
「呃……喔!」大失平時的機靈應變,源五郎幾乎是呆若木雞一樣地動作,迎妮兒進門,之後就是忙著拉凳子、沖茶,像個僕傭一樣把茶杯呈上。
只是,這些動作沒有讓他稍微安心,反而是更加緊張了,因為妮兒並沒有坐上凳子,反而一屁股就坐到床沿,也不接茶杯,逕自道:「唉,你覺不覺得……今晚好熱啊!」
熱?會嗎?現在是十一月,稷下雖然沒有飄雪,卻也是寒風陣陣,你穿這樣不冷,還會覺得熱?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一個人就是睡不著,真是麻煩!」
一個人睡不著?這是在暗示什麼?莫非……你想要我陪你一起睡?
沒有答話,源五郎只是半瞇著眼,更是一副快要流出饞涎的表情,目光偷偷朝下瞄去,瞥向短褲縫裡若隱若現的小香臀。
「喂!你不要只是坐在那裡啊!你可以……再靠近我一點啊!」努力想達成任務,妮兒竭力平穩聲音道:「就坐到我旁邊嘛!我們兩個又不是外人,不用那麼生疏啊!」一面說話,一面將兩條粉腿輕輕交疊擺動。
源五郎立即有了反應,而且還是超乎預期的大膽回應,他到妮兒身邊坐下,也不發聲,一手按放在少女肩頭。
裸露雪肩與男子肌膚相觸,掌心熱氣烘得妮兒一驚,本能地想要閃開,卻終究是沒有躲避,任他撫上自己頸子。
「你……你膽子很大嘛!不過,如果今晚你也睡不著,我們或許可以做一點特別的事唷!」
沒有答話,揮手弄熄了油燈,源五郎輕聲道:「妮兒小姐,我……可以讓我吻你嗎?」
「喔!可……可以啊!」
「那,你先閉上眼睛好不好。」
「呃…好,好啊!歡迎!…請隨便……」緊張之餘,妮兒有些語無倫次,全然顧不了自己話意。閉上眼睛,感受對方灼熱氣息越來越近時,慌張、微怒、羞怯裡,也有一分能夠達成任務的安心。
但是,預期中的熱吻並沒有到來,反而是一聲歎息之後,淡淡的話語傳入耳內。
「妮兒小姐的尺度到哪裡?是到我親吻完畢?還是到我要再有進一步舉動的時候,你的拳頭才會打在我臉上?該不會讓我做完這整個過程,然後坐在床邊慢慢抽煙吧?」
本來就是直線條的人,思慮當然不難猜,陪妮兒做戲到這裡,也應該足夠了。風聲急響,妮兒想要攔截,已經慢了一步,被源五郎飄身移開,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別的,欺他在斗室之內,輕身功夫施展不便,與源五郎玩起捉迷藏,只希望能爭取多和他談話的機會,把這男人說服。
「你不要這麼急,坐下來,我們好好溝通一下嘛!」「理你才怪!我明天一早就會向老大辭行,有很多事是不能勉強的,也勉強不來,就因為我重視妮兒小姐,所以我希望你理解這一點啊!」
九曜極速神妙無方,雖在狹窄空間,仍是趨退迅捷,妮兒幾下撲了空,反而撞得桌翻椅碎,最後,她覷準位置,往前一撲,確認鎖死源五郎位置後,環臂一抱。
手足不動,源五郎就這麼直挺挺地瞬間上飄、左飛,脫出妮兒懷抱,讓她抱著了椅子,環臂一收,將那椅子勒得段段碎裂,收勢不住,撲倒在一堆碎木塊裡。室內一時間沉靜無聲,直至源五郎開口,做出他的最後交代。
「我喜歡妮兒小姐,也始終希望與你有進一步的關係,但卻不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這樣子的你,我沒有辦法抱得下去……」
源五郎的聲音裡有著些微怒氣,不是針對妮兒,而是對自己。
怎樣也好,妮兒是一個很美的女孩,而且大概也是這世間唯一能牽動自己心弦的女子,看著她這樣的打扮,該有的反應根本一樣也不少,只是沒被察覺而已。對於這樣的自己,他的怒氣遠大過一切……
「蘭斯洛老大是不錯的人,但他的確不適合為王,既然我明知這一點,就不能去協助他,讓這錯誤被擴大。而妮兒小姐,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理解。」
源五郎道:「對一個男人來說,一生中有某些抉擇,是必須要認真決定的。不可以拿女人當藉口,就算再怎麼心愛也好,這種時候,就該對自己負責,要不然……就真是個最爛的傢伙了。所以,妮兒小姐你也不用再求,因為……」
僅說到這裡,源五郎想要先離開房間,讓彼此保持冷靜,只是入耳的聲音,讓他微訝地停下步伐。
「誰……誰想要求你啊!」
語音輕顫,聽得出來,少女的聲音非常激動,甚至……是種將要哭出來的嗚咽。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助哥哥非你這種人不可呢?比起你、比起你們,我是那麼樣地想要幫上哥哥的忙……為什麼我卻……」
那不甘與悔恨,縱然沒有面對面,源五郎卻知道,此刻少女的嬌顏上,淚水正自橫流…
「可是我人很粗魯,也不懂得設想計謀,不知道怎麼考慮仔細,做什麼都會壞事,除了練武還有力氣大,什麼長處都沒有,所以……所以才需要你的幫忙啊!」
蹲下身來,月光下,清楚地看兒少女淚眼朦朧的臉龐。剎那間,源五郎腦裡只有一件事,就是此刻胸中抽痛的感覺,是那麼樣的真實。
「拜託,請你繼續幫助我哥好嗎?」
仔細回想,蒼月草曾對己問過一個問題:在你的一生中,是否有過比起造福千萬人,你更想讓某人得到幸福的感覺呢?
如果有的話,那一定就是此刻,因為看著妮兒的眼淚,儘管清楚那並非為己而流,但只要能令那淚水不再現,要他做什麼都行。
「妮兒小姐,我有一個問題。」幾乎是像呻吟一樣的聲音,源五郎低聲道:「不管怎麼樣,你都希望我幫助老大嗎?」
「要我做什麼都行,只要你能繼續站在我哥這邊……」
「嗯,那麼,我答應你……就讓那千千萬萬的人全都去死吧!」
擁有天位力量之人,行事必須慎重,可是在這一刻,自己卻只想當一個懦弱的人…或許自己根本也就一個自私的東西,正如蒼月草所說,眼前這人的存在與幸福,比世上的一切都來得重要。
「喂!你答應了,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好謝你,如果…如果你還想……那我也可……」
「不需要那麼勉強啦!」拂開少女額前的劉海,在眉心輕輕一吻,他說著衷心的話語。
「只要妮兒小姐你說一句:請為我而死吧!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