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艾爾鐵諾
「蘭斯洛大人,請您小心了!」
「沒有問題!對我有信心一點嘛!放馬過來吧!」
一面趕路,蘭斯洛也把握機會與楓兒拆招。四十大盜橫行多時,與真正高手比試的機會卻不多,和亂扔石頭的妮兒比試毫無意義,源五郎又整天神秘兮兮,現在終於有了好對手,自然要盡量利用。
楓兒的劍法很好,既狠且辣,盡得大雪山劍術的精華。那種快劍與花家不同,不是利用速度變幻出朦朧劍影讓人迷亂,而是以最直接的動作,一擊便致敵死命,絕沒有半絲多餘動作。
除此之外,劍上的內力也不容小覷。當楓兒成功將山中老人所授絕學及東方家六陽神功融合為一,她擊出的火焰也由原本單純的赤紅轉化為艷紫,每次交擊,蘭斯洛都感到一股熾熱火勁,要撕裂自己手臂攻上,令他窮於應付,卻也大呼過癮。
世上武學千門萬派,各有奧妙,能好好地感受其中之秘,實在是快事一件!
「熊火顯乾坤!」
楓兒劍上勁道忽斂,火焰急遽收束成一點,跟著就反爆碎開來,焦熱火輪伴著點點星焰,甫一發招,就把週遭數尺之地轟得體無完膚。
暹羅事件期間,蘭斯洛對上六陽尊訣的次數著實不少,識得此招厲害,未等焰火全然爆開,神兵一舞,左足踏出,連續幾下移位,仗著神妙快步,身形赫然化一為八,奔左竄右,看得人眼也花了,正是鴻翼刀的「江山如畫」,取其「一時多少豪傑」之意,千變萬化,亂人耳目。
朦朧變幻,蘭斯洛瞬間已閃過大小火網,形如鬼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楓兒身後,寶刀筆直劈下。
若是旁人,此招確有希望奏功,但傳承大雪山武學一脈的楓兒,當有人出現在背後,聽覺與觸覺已同時發出警告,攻出去的長劍近距離回身拖斬,炎勁再變,烽火神劍直擊而出。
「好厲害!」
蘭斯洛驚呼一聲,撤刀招架,鴻翼刀妙著再現,「多情應笑找」不可思議地將襲來火勁轉向,全數反挫回擊,攻她個措手不及。
勁道一爆,兩人身體俱是一震,各自退開。交手多回,楓兒連變多套不同武術,但蘭斯洛憑著鴻翼刀御簡抗繁,始終固若磐石,讓楓兒對這刀法欽佩不已。
「謝謝你了,楓兒,有你的幫忙真好,能這樣練習,武功一定進步得快。」蘭斯洛哈哈一笑,跟著就有些喪氣地瞥向另一邊,「相較之下,這傢伙就實在很沒貢獻……」
躺平在一顆大石頭上,流著口水,睡死到人事不知的,自然是那與米蟲無異的雪特人。最近走的路線是山區,有雪沒機會發揮他的謀生伎倆,也不可能幫助蘭斯洛練功或是思考,除了趕路,就只好每天睡覺養肥肉。
楓兒的存在真是給了許多幫助。接過楓兒遞來沾過冰涼溪水的汗巾,蘭斯洛不由得這樣想著,有這樣一個人無時無刻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是種壓力,卻也是種受寵若驚的溫馨。
這幾天,楓兒幫忙把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凝視她那淡淡的微笑,實在看不出她是個剛剛承受喪妹之痛的人。不過,楓兒的笑臉並沒有那麼容易看到,至少對雪特人來說是如此。就自己所見,楓兒與其他人應對時總是徹底貫徹冰山美人的一面。
有雪曾經向自己抗議過,但自己總覺得,如果冰冰冷冷是楓兒的性情,保持這樣總好過讓她裝出在青樓工作時的職業笑容。
不過,人沒有十全十美。冷艷美貌、武功高強,這是楓兒的優點,但三人一同上路之後,仍是讓他們發現了這冰山美人的弱處。
事情的發生是啟程後的第二天傍晚。荒郊野外,自然找不到什麼餐館,預備啃乾糧的蘭斯洛受到了雪特人的慫恿。
「呃!讓楓兒做晚飯?這樣好嗎?雖然她是女的沒錯,可是……」
「老大,你擔什麼心呢?能讓美女為你下廚,這是天下男人的夢想啊!就算是妮兒小姐,也會做點燒烤什麼的,何況是楓兒小姐這樣完美的女性。有一位特級廚師曾經說過,做飯就是火的魔術,楓兒小姐這樣會用火,做點小東西算不了什麼啦!」
似是而非的言論,蘭斯洛頻頻點頭,畢竟比起吃乾糧,有熱騰騰的飯菜還是比較好。但為求慎重,他仍是把楓兒找來。
「楓兒,如果可以,今天的晚餐就拜託你了。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這是蘭斯洛大人您的意思……」
楓兒在躬身一禮後離開做準備。由於她答應得太快,使得蘭斯洛沒有發現,對方的允諾是基於對自己命令的絕對服從,於是,慘劇就必然地發生了。
「嗯!廚藝果真是門奇妙的學間,在這之前,我都沒有發現東西這麼容易就碳化了呢!」
當楓兒滿懷愧疚地將當天晚餐帶到蘭斯洛面前,她是這麼說的。
蘭斯洛與有雪滿懷疑惑,瞪著面前這堆烏漆抹黑的東西。起初,他們以為楓兒帶來木炭,要現場生火做燒烤,直到反覆翻看之後,才確定這堆焦炭就是今晚的食物。從那刻起,楓兒冰山美人的形象便在雪特人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污點……
講起來是滿悲哀。但在楓兒的生命裡,從來也沒什麼機會學習廚藝;在用火的技術上,她所鑽研的也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使目標焚盡灰化,無關乎火候控制,驟然下廚,實在是不知所措。回憶起來,為了有效毒殺目標,山中老人也曾考慮設立廚藝課程,但最後卻遭全體教職員反對,「學習那種娘娘腔的東西,嚴重打擊身為殺手的士氣」,因而作罷。
兩天後,努力控制火候的楓兒,終於成功做出了燒雞,看那油皮酥滑的鮮美樣,有雪食指大動,立刻就想飽餐一頓;蘭斯洛也有同樣衝動,只是向來敏銳的直覺阻止了他,而且,雖說外表看起來很棒,但近距離之下,竟聞不到半點燒雞的香味,這實在是件詭異的事……
刀子切下,稍一施勁,才割破油皮,蘊含在其內的六陽紫焰立即爆發,將整只燒雞化成了一個熊熊大火球,要不是手縮得快,肯定連手臂都給焚燒殆盡!
「老……老大!這隻雞好危險啊!我從來沒看過會無故自焚的雞啊!」
「……有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廚藝就是火的魔術,對不對?」
「是……是啊!又怎麼樣呢?」
「我想……魔術這種東西,果然是不能拿來當飯吃的啊!」
「削好了……來,吃蘋果。」
「你這個人啊……喀滋喀滋……真是卑鄙無恥陰險到了極點,講什麼要堂堂正正的一戰,結果卻用這麼低劣的手段!」
「哦?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喀滋喀滋……你們這些所謂的高人,一個個都是心理變態,每次出來不是用假名就是偽裝,從沒一個敢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你一開始就表明身份,我們也會比較有防備,才不會這樣被你突襲打敗。」
「嗯!有道理。可是你也替我想想,如果我一出來就直接對你大聲嚷嚷,「我是天草四郎,現在要與你一戰」,你又會有什麼反應呢?就算你沒有反應好了,在你之前我碰上了十七、八個看起來有一點功夫的傢伙,聽了我的話卻全英倒在地上了。」
逮到人後,天草四郎押著妮兒丟到附近的花家分舵,將她囚禁其內。當天草四郎亮出形同花家家主親至的令牌,妮兒大吃一驚,萬萬想不到這人與花家有關係。花家子弟並不曉得他的身份,只是聽他說,「這是四十大盜的餘孽,要押解給家主,由家主發落」,跟著便依言為他打理一切。
「既然落到你手裡,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你快動手吧!」
「別緊張,小丫頭。殺男人我從不手軟,但美女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殺的,所以找不會殺你,可是我又偏偏答應過朋友,要提你的人頭去見他,所以只好麻煩你和我走一趟了。」
「什麼意思?」
「我只答應要把人頭提到他面前,至於人頭下面有沒有身體,這可不關我的事。」
「你……你是武林前輩耶!堂堂天下三劍之一,怎麼可以這樣撒賴?」
「天下第幾劍是別人叫的,又不是我自己封的。我只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才不受任何人、任何東西拘束,天下三劍還是天下三賤對我根本沒意義。」
把妮兒扔進大牢,隔著鐵牢門,兩人席地對談。天草四郎更帶來大批水果,自削自食之餘,也慷慨地與他的俘虜分享。牢房目前生意不旺,只此兩人,聊什麼都不怕給人聽見。
若不是見到這人之前展露的絕強武功,妮兒壓根就不會相信他的身份。三大神劍之名是風之大陸習武者的最高神話,「劍聖」陸游、「劍帥」山中老人、「劍爵」天草四郎,每一個都是蓋世無敵的強者,能與他們並列的武者,早在兩千年前就死得乾淨,在天位力量重新給世人震撼的此刻,人們毫不懷疑,這三名魔震之前就已睥睨天下的強者,任一人都有獨立潰滅七大宗門的能力。
就算是自己這樣漫不經心,膽大包天的人,一聽見天下三劍,也會心兒一跳,想像到與他們對上時,掌心也不由得冒汗。哪想到今日實際遇上,會是這麼樣的一個情形。
仍然是那一句,要不是親眼目睹,打死自己也不會相信,這個臭傢伙就是威震大陸的天草四郎。而且,這個人絕對有雙重人格,早先的那場戰鬥,當場面見血之後,這人的殺氣與狂態就千百倍地提升,從他的笑聲裡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個男子絕對地嗜殺,更百分百是在享受殺戮與戰鬥所帶給他的快感。
這樣的人真是恐怖,那種戰鬥時昂揚到極點的瘋狂,會讓一個人的殺傷力倍增,尚末動手便已盡摧敵人戰意。但結束戰鬥,他現在看來又是一副土兮兮的鄉巴佬樣子,買了大批水果,說是要彌補自己的胃,好好享用近一千七百年未曾吃到的大陸口味,還毫無架子地端坐在地,用小刀削水果。
這人的風度似乎也還不壞,起碼對女性是這樣。被擒至今,自己一直對他冷嘲熱諷,他似乎全不當回事,只是偶爾合握起雙掌,喃喃自語道:「主啊!請您原諒這頭尖酸刻薄、幼稚無知的恙羊吧!雖然您的確給了她一雙性感美腿……」,聽到後來會讓人瘋掉,跟這種人鬥嘴根本就是浪費口水。
總之,左看、右看,這人實在和「宗師」兩字扯不上關係……
「喂!我問你,我的同伴怎麼了?」
「喔!那個使白鹿洞武功的小子嗎?沒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死了,不過……我沒時間找他的屍體,要是他好狗運,說不定還活著呢!而且……」
「而且什麼?」
「沒什麼,吃香蕉吧!」
天草四郎的表情明顯閃過一絲疑惑,妮兒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朗聲道:「哈!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沒有把握殺掉他。哼!什麼天下三劍,連區區一個白鹿洞弟子都殺不掉,難怪當年你會敗在人家白鹿洞宗師手上……」
這句話明顯引起了天草四郎的注意,他慢慢側過頭來,目中散發森冷的寒意。本該極具壓迫感的場面,卻因為他嘴裡塞滿了香蕉泥,而讓妮兒拚命忍住快要爆發的笑意。
「你說的那是什麼鬼話?」
「哼!可別以為我不曉得,整個江湖都傳遍了,當年你就是因為在劍聖陸游手下一招慘敗,羞愧得不敢見人,這才躲到海外,永遠不踏上大陸一步。」妮兒說得有點心虛,其實她也只是聽過一些傳聞,反正橫豎是傳聞,就順便加油添醋吧。
「我……我會敗給陸老兒?!」
「抱歉啊!聽說你和人家月賢者年紀相近,輩分相當,叫人家老兒,你自己又年輕到哪裡去?別以為仗著張娃娃臉,就可以到處招搖撞騙,現在的女孩沒那麼容易上當。」
「混帳,真是混帳透頂,我……」天草四郎扔下懷中水果站了起來,像是要說什麼,卻盯著妮兒,沒有說話。
妮兒心中惋惜激將失敗。要是自己有源五郎或雪特人那般口才,說不定就可氣得這傢伙暴跳如雷,找到逃跑機會。哪知這念頭才一起,對方的回答卻讓她險些嚇掉了下巴。
「多言無益,我說得再多,你也不會相信。好,反正我本來也就有這打算,我現在就殺上白鹿洞,找陸老兒一決勝負,看看究竟是誰高明些。」
天啊!沒想到會遇上個比自己更直腸子的蠢蛋,難道就為了自己的一句話,世上兩名最頂尖的天位強者就要決一死戰了嗎?
「長腿帥妞,告訴我,白鹿洞在哪個方向?」
「西……西邊!」
話聲未了,天草四郎已經破屋而出。他身法好快,才一眨眼,妮兒已經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只有一件事頗奇怪,白鹿洞在西方,他為什麼朝著北方飛馳去了?
真可惜,天下三劍之二的互鬥,這是多麼讓人振奮的一戰,自己若能親眼目睹,肯定以後夢到都會笑。
先不管那個,少了這人的看守,自己沒傷沒病,這小小鐵牢怎困得住自己?
妮兒一運勁,撕裂鐵門正要逃脫,眼前人影一閃,天草四郎已經出現,出手如風,點住她重要大穴。
「差點忘了,我一去,你不就跑了嗎?現在我把你制住,明天一早花家的人就會把你送往基格魯,我會在你抵達之前回來的。」
話聲一完,天草四郎身形晃動,再次破屋而出,這次竟是施展魔導師的高速移動咒文。奇怪的是,這次是一道光影橫掠過東邊夜空,眨眼就消失不見,連想叫他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這……這個人到底是在幹什麼啊?東邊西邊都搞不清楚,這些武林高人腦子都有問題嗎?)
滿心不解,妮兒放任自己身體慢慢坐倒,不久後,她稍微有點擔心,自己現在重要穴道被封,動彈不得,要是突然來了什麼人對己意圖侵害,結果豈不是大大糟糕!
都是那可惡的源五郎不好……呃!其實好像和他沒什麼關係,但人一生氣,就很自然地怪到他身上,大概是這一陣子沒事就把他叫過來踹,當出氣包當慣了,忽然少了他,還真有點怪。
這死人妖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真是笨蛋,以他那時候的身體,還想要阻住天草四郎,根本就是自殺行為嘛!現在弄到個生死未卜,天草雖然說找不到屍體,有生存希望,但照兩人激戰的程度來看,源五郎不死也重傷,絕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天位高手的肉體異於常人,一旦進入天位,肉體的新陳代謝速度比常人快,傷勢回復得也快,但回復咒文卻幾乎不能產生作用,特別是在天位對戰的情形下。源五郎若受重傷,現在肯定是好危險的。
當他以為自己已遇害,瞬間把什麼理智冷靜全撇掉,變得暴躁與狂怒,疾衝上前的時候,將那一切全聽在耳裡的自己,心裡忽然跳得好快。
有些著急,有些擔心,好像還有幾分沾沾自喜……這種心情是怎麼一回事呢?
想著想著,一種擔憂與失落襲上了妮兒心頭。自從四十大盜潰滅,她一直與源五郎為伴,此刻連他也不在了,自己變得孑然一身,久違的恐懼,再次令她感到徬徨與不安。
可惡!死人妖,你究竟死到哪裡去了?要是你沒死的話,那就趕快出來啊……
一陣嘈雜腳步聲打亂少女的思緒,像是有什麼人靠近了。這也難怪,天草他說走就走,還弄得這樣驚天動地,花家分舵裡的人起碼也會過來看看吧!
真糟糕,自己好歹也算是美女級的人物,偏生現在動彈不得,花家子弟多是男性,要是趁機對自己不軌,這該如何是好?
想起一些發生在監牢裡的污穢傳聞,妮兒皺起了眉頭,而彷似與她的想法相呼應,一陣古怪異聲響起,有人來到了身前。
一伸手便拉留了鐵門,來人蹲低在少女身旁,濃厚的男子氣息立刻告訴妮兒來人的性別。戴著黑面罩、黑頭套,一身夜行衣完全遮掩了本來面目,只露出一雙不懷好意的邪笑眼眸。冷笑兩聲,更伸手往少女粉頸摸去。
「你……你不要亂來!要是你真敢動手,我就咬你,還……還要吐口水、流鼻涕在你身上,讓你做不下去!」
「嘿!有精神說這些,那你大概沒問題了……」聲音刻意變得模糊,看得出這人極力想隱藏身份。
兩指點在肩頭,內力所到之處,被封閉的穴道自動解開。為了怕損及妮兒身體,天草四郎下指不敢太重,但沒有天位修為亦是解不開,換言之,這人也是天位高手?
穴道一解,妮兒立刻坐起身,卻看到那人已站在北邊牆壁的破口,招手示意她快些離開。
「喂!你是誰?」
匆匆趕到那人身邊,妮兒想要先弄清楚這人身份。神秘兮兮的,說不定是不懷好意的可疑人物呢!
拗不過少女的堅持,這神秘入不願再開口,僅是用腳尖在地上輕輕寫了兩個字。
「莫問!」
沿著龍騰山脈縱走,蘭斯洛一行人亦在趕赴基格魯途中,這天傍晚,三人巧遇一支商隊,在這罕見人跡的山路上遇著旅伴,也是件值得欣喜的事,兩邊一陣寒暄,恰巧時候也晚了,便決定就地紮營。
楓兒希望與陌生人保持距離,但已對地獄伙食感到胃部痙攣的蘭斯洛、有雪則竭力找理由留下,橫豎對方沒認出自己是通緝犯,付幾枚銀幣,搭伙吃上一頓,豈不妙哉?
夜裡獨自練刀,行功完畢,最理想的便是進冰水潭泡澡,而仰望天上星辰,蘭斯洛有著一種特別的感受。
星空真是一片奇妙的東西,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看到同樣的星星,縱然人與人相隔萬里,卻仍可以透過這片遼闊星海,有著某種程度的聯繫。此刻,是不是也有人和自己抱著同樣心思,在仰望這片美麗夜空呢?
「蘭斯洛大人,夜已經深了,潭水很冰,請保重身體。」
楓兒像平常一樣做著叮囑,將這當作是自己的職責。這名從不扭捏作態的女子,縱使瞧著面前男子的裸體,表情也沒有任何不自然,這是蘭斯洛最慶幸的地方,因為這樣的相處模式,可以讓他少花很多無謂心思。
「嘿!楓兒,口風不要那麼緊嘛!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你們家小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去基格魯又是為了什麼呢?」
「口風緊是我的職業需要,蘭斯洛大人。」楓兒道:「第一個問題,我很難回答,但小姐之所以在基格魯,是因為雷因斯女王到基格魯賑災,小姐與女王升下形影不離,也因此就待在該處了。」
「哦?這麼說,小草不僅是貴族千金,自己也還在雷因斯任職,是宮廷裡的女官囉1
「嗯……是的。」就某方面來講,完全符合事實,沒有否認的必要。
「那小草的父親呢?也是雷因斯的大人物嗎?」
「嗯……曾經是。小姐的父親,以前曾在雷因斯擁有很高的地位,是任何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大人物。」雖未任官,但前任白家家主,在雷因斯應該是僅次女王的重要角色吧!
「曾經?那現在呢?是退休了?還是死掉了?」
不清楚這問題的正確答案,楓兒只能歉然微笑,搖頭不語。
「是嗎?連你也不知道啊……小草他們家在雷因斯有這麼大的來頭啊!」
幾分揣揣不安,蘭斯洛低聲自語著。自暹羅歸來後,和小草的感情日益穩固,除了小草的付出,自己與四十大盜逐漸闖出名堂,聲威日振,亦是主因。因為感覺到身份地位提升,有自信配得上人家,這也才比較敢對她放下感情。
不過,聽到楓兒所說,小草一家在雷因斯可是大到不得了的大貴族,本身還在宮廷內任職,深獲女王信任,蘭斯洛心中又開始不安。而且,說到底,她是一個出身尊貴的千金小姐,自己卻是一個混身草莽的強盜頭,縱使混得再顯赫,那也只是更拉開彼此間的差距。
她的父母看見自己會有什麼想法?知道女兒和這樣的人來往,正常人都不會贊成吧!小草是個有主見、思想獨特的慧黠女子,但兩人身處的大環境實在……
還有,當初是與小草約在基格魯見面,但是現在非但送不出禮物,還搞到四十大盜全軍覆沒,以生平所未有的衰樣去見她,小草應該是不會嫌自己的,但是這麼丟臉的樣子,怎麼能……
唉!是不是應該放棄,別去基格魯好了……
蘭斯洛不是善於隱藏心意的那種人,心裡想著,自然也就形於顏色,令一旁的楓兒全然瞭解他的想法。
「蘭斯洛大人,在您這麼認為之前,我希望您能想一想,小姐此刻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基格魯等待您的到來!」
不欲對事情多所干涉,但到最後,楓兒仍是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口,雖然這並不符合她的個性,也不合莉雅一直以來的心意,一種不願意給丈夫心理壓力的心意…
「現在的蘭斯洛大人是艾爾鐵諾必誅之而後快的對象。您是四十大盜之首,與石家、花家都有深仇,又痛毆了艾爾鐵諾皇帝,只要您一現身,艾爾鐵諾必定要您的性命;更有甚者,您的武功一日千里,為了不重蹈當初劍仙李煜的覆轍,艾爾鐵諾必然將您當作大敵,要在您羽翼未豐之前剷除,換言之,收容您的地方,定會成為艾爾鐵諾的攻擊目標。」
楓兒淡淡道:「這些事情,小姐都知道的,她卻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只是衷心期待您的到來,與您分擔這一切。這樣子的心情並不要求您的回報,不過如果您還對她有所懷疑,那小姐不是很可憐嗎?」
聽了楓兒的話,蘭斯洛也只能沉默不語了。誠然他不喜歡欠人人情,也不喜歡讓心愛的女人看見自己糗樣,可是,眼下自己舉目無親、無處可去,這是事實,那黑袍魔女華扁鵲也說,除非是雷因斯,不然找不到配解藥的藥草,自己與雷因斯毫無瓜葛,又是臭名在外的強盜,他們憑什麼肯給自己藥草,還不是只有靠在雷因斯宮廷任重職的小草,縱然不願意,這人情卻是欠定了。
楓兒講得很對,現在不是執著自尊與面子的時候,要是真的不願意欠人什麼,那就好好記下這筆人情,早日償還吧!此時此刻,別再因為自己的無謂心結,給其他人帶來負擔……
「謝謝你啊!楓兒,我現在覺得比較清楚將來的路該怎麼走了,我會盡量努力,不給小草與你多添麻煩的。」
對於蘭斯洛的表白,楓兒欠身一禮,做出符合她風格的回應。
「你客氣了。不管怎樣,請您相信,小姐和我總是會站在您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