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洛趕回時,已過中午,暹羅城內已經開始部份慶祝活動。
上午的比武競賽,兩名參賽者都沒有出現,其中胖子忍者的棄權聲明,最令所有觀眾無法接受,許多本來已埋伏在場外,預計今日比賽結束後,不顧一切將這武道恥辱殺掉的群眾,驚怒交集,使得東方家頗花了些功夫,安撫眾人情緒。
但無論如何,花若鴻的晉級已經獲得確認了。
一整天沒離開房間的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與他未婚妻的約會,被安排在今天晚上,而由於他現在等若武功盡失,安全起見,會有一名秘密護衛,全程跟隨在後,以防不測。只是…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你今晚偷偷跟在他們後頭,遇到敵人就放麻醉針,解決不了的就吹這個哨子。這哨子會放出一種常人聽不見的訊息,方圓五十里內有效,我一聽到就會趕來。怎樣,很容易吧?」
「我去你****——為什麼你和花老二自己不去!」有雪道!「就算花老二還在鬧情緒,叫不動,這麼重要的工作也該你親自出馬啊!」
源五郎微笑不答。今晚約會的還有另外一對,和花若鴻比起來,那邊無疑是有看頭多了,不看實在可惜,怎能輕易放過?
這一邊,並不曉得自己將成為他人偷窺目標的蘭斯洛,趕回梅林,在井邊喚出風華。
「唉呀——你怎麼還是這一副樣子!等會兒是我們的約會、約會呀!你起碼得……打扮一下,這樣帶你出去才有面子啊——」
蘭斯洛皺眉說著,心裡其實也七上八下。他以前從沒有過什麼約會,對於該注意什麼,全沒印象。風華不施脂粉的清麗,已是絕代芳容,只是他依稀覺得既然是約會,就要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不然怎麼像約會!
「嗯……大哥你說得是……。嗯……該怎麼打扮呢……」風華側著頭,有點不知所措地笑著。不只是這次約會,有關於蘭斯洛交代下來的每件事,她都是相當慎重地在處理。
當昨夜確認今晚的出遊後,她為著要做什麼打扮,思索良久,怛一來手邊資源匱乏,二來自己性喜清淨,所以到了最後,她也僅是把一頭長髮再梳理一遍,再清清那原本就白潔如玉的臉蛋。
「時間太趕,也來不及幫你再買什麼了,唔……有了!」
蘭斯洛讓風華找出上趟相贈的那柄木梳,當作裝飾品一樣,別在頭上,再將青絲盤纏成一個簡單花樣,看上去的感覺登時大為不同,更添幾分典雅風情。
「這樣就成了,閒話休說,我們走吧!」
分佈在自由都市同盟境內的數千個大小城市,各自擁有其獨特的文化與習俗。東方家的勢力,雖然掌控自由都市同盟的東半部,卻也僅是寬鬆的行政與警備,並不干涉旗下各民族的習俗與信仰。
土生土長的暹羅人,按著舊曆法度日,並以四月十三這天為新年,從這天起,一連三日,全暹羅均處在喜氣洋洋的氣氛中,相互潑水慶祝,便是暹羅方言中稱為「尚漢比邁」的潑水節。
潑水的傳統習俗,意謂著洗去前一年的種種不順,新的一年重新出發。這一天,男女老幼都穿著新衣,並帶著食物、供品,前往祭祀。他們用丁香木浸泡過的潔淨井水,從上到下潑灑在神像身上,為神明洗去一年的塵垢,能保佑人畜平安。在那之後,年輕一輩要把芳香的水,倒在長輩和父母的手中,代表對父母長輩的尊敬,並祈求保佑。
今年的潑水節,因為比武招親的舉辦,大批外地人湧入暹羅,氣氛稍有些怪異。
少部份的人,認為這是蠻夷風俗,不屑一顧,躲在客店不出;但大多數人仍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共同參與暹羅人的慶典,像蘭斯洛與風華,便混參在祭祀人群中,撈魚、聽樂器、採買當地小吃。
招親與節慶撞期,東方家索性將之盛大舉行,在城內各處設立許多雜耍、展覽、遊行、選美競賽以及各式各樣的煙火表演。不過,大概是由於身體仍感不適,應該主持典禮的東方玄虎不見蹤影,只得由幾名執事代理。
蘭斯洛知道風華不喜吵鬧,便盡量帶她往一些熱鬧卻不喧嘩的所在,避開了東方家特別預備的慶祝活動,反而來到本地暹羅人的匯聚處,受到他們的潑水歡迎。
冷不防地幾桶冷水,當頭澆下,蘭斯洛先是一愣,繼而爆發狂怒,只是,看著一群頑童大笑著一哄而散,總不成立即拔刀追殺在後,當下也只有苦笑著回頭。
風華受到的待遇則好得多,接近過來的孩童,受她絕代芳容所懾,哪忍心用水往她臉上潑,最後,是由孩童們的長輩,示範正確的潑水儀式。
人們手提泡有鮮花的清水桶,用樹枝蘸著清水,往蘭斯洛與風華兩人的肩上、背上輕輕灑水,同時用手輕輕地拍拍,用暹羅語親熱地祝福他們身體健康,無災無病。
風華眼不能視,卻能以暹羅方言與人交談,她轉譯給蘭斯洛聽,暹羅人視這此水是神聖的、純潔的、充滿友愛的水,通過潑水祝福,加深彼此的感情。
「所以,潑人的人要很有禮貌,絕對不能用髒水,更不能沒頭沒腦地亂潑,被潑的人更應該榮幸。」
「說得好聽,那你讓我澆一桶冷水試試看,一人一桶,很公平啊——」
蘭斯洛抱怨著,卻不敢真的用水潑風華,就算做鬼不會著涼,風華那身白衣輕飄飄的,要是給打濕了,豈不是便宜了附近所有男人——什麼都好商量,就是綠頭****做不得。
幾名長者對這兩個外地人,講述有關這節日的典故。相傳在許久之前,暹羅有個無惡不作的惡魔,危害百姓。人們非常憎恨它,但卻束手無策。這個惡魔極為好色,已有了六個妻妾,但有一天,它又搶來一位美麗姑娘,作第七個妻子。這名七姑娘決心為民除害,從惡魔口中騙出它的弱點,只需要一根惡魔的頭髮勒住他的脖子,魔頭會立即掉落。
七姑娘於是趁惡魔酒醉不醒,拔下它一根頭髮將魔頭勒掉。但魔頭落地,大火即起,提起頭大火即滅。於是,七姑娘與惡魔的六個妻子商定,每人提魔頭一年,交接時將魔頭用清水潑一次,並把自己身上的污血潑洗乾淨。為了紀念這七位婦女,暹羅人每到這一天便互相潑水,衝去身上污垢,藉以祈福。
風華凝神細聽,再轉譯給身邊的蘭斯洛。蘭斯洛卻心不在焉,只顧瞪著週遭每一雙往這瞧來的目光。
這一雙男女,女方美得驚人,卻又溫柔無比,讓人單是看著她就感到溫暖,男方氣勢剽悍,顧盼問有種磊落凌威,更有凶霸之氣,兩人並肩站立,在不協調中又有一股奇異的諧和感。
暹羅城中雖有佳麗,但幾曾出過風華這般天仙絕色,附近的年輕男子看得都傻了眼,婦女們亦竊語不休,要不是顧忌著她旁邊那眼露凶光的男人,隨時擇人而噬,早有大批青年包圍過來了。
風華感應得到,但她所受的教育,美人枯骨到頭來俱是一般,雖然知道自己貌美,卻從不以之為榮,周圍目光儘管熱切,她也只是盡應有禮節,專心聽著故事。
蘭斯洛卻坐不住了,當風華轉譯完整個故事,他立即問道:「這故事完了嗎?」「嗯——到這裡就結束了,不過……」
「沒有不過,給我們走——」
一片驚呼聲中,蘭斯洛牽著風華纖手,攜美狂奔而去,徒留下場中錯愕不已的眾人、扼腕失去攀談機會的許多青年,還有忙著轉移陣地的跟蹤者。
「渾球!為什麼我就要負責這種工作,我也想好好玩一玩啊!」
有雪跟蹤在花若鴻背後數十尺處,一手緊握著哨子,一手拿著機關針筒,只要看到有危險人物,立刻便是一針將人迷暈。
除了花若鴻本身的狀況,他的未婚妻則是從東方家被偷偷帶出,難保不會有人認得,所以必須在有人發現他們的同時,做出處理,否則後果難料。
從開始跟蹤到現在,也擺平幾名石家或是東方家的子弟,有雪小心隱藏自己的身影,不想反被目標發現。
事實上,比起花若鴻,他自己的處境更加危險。因為有人深信胖子忍者尚未離城,幾個追殺團組在一起,到處搜尋身材類似的矮胖子,誓要宰掉這卑鄙倭賊……
忽然,一個嫵媚笑聲引住有雪注意,轉頭看去,人群中有個身影,依稀便是今早在城外遇見的大胸部艷麗尤物,當下心神劇震,情不自禁地追尋過去。
而他才一偏離崗位,兩名巡邏的東方家子弟,正好便發現了偕美共游的花若鴻,和他身邊那不應出現在此的女子,極為吃驚,立即便要上前盤問,怎知,才剛要有動作,後方忽地響起一聲冷哼,兩人轉頭一看,大驚失色。
「您……您為什麼在這……」
「沒什麼,我……咦!天上為什麼有大鳥在飛……啊達——」
咚!咚——
「…這一代的東方家人真是蠢得可以,這麼爛的謊話也信……」
來人微微歎氣,看著被自己劈昏的兩名呆瓜,趁著尚未引起他人注意,悄悄拖進暗巷,棄置在垃圾堆旁。
「笑話!這個約會要是被你們打斷,那老子我不是沒戲看了嗎?」
從暗巷中走出,偷偷窺視花若鴻兩人背影的,是暹羅花街帳冊中欠債最多的大呆帳,老爹把子。
蘭斯洛牽著美人一路跑,風華身形嬌小,跑出數十步後已經跟不上,險些被他拖在地上。蘭斯洛索性將人攔腰抱起,大步飛奔,心想城內不論何處,終究人多眼雜,要安靜約會還是得出城。
幾經思考,終於選定了城濱一個河口,那兒環境清幽,可以看見城內種種熱鬧景象,又不會被人打擾,於是抱著風華,三步兩步趕到目標地。
「好了,這下子不會有人打擾,也不怕你再被人看了。」
蘭斯洛左右看看,甚是滿意自己的決定,朗聲說著。然而,他並不曉得,在他身後數十丈的長草堆中,有名陰險的偷窺者,正愁眉苦臉地看著眼前一名面色比自己壞上十倍的同伴。
「你又怎麼啦?不喜歡看人談情說愛,就別來嘛!」源五郎歎道:「你看牆壁看得好好的,又沒人找你,幹嘛也跟過來擠。」
對面的花次郎明顯心情大壞,滿臉儘是冷漠,在看似深深倦憊的神情下,有種令人、心寒的涼氣。
「…好難受啊!暹羅城裡又找不到可以發洩的目標…」
輕輕歎息著,那語氣就像一個被寵壞的不良兒童正在抱怨無聊,但說話的內容,卻教人不寒而慄。
「…石家人已經差不多了,又找不到石存忠…。:唉——好想把東方家給挑了……」
若是旁人,這當然只是個誇大的玩笑,但源五郎卻知道,眼前這人非但擁有這樣的實力,更糟的是,因為找不到遷怒對象,憋得快要爆開的他,現下真的有這個意思。
就某方面而言,這人足以位列當今天下最強者之一,可偏生他的情緒控制與孩童相差彷彿,老天真是愛開玩笑。
「唉!戲又沒得看了。好端端的,我為什麼笨得放他去面壁思過,思過、思過,不就是專門去想些不該想的事嗎……」
在蘭斯洛並不清楚的情形下,兩個可能妨礙約會的麻煩人物,相互牽制住了,對此渾無所覺的他,只是看著風華;而後者無神的眼瞳中有著笑意,仰望著他。
「有什麼好看的?幹嘛這樣看我?」
「沒什麼。只是…大哥你的醋勁真大。」
蘭斯洛大窘,不知如何回答,只有凶道:「那當然,你是我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給別的男人看。」
風華微笑不語。
這男人有時候真是孩子氣,不但這麼明白地露出佔有慾,認為自己是他的所有物,還用「東西」這麼粗鄙的詞。怪的是,自己並不討厭這樣的稱呼,並不討厭此身為他所擁有的這種感覺……
「喔!對了,剛才我們聽到的那個故事。」蘭斯洛感慨道:「我覺得,那個惡魔真是可憐,它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女人,才把自己的弱點說出來,結果卻被自己心愛的人出賣。它頭落地的剎那,心裡一定很難過。」
自有此傳說以來,這麼另類的想法,只怕從來也沒人想過,風華為之一愣,覺得那女孩是被惡魔強行霸佔,怎能用這觀點來看?但轉念一想,這說法卻也沒錯,當下不曉得該如何回應,只有幽幽一歎。
「是啊……你說的也是……」
「有點改變了喔!」
「嗯?」
「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只會說對不起,現在變成只會說是,雖然差強人意,但有改變總是好的。」
風華微微淺笑,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事,比自己過往十數年的記憶還要鮮明,從「對不起」變成「是」,看似相差彷彿,心路歷程卻是漫長啊!
「啊!好漂亮!」蘭斯洛望著河面漸漸亮起的閃光,驚叫起來。
這時已然黃昏,彩霞滿天,燒得天空艷紅一片,暹羅城中的祭祀慶典氣氛正熾,有人開始在河中施放水燈。
這此一水燈編織成蓮花狀,綠葉作底,紅紗為瓣,或點臘燭、或燃香油,佈置得相當華麗。千百盞燈火,在河面上搖曳放光,倒映朱霞碧水,美得像是圖畫景色。蘭斯洛大為驚歎,卻記得風華目不視物,忙將她在懷內,一點一滴,將自己所見的所有景致,鉅細靡遺地轉述成口語。風華側耳聆聽,不時小聲發問,蓮花燈的光是什麼顏色?花瓣有幾瓣?生得什麼模樣……
蘭斯洛一一回答,渾不覺得厭煩,嗅著風華髮香,便與懷中玉人沉浸在這溫馨氣氛中。
他不禁想到,今早見到的王五夫婦,彼此間又幸福又親密的模樣,真是夫妻的楷模,如果自己和風華也能像那樣,那就好了。
忽然,凝望著眼前點點星火,蘭斯洛、心中驀地有種難言的悸動,一股微酸的疑惑湧上心頭。
自己是不是曾經在什麼地方,也看過這幕景色呢?
不是在河畔,但有著同樣的碧綠背景,百盞燈火以一種滑稽的排列掛滿樹上,淒清冷星光交雜灑下,而樹下,隱約有個瞧不清面孔的絕世麗人…真怪——,既然瞧不清面孔,為何仍知道她美貌?
是直覺嗎?或者……自己真的曾經看過這幕光景?
腦裡一亂,說話也為之停頓,直到風華出聲輕喚,這才驚醒過來。
「想什麼呢?大哥——」
「沒什麼,只是……突然頭有點疼,大概吹風吹多了。」
「說謊。」風華微笑道:「你剛剛的語氣變得很怪,我感覺得出來,你一定想到了別的女人。」她生性溫婉,這時語氣裡也不帶半分醋意,但蘭斯洛卻聽得心裡發毛,暗叫壞事果然不能做,不過嘴上當然不能認帳。
「胡說八道,你道我是那種沒良、心的爛人嗎?既然跟你在一起,我又怎麼會去想別的女人。」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足夠了,你不需要對我承諾些什麼啊!」
「去,男子漢頂天立地,說話出一不二,我甚至敢向你保證,除了你,我再也沒有第二個女人。」
「哦?」風華本不想在這話題上多言,但、心中一動,笑問道:「如果有呢?」
蘭斯洛心頭一跳,想起了不知人在何方的蒼月草,但此時怎可自打嘴巴,只得硬撐下去。
「絕不可能!如果我有其他的女人,別說太陽打西邊出來,就算四月天都會下雪了!」
一句話才完,周圍氣溫不可思議地陡降,幾陣寒風吹拂過,天空竟開始飄起雪花,紛紛而落。
「不……不是吧!哪有那麼靈的!我求神讓我發財,為什麼從來沒靈過?」
驚見天現異象,蘭斯洛目瞪口呆,滿腦子只在回想過去,有沒有發過什麼天打雷劈的毒誓,等會兒得要跑快一點。風華強忍住笑,貼在蘭斯洛懷中,輕輕槌打。
背後數十丈的草叢中,兩張疲憊的臉孔,仍舊僵凝對望。
「你這個人很下流耶!人家談情談得好好的,誰要你多事做手腳,」
「我高興,你能把我怎麼樣!」
老天不肯賞臉,凝望眼前紛飛大雪,蘭斯洛搔頭抓耳,就是不知該如何收拾吹破的牛皮。
風華倩兮一笑,輕飄飄地從蘭斯洛懷中逸出,隨著夜風兩晃三晃,不知怎地竟灑飄飛到河面上了。
「小心!你腳下是…」
蘭斯洛驚呼未完,只見風華一雙裸足在水面上優雅站定,風吹衣袂,蓮步纖纖,竟逕自在水波上舞了起來。
明知那只是一名雙目俱盲的舞者,但看她在碧水上踩出朵朵漣漪,皓腕、玉掌不住拍拂過片片雪花,纖弱的身軀搖擺出種種曼妙姿態,真的彷彿是天女凌波。
千盞水燈,波光瀲磁,天上夕陽斜照,朱霞半殘,偏生皚皚雪花,繽落漫空,一副本該不存在的自然背景,映著那不屬於塵世的傾城容顏,任誰都會為之震懾。
蘭斯洛站在河畔,讚歎之餘,卻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大哥……請你過來!」
轉了幾圈,仙子蕩著水紋,在河、心當中停住,向河畔情郎招手。
這河雖然不算遼闊,但要一躍直至河、心卻也不易,何況人非鬼魅,如何能像她那般站立水上?
蘭斯洛苦笑道:「別鬧了,你知道我過不去的!!」
「大哥……來……來……」
對蘭斯洛的拒絕恍若未聞,佳人在水一方,兀自輕輕招手。
輕柔嗓音遙遙傳來,聽在耳裡分外覺得悠遠。蘭斯洛忽地一驚,風華平素婉約宜人,只要自己拒絕,她便放棄,更少有什麼主動動作,為何此刻會有此異常之舉?
再望向河心,這時雪越下越大,風華一身白衣,長髮因舞披散,纖瘦身影在大雪中更顯孤弱,雙眸因為黯淡無神,反透出一股難言的淒艷。
風雪中二抹美得讓人失魂的芳魂,柔柔呼喚、輕輕招手,雖然微笑仍在,但看在眼裡,竟透著絲絲鬼氣。
識得風華以來,從沒有哪一刻,蘭斯洛像現在一樣,整條脊背涼颼颼的,胸口充臆著不祥的感受,好像將要失去什麼重要東西似的。
「……唉……等了這麼久……你既然不來……那我就只好走啦……」
彷彿變了個人似的,風華說話的神情,是蘭斯洛以前從沒在她身上見過的,當她轉過身的那一刻,蘭斯洛腦裡什麼也忘了,匆忙邁開大步,就往河裡奔去。
就算游泳也要游過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覺得,如果不在此時把她抓住,以後就再也碰不到她了………
曾經失去過一次的東西,絕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數十丈後的草叢中,某人忽地掐住同伴脖子,用力搖晃。
「都是你害的!現在趕快給我想辦法收尾!」
奇事陡生,當蘭斯洛踏足水面,本擬就此跌入水中,怎知在他腳尖與水面接觸的一瞬,周圍氣溫急遽再降,一股異勁同時傳向河中,所經之處,流動河水紛紛凝結成冰,只是幾眨眼功夫,老長一段河面,上下數十丈的範圍,河面凍成一塊大冰壁。
蘭斯洛無暇細想,發覺腳下踏到實處,隨即發力蹬下,踩裂冰壁,連續幾個起落,已經躍至河心,見風華孤影佇立,忙撲上去就是一抱。
哪知,對方輕輕巧巧地一轉,這一抱就落了空,腳下再一滑,無聲無息在冰上移開七尺。
蘭斯洛連撲幾次,連風華衣角都抓不著,心中納悶之餘,更是焦急,卻哪知這幾下看似簡單的騰挪閃躲,已包含了西王母族的上乘武功在內。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來找我嗎?」
「什麼廢話,你是我的,跑到天邊我都會把你抱回來。」
再一下往前撲,卻無意間用上今早所學鴻翼刀中一記奧妙身法,從個離奇角度繞過來,雄臂一張,結結實實地將王人抱在懷內。
甫一入手,只覺得如初見時,簡直就像塊巨冰。蘭斯洛不敢放手,只是死命緊擁,兩人站立冰上,良久良久,才從對方身上感到體溫。
「多謝大哥,風華從此刻開始,才算篤定了大哥的心意。」
風華掙不脫蘭斯洛擁抱,便在他懷內微微欠身,小聲說道。
蘭斯洛俯視玉人嬌顏,似懂又非懂,腦裡充滿疑惑。風華的俏臉,似乎因為連續劇烈動作,顯得有些蒼白,唯有兩瓣朱唇,格外嬌艷欲滴,惹人憐愛。
或許是為了消弭心頭的不確定感,為了想更證明自己的所有權,蘭斯洛擁住風華,低頭就往她唇上吻去。
波——乓!
香艷的情景,並未如後方兩名偷窺者預期般發生,似乎因為靈力消耗太過,風華已無力維持靈體完整,打算偷得香吻的蘭斯洛,便如兩人初見時那般,從風華身體直穿了過去,用力過猛,撲倒在冰上。
冰壁本只凝結河面,暹羅天氣炎熱,失去外力維繫後,又被踩了這許多時間,如今再被重物一砸,登時破裂四散,可憐的偷香者就此直沉入水去。
數十丈後的樹叢中,源五郎黯然搖頭,忍不住長歎不休。
「結局太爛了,欺騙觀眾嘛!退票,不想看了行不行?」
這話並未得到同伴共嗚。已維持整日倦容的花次郎,忽地煞氣大盛,霍然站起,兩眼直視暹羅城方向。
「兩個人!其中一個功力不錯,不能放過!」
話聲未了,人已如猛禽般急掠半空,以駭人高速直往城中回奔。
算出友人趕去的方向,源五郎險些嚇飛了魂,急忙跟著趕去。
「怎麼偏在這種時候給他感測到?女王陛下,你真會給我找麻煩!」
跌落水中的蘭斯洛努力穩住身形,睜開眼睛,預備找方向游回岸上。
忽然,一具纖巧嬌軀輕輕貼了上來,在滿心驚訝中,向來保守的她,輕輕捧起情郎臉龐,大膽地獻上熱吻。
冰涼水底,透不過氣,但此刻所覺,如幻如夢,真如神仙滋味。
「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再這麼玩了,知道嗎?你這臭娘們,差點害得我感冒,要是我病得二叩嗚呼,你就真的是剋夫女鬼了。」
「是。下次不會了。但是,真的感冒也沒關係,我會醫的。」
「哼!男人說話,女人不要還嘴!」
「是,真對不起。」
滿身濕透的從河中爬出來,稍稍弄乾了衣服,重新進城,這時夜色已經深了。
蘭斯洛側頭瞥向風華。從剛剛開始,這臭妞嘴裡唯唯諾諾,臉上卻一直在忍笑,由此可見自己的表現是多麼拙劣。
不過,說也奇怪,總覺得她身上的人氣重了許多,越來越像個人了…
「蘭斯洛大哥!」
入城不久,有人呼喚,轉頭看去,正是花若鴻與他的未婚妻,兩人攜手往這邊奔來。
花若鴻面上一掃這兩天的頹喪,顯然這場約會真的有鼓舞作用。
「蘭斯洛大哥,能在這裡遇見您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點事想求您幫忙呢!」
「什麼事你不用客氣,儘管說出來。」
一面說話,蘭斯洛細細打量他的未婚妻。這名女子長相不壞,清清秀秀的,看來是個好女孩家,配花若鴻這小子正合適。
那女子與風華相視淺笑,頷首為禮,站在自己男人身後,並不參與他們的談話。
「有一件事要求蘭斯洛大哥幫忙,盼你成全!」
蘭斯洛吃了一驚,因為在花次郎的教導下,這小子變得極重武者自尊,一身傲骨,不再像以前那般,輕易向人低頭,現在會用這語氣求懇,事情定不尋常。
但當他聽完花若鴻的請求,所感到的驚訝,只有比先前更強十倍。
「什麼?你要我棄戰石存忠!?」——
水木清華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