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羅城的城主府第,雖然稱不上豪華,但也有相當規模,三棟主樓之外,周圍環繞著十四間大小樓房,還有花園、流水。蘭斯洛等人在南邊尋人,卻也有人同時在北邊活動。
那些人的其中之一,就是夜窺大盜源五郎,與他哭喪著臉的雪特人助手。
「為什麼連我也要來?」
「作兄弟同甘共苦,你難道忍心見我一人獨陷於刀山劍海中嗎?」
「我當然忍心!是你這小白臉硬把我一路拖來的,老兄啊!我又不會武功,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喔!只要有你這福將在身旁,作兄弟的就勇氣百倍,四弟!你是為兄勇氣的泉源啊!」
「我……我有點擔心,你的泉源該不是用血噴成的吧!」
源五郎拉著有雪,在城主府內縱高竄低。比起蘭斯洛,他的輕身功夫高明何止百倍,動靜之間迅捷無倫,更是寂靜無聲,兼之早在此地當過數十晚上的偷窺魔,環境熟得不能再熟,輕而易舉便溜過重重關卡,抵達目的地。
蘭斯洛曾認為,重要物品必有重兵把守,所以挑人多的地方去準沒錯,但源五郎卻有不同想法,眼前的這座六層樓閣,黑漆漆的一片,樣式儉樸,橫看豎看也不像貴重物品所在,更沒半點人聲,簡直就是個廢棄屋。
「這裡真的有藏大把金銀珠寶嗎?為什麼沒人把守!」
「呵!請人看守多麻煩啊!東方家既善於鑄造、組設大型器物,當然會用更有效率的防守方法!」
「什麼方法?」
「裝機關!」
「機關……啊!不好!」
「嘿!別想逃!」一把抓住面色大變,拔腿想溜的雪特人,源五郎拖著結拜義弟,縱身竄入那樓閣。
腳甫踏實地,立即就觸發翻板,險些墜落劍坑。以輕功踏空虛渡,移到別處,又有連串弩箭、鐵珠射來,百忙中縱身躲過,無奈手下稍慢,有雪給幾枚鐵珠射中後臀,只得按住他嘴巴,不讓慘叫溢出。
「哎呀!危險!」
源五郎眼尖,凌空一道指勁,在警鈴被扯動之前,把暗索射斷,解去了被人發現的危機,心中一安,抬手抹抹額上汗水。
「呵呵!好險啊!幸虧我身手敏捷……」
「喔……呃……好痛……我的屁股……流血了……」
源五郎舉目環視周圍,黑鴉鴉地瞧不太清楚。自己對土木機關不甚在行,之前多次侵入,就不敢貿然闖入此地,免得打草驚蛇。其實,只要自己運起護身氣罩,是可以完全無視這些機關存在,強行硬闖的,但是,那樣一來便會暴露許多東西,得不償失。
無論東方家研發的新武器是什麼,皆不影響預定計劃,源五郎本來對之沒有分毫興趣。只不過,這兩天青樓聯盟傳來的情報、雷因斯女王的答覆,都證實東方家秘密研發太古魔道有成,這次的新武器,很可能就是太古魔道兵器。
絕少有人知道:阿朗巴特魔震之後,大量天地元氣釋出,對整個大陸影響極鉅,不久之後,天位高手將會一個個再現人間。能對天位高手產生威脅的,除了彼此之外,太古魔道兵器也是一種不可忽視的力量,單憑這點,就使源五郎不得不對這武器留上心。
徒猜無用,眼見為實,先看看那份設計圖再做打算。自己這些天尋遍府內各處,倘若東方玄虎沒有貼身攜帶,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所裝設機關的閣樓。自己對機關之學瞭解不多,在香格里拉更因此吃過幾次大虧,把有雪帶來,藉助他的福運,說不定另有奇效。
思索著問題,源五郎拉著頭暈腦脹的雪特傷者,於狹窄空間內縱躍如飛,一面閃躲機關,一面上樓。
保密為先,源五郎盡可能先發現機關,在不觸動機關的情形下前進,不過,還是有許多部份遲了一步,只得在機關啟動後急速閃躲。他身法之快,天下罕逢其匹,閃避暗器毒水自然不成問題,只是被牽在後頭的那人倒足了楣,給不少細小暗器招呼在身上,嘴裡發不出聲音,兩眼翻白,脖子也沒力地垂在一邊。
「滾地龍、沖天銃、連環弩、落頭鍘……正統花樣一件不少啊!」闖到六樓,源五郎細數一路上遇到的機關,心中評估:『佈置得倉促了些,如果是去到東方總堡裡頭,應該會再強一些,不過……還是遠遠比不上香格里拉的魔屋啊!』
「喔……呃……好痛……有誰來可憐我一下……我的屁股……流了好多血啊……」
「四弟!多虧你了,因為有你的掩護,我才能闖到這裡,真是太感謝你了!」
「我……我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求……求你……快點幫我止血好嗎……」
「你我義結金蘭,我又怎麼會棄你不顧呢?你先用這塊布捂著傷口,幫我找一下設計圖放哪裡,找到以後再來幫你止血,或者……等時間長一點,自然就不會再流了。」
「呃……你對我真好,我好感動……」
「別客氣,應該的!」
片刻之後,當有雪又接連觸動幾次機關,終於找到擺放設計圖的錦盒,源五郎小心翼翼地取出。驀地,幾道黑色人影悄然出現,並且立刻挾持住有雪。
「想要你兄弟的命,就乖乖交出你手上的錦盒!」這是十分制式的綁匪要求,不過,相照之下,雪特人並沒有人質的固有美德。
「老三!三哥!求求你,千萬不要不管我!」
慘叫聲到一半就被摀住,顯然對方也不欲驚動外頭的東方家守衛。
「每次都讓壞人得逞,多無聊!我實在很不想把東西交給你們,只可惜,我的弟兄沒什麼自我犧牲的美德啊!」源五郎微笑敷衍,沒有人發現他已施展巧妙手法,將懷內的一張紙與錦盒內對調。
「一手交人,一手交貨!拿去吧!」
源五郎將錦盒往上一拋,對方也將有雪推出。可以證明雙方都沒什麼交易誠意的是,對方在推出有雪時,趁隙在他後心補上一掌;源五郎也在對方要接住錦盒的剎那,驟發一道指勁,將錦盒炸得粉碎。
「保住設計圖!」幾名黑衣人大驚失色,忙著在碎木中搶救紙屑,手忙腳亂,卻忘了這閣樓滿是機關的事實,誤觸樞紐,滿室弩箭齊飛。
閃避機關,源五郎接過有雪,躲在一邊,趕忙幫傷痕纍纍的義弟施以回復咒文。
「老四,沒事吧?我現在就幫你治療!」
「我……我還好,那些傢伙好狠毒,趁機打了我一掌,不……不過幸虧……」
「幸虧什麼東西?」
「幸……幸虧那一掌還沒有你平時打我的那麼重……」
幾名黑衣人武功俱是不弱,能運勁劈砸弩箭,閃躲機關。源五郎見情形不對,背起有雪就逃跑。
「四弟,有一個很簡單、很嚴肅,又很重要的問題,我希望你正經回答我。」
「什麼問題?你內褲被人偷啦?」
「呃!不是。假設現在有兩尊塑像,一尊用金子打的,一尊用紙糊的,被腐蝕性酸液滴到,兩個都會受損。對嗎?」
「是沒錯。你要送我金像嗎?」
「先沒有……那要修理同樣大小的破損部份,哪一尊的花費會比較貴呢?」
「你白癡啊!當然是修理金像貴啊!紙糊的隨便再貼上幾張紙補補就行了,那種爛貨補不補都無所謂……」講到錢,受傷的雪特人仍是兩眼發直,但說到這裡,他也露出狐疑而心怯的表情,「等等……你是不是在比喻什麼東西?」
而回應這句話的,是源五郎滿面讚歎的歌頌表情。
「哦!鬼藏兄,您太偉大了,竟如此深明大義,不愧是白夜四騎士的楷模……我們離開這裡後,我會為你建尊金像的。」
「哇!你不要亂來!殺人魔草菅人命啊!」
但源五郎已背著有雪,頭也不回,逕自便往樓下衝。幾名黑衣人集全了地上碎紙,見不遠處燈火晃動,顯是東方家大隊人馬發現不對,往這邊殺來,連忙準備撤離,再看見源五郎兩人匆匆下樓,也亟欲滅口,幾個人嚷著從後追下去。
本來源五郎在上樓時,就沒有觸發完所有機關,而有些機關更有兩段分置,預備趁來人下樓時心防鬆懈,予以狙殺,現在源五郎大步狂奔,管他可疑不可疑,所有東西通通踐踏過去,登時牽動機關,鬧得滿室破空聲大作。
東方家亦善於火藥爆破,應用在機關上,四面一片爆裂聲響,鐵彈、毒火亂噴,兼之腳下地面爆破,比上樓時更險上數分。源五郎展開獨門秘術「九曜極速」,在所有機關被觸發,傷害尚未及身時,便已先行避過,偶有不及之處,就全數由背後的可憐肉墊承受,因此,一路上也是慘叫聲大作。
「啊──我的背裂開了!」
「回復咒文!」
「哇──我的手骨碎掉了!」
「回復咒文!」
「哎唷──我的屁股血流成河了!」
「回復咒文──」
爆裂煙硝、閃光,夾雜著回復咒文施放時的白芒,在閣樓內各處不住跳躍,甚至可以聽到一聲聲激昂呼喊。
「四弟!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跑走的!」
「我……我求求你……丟下我……你自己一個人去跑吧!」
就某方面而言,雪特人終於懂得犧牲自己來掩護同伴撤退的意義。
東方玄虎這時已領著數名東方家好手,與府內兵丁,將閣樓下圍得水洩不通。南邊這時也有騷動,不知發生何事,但權衡輕重,還是這邊較為重要,所以親自趕來這邊。
(沒有那份原版模型,得到設計草圖意義不大,這點外人應當不曉得……)
東方玄虎估算來闖者武功有限,如是真正高手,又怎會闖機關闖得驚天動地。瞧這情勢,對方縱使闖出也已身上有傷,大隊人馬圍殺,該可以把人拿住。
爆炸聲響越來越近,眾人慎容以待,提氣蓄勁,或是拉滿弓箭,只要敵蹤一現便要將對方狠狠擊殺。
「哇答──」
只聽尖聲呼喝,跟著便是震天爆響,一道黑影破牆飛出,百多利箭紛飛射出,但黑影鬼魅般閃形消失,令滿天羽箭射空墜地。
東方玄虎才驚覺人在上方,喝令手下攔截。幾名東方家好手發掌截擊,卻都給黑影閉過,直至東方玄虎展開烽火神劍,從後襲去,黑影才不得以還了一招,落下地來。
那是兩個黑衣人,其中一名的身形,看來正是那日冷劍偷襲自己的刺客,東方玄虎喝道:「什麼人?」
「大爺姓柳名一刀的便是,東方老賊,這次算你走運,下次再來取你老命!」閃過東方玄虎發出掌勁,源五郎縱身飛起,還不忘粗起嗓子,順口偽造身份。
「柳一刀?」東方玄虎一愣,卻又聽到另一名黑衣人啞著嗓子大笑道:「東方老賊!我叫你爹,他叫你媽,乖兒子還不快點跪下來磕頭!你們機關設計得有夠爛,就像你那沒用的豬腦袋一樣爛!」
東方玄虎氣得臉色發白,正要有所動作,閣樓門口又傳來連串爆響,四名傷勢頗重的黑衣人,先後蹣跚滾出。他們顯然不曉得外頭種種變化,當東方家子弟兵將之團團包圍,喝問身份時,他們就像事先商量過,異口同聲地道:「我是柳一刀,要命的就滾開……」
「又是柳一刀?」差點沒給氣得七孔流血,東方玄虎怒道:「全給我殺!一個不留。」
這時花次郎牽著蘭斯洛,縱躍飛奔,已經奔出城主府的範圍,來到一般市街,後頭卻跟著一大票追捕者。蘭斯洛奔出時自稱柳一刀,正經過府外的一批江湖人士,聞之嘩然,想成名的、想起鉅額賞金的,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追在兩人後頭。
幸好,在剛躍出牆時,花次郎已一掌將花若鴻遠遠擊出,否則再多拖個累贅,現在就更加棘手。
「喂!花老二,你挺能跑的,平常練習機會很多嗎?」
「彼此彼此!」
兩人一面奔跑,一面交換著不算友好的對談。原則上是花次郎拉著蘭斯洛跑,但當後者內力逐漸恢復,也就跟得上奔跑速度,更何況,他實在太習慣跑給人追這種倒楣活動。
時間拉長,後頭追趕者沒有減少,反而更多,兩人都有些發愁,當前方出現一個十字路口時,蘭斯洛打算在此分散,分散人群目標,哪知才奔到路口,一道黑影亦高速迎面奔來。
「來者何人?」對方搶先發問。
「柳一刀是也!」蘭斯洛甫一回答,也發現對方身後追有大批人馬,紛紛嚷著「別讓柳一刀跑了」、「抓住那闖閣樓的淫賊」,不由一愣,這才察覺來人正是源五郎。
四兄弟在路中心聚齊,糗的是兩邊追捕者也會合一起,將四人圍堵得滴水不漏。
蘭斯洛瞥見東方玄虎亦在追趕源五郎的人群中,不由大奇,這老兒剛才明明在小樓中與自己交手,怎麼轉眼間就追在源五郎身後,真是好奇怪。
源五郎湊近三人,悄聲道:「等會兒你們先跑,自己看著辦。」趁蘭斯洛專心聽話,更偷偷將一張薄紙塞進他懷內。
眾人對這四名高矮胖瘦不一的黑衣男子大感疑惑,當兩方追捕者各自交換情報後,更是弄得一團霧水。
東方玄虎站出,怒喝道:「你們四個狂徒,究竟誰是柳一刀?!」
源五郎使個眼色,三人盡皆會意,一字形排開,由蘭斯洛開始,分別傲然朗聲道:
「本大爺就是柳一刀。」
「柳二刀!」
「我是柳三刀。」
「我是柳四刀。」
說完,四人跟著齊聲大笑道:「我們就是柳氏一族!」
一番話說得眾人摸不著頭腦,正不知如何處理,源五郎、花次郎分別朝蘭斯洛與有雪推出一掌,將兩人擊得離地,飛過眾人頭頂;他們也趁機借力,施輕功往另一端飛去。轉眼之間,四人分落於包圍網之外,各在一方,趁著人群還沒反應,連忙逃竄。
「東方家子弟隨我來!」
東方玄虎一路追著源五郎,認為設計圖若然失竊,必在這最早奔出閣樓之人的手中,因而選他當第一目標。餘人正給這四名柳一刀弄得糊塗,見東方玄虎率隊直追,大半人也跟著追去,只有少部份將目標擺在蘭斯洛一方,急追在後。
「唷荷!唷──荷!人在這裡,有本事就追上來吧!」
遠方隱約傳來這樣的聲音,源五郎的九曜極速,幾稱天下身法之最,儘管在某些方面仍有破綻,但運用在輕功上,暹羅城中是沒人能追得上的,他和花次郎一組,輕鬆地拉開與追捕眾人的距離,漸行漸遠。
蘭斯洛這邊則有點遺憾,畢竟身邊跟著跑的,只是一個不怎麼幫得上忙的雪特人,所幸兩人對於跑給人追這檔事,早已練習有素,盞茶時分後,已經甩掉所有追捕者,安然脫身了。
「老大,最近咱們很少這麼干啊!」
「嘿!偶爾再練一下跑步功夫也不錯,這叫不忘傳統美德。」
兩人瞎扯著,這時夜色已深,路無行人,兩人繞在幾條僻靜巷道,預備覓路回沈宅,怎知一轉彎,蘭斯洛忽地停下腳步,盯著巷子盡頭。
「怎麼了?老大!」
有雪問著,卻見巷子尾端緩緩走出一人,起初瞧不太清楚,但當雙方距離拉近,月光下,有雪認出了對方身份。
「原來是石家大少!好幾天不見,你上哪度假去啦!唉,你臉色好差啊……」
仗著蘭斯洛在旁,有雪的民族性發作,連篇惡意調侃出口。多日不見,石存忠改變不少,本來精悍強勢的他,現在好像剛從一個漫長的夢魘中醒來,兩眼茫然,驟瘦了幾十斤的身體,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似睡似醉,但兩腳又像拖著千鈞鐵煉,每一步看來都是那麼沉重。
「交……交出圖來……把設計圖交出來……」
夢囈似的低語,因為聲音低沉,蘭斯洛兩人沒有聽懂。本來風光的江湖人物,忽然變得像是潦倒窮漢,無怪有雪大聲恥笑,膽子一大,甚至走近過去,想瞧瞧這傢伙的衰樣。
「嘿!老大,你看他的糗樣,中邪啦!我聽說有些爛酒鬼喝到最後就會變成這樣……」
「小心!」
打從石存忠出現,蘭斯洛心頭便不停響著警訊。對方的外貌怎麼看都是無害,但一股危險的預感,仍令自己不敢放鬆,見有雪膽子大到貼近過去,心知不妙,大步搶上前去。
當有雪靠近石存忠三尺,本來渾渾噩噩的他,忽地雙目暴瞪,左掌夾帶勁風,往有雪面門擊去。
「不交圖?死!」
有雪心中多少也有些警戒,見他一動,連忙側身,但已給掌風帶到,疼得滾倒在地。石存忠第二掌又到,眼見閉無可閉,蘭斯洛及時趕到,以硬碰硬,與石存忠拼上一掌。
暹羅城中的另一處,銀白月光灑在少女甜美的笑靨上,秀美無狀,她嗑著瓜子,兩隻腳丫輕輕晃蕩,就像任何這年紀的女孩玩水一樣,讓雪滑腳踝踢出水波,引以為趣。
猶帶嬌憨的少女俏樣,卻沒人想像得到,有十數件需讓大批國務幕僚、顧問苦議良久的計劃,此時正快速在其腦中成形,更立刻有了決策。便是這樣的智慧,讓她能穩坐在大國雷因斯的王座上,儘管……這樣的人生非她初衷。
驀地,她手一鬆,滿袋瓜子散落在地上,水亮星眸閃過驚惶之色。
身為大陸上首屈一指的謀略家,讓她完全掌握許多情理內可期的事;但身為雷因斯女王,魔導公會的主席,則讓她洞悉更多常人口耳相傳之外的情報。
也便是這樣的能力,讓她知道,此刻正發生著計劃之外的變故,自己心之所繫的那人遇險了!
盡力維持冷靜,但急惶仍不受控制地從聲音中洩漏,她將目光移向端坐在陰影中調息的保護者,道:「出事了!魏!快帶我過去!」
上趟交手,自己與石存忠武功相若,這幾日來自己武功一進再進,理應把石存忠遠遠拋到後頭,所以當蘭斯洛與石存忠掌力對拼,他心中不自禁地輕敵了。
而事實也馬上得到證明,石存忠的掌力之強遠超想像,像一波波大浪湧來,瞬間便壓得自己沒了蹤影。蘭斯洛幾乎聽見自己的骨碎聲,驚駭中連催內力,丹田卻空空如也,這才想起與花次郎拚力耗竭,內力未復,哪能如此與人比拚。
(真見鬼!這傢伙中了什麼邪,武功進步那麼多!)
百忙中奮起餘力,強行將人震開,卻也鬧得頭暈眼花,幾欲坐倒。這時才發現一件奇事,適才與石存忠對擊的右掌,有些麻木不仁,定睛一看,表層皮膚竟有輕微的石化現線,可見要是持續得久點,說不定整條手臂都要變成石頭。
「這……這是什麼邪功?」
石存忠目中凶芒大熾,全不作聲,一拳轟往蘭斯洛胸口。連拔刀時間都無,躲無可躲,蘭斯洛唯有硬接,這次情形更糟,雄渾掌力像柄巨錘,打得胸口氣血欲沸,手臂石化異狀再起,由手掌慢慢往手肘延伸。
對方攻勢既強,守勢必弱,蘭斯洛騰出另只手,重擊向石存忠腕骨,只聽「喀啦」骨碎響起,石存信表情不變,渾然不覺疼痛,掌力仍排山倒海般推來。
(糟!再這麼打下去,肯定完蛋!)
蘭斯洛起了怯意,想要開溜,但給對方掌力逼住,找不到機會。
(該怎麼辦……)
眼前困境便是內力不如人。若處最佳狀態結果如何還未可知,但現在氣空力竭,手臂漸漸石化,內力更是提運不上,敗亡只在頃刻間。要解除困境,便需暴增內力,而蘭斯洛想到的唯一方法,便是將體內真氣解封。
但是,這麼一來,便代表自己需得被打回原形,過那種無法自由控馭內力的日子,稍一運力身體就要炸開。除此之外,風華一再警告,若是內力驟然解封,爆發的能源,可能瞬間便將自己爆成血粉!
顧慮重重,蘭斯洛下不了決定,給石存忠一記掌力衝擊,大口鮮血噴出。忽地,石存忠掌勁大為減輕,讓蘭斯洛有了可趁之機,只見本來滾倒一旁的有雪,奮不顧身地撲上,一柄小刀刺往敵人腿上,同時緊抱著不放。
「老大!快點跑──」
金剛身護體,小刀一刺上便被折彎,石存忠眼裡閃過厲芒,分出一掌便往有雪背門轟下。
這幕景象瞧得蘭斯洛雙目欲裂,哪管三七二十一,把僅餘力道凝聚在左拳,重重往自己胸口轟下。
「混帳!你要動我兄弟!問過我先!」
剎那間,蘭斯洛筋骨扭曲,像是體內產生一股極大吸力,將血肉吸得只剩下皮貼骨,十數根以氣凝成、肉眼難辨的細針由穴道中退出,遇著空氣即化為烏有。跟著,全身血肉激速回復正常,一股沛然大力往四面八方爆散。
石存忠呆滯眼神,在衝擊波迎面時,驟然一清,以一種特殊的尖細聲音叫道:「是東方家……不!是王五的乾陽大日心法!」話聲未完,便給衝擊波帶得高高飛起,連翻了數個跟斗卸力,方要落地,又有一道白色身影高速從旁襲來,人未至,數道指勁破空而至,攻勢凌厲至極,石存信稍一閃避,便與來人交上手。
另一邊,蘭斯洛忍住胸口劇痛,義字為先,將有雪扶起,看他也是一副血淋淋的模樣,問道:「喂!老四,你還好吧!石存忠那傢伙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我……還好,他還沒來得及……打到我,就被老大你的氣噴出去了,事……事實上,我是被你的氣噴成這樣的……」
「我去你的!」
話一說完,傷疲交煎的蘭斯洛再也撐不下去,大口鮮血噴出,就此昏去。
也只有在蘭斯洛昏迷之後,匆匆趕來,躲藏在巷子陰影處的她,才敢緩緩現身。望向空中,卻傳來兩聲悶哼,竟連「魏」也吃了虧,這石存忠怎有如此功力了。
旁人或許看不見,但在她眼中,石存忠全身籠罩在一層墨黑濃霧裡,有某個極強的靈體於他體內共存,令得他激增若此,悍不畏死。
石家武學本傳自武煉,可是,石存忠如今的模樣,卻與自己所知的「引神入體」法頗有不同,究竟為什麼變成這樣呢?
眼下無暇細想了,她星眸微閉,伸出右手食指,由三角至圓連畫幾個圖形,口中低聲念誦,頃刻後,她雙目一張,纖掌揮出,一道白芒急射而出。
石存忠正與棘手敵人相對峙,不及閃躲,被聖光擊個正著。在常人視覺以外的世界,籠罩在身上的黑霧,像是碰著烈火的冰雪,散得乾乾淨淨,石存忠慘叫一聲,從旁翻牆逃跑。
退敵成功,她來到蘭斯洛身邊,有雪張口欲問,被她在眼前一拂,立即兩眼無神,失去意識。
焦急地抿著朱唇,她大致確認了自己丈夫的傷勢,在好不容易用理智壓下心頭的恐慌後,她有了診治方向。
(問題不在中毒、也不在肉體破損,而是真氣即將爆開,這情形不管是回復咒文或聖力都起不了作用,看來,還是只有讓她來處理了。)
悄聲在有雪耳邊說幾句話,夢遊中的雪特人立刻扛起蘭斯洛,健步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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