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第一人稱開寫
結果受到很大的反彈
沒人有興趣知道主角的心情與心路歷程
只好重寫
廢稿對外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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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銀杏之卷
艾爾鐵諾歷四一八年,建國歷經四百年,傳國至第四代的大帝國,因瘟疫、水災頻繁襲擊,國內災民流離失所,哀鴻遍野,又遭遇境內蠻族興兵作亂,局勢動盪,開國四百年來未有之衰。
出身於白鹿洞的周公瑾元帥,率領白鹿洞子弟成軍平亂,歷時數月,大破蠻族於景陽崗,在即將掃蕩殲敵時,蠻族進行聯合,於新任盟主的統帥下,對艾爾鐵諾高舉叛旗。
艾爾鐵諾軍連續敗陣,周公瑾再次奉命出擊,與蠻族聯軍對陣沙場,爆發了其軍旅生涯中最驚險的一戰,死傷難以計數,重創艾爾鐵諾元氣甚深。
而在這場戰爭中,有些不記載於史冊上的隱約傳說,流傳在少數人的耳語間。為了忠實記載這些傳說,我,將與星光同在,整理所有耳語傳遞的故事。
雷因斯·蒂倫王立史學圖書館宮廷詩人
∼∼天地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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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鐵諾歷四一八年十二月艾爾鐵諾中都
從年初開始,中都就很不平安,來自帝國領內各地的消息,讓市場上各種民生物資的價格,漲過一波又一波,從最開始的通貨膨脹,漸漸惡化成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的窘境。
這並非是可以輕易說笑的事情,中都雖然是帝國王都,四百年來的繁華昌盛所在,但本身並沒有自給自足的能力,一切糧食與民生必需品都要從外地運來,可是從去年開始,激烈的蝗蟲與水旱災就襲擊艾爾鐵諾的國土,從北到南,這塊本就未算肥沃的土地,被蹂躪得體無完膚。
土石崩流、赤陽旱地,東部水深,西方火熱的困境,讓艾爾鐵諾的糧食產地嚴重受創,千萬畝良田化作淒慘的淤泥與乾涸地,而死在連場天災中的屍首廣盈於野,幾乎每一處河流都看得到腐爛的浮屍。這些腐敗的東西,造成了災後的役病蔓延,讓整個局面被弄至一個不可收拾的地步。
世代生長於天子腳下,中都的市民對外地災情並沒有那麼關心,只是單純從市場的物價變動,隱約感受到外頭世界的變化;真正令他們有深刻感覺的,是那些不時高喊要進攻首都的兇惡蠻族。
蠻族問題,在以前大石國統治這塊土地時便存在,艾爾鐵諾取代立國後,問題越演越烈,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聽到蠻族騷擾地方,被軍隊血腥鎮壓的戰爭消息。
顧名思義,所謂的蠻族,其實是未接受文化薰陶,被隔絕於文明圈之外的混血人。本來依照白鹿洞「有教無類」的偉大口號,這些蠻族不該成為問題,但是蠻族中人數最多、分佈最廣的一支,被喚作『鬼夷』,或是頭上生角,或是身上有著奇特的花紋,這族人並非單純的精靈或獸人混血兒,而是當年九州大戰的遺留物。
兩千五百年前,魔族進犯人間界,進行幾乎全面性的統治,因此誕生了不少人與魔的混血兒,當魔族撤回魔界,這些混血兒一個也沒有被帶走,全部留在人間界。雷因斯·蒂倫對這些混血兒採取驅逐、鎖國的政策,所以他們除了極少數流亡武煉外,多數都仍選擇留在風之大陸西北一帶的精華土地。
…那恰好也是白鹿洞勢力最強大的地方。
以守護人間界正道自命,白鹿洞就不允許這些流著詛咒之血的孽種太好過,不但以「魔鬼遺留在人間的邪種」之意,給予人魔混血兒「鬼夷」的稱呼,更在各方面打壓鬼夷人,用各種方法削減鬼夷人的存在數目。
相較於有著救世主「月賢者」陸游坐鎮,掌握壓倒性資源的白鹿洞,鬼夷人一開始就是打著一場永無勝望的戰爭,從出生的那一刻起背上原罪,無奈承受起沉重罪名的鬼夷人,為著生存權利而抗爭,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壓力下,鬼夷人爆發出強悍的生命力,每隔百年,總有才能超群的強手出現,率領族人與人類抗戰,即使強勢如白鹿洞,也無法在這場持續兩千年的種族鬥爭中滅絕對方。
在長年的戰鬥中,某些傳說在風之大陸上流傳,據說有三樣被通稱為「三神器」的神物,在鬼夷族中流傳,每一樣都具有莫可匹敵的威力,只要能得到其一,就能夠讓一名平凡人橫掃千軍。
有人說,這三樣神器來自九州大戰時期的魔界皇族,是名匠隆·貝多芬的得意作;有人說,三神器來自雷因斯·蒂倫,是那個瘋狂白家的顛峰成就;有人說,是來自異大陸的旅客,將這不屬於風之大陸的強絕神兵棄置於這片土地上。
無數的傳說與謠言,增添了三神器的神秘,讓人們對之更為敬畏,而到最後,人們只能確定兩件事。
一,三神器始終在鬼夷族的手上輾轉流傳,不住有異種強人持三神器出現,對抗白鹿洞的正派武者。
二,這是鬼夷族人生存的一個信念,傳說將來的某一天,某個真命天子會集齊三神器,當三神器合一,消失已久的天位力量即將重現,得到這股力量的王者,不但能夠超越垂垂老矣的陸游,更能夠強絕天下,成為風之大陸的至尊霸者。
三神器的傳說,在鬼夷族的興衰歷史中不斷出現。當風之大陸西北的政權由大石國變為艾爾鐵諾,鬼夷族與人類的衝突,變本加厲地發生,在艾爾鐵諾大軍的一再追殺中,鬼夷族死傷狼籍,但隨著人數減少,裡頭也不斷出現勇猛戰士,分別持有三神器之一,連續重創艾爾鐵諾軍隊。最近一次是兩年前的戰爭,鬼夷族的游擊兵奇襲中都,直逼近中都城外兩百里,殺聲震天,差點就要破城而入。
挽救這個致命危機的救星,是身為月賢者得意弟子的公瑾將軍。他及時號召鄰近區域的白鹿洞子弟,組成一支儒軍,發動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戰,不但擊破進逼中都的鬼夷人,更展現個人武勇,在陣上一劍斬下了鬼夷族主的首級,聲威大振。
景陽崗的慘敗,讓人數日漸稀少的鬼夷族受到重創,再也不能維持軍隊作戰,族人因此作鳥獸散。可是,這麼一來反而演變成更糟糕的危機,由於密集的天災人禍,艾爾鐵諾動亂頻仍,太多難以生活的百姓落草為寇,自己組成了盜賊團,騷擾地方,燒殺擄掠,而散往四面八方的鬼夷族人恰好被各個盜賊團所吸收,利用他們的戰爭心得,與地方軍對抗,動亂就似風吹野火般迅速蔓延。
從城外最新得到的消息,成千個盜賊團即將以鬼夷族人為中心,在某處地方舉行結盟大會。在結盟大會中,失落已久的三神器將會出現,並且集結起來,在統一領導的指揮下,將團結成一個足以與軍隊正面匹敵的武力,然後浩浩蕩蕩地殺向中都。
這個消息傳來,令中都市民慌如驚弓之鳥,倉皇不知所措。艾爾鐵諾的士兵素質如何、戰力如何,每天都親眼看得到,除了腐敗與墮落,這些穿著盔甲的士兵,早已無復開國時的森嚴氣象,任誰都不敢想像,當那群蠻族與盜匪破城而入,在城內恣意燒殺,會是怎樣的地獄景象。
幸好,事情還不算絕望,在百姓們的不安與期盼中,一名近似守護神般的男人將在今日重返中都,那是前次擊破鬼夷族亂軍的英雄,雖然之前他只是在白鹿洞內協助處理事務,並未實際出世入仕,但首次統軍上陣,展露的軍事才華讓人驚艷,而立下的傲人武勳,則滿足民眾對英雄人物的崇拜,也倍添士兵們的信心。
更重要的是,他的現身,就代表了白鹿洞最高統帥「月賢者」陸游的意志,鬼夷族將再也不足畏懼,白鹿洞的正道之光,會把這群流著污穢之血的異種蠻人從大地上抹去。
英雄,即將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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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即將歸來。
是嗎?
我很清楚,事情並不是這個樣子,人們只不過是把英雄的形象與期望,套在一個能夠解救他們的短暫希望上,如果他們知道所謂的真實,知道所謂英雄的真相,這些在過去兩千年裡,被我、被我們、被白鹿洞所隨意操弄的愚民,就會知道自己何等可笑。
操作情報、影響輿論,這些把戲並不是千葉家的專利,香格里拉那群妓女所用的技倆,白鹿洞一樣能夠駕輕就熟。
所以,當我騎著白馬入城,兩旁的愚民鼓舞振奮;當身旁來自白鹿洞的後進子弟,試圖提醒我這一點時,我不作任何回應,將心裡所有的情緒,都鎖在表面的那張金屬面具之下。
一張完整的金屬面具,遮住了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造成的感覺應該無比冷漠。可是,看在單純仰仗我保護的人們眼中,那種冰冷就會變成了不可侵犯的威儀。中都的所有百姓都深信,這名青年將軍會代替他的劍聖師父,執行人間界的公理與正義,只要有他在,那些會危及中都的蠻族盜匪,絕對不會是問題。
呵……真是無聊的想法。
距離上次來到中都,已經快要二十年了,這二十年裡頭,這個腐敗而愚蠢的都市沒有任何改變,人們依舊貪婪,依舊勇於向我展示他們的愚蠢,這些人永遠不會想到,正是因為他們的高傲與貪婪,不願意與異種蠻族平等共存,所以才會惡化到這種只容許一方存活下去的局面。
生態系的穩定循環,自來就是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群本來應該遭到淘汰的東西,每次遇到危難,就會像白鹿洞哀嚎求救…腐敗而軟弱的垃圾生物,卻也是白鹿洞能夠不住操弄他們生死的主因。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些所謂的亡國危機,都只是白鹿洞操作之下的結果。
沒有白鹿洞的放任與背後支援,有若一盤散沙的鬼夷族怎能苟延殘喘至今?又怎會壯大到這等地步?當然,這些事情連鬼夷人自己也不曉得,在那群低等蠻子的認知中,他們只是遵循自己的意志與熱血,向壓迫他們生存的人類作出反擊。
他們不知道那些總是適時出現的神秘援助,究竟來自何處;他們也更不會知道,那三件被稱作「三神器」的破銅爛鐵,其實只是三件原自白鹿洞的魔導器,靠著吸攝使用者的精血,發揮威力。使用者的修為越高,使用的力量越強,就越是損及自身壽元,而若當真有某個傻瓜集齊三神器,在三神器會齊的那一刻,就是那可憐傻瓜的死期。
天位力量奧妙神秘,豈是三件破爛道具能夠促成的?要憑此超越強天位的千年修為,超越那個迄今仍在不斷苦練的劍聖,更是絕沒可能。
但是,就是有人相信這些遙不可及的神話,中都的這些愚民相信,那些為此爭奪、付上生命的鬼夷人更是深信不疑。白鹿洞操作人心的手段,在這一點上獲得了相當的成功,給予人們一個虛偽的希望,把人們引向我們所指點的方向。
這次,我再度授命出發,由於月賢者在半個月前進入深度閉關,完全與外隔絕,一切命令改為宿老堂發佈,但整個計劃的中心部分,就與三百年前擬定的那樣,毫無分別。
為了要執行這計劃最後的一個步驟,我親自出馬,預備率軍剿滅鬼夷族,而在形式上來說,由於要表現對艾爾鐵諾政權的尊重,領軍的我必須來此謁見皇帝,確認統兵時候的正統性。
無聊與無謂的行為,但白鹿洞的儒派長老們卻喜歡它,彷彿作過這些正名的動作,能夠讓他們感到無上的快慰。只是,明明已經將艾爾鐵諾當作預備要處理掉的對象,一面在計劃毀滅它的同時,一面又要尊重它的正統王權,這種兩面作事的陰險心態,讓我對這個學派感到非常有意思。
「開門!我是白鹿洞的周公瑾,受到艾爾鐵諾皇帝的邀請而來,請打開皇城大門。」
呼喝聲結束,把守皇城正門的侍衛們甚至不待我出示信物,就連忙把城門打開,不敢阻攔我這名據說流有王室血緣的皇親國戚。
中都皇城的正門,是建城時由師父陸游親自設計,除了是用重逾千斤的合金打造,更由不同派系的術者連續施布四十九層結界,得到歎息之壁的美名,當皇城外發生變故,只要關起這扇正門,就算是千軍萬馬一起殺到,也只有望門興歎的份。
這兩扇門,是用來象徵艾爾鐵諾政權的穩固,也是對世上誇耀我們現時所擁有的技術與成就。在消失已久的天位力量重現之前,相信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它破開。
獨自策馬站立在門口,,看著那兩扇十尺高的沉重大門緩慢開啟,我分外感受得到建築的華麗與宏偉,感受得到那股王者獨有的氣派。
然而,這股氣派如今已是徒具其形,再不具有建國時的旺盛生命力,一如那座被守護在不破之門後的華麗宮殿,除了奢華與隱約流露的破敗之象,我再沒法從裡頭感受到任何東西。
「真是無趣啊…才短短四百年而已,就已經墮落成這樣子了…」
歎息之壁的建築,還有整個皇城的建設,我都奉命參與其內,甚至還執行師父的密令,在瞞過所有白鹿洞長老的情形下,於皇城地底埋下大型法陣,預備長期吸納整個都市的山川元氣。
而今看來,法陣仍在地底穩定運作,山川地氣還維持著充沛的能量,但是宮殿上方所漂浮著的氣息,卻沒有任何王者的感覺,這多少是因為王位所托非人的理由。
艾爾鐵諾的曹氏政權,由一介武將之身,篡奪大石王朝的皇權,獲得白鹿洞後建國,原本就不是什麼傑出人物,傳國幾代後,在五十四年前由本代皇帝曹壽接掌帝位。
生性懦弱,無德無能,這個名為曹壽的男子,在未即位之前,就只是一個整天貪圖淫樂的垃圾東西。沒有爭奪地位的野心,也沒有能夠承擔起帝王重任的能力,皇帝之位本該與他無緣,然而五十四年前的一場刺殺,前任皇帝與所有繼承人在鬼夷族的刺殺下死於非命,從劇毒料理中僥倖生存的他,在幸運即位為皇后,開始了一連串的荒唐執政,也因此讓白鹿洞提早決定覆亡艾爾鐵諾。
在曹壽的眾多荒唐行為中,最讓人想要恥笑的一點,就是他無比旺盛的繁殖企圖心。
他似乎認為,那場刺殺令得正統皇族人丁單薄,而現在存活著的遠近親戚多是庸碌之輩,所以只有多生子嗣,才能夠延續正統皇族的血脈,多誕生可信任的優秀人才。因此,從即位那天起,
他似乎認為,那場刺殺令得正統皇族人丁單薄,而現在存活著的遠近親戚多是庸碌之輩,所以只有多生子嗣,才能夠延續正統皇族的血脈,多誕生可信任的優秀人才。因此,從即位那天起,他把繁衍後代當成自己的存在意義,整天就是作著最原始的交配行為,荒唐的程度,堪稱古今昏君之最。
在荒唐的行為中,也有一兩件令曹壽自以為得意的「計謀」,其中最讓人瞠目結舌的,就是現在我眼前的那串馬車隊伍。
守城的士兵告訴我,那支隊伍半刻鐘前剛剛奉召進入皇城。隊伍中心是一輛相當豪華的馬車,周圍是身穿獸皮裝、手執尖插的武裝護衛。奇特的打扮與車輛裝飾,說明這輛車是來自武煉的事實,而裡頭所乘坐的貴婦,是當年被選下嫁武煉和親的侍女,這名擁有獸人血統、被贈公主頭銜出嫁的侍女,如今已是武煉豪門麥第奇一族的族主夫人,並且育有一名即將接掌族主位的兒子。
和親的基本效果達到,但與醜聞有關的事實,總是紙包不住火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當年那名侍女和親麥第奇家的時候,肚子裡裝了什麼。能夠對這樣的行為自以為得意,這確實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而在事隔十多年後,仍明目張膽地召麥第奇家夫人回國「省親」,這只能說他的愚蠢與羞恥心更遠在一般標準之下。
君不君,臣不臣,有作出這種行為的君王,有放任他作出這種行為的臣子,這就是當前的艾爾鐵諾,一個已經沒有生命力、沒有繼續存在必要的國家。
該是進行百年計劃的最後一個階段,開始在這片大地上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身在艾爾鐵諾的中都,我仰望片片雪花從空中飄綴,伸手拈起其中一瓣蒼白,看著它在指尖迅速消融,那種夢幻不實的感覺,一如這個國家的未來。
我的名字是周公瑾,艾爾鐵諾歷四一八年的冬天,我還非常年輕,這是…我年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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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雪天裡整軍出擊,對任何軍隊來說都是考驗,然而,當那支扛著「周公瑾」三字大旗的獨立軍隊離開中都,朝中都外圍的防禦關卡前進,開始布下阻擋鬼夷族的防線時,本應該身在隊伍中指揮的我,卻已經離開艾爾鐵諾,進入了武煉。
鬼夷族這次同盟大會的所在,就在武煉境內,一處靠近邊境、名為「鵬奮坡」的地方。來自各地的盜匪、鬼夷族的殘存遺民,都會在一月之前趕到此地,選出聯盟的領袖。
鵬奮坡大會的規模雖然不小,但鬼夷族人只佔與會者的三分之一,大部分的參與者還是人類,多數都是盜匪馬賊之類的角色,或是一些不得意的武者、劍士,想要藉著亂世動盪的機會,找尋飛黃騰達的機會。
脫下了掩蓋整張臉的面具,經過適當化妝,我不再是艾爾鐵諾的將軍,而是惡名昭彰的血影旅團團長,周瑜。
長年執行各種影子任務,我在各地都有許多不同的掩飾身份,血影旅團是我組織起來的一個馬賊集團,專門擊潰艾爾鐵諾的軍隊,「合法」地做一些燒殺虜掠的行為。要殺掉某個人,可以靠暗殺;但要殺掉某一群人,或是廣及整個城鎮的滅口,這樣的集團就會派上用場。
上次鬼夷族慘敗於景陽崗時,在千鈞一髮之際出現,幫助鬼夷族突圍,免於被消滅命運的就是血影旅團,所以我們現在很受鬼夷族的禮遇,遠比其他的人類集團吃香。
當然,所有旅團成員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們只是單純認為,團長是某個對艾爾鐵諾心存恨意的落魄貴族。事實上,我對艾爾鐵諾沒有恨意,我只是…沒有感覺,一如我對世上的其他事物那樣,沒有半分感覺。
觀察這次大會選出什麼樣的人來,是我此行的任務,也是改朝換代大計的最後一步。
不讓人間界受到魔族侵略,是白鹿洞存在的意義,而為了讓人間界能夠自強不息,持續維持鬥爭是白鹿洞兩千年來的不變策略,因此,大大小小的戰爭從不曾停止過,而當白鹿洞扶植的正統王朝失去了活力,長老們就會另外尋找替代對象,暗中、扶助他發動戰爭,改朝換代。
無論坐在帝皇至尊之位上的人是誰,都沒有意義,都僅是一個可以被白鹿洞隨意操弄生死的傀儡。這一次,在計劃中被選為執行者,預備給艾爾鐵諾政權最後一擊的,就是鬼夷族,只不過這些可悲的東西們永遠不會知道,即使他們攻破了中都,佔據了皇宮,那都不過是一瞬間的幻夢。
因為人間界的王者之位,不可以落在混血的異種手裡,取得帝皇名號的,必須是被白鹿洞認可的人類,所以,鬼夷族將在覆亡艾爾鐵諾政權後,被徹底消滅,而取代他們成立正統王朝的人選,目前並沒有決定,但根據長老們的說法,師父似乎已經有了預備人選。
我對國家興亡不感興趣,連續幾百年反覆做著同樣的工作,改朝換代早已變成了一項讓我沒有感覺的平淡工作,所以這次才會決定由鬼夷族掀起叛逆戰火,希望這些蠻族能夠給我枯燥的工作帶來一些樂趣。
「周瑜大人,我們該要決定人選了,請您做最後裁決吧。」
身旁的副手喚醒了我的失神,這個叫做蔣忠的年輕人,是被我在一處農村中找到,屢次提拔的人才,在武功與智略方面,資質不算特別突出,但做人誠實可靠,能夠把交付給他的任務妥善完成,是個可靠的助手。
「持有三神器的繼承者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各勢力的首領決定以實力推舉盟主,每個勢力可以有兩個名額參加,我們血影旅團除了團長大人,還要推派誰呢?」
三神器到現在都還沒出現?這一點也不奇怪,原本這就是我兩個月前刻意散佈的謠言,用意只是拿來當個借口,把鬼夷人集合起來,看看到時候是否會真的出現一兩件,現在沒出現,這也理所當然。
「不用麻煩了,我一個人上場就可以了。」
傳說中的繼承人沒有出現,那就是手底下見真章,來此參加結盟大會的各勢力推派人選,在單純比畫、不傷人命的前提下,分個實力高低。我的任務只是暗中操控這次戰爭,沒有必要奪取盟主之位,也不需要全力以赴。但是…如果這些人當真如此不濟,那麼搶個盟主寶座來坐坐,強勢主導一切進行,也可以早點把這枯燥工作結束。
鵬奮坡上,鬼夷族砍樹伐木,在茂密森林裡清出了老大一片空地,中心部分搭出了數十個大小擂台,來此參與大會的各方勢力圍在週遭,人馬多的就搭建營帳,勢單力孤的小集團就只能餐風露宿,席地而坐。開闢出來的道路上,插滿了旗幟,上頭或是畫著代表各個勢力的圖案,或是寫著誓言打倒艾爾鐵諾的文字。
放眼看去,整個被森林所擁抱的山谷,旗海飄揚,人強馬壯,誠然聲勢不凡,但這群號稱十萬的虎狼之輩中,當真存在能讓我眼前一亮的人物嗎?亦或是…只是十萬堆垃圾群,當他們覆亡艾爾鐵諾後,自己也將被一掃而空?
「真是…無趣啊。」
我發現自己最近似乎常常這樣感歎,但是這一次,我的話似乎說得太早。北邊的陣營忽然騷動起來,好像有某個大人物來到現場,引起了人們的喧嘩。
「蔣忠,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蔣忠所帶回來的答案,確實讓我感到吃驚。
本來照政治關係來說,武煉是艾爾鐵諾的臣屬國,像這等叛逆大會在境內舉行,應該要負責剿滅,但由於艾爾鐵諾國勢中衰,這種號令關係已經不存在,只是徒然剩下表面敷衍而已。但就算只剩下表面也好,擁有這塊領地的麥第奇家第一繼承人親自到場,參加這大逆不道的聚會,這確實是一件出我意料的事。
來的人確實是忽必烈,為他開路的那十二名獸人,是他刻意栽培的十二鐵衛,每個也身負不同的技藝,從邁步走路的姿態來看,十二個人還修練某種特殊的合擊功法,聽說忽必烈擅長行軍佈陣,必是為這群精英手下設計了合擊陣形。
被這樣的一群人圍在中心,大概非常有虛榮感,或許是種很有意思的感覺,那麼,也許我該考慮自己來組個什麼鐵衛團之類的…
在十二鐵衛的中心,那個看來相當年輕,身材高大壯碩的偉岸漢子,最近這些年中我已讀過他的資料無數次,對他知之甚詳。
忽必烈·麥第奇!麥第奇世家的第一繼承人,資料中的他喜好新奇事物,屢次在麥第奇家推行各種新措施,為古老部族帶來新生命力,雖然多半是以失敗作收場,但卻是白鹿洞密切注意的新人物。
隔著遠遠距離遙望,我更肯定他是個比資料中更麻煩的棘手人物,背後的長刃巨刀雖未出鞘,但殺氣與霸氣已如海潮般連湧而來,單單只是站在那裡,談笑風生間的氣勢,已經把周圍的一眾庸才壓得黯淡無光,成為人群中最亮眼的所在。
這個漢子…很不得了,只要給他時間,讓伏龍能得天時,我就有個預感,在未來的百年內,他將會在風之大陸上掀起連串風雲激變!
不過,那是在未來的事,目前我很肯定,除非我手下留情,否則這個智略與武功都尚未成熟的伏龍,會在我手上敗得極為淒慘。追隨恩師陸游百年,我所修練的白鹿洞神功進境奇速,除非傳說中的天位力量重現,否則當今風之大陸上,只有三大神劍和少數一兩人能夠令我挫敗。
「蔣忠,忽必烈身旁的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那個是個女孩子…沒聽說麥第奇家有什麼傑出的女性人才,而且,頭上有角,是鬼夷人。」
確實是個很奇怪的少女,個頭小小,搶眼的紅色短上衣、翠綠色的短裙,站在忽必烈的魁梧身軀旁,看來格外嬌小;雖然是鬼夷人,卻沒有陰森的感覺,笑得像春花一樣燦爛,真是個奇怪的女孩。
「團長大人,她往我們這邊看過來了…咦,她在對我們笑,在對我們笑耶!」
「鎮定下來,你這是什麼樣子。」
「好可愛的女孩子…不知道是忽必烈的什麼人?他還沒成親,也沒聽說有鬼夷人的姊妹,咦?該不會是他的愛妾吧?」
「…不要胡說。」
很難得地,我對蔣忠的話感到些許不悅,不過那只是短短一瞬間的感覺,接著,我們就開始進行比武。
鵬奮坡上聚集了十萬多名來自各地的盜賊、蠻人,推派出來打擂台戰的人數過千,但其中值得我注意的,只有忽必烈一個人。
我並沒有使用最拿手的劍,而是取了一把馬賊最愛用的斬馬厚刀,儘管兵器並不趁手,又不能使用白鹿洞刀術,但我依然揮灑自如,使著我所修練過的武煉刀法,揮、劈、削、斬,刀光在我手中如流水變幻,忽如雪花蓋頂,忽如水銀洩地,欲強則強,欲弱則弱,水雲流暢,就這麼輕易過關斬將,一路上毀物、碎盡敵人兵器,卻不傷人命地把敵人掃下台去。
這不是仁慈,只是有心炫耀,但是當底下的血影團員和群眾歡聲雷動,喝采如潮,我心中卻只覺得無聊,趁著比鬥的閒餘時間,觀察忽必烈的武功。
同樣使著武煉風格的刀術,他的一斬一擊充滿霸氣,把麥第奇家的紫電神功推升到另一個境界,每一記刀斬都像是融入天地風雲之變,如似轟雷、如似邪火狂飆、如似長風萬里,四象相濟,從至剛至陽中,生出剛柔並濟的巧妙變化。
這頭獸人確實是武學奇才,我很訝異曹壽的血統能生出這等人才,或許是母系的血緣佔上風吧。不過,我的結論仍然沒變,若給他時間,忽必烈會是個很可怕的敵人,但此刻他的武功只具雛形,不夠細緻,還存在太多空隙,如果認真動手,我可以在十招內取下他的人頭。
(但是…他為何要來參加這場比鬥?資料上說他是個武癡,他只是單純為武而來?還是想要來爭取盟主之位?)
如果忽必烈有心奪取盟主位,反抗艾爾鐵諾,那麼這人也還算是一名值得扶持的對象,只要他聲明效忠白鹿洞,而白鹿洞的長老們同意讓一個獸人為皇,那麼,他可以早一百年完成他的夢想霸業。
(唔…那個是…)
我留意到,除了忽必烈之外,與他同來的那名鬼夷少女也下場參戰,在擂台上施展輕巧的身手,像是一隻靈活的小鳥般,把一個又一個的笨重對手撂下台去,雖然沒辦法像我這般全不見血,但她確實也是貫徹「最少殺傷、最大勝利」的人。
參與戰鬥的人數,出乎意料的多,看來不自量力的人實在不少,證據就是,連場戰鬥的結束,出乎意料地快,大概只是兩個時辰過後,過千人的比鬥就只淘汰剩下前八強。
我成為八強之一,這是再理所不過的事,但當我站上擂台,心裡卻只覺得可笑與屈辱,為何我的對手是一名只有十來歲…考慮到他腳上的高靴後,甚至可能不滿十歲的小鬼?
鵬奮坡的會盟與比武,完全是受到操控而舉行,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但我卻不喜歡自己受到愚弄的感覺。為何我要淪落到和一個這樣的小鬼比武?這不是在做武術指導,也不是在玩家家酒,剛剛的混戰中,我沒有看到他是怎樣脫穎而出的,但是對於自己要和這樣的對手比武,我感到很不愉快。
「幹什麼?你看不起我嗎?如果你覺得和年紀小的人比武很羞恥,等一下被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你千萬別丟臉得哭出來,那樣連我都會覺得沒面子。」
小小的個子,說著狂妄的話語,還很沒禮貌地抬手用劍指向我,真是欠缺家教。不過,我意外發現了某件事,儘管身上的衣著破爛骯髒,但這名人類小鬼手上的劍與劍鞘,卻是用上好合金所打造,價值不斐,普通人是不可能擁有的,這讓我聯想到,他或許在隱藏著自己的出身…就像我一樣。
不過,鵬奮坡上居心叵測的人太多了,隱藏自己身份的人不曉得有多少,我並不在意一個小鬼的背後有什麼身份。在我眼中,足堪與我為敵的人,只有一個忽必烈,但他卻正面臨一個很錯愕的局面。
當初分配比武對手的人不知道是誰,但這名未來的武煉霸主無疑抽了一手爛牌,當他輕易打倒層層對手,終於來到前八強的位置時,卻在擂台上碰到了自己人,那名如同兔兒般活潑靈動的少女。
如果要爭取盟主大位,他應該很快就打倒這名鬼夷少女,進入決賽。又或者她本就是麥第奇家派來清垃圾的幫手,既然與忽必烈對上,很快就會宣佈棄權,退出賽事。
無論如何,我感到一陣振奮,近年來能令我感到期待的比武已不多,但忽必烈…呵,我在決賽等著你。
然而,事情的發展似乎遠出我意料,忽必烈站上擂台之後,並沒有搶攻,甚至連背後的豪邁鋼刀都沒有拔出,只是兩手交疊,像是一座沉默的大山般,靜靜看著眼前的鬼夷少女。
和忽必烈的高大身材相比,那名鬼夷少女的嬌小柔弱,彷彿對方一伸足就可以把她踩死,尤其是凝望著忽必烈雄偉如巨山的霸者氣勢,這種對比的感覺就特別強烈。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當這句話從忽必烈口中說出,正在全神關注這場戰鬥的所有觀眾,爆出哄然大笑,因為雙方勝負比數實在太過明顯,甚至有人已經在猜測,依照獸人的凶殘本性,當這名少女選擇堅持要戰鬥下去,被觸怒的忽必烈肯定會以最殘忍的刀法,將這名花朵兒似的小美人狠狠虐殺。
可是,我卻覺得事有蹊蹺。資料中的忽必烈,有著水準以上的智慧,我不相信他是個光會逞弄個人武勇與血氣的男人。
忽必烈,你到底在弄什麼玄虛?
我凝視往忽必烈的方向,和他一樣在等待著少女的回答。
「嗯,謝謝,可是…已經決定了。」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鬼夷少女浮現蘊含歉意的笑容,向忽必烈盈盈一禮,而忽必烈卻沒有回應,只是在眾人都期待他拔出那柄霸刀的那一刻,猛地轉身,朗聲向全場說話。
「各路英雄豪傑,忽必烈·麥第奇今日來此,只為技癢難耐,一心與天下英雄論武比試,結交朋友,對於盟主大位,並沒有半分興趣,如今興致已盡,無謂耽誤各位的大事,決定就此棄權,退出選拔,祝各位霸業有成,揚眉吐氣。」
忽必烈這段話純以內力送出,一字一句,響亮如雷,卻又清晰入耳,當回音碰到山谷蕩回,滿山皆鳴,當真是有如龍吟虎嘯,氣吞天下,全場眾人無不相顧失色。
但是當他抱拳說完這一段,表示將棄權退出後,卻忽然伸指指向身後的少女,口氣嚴厲地說話。
「這名女子不是我麥第奇家的人,與忽必烈也沒有交情,從今日起,她要做的事情與麥第奇家沒有半點關係,也絕不會從麥第奇家得到任何援助,請在此的各路英雄為我作個見證,請!」
厲聲說完這段警告,忽必烈抬手抱拳,飄然下場,與他那十二名鐵衛一同離去,剛毅絕決,竟是連多留半刻鐘看完賽事結果都不願意。
突來的變化,所有人都給弄得傻住,傻傻地看著忽必烈下台離去,還是忽必烈身影消失前,刻意以內力將背後霸刀弄出一聲如雷炸響,這才讓負責主持的人們清醒過來,宣佈由於忽必烈棄權,那名少女不戰而勝。
可惡的忽必烈,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也對這變化感到吃驚,要說是大意也可以,但由於對手是一名毛頭孩子,我就沒有任何必要去刻意留心,只要以半分精神去舞刀拆解,剩下九分半的精神繼續思考。
只是,驀地閃過眼前的血光、面頰上的痛楚,告訴我今天又再一次地失策。那個孩子…再大個兩歲或許算得上青年,當劍握在手上、當劍在他手裡綻放光亮,赫然生出了一種我不能理解的變化…說是變化可能不夠,因為在那一瞬間,平實無華的長劍彷彿得到生命,一下子活了過來,令我精妙的防禦刀網相形見絀,閃電突破,在我身上留下記號。
「在戰場上發呆,這是代表你看我不起吧?我看出你沒有全力以赴,所以我勸你最好拿出實力來,否則等一下你不只會被打得當狗爬,我保證你會跪在地上,哭得像個娘們似的。」
趾高氣昂的小鬼,但是他手上的劍卻不容忽視,在白鹿洞練劍時,我從未見過哪個後進弟子的劍,有這樣凜冽的光彩,就連長老們都遠遠不及,竟能一劍傷我。他這樣的小小年紀,自然不是因為長年苦練,而假若這些是他的天份,那麼假以時日,這孩子的劍會比忽必烈的刀更可怕,而這正是師父所急切期待的人才,天才。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此刻,我摸摸面頰,熱血與痛楚讓我有一股怒意,如果說未經磨練的天才容易半途夭折,那麼我今天就有責任,給這個未來的絕世劍手一個深刻磨練,挫挫他太過劍拔弩張的銳氣。
「怎麼了?不敢動手嗎?告訴你,我不接受投降,你可別想像隔壁的那個大個子一樣,說聲棄權就開溜啊,我不會讓你平安離開這裡的。」
「大個子?呵,連忽必烈你都不放在眼裡?小朋友你確實是豪氣干雲,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是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強與弱更不是一個固定的東西,如果你能夠記住這些事情,今天的痛…就會有意義。」
我與那個孩子拆了三招。
他的劍真是很犀利,即使我已經認真起來,他在敗陣前最後一劍的無比鋒芒,還是在我右臂上多留了一道血痕,假如他再年長個十歲,內力再多十年修為,這可能就不只是皮肉傷了。
破去他的劍勢,我手中的鋼刀水平掠過他左肩,在不見血、不傷筋脈的情形下,純以內力把他的左臂骨震成三段…這樣就夠了,因為如果這男孩夠聰明,他會看出我這一刀本可以砍他用劍的右手,只是硬生生改為左手。
很痛,我知道。那個男孩一下子就紅了眼睛,踉蹌往後跌走,一語不發地走下台去。
在整個過程中,有三件事情讓我非常在意。
第一,那股斷骨的劇痛,他完全忍住,雖然嘴唇緊咬得出血,但他沒有哭出來,連眼淚都忍在眼底。
第二,他在確認自己敗陣之後,並不是直接走下擂台,而是遠較尋常江湖武人更為有風度地向我欠身行禮,表達對敵人的敬意後,才轉身走下台。
第三,前面兩點已經很不容易,而他受傷後自始至終,右手都緊緊抓著劍不放。一個用劍的天才,雖然難得,但沒有多了不起,但一個以生命執著於劍的天才,以後將會非常可怕。
他現在只是個孩子,但我卻已經預見他的成長。所以,我不傷他的右臂,因為這孩子個性倨傲,說不定樹敵很多,如果完全沒有自保能力,可能沒命回鄉去。
沒想到鵬奮坡大會上,最讓我感到驚奇的人物,不是忽必烈,而是這個男孩。
我遲疑是否該派人暗中保護,但這似乎多慮了,因為他下台之後,十多名隱藏在人群中、像是護衛模樣的武士圍在他身旁,護送他離去,排場儼然就像是一國王子;而隊伍中,還有一名七八歲的女孩,典雅而昂貴的衣著,看來也是一位千金小姐,一面跟著男孩離去,一面掉著眼淚。
呵,好一對青梅竹馬的小戀人。
「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忍不住等到擂台賽後看資料,我在擂台上揚聲喝問。那支隊伍整個轉過來,護衛們攔擋在主子身前,生怕敵人追下殺手,反倒是身為主人的男孩異常鎮定,堂堂正正報上名字。
「我姓李,表字從嘉…你的武功很厲害,承蒙指導,我恭祝你武運昌隆。」
再次彎腰行禮後,男孩離開了。從那依舊通紅的眼睛中,我看出他的痛苦;可能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驕傲的翅膀被狠狠折斷了,無論是自尊或肉體,這次的打擊很痛。
我相信他能夠再次站起來,但那是多久以後的事,卻讓我相當好奇。
事實上,在這件事情結束的不久之後,我就收到來自白鹿洞的消息,一名對劍術極有天份的少年,拜入白鹿洞的門下,在短短時間內,迅速吸收了所有能學的劍術,先後擊敗數十名劍術教練,威不可擋,震動了整個白鹿洞。
這些都是後話,目前我所在意的事,是我即將要碰上的對手。雖然經過一輪淘汰賽之後,只剩下四個人爭取最後勝利,但是其中的兩名根本就是雜碎,如此淺薄的實力,怎能給我驚喜?怎配讓我有所期待了?
所以,我的眼光只看著一個人,那個因為忽必烈棄權,不戰而勝的鬼夷少女。她的實力並不足以威脅我,但我對她一無所知,可以讓她登上盟主位來領導群雄嗎?還是另外兩個人…
「各位,經過一輪激烈的競爭,現在檯面上的四強高手已經出現,依照規矩,再經過兩場決賽後,這四個人其中之一將會成為聯盟共主,統領集合在此的十萬英雄,他們分別是豹族的修洛特、象族的伊坦皇松、血影旅團的周瑜,還有鬼夷族的…」
「且慢!」
當主持人說著參賽者的名字,一聲長嘯突然震天蓋地般衝擊而來,在打斷了主持人的說話後,嘯聲驟轉清亮,不住往上拔高,有若九天龍吟,清亮高亢,震得所有人耳畔嗡嗡作響,眼冒金星,宣告著其主人的即將到來,更先聲奪人,未現身便已壓得在場群雄為之低首。
(這嘯聲…使的是白鹿洞內功…如此精純的內家真氣,就算是長老群中也沒幾個人能擁有,更何況還要在高速奔跑中氣息不亂,這等武功,莫非…是那個人?)
我腦裡浮現了一個人名,眉頭也皺了起來,那人應該是被派去追殺流竄魔族的,沒有理由會突然跑來武煉,擾亂我的工作;但假如當真是他,事情就會變得非常棘手,因為當今世上我沒信心去戰勝的幾名高手中,這人便是其中之一。
「哈∼∼哈哈哈∼∼∼∼∼鵬奮振翅,長翔九天,各位英雄真是好興致,在這種荒山野地開起大會來,這麼熱鬧的場面,怎麼能少了我陶某人一份?」
長笑聲震得在場眾人耳朵生疼,全然沒注意到一名身穿飄逸白袍、留著兩撇長鬚的文士,閃電出現在擂台前,直到他拱手抱拳,朗聲說話,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只不過雖然他自稱姓陶,在場十萬人中卻沒有幾個認得他是誰。
「在下陶潛,草字淵明,兩天之前還是白鹿洞的不得意門徒,但因為看人不順眼,親手格斃本派長老,目前正被白鹿洞全大陸通緝中,左右無事,聽說這裡在搞什麼誓師大會,就過來看看熱鬧,順道搶個盟主當當,各位請了。」
一番話引起軒然大波,單從這些話語,恐怕在場沒有人能夠判斷,這個來自白鹿洞的人類到底想來作什麼,是來踢場子?還是當真有意奪取盟主寶座?
陶潛的到來,對我要辦的事是一大障礙,我不能讓他掌握全局,所以悄悄發下暗號,讓事先暗藏在人群中的奸細大聲鼓噪,一面斥責他是人類,居心叵測;一方面又說他是白鹿洞的奸細,定是來此破壞大會。
全場的氣氛鼓噪起來,斥責喝罵。十萬人的盛怒,足以讓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魂飛魄散,但陶潛顯然不是其中之一,他只是抬起頭,問說是不是有規定不許人類參加選拔?
…當然不是。
鬼夷人與獸人的數目雖然不少,卻不是這次大會的主角,人類始終佔了多數。主持人無法否認,只好含糊回答,說選拔的過程已經結束,陶潛來得太晚,不能參加了。
「呵,我卻說是來得正好,恰好趕得上最精華的部分。」
陶潛仰首一笑,疏狂姿態中更有著灑脫,那種神采很像傳說中的謫仙人,所以當他身影突然一花,整個人瞬間消失時,全場一片愕然。
白駒過隙,白鹿洞三十六絕技當中的絕頂身法,陶潛瞬間就上了擂台,在那名象族獸人反應過來之前,一掌拍上他的腦門。
三十六絕技之一,五嶽神雷。
剛猛無匹的掌心雷,猶如五座大山合而為一,瞬間壓頂,那名皮粗肉厚的像人鼻噴鮮血,整個健壯身軀頃刻間像是爛泥般的倒了下去,渾身彷彿再也沒有半根完整骨頭。
兩族獸人之間的情感似乎不錯,見到友人倒下,隔壁台上的豹族獸人驚怒交集,就要以其最得意的高速搶過去復仇,卻被陶潛先發制人,揚手便是一記劈空掌「四大不空」,將那名急速飛掠過來的豹人,以更快更急的速度擊飛出去,死活姑且不論,卻肯定是不能作戰了。
「聽說武煉的規矩,強者為尊,我以一敵二,輕鬆獲勝,現在就由我遞補這兩名選手的位置,大家應該沒異議吧?」
如果要有異議,就必須上台與他比過,但那兩名獸人的武功其實已是佼佼者,看到他們瞬間慘敗的樣子,大概不會有人有這膽量了。
問題是,四名選手少了一人,這比賽怎麼比下去?
「非常容易,我們是要干拿命去搏的造反大事,實力不足怎麼成,我現在分別與這兩名選手比試,且看看誰是最後贏家,好了,你們一男一女,誰先上陣?」
就這樣,現在問題回推到了我身上。
他到底想要作什麼,這點連我也無法判斷,因為這個叫做陶潛的男人,是白鹿洞近百年內所收的弟子中,最危險的人物。出身於市井階層,沒有任何背景的他,入學時除了身上一件骯髒不堪的白袍外,什麼多餘的財產也沒有。
在整個修業過程中,他表現得從不出色,禮、樂、書、術、詩、文,都沒有特殊的表現,考較武技時也只是中上的成績,除了在他所喜好的山水畫、詩上面,偶有令人驚艷的作品,因此在一眾同窗中小有名氣外,在他進入白鹿洞的最初十年裡,他就只是一個有些特異獨行的平凡書生。
但是一把銳利的劍,不可能永遠被收在匣中,不管是被放在哪裡,終究會展露它應有的鋒芒。在一次冤獄事件中,他為了救出受到冤屈的同學,潛入白鹿洞戒律部救人;負責居尾斷後的他,在那一戰中連敗二十三名白鹿洞高手,最後被恰好回來的我給擊敗,收押監禁。
從頭到尾,他使的都是白鹿洞三十六絕技,其中有十種是他這階層的學生不被允許修練,也無法從正常管道得到的,而其中還有三種,除了在後山閉關的師父陸游之外,當前白鹿洞甚至沒有別人練成。
這件事情令白鹿洞的領導階層轟然震動,但是盤查的結果,沒有任何證據能顯示他曾偷看或偷學這些絕技,即使通過拷問,他所招供的仍是那個不變答案,所有的武功都是他自行思悟得來,他從沒翻過白鹿洞的秘笈,也從來沒有偷學白鹿洞武技。
我一點都不相信這些話。如果是師父那樣的天位武者,是可以看一套武功,用天位武者獨有的智慧,去模擬、推測出整套武學的全貌,而我眼前男人卻不可能有這樣的能耐。然而,東方仙術測謊鑒定的結果,卻百分百他的證言。
情形陷入僵局,長老會為了找台階下,原本預備暗中將他處死,對外宣告病死獄中,但在這時候,一道命令救了他的命。
……那是來自白鹿洞後山的至高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