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於是趁夜沿著官道朝南走去,雖然是夜裡,但是一路上竟然碰上許多流民,都攜家帶小的一路朝南行去。
藍月在石隱手臂裡說道:「沒想到,時隔幾十年,竟然還是兵荒馬亂。」由於二人的寄生關係,所以逐漸可以通過意念來講話。
石隱歎息道:「亂世之中,必有英雄,也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能正生出個英雄來,想當年三國鼎立,三方豪傑無數,到頭來竟還沒有統一起來,反而越演越烈了。如今晉朝滅亡,漢王當政,西北有前涼國,西南又有成漢國,各個地方又有地方塢堡,刺史貴族做亂。」
藍月卻突然笑道:「看你小小年紀,知道的還不少,現在何必想得太多,不過你身為武侯門門主,注定就要去面對這些事情,照現在的形勢,無論是劉備後代創造的劍皇門,孫策創立的兵道宗,還是我爺爺創造的天帝教都會被捲入到這場戰爭中來,再加上新力量的出現,恐怕這樣的混亂會維持很久很久。」
石隱看著路人經過,不少人飢餓得枯瘦如材,在月光下周圍的森森白骨,咬牙道:「若有一天,我真名副其實的當上了武侯門主,定然要為天下蒼生謀取安寧!」
藍月聽得石隱說著,抬頭一看,月光射在石隱的眼中,發出一陣耀目的光芒。
藍月不再說話,只是嘴角淡淡一笑:年輕人,總是如此充滿抱負,只不過到底能持續多久呢?想當年,天下英雄,自己看過的他們眼中的英雄已經太多太多了,莫不是沒有功成名就便都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了。縱然是二十歲的自己,擁有不老的青春,也早就被人所淡忘了。
今夜秋色如水,月兒朦朧,在行路人的眼裡,卻是個最為安寧的夜晚了。
第二日,飛一般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官道之上:年僅十七歲的晉愍帝在今晨乘著羊車,袒胸銜玉帶著眾臣出城請降!雖然這事早就被石隱所知曉,只是這個消息傳來,讓石隱更加的悲傷。
冬天的季節變得更加的痛苦,亡國之恨,不在其中難解其味。
官道上流離之人們不覺都痛哭起來,已經離所,卻又無家,如今當真是天下為家了,不少人慟哭得呼天喊地的。
石隱一路沉悶的向前行著,許虎和方永則在前面百無聊賴的帶路。
正在此時,天上突然陰暗起來,轉眼間大風突起。
許虎急道:「看樣子要下雨了。」
石隱說道:「那看來得加快腳程才是。」
方永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條官道綿延好幾百里,下雨的天氣趕得再急也沒有躲雨的地方。」
石隱說道:「那該如何是好?」
方永回道:「我們該走官道兩邊的小路,興許能夠在叢林和山洞裡躲上一陣。」
石隱點頭稱是,三人於是出了官道,在小路上加快步伐,終於在小雨綿綿,大雨將始的時候,趕到了山坡上的一個破舊山神廟裡。
方永進了廟了將廟收拾得乾淨,拍拍地上的禪墊道:「公子坐,公子坐。」
石隱點點頭,走了這麼久,也是累了,一坐在上面,突然有如針刺般的一下跳起來,隨即眼前昏昏暗暗,隨著許虎和方永的狂笑聲昏睡過去。
而許虎和方永突然停止了狂笑,因為他們分明看到一個飄忽的女子從石隱的右臂緩緩升出,時空幾乎感覺要靜止住的模樣。
藍月從右臂裡探出個頭來,溫怒道:「是誰又吵吵吵,吵得本公主睡不了覺!」
老鼠眼和青蛙嘴尖叫幾聲「啊啊啊」,慌忙在地上亂爬,想要爬起來,二人卻互相踢中對方,兩人一起又趴在地上。
藍月一看倒在地上的石隱,面色一寒,冷聲道:「找死!」眼神一凝,許虎和方永只感覺一陣天旋地暗,身體如同在火爐中烤熱一般的,軀體若水氣一般的蒸發開來。
石隱慢慢的甦醒過來,看見藍月在身邊,環視道:「剛才我……」
藍月冷冷的道:「剛才你中了匈奴兵的劍毒,不過那點小毒也只能讓你昏迷而已。」
石隱心知是藍月救了自己,感激道:「公主,我……」
藍月帶著一副疲倦道:「想睡覺也被吵醒,我還是去睡覺吧。「說完,又消失了。
石隱一愣,公主畢竟是公主,雖然冷言冷語,卻多了許多不曾有的關懷,隨即檢查了一下身上物品,除了武侯門的令牌和裝著血嬰的竹筒再加上弓箭,兩把刀,身無長物.
藍月可沒有說睡就睡,見到竹筒,猛地從石隱右臂裡伸出一隻手拿起後奇道:「這晶玉竹筒上竟然有咒符,看似珍貴。怎會在你身上?」
石隱回道:「這是我師傅交給我的,裡面裝著血嬰。」
藍月一聽血嬰二字,也不免驚訝起來道:「這裡面當真是血嬰?」
石隱點點頭,把遇到血嬰的事情講了出來。
藍月點頭說道:「沒想到,你還當真是福緣深厚之人。」
石隱一聽藍月讚賞他,不覺搔搔頭,尷尬道:「怎麼?」
藍月說道:「這血嬰乃是吸收天地怨氣而生之物,若是加以淨化,吃下去的話,莫說你現在內傷全愈,恐怕還得增加功力十倍有餘。」
石隱面色大變道:「吃?」忙一把奪過竹筒收在懷裡道:「不行,怎麼說這也是嬰兒,我石隱頂天立地,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做的?」
藍月冷笑一聲道:「你現在的面色越來越蒼白,若是再不加以治療,估計不到三日,被壓制的龍氣就會破穴而出,到時候你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再說這血嬰一旦逃出,附於人體之上,必定引發天怒人怨,到時候整個中土大地又會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石隱聽得一驚,擦擦額頭上的汗道:「莫非就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藍月嘲笑似的道:「有是有,便是請得深厚佛法的百個高僧,念渡百日。」
石隱大喜道:「那我定然會找到一百個得道高僧來超渡他!」
藍月續而說道:「茫茫中華大地,要找一百個高僧卻是難上加難的,現在兵荒馬亂,廟宇不易,哪來那麼多僧人。況且這血嬰乃是化天地之靈而生,若是超渡於他,不壓於是逆天改命,凡是超渡之人,必定魂收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石隱聽得兩耳一塞,半響說不出話來。
藍月道:「所以你還是趁早將他吃掉,若是落入惡人手中,只怕天下又會亂上加亂了。」
石隱面色沉重,慢慢抬起頭來道:「精誠所致,金石為開,我就不信我畢生找不出一樣方法來超渡於他,如今天下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就算是天怒人怨,我也會一肩承擔下來!」
藍月語一塞,看著石隱堅毅的臉,神情一變,轉過身去,淡淡的說了句:「隨你吧。」
石隱將東西收好,在廟裡的神台邊找了個角落,盤坐下來,將身體內被龍氣打亂的內力聚集起來,只是龍氣如同一頭猛獸一般,雖然被壓制在封閉的穴道中,但是依然後勁十足,身上的內力別說一半了,恐怕也只有三成左右。
而且穴道上隱隱做痛,如同針刺一般,有點癢有點痛,石隱盡力的忍耐,一陣費力之後,卻在不知不覺中沉睡過去。
昨天為了趕路,一夜未眠,現在終究是累了。
藍月看著外面的磅礡大雨,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不久之後轉過頭來,看著進入夢鄉的石隱,這個堅強的少年,藍月不覺笑笑,好像當年的自己,只是——已經過了四五十年了。
不知過了多久,石隱的腦海裡突然傳來藍月的聲音:「有人來了。」
石隱頓時清醒過來,忙把右上方的簾布一拉,把身體遮住,屏住呼吸,透過上面的破洞觀察著整個廟裡的情況。
過見腳步聲漸漸清晰,只見一個六十幾歲的布衣老者,白髮高束,身著布衣,腰纏捲麻繩,腳穿黑布鞋。左手拿了一瓶酒,右手卻拿了一把白羽扇的跨進廟中,電光似的眼神掃視一下四周,旋而一笑,道:「習兄你竟然還未到。」
卻聽從四面八方傳來清晰之聲道:「初次見面,怎能空手而來,小弟遠見釋兄提了酒,便卻拾了些柴火來。」
石隱剛心想:「這種大雨天氣,怎麼會有柴火呢?」
只見一個身著華服的老者,腰間別了一把白玉尺從另一門進來,手中果然捧著大把的乾柴火。
二人同時哈哈大笑,在屋內生起火來。
藍月道:「這兩人好功力。」
石隱疑道:「何以見得?」
藍月說道:「你看這兩人,這麼大雨的天氣,卻是混身未沾一點雨,足見內力深厚,而布衣老者拿的酒還散發著暖氣,可見是其用內力將其溫熱,華服老者手上的乾柴也是剛用內力弄乾的。布衣老者溫酒而使酒氣不散,華服老者溫柴而使柴內外如一的乾燥,此番似在較量。」
石隱奇道:「看他們的樣子,好似老朋友一般,怎麼會是在較量?」
藍月道:「你還未入江湖,自然不知曉這些,況且我知他們在較量還有一個很大的理由。」
石隱問道:「什麼?」
藍月笑道:「你看那布衣老者的白羽扇和華服老者的白玉尺,可有什麼奇怪之處?」
石隱看著,回道:「那白羽扇看似乎和現在的扇不一樣,現在的扇乃是八片羽毛,那扇卻有十片,而那白玉尺也看起來有點像一顆長長的牙齒。」
藍月點頭笑道:「能看出這點,也不錯。那白羽扇看似普通,其實卻大有來歷,此扇乃用白角如意為底,上附十根鐵骨,系以鳥羽,乃是當年諸葛武侯所制之『軍扇』一系。而這老者姓釋,恐怕乃是當年諸葛武侯座下釋道橫的後代。當年諸葛武侯將位傳於姜維,而姜維窮兵黷武,釋道橫遂率領部屬離開武侯門另立為桑門!傳說當年諸葛武侯曾將隨身寶扇和扇決賜於釋道橫,名為『如意金貂扇』和『如意扇決』。」
石隱大喜道:「那這釋姓老者若真是桑門中人,也定然知曉武侯門中不少事情咯?」
藍月點頭道:「你先別高興,這桑門一脈早已聲明退出武侯門,所以就算你是武侯門主,他也不會賣你什麼面子的,再沒有學會《兵道》絕學前,你還是別癡心妄想了。」
石隱一抓頭,歎了一聲,連聲稱是。
藍月繼續說道:「而這習姓老人的來歷就更明確的,他腰間的那把白玉尺名為『帝牙戢鱗尺』,乃是當年蜀皇劉備賜於習氏一脈監官,可上打皇帝,下打奸臣,而諸葛武侯更是為此尺特創造一套武學,名為『威帝三尺決』」。
石隱聽完又是大喜道:「沒想到竟然在此碰到兩代高人,若是能和他們把酒言歡,當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藍月擺擺手道:「先聽聽他們說什麼。」
只聽習姓老者笑道:「久聞桑門釋道安俊辯有高才,今日一見,果不言假。」
釋道安拱手道:「在下已經老了,哪有什麼俊,只是三尺辯舌仍在罷了,不過在下在北居久,習鑿齒的大名卻是如雷灌耳。若是一日聽不了三遍,便吃不了三餐啊。在下可是聽了整整三十年啊。」
藍月此時有些驚訝道:「原來是他們。」
石隱奇道:「莫非你認識?」
藍月搖頭道:「雖非認識,但卻久聞了,所謂北有釋道安,南有習鑿齒,二人俱是四十年前在江湖上就有盛名,據說二人不僅辯才得了,而且都是集兩家武學之大成。沒想到四十年後竟然在此破廟中見得兩人,真是,天意難料了。
此時習鑿齒大笑道:「今日難得一見,不若和釋兄對上幾句。」
釋道安笑道:「習兄請出對。」
習鑿齒亦笑道:「釋兄遠來是客,還是請出對吧。」
釋道安也不推辭,開口道:「彌天釋道安。」
習鑿齒喝了口酒,笑道:「四海習鑿齒。」
石隱剛聽釋道安出了上句,正琢磨著,一聽習鑿齒說了,暗道:「妙啊。」
釋道安點頭笑道:「習兄請出。」
習鑿齒說道:「承釋兄絕句:四海習鑿齒,故故來看爾。」
釋道安哈哈一笑,未曾疑惑便道:「彌天釋道安,無暇得相看。」
恰巧此時廟上一粒塵埃落下,正落在習鑿齒的頭上。
釋道安戲謔道:「頭有缽上色,缽無頭上毛。」
眼見一陣風吹來,釋道安頭髮吹起一縷,習鑿齒大笑道:「有了,面有匙上色,匙無面上坳。」
石隱暗笑道:「這兩人當真有趣,互相戲謔起來了。」
藍月疑道:「你對詩詞也有研究?」
石隱回道:「爹爹只傳一式刀法給我,平時家裡其他人練刀的時間,爹爹就讓教書先生教我許多。」
藍月笑道:「看來你爹爹果然對你寄有厚望了。」
習鑿齒此時又道:「大鵬從南來,眾鳥皆戢翼。何物凍老鴟,脯脯低頭食。」
釋道安沉吟一下道:「微風入幽谷,安能動大材?猛虎當道食,不覺蚤虻來。」
二人同時對望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釋道安道:「妙極妙極,人生有此,夫復何求。若是能和習兄做一生朋友該是多好?」
習鑿齒歎道:「習某也在想,若是能早日見到釋兄,便能多做一天的朋友。」
釋道安苦笑一下道:「只是此戰卻是勢在必行。等這一壺酒喝完,便需一戰了!」
習鑿齒昂頭大喝一口道:「不說了,釋兄,我們喝!」
釋道安猛一點頭道;「好,喝!」
石隱奇道:「聽他們的口氣,似乎真要決一死戰的樣子?」
藍月點點頭道:「定然是有什麼內情,三十年前,這兩家的關係似乎還不錯。」旋而笑道;「不過,能看到兩大高手的對決,也是你的福氣,等會你就認真看著,這兩家的武學都是諸葛武侯所創,和你所學定然有相通之處,若是你能舉一反三,對你將有莫大的好處。」
石隱聽在耳裡,卻極不願意這兩位老人決鬥。
終於二人喝完了酒,相對一笑,氣氛突然由平靜變得緊張起來。
石隱終於把面具一帶,捲起簾布,衝了出來,藍月大驚道:「你要幹什麼?」
釋道安和習鑿尺亦是一驚,二人功力已是非凡,有人在此,竟然不知,只見石隱身背長弓長刀,腰掛箭筒長刀,貌似三十的年紀,他此時正戴著雪千秋的面具。
石隱一拱手道:「二位前輩且莫動手。」
釋道安拂鬚微笑道:「小兄弟好功力,何時進來的,我們竟然都不知曉。」
石隱說道:「實不相瞞,晚輩在二位前輩之前就來此避雨了。」
習鑿齒朝前走了一步,道:「這麼說,我們剛才說的話,小兄弟都已經聽到了。」
石隱點頭道:「晚輩正是為了此事。」
習鑿齒面色一緩道:「哦,小兄弟想說什麼?」
石隱道:「二位前輩俱是高才之人,何以非得要自相殘殺?」
釋道安歎口氣道:「小兄弟乃是有心之人,釋某也直說了,我和習兄之戰再所難免,小兄弟既然來了,可在旁觀戰,我二人雖然不才,但是或許對決的武學對小兄弟會有所幫助,相見是緣,算是一點心意了。「
習鑿齒慎重說道:「但是小兄弟切勿將我們相鬥的事情傳出。」
石隱仍然道:「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二位已成知己,何不一起商量解決問題呢?」
釋道安苦笑道:「若是有解決的辦法,早就想了,情非得已,小兄弟還是不要管了。」
石隱一咬牙,猛地從懷裡掏出令牌道:「看在令牌的份上,請二位前輩一定要告之在下。或許真有辦法能夠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