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廣的大教堂中現在不見人影。這裡已經被暫時列為禁區,聖騎士團整整近百人劍士和魔法師們守在外面,任何人都不許進入。
大教堂門口阿薩拿出羅蘭德團長的長劍出示,兩個隊長才放他進來。聖騎士團從來就不會擔任守衛戒嚴這些事務,短時間內也難以找到合適的羅蘭德團長許可特有唯一的通行證物,所以羅蘭德團長臨時乾脆把隨身長劍給了阿薩。
這樣的臨時措施確實是有必要的,因為這個時候裡面的事物實在是太重要了。
大教堂的前方正中,神聖肅穆的巨大神像已經被挪開,基座旁地窖漆黑的大口木然地大張著,如一頭怪獸,緩緩把胃部深層的糜爛氣息散發出來。
阿薩深吸了一口氣,埋頭鑽入這張漆黑的大口。即便第一次進來,但是裡面那種味道實在讓他難以承受,不過他馬上又意識到了這樣沒用,隨即吐氣,吸入那如腐爛了的棉花一樣的味道。順著台階往下一步一步地走著,身體一陣奇怪的觸感,如同拂過了一陣靜止的由魔法元素凝聚的風,這是穿越了魔法結界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更敏銳了,這一次穿越那瀰漫在空間中的魔法結界的時候,阿薩有些古怪的直覺。這個魔法結界似乎並不是為了保護這裡而設置的,但是要仔細捉摸有什麼不對他卻又沒有那麼好的魔法基礎知識。
再往下走,原本瀰漫在地牢中那些怪獸的嘶吼早已經沒有了,只有火把上不斷冒出的火星聲給了這寂靜中的些許生機,除此之外就只一有一個喘息聲在這密閉地空間中。
這個喘息聲很大,但是給人沒有絲毫生命和生機的感覺。似乎這更像是一個風拉的皮箱在不停地鼓動。但是這偏偏就是只有一個人的喘息的才能發得出的聲音,甚至還聽得見喘息掠過聲帶發出地聲音。這個聲音並不痛苦,但是阿薩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自己背後的汗毛正在倒豎。
寬廣地地牢中只有牆壁上一隻火炬的幽光,阿薩走入,手上的那只火炬立刻把這地牢聽光亮增加了一倍。但即便如此,裡面的光亮也實在有限。
只有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坐著的山德魯,另一個則是躺在地上的賈維。巨大的喘息聲就是從賈維地口中發出地。這位不久前還風光無限。神情自若瀟灑氣度十足地紅衣主教,現在已經和一條死狗沒有區別了。在幽暗的火光下,他的臉色和緊貼著漆黑的地面對比白得怕人,兩隻眼是睜著的,但是無論是誰一看之下都只會以為這就是兩顆玻璃珠子,沒有絲毫的生氣在上面,如果不是他還在喘息,阿薩也絕不會以為他還活著。
「我原本以為他還能堅持到我把他地頭塞進屁眼裡去,哪知道這樣就極限了……只可惜我的白魔法不行。怕把他逼瘋了。否則一定會精彩得多。」坐在一根木凳上的山德魯用腳踢了踢地上的賈維。但是賈維絲毫沒有反應。地上有一大灘水跡,那應該是他所留出的汗。
賈維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傷痕,但是阿薩卻知道在山德魯這樣的人手上,出不出血皮開肉綻不皮開肉綻這些都完全沒有意義。即便是千刀萬剮的人在他手上都可以被救得完好無損,那麼怎麼讓你不停地感覺刀萬剮千刀的痛苦而不受傷不死去自然就更在話下。
阿薩看著賈維那張已經和死人無異的臉,微微歎了口氣息。問「那麼他都招了麼?」
山德魯冷笑一聲說:「肅然招了。能說的他都說了,要不然羅蘭德那小子怎麼會離開呢。不過這小子也算識相,沒用我動手,他就自己把該說的全都說了。他也知道在我手上他不可能瞞得了任何事,連想死都不可能。」
「那他還變成這樣?」阿薩愕然。
「父債子償。沒辦法抓到那個居然敢陷害我的傢伙,自然就請他來幫著他老子承擔點責任了。我知道這小子以前都為自己的用刑手段很有自信,今天我讓他見識了一下什麼叫真正的笛雅谷的風範。」山德魯好像還不解氣似的冷哼了一聲過這也只是暫時的罷了,我有機會一定要去備雅谷找到他老子算算帳。山特那幾人傢伙想來不會和那小子同一鼻孔出氣的,最多讓那小子自己到處跑跑路罷了。」
當後來聽山德魯說他自己差些中了陷阱而回不來的時候,阿薩自己不禁摸了把冷汗,如果真是那樣,這王都中的局面可就是標準的萬劫不復了。
當結束和侯爵的對峙後,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反制,要反擊。所以他讓小懿繼續留在宰相府那裡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去迷惑他們,而他自己則回到旅館,拿出備用的面具喬裝打扮後潛回了魔法學院。
只有山德魯才是他一直依仗的王牌。即便這個怪老頭一直都是那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臭臉,但是阿薩相信輪到他出手的時候絕對會出手的。
但是回到了魔法學院後他並沒有在圖書館中找到了山德魯,而是從其他人口中所說的推測出這老頭是有什麼千萬火急的事出去了,同時聽到了自然還有紅衣主教大人在大教堂中的奇怪舉動。更重要的是,他為了防止侯爵的返回而去傳送魔法陣旁打探了一下,當發現侯爵並沒有回來的時候他原本想主動去破壞傳送魔法陣,結果卻發現那魔法陣早已經被破壞了。想這和山德魯的突然消失聯繫在了一起,阿明白了這一定侯爵在調虎離山。
而還沒來得及讓他想明白這調虎離山的真正意思,稍候則馬上傳來了皇后,紅衣主教和聖騎士團代理團長召集所有大臣們緊急會議的消息。阿薩知道,這說明賈維他們已經對自己的不知所去和侯爵地無音訊而沉不住氣。準備把一切來個最後的了結了。
即便知道這也是個針對著自己的死局,但是他卻不得不去。現在他是這王都中還能對這個局面產生些微影響的唯一力量。
但是他也知道憑自己也是絕不可能扭轉局勢的,這個局面必須依靠著羅蘭德團長或山德魯來解決。他隱約可以感覺到山德魯的倉促出發必定是因為羅蘭德,但是傳送魔法陣已經在破壞,他認為這些無疑也就是拖延他們地手段,所以他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拖,而且是盡量拖。拖到他們回來為止。
於是他就先想辦法把塔麗絲從牢中放了出來,讓她在魔法學院靜候著賈維。爭取在他把賈維騙回來之時盡量地拖延住他。雖然這個辦法其實也是把女騎士地性命拿去冒險,但是這情勢危急之下阿薩連自己的安危都無法顧忌得周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個計劃確實是危險萬分,其中的不確定因素太多。阿薩到了寢殿之後才發現皇后已經被制住了,身上的環繞著的白魔法的封印術,身體中的黑暗波動被壓制到了最低,身為吸血鬼卻被這樣禁制,那簡直比人滴水不進還難受,阿薩頓時明白了皇后已經不是他們的同夥,已經成為了工具。
不知道是因為這確實無路可走還是精神是更成熟的關係。阿薩反而顯得更沉著冷靜。他立刻想到了解決的辦法。如果不是賈維半路醒悟過來折返回來。局面當時也許就會有了轉機。而即便是賈維回來之後他也一直佔據著場面的主動,居然真的以一已之力拖到了山德魯和羅蘭德地回來。
雖然阿薩確實是盡到了最大地努力,但是這場勝利的最終居然是要歸結到一個奇怪的運氣……死靈法師使用的空間卷軸。如果不是如此,按照侯爵設計的陰謀,山德魯現在已經是一團爛肉了。
侯爵那充滿了魅力,隨時都有迷人的微笑和醉人的風範地臉又浮現在阿薩的腦海中。同時浮現的自然還有那些出自他手的陰謀,那些計策卻無一不是讓人汗毛直豎。直到現在,他都無法把這個人和這些事在感覺上聯繫到一起,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那你也問出了他父親其實是殺害尼斯主教的背後黑手的事了?」
「當然問出來了。不過具體的方法還不知道,只猜得到他大概是利用了姆拉克公爵罷了。」山德魯沉吟了一下,眼中的精光一閃。「這傢伙實在太危險。說實在的,連我都沒想到這傢伙的心計居然有這樣深,手段有這樣毒辣,做事也滴水不漏天衣無縫,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預料中似的。要不是我的運氣還不錯,恐怕也掛了。哼,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些顧忌誰,而且這還不是因為這傢伙本身的實力。」他再哼了一聲,眼中的光成了濃重的殺氣。「了不起啊,這傢伙……」
「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你問出來了麼?」阿薩問。這些背後的事他原本一直是不大想去知道的,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多知道些絕不是些壞事。
山德魯反而皺起了眉頭,搖頭說:「嘿,這個反而是我有些猜不透的。無論是這小子那注定要死在我手上的代理公會長也好,還是維德妮娜那小妮子也好……」說到這裡,他似乎有意無意地看了阿薩一眼,隨即又埋頭歎了口氣。「他們到底要怎麼樣?我還以為二十年前的事應該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呢……」
「二十年前?什麼事?」阿薩一怔,隨即想起了他很早以前聽來的一些東西十年前……是不是維德妮娜成為巫妖,你出走笛雅谷的事?還有什麼其他的麼……」
山德魯突然皺眉撇過來的一個眼神讓阿薩驟然住嘴了。這個眼神似乎有些發火,其中更多的卻是其他不大能讓人明白的東西。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重重地歎了口氣。鬱悶沉重的聲音在地下室中迴盪撞擊,久久不散。
阿薩猶豫了下。沒有開口。他知道山德魯既然不想說,那自己開口問也只是找罵而已。
良久,山德魯才睜開眼睛,問:「上面地事怎麼了?」
「上面的事?」阿薩一怔。
「自然就是那個見鬼的皇帝皇后的事了,還有什麼一攤子大臣,朝廷什麼的。」山德魯又重重歎了口氣。他一直是很少歎氣的。這兩歎卻是又重又沉悶。「操。如果笛雅谷那群認識我地老混蛋們知道我現在居然會為這些事而費心,一定笑掉大牙。」
阿薩剛想開口說,看了看地上的賈維猶豫了一下。山德魯冷哼了一聲:「你現在大可以把他看做個死人,不用擔心。」
「其實也沒有什麼很大地後事要收拾。元兇既然已經被抓,皇后陛下已經被我治好了……」
山德魯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指著阿薩問:「你是怎麼治好的?告訴我,別耍花樣。我沒空去仔細察看你到底搞什麼鬼,但是我知道誰也不可能把一隻吸血鬼重新變作人。」
阿薩一笑回答:「我只說是治好了她,讓她恢復了神志。但是也沒說把她變回了人。」
山德魯一怔:「那你是……」
「你自己說的,一個種子成為了植物之後自然沒辦法重新成為種子。但是並不把它變回種子,只是讓它看起來是個種子,這總行了吧?」
山德魯恍然點點頭:「哦。你是把她……變做了其他不死生物?」
「類似殭屍和吸血鬼之間的東西。保留了完全的神志和自由活動的能力,不過卻把吸血鬼那種對鮮血渴望的本能還有大多數物質抹去了,現在維持她生機地全是死靈魔法力。無論是她自己修煉也好,還是有人給她輸送也好。都可以維持她地生命。」
山德魯點點頭:「有些類似巫妖地體質,不過是低級劣質得多罷了。想不到你居然能想出這樣一個折中矇混過去的辦法。」
「因為確實已經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可行了,所以也只有這樣孤注一擲。我也沒有必成的把握,幸好能成功。以後只要不讓她接觸到白魔法和聖水之類的東西就可以一直瞞下去了。這事我沒有瞞羅蘭德團長和宰相大人有他們的安排應該可以放心。」
雖然這不算是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也算是
山德魯踢了踢地上地賈維,問:「這小子的那個同夥呢?怎麼處置的?」
「恩……」阿薩想了想,皺眉搖頭。「那小子……雖然羅蘭德團長本想殺了他,但是皇后出面力保,而他最後關頭沒有和賈維主教一起出手,大臣們也認為他只是受了脅迫和誘惑。所以最後羅蘭德團長只是把他革職,放逐了。」
「你不去殺了他?」山德魯一揚眉。
阿薩歎了口氣搖搖頭:「他也有他的苦衷,反正他應該再也做不了什麼事才是。既然他們都放過他了,我還去追究什麼呢?」
山德魯冷哼一聲,再問:「然後其他的呢?」
「其他的……其他的也沒什麼了。不過就是慢慢的解釋工作……」
「看來羅蘭德小子有得忙了。」山德魯點點頭。皇帝陛下和聖騎士團團長一起被一個死靈法師用死靈怪物搭載著歸來,然後把教皇陛下指定的紅衣主教擊倒,抓捕,而然後那個剛剛劫持了皇后和宰相大人的全大陸最兇惡的罪犯則被放走,消失……要想把這其中的原委闡述清楚,讓大家能夠接受,去知道那些該知道的相信那些該相信的,這絕不是個容易的工程。
「其實最難解釋的還是皇帝那裡,他親眼目睹了你的死靈魔法,要讓他把這些當做秘密隱瞞起來是不大可能的,他沒有那麼深厚的城府,他會不停地追問的……」
「姓格芬哈特的人腦筋多少都有些毛病。」山德魯不耐煩地冷哼了一聲。「不是像這個一樣腦袋裡少兩根筋,就是像那個一樣多了兩根……」
「所以羅蘭德團長在來之前也告訴了我他打算用的辦法……這其實也是皇帝陛下在聽說了那些事後主動要求的……」阿薩說到這裡停了停,看著山德魯好像有些猶豫。「就是請問你自己同不同意了……」
「怎麼了?有屁就放。」山德魯不耐煩地看著他。「不過我可不想幫他們做什麼,如果不是看在我還必須在魔法學院呆著,我才懶得理他們。」
「你當然可以繼續在這裡呆著了。皇帝說請你當他老師……哦,還有那個職位那個叫什麼?宮廷魔法師……還是國師?」
原本站得四平八穩的山德魯猛然一晃,差點摔倒。
山德魯重新站穩後看著阿薩,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表情。
阿薩解釋:「這不是我出的主意,什麼宮廷魔法師之類的東西我自然也是完全不知道……」
山德魯還是面無表情,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慢慢地舉起了他的右手。右手上,四隻指頭握成拳,唯獨中間的那個指頭伸得筆直。
阿薩把頭扭開翻了翻白眼。這種情況說什麼都是白說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後,阿薩才再開口問:「那面牆後面的東西你打算怎麼辦?」
「哪面牆?」山德魯一怔。
「就是那面啊。那面上面有個破了的痕跡,好像有很多魔法符文的那一面。」阿薩指著的是地牢遠處的那面牆壁。上面有一道淺淺的劍痕,應該就是賈維曾經想要破壞掉的那面牆壁。其實從一開始下來,阿薩就感覺得到那裡隱約散發得到的古怪氣息,也知道那裡面一定就是賈維所要尋求的那個東西。
但是山德魯現在卻露出了一副很吃驚的模樣,問:「你看得見上面的魔法符文?」
「當然看得見,難道你看不見嗎?還是從那裡散發出的感覺……不是很分明麼?」阿薩反而有些吃驚了。雖然這些魔法符文時隱時現,但是確實不是眼花出現的幻覺。而且從那裡散發出來的奇怪氣息一直都在,他實在有些懷疑既然賈維事先早就下來勘察過,為什麼沒有發現這麼明顯的痕跡反而要來追問自己。而自己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死活沒想到上次在這裡面看到的這些東西。
山德魯臉色一陣不自然,低頭沒有說話,然後突然伸手抓住了阿薩的手腕。
這老頭的動作好像並不太快,但阿薩偏偏就連反應都沒有就被抓住屯,旋即一股濃厚無比的魔法力在阿薩的全身一閃而過。然後他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話來:「我還奇怪你怎麼有能力獨自一人把那些吸血鬼的印記消抹去…原本你真的已經長大了……」
說過這莫名其妙的話過後,山德魯又莫名其妙的沉默了。這一次他地沉默很沉,很深,連頭都完全埋了下去,阿薩看不見他臉上地任何表情。
地牢中只剩下賈維粗重的喘息聲。鬱悶沉重毫無生機。阿薩忽然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地發冷。面前這完全沉默的山德魯似乎有些怕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頭站直了身體長舒了一口氣。依然伸手抓過了阿薩的手,拉著他朝那面牆壁走去。走的時候很隨意的一腳踢出,躺在地上的賈維翻滾著飛出落到了一個牢記的角落中。
山德魯在那堵牆前站定,眼光游離在牆面和縫隙之間,時而凝重時而飄忽,最後終於凝固了下來,長長地歎了口氣,緩緩說:「這上面的魔法符文是我和羅尼斯兩人合力用太陽井地井水所書寫地,而那個井水是我從笛雅谷帶出地寶物之一。相傳是阿基巴德閣下留下來的……原本我們書寫的時候。還以為有生之年絕不會再開啟這裡。也不讓人開啟的了……」
自從走過來站在這面牆前開始他沒有再看過阿薩一眼,說話也是一種自言自語的口吻,然後他又沉默了一會,才抬頭看向阿薩說:「不過我現在打算給你看看那裡面是什麼,因為你有權利知道。」
「等等,但是我並不想知道……」阿薩開口。他之前倒是一直想問問這個賈維一直想知道。山德魯和羅尼斯一直保存在這裡的到底是什麼,但是現在他心頭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壓力。
「現在你已經有義務知道了。」山德魯沒有理會他,把自己地手放在了牆上,緩緩念誦出咒文。
牆壁從中緩緩朝兩面分開,無數的魔法符文在空氣中和牆壁中不斷地湧現,浮出。牆壁的背後是一片並不大空間,但是阿薩卻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可以吞噬世界的黑暗巨口之前,那似乎並不存在,但是卻又無比洶湧的氣息潮湧而出。那是一片無盡的黑,連黑暗本身都被吞噬的黑。
遠處的角落裡,原本已經和死人無異的賈維的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但是隨後又不動了。
阿薩從大教堂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黃昏了,廣場上到處都是牧師和魔法師們的身影。
魔法學院中暫時還沒出什麼大亂,大神官們還是把一切暫時都管理井井有條,但是人心有些騷動則是有些不免的了。紅衣主教突然失蹤,大教堂重兵封鎖,傳送魔法陣關閉,確實讓人有些人心惶惶。不過幸好他們並不知道內情,所以也還沒慌亂到不可收拾。而王都中自然也還處於一種勉強算是平和的狀態中,皇宮中的那一場驚濤駭浪並沒有波及到外面,而自然也沒有人主動去宣傳那場古怪的變動。
人對事的接受通常都有各人的心理界限。而紅衣主教其實是死靈法師同,而另一個更厲害的死靈法師則救下了皇帝陛下和羅蘭德團長的性命,再和那個曾經殺害羅尼斯主教的兇手一起聯手破了這個陰謀挽救皇后……這種故事絕對是走出絕大多數人的接受界限的。
幸好當時看到這一切的人雖然並不少,但是那些人也並不是那種『絕大多數』的人。在羅蘭德團長和宰相大人半遮半掩,也是一半故事一半事實的說明下,老大臣們也逐漸明白接受了這些看似匪夷所思的事。而聖騎士團的劍士和魔法師們則更加不用擔心,羅蘭德團長的一個命令就足夠讓他們永遠閉嘴。所以現在最關鍵的是要尋求一個處理善後的好方法。
這件事的善後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被抓地是教皇陛下親自派遣來的紅衣主教,而他實際是來自笛雅谷的身份如果公之於眾,那簡直是比直接在光輝城堡上倒上一車大便還過分,而且其他人也絕不可能相信。所以雖然和塞萊斯特的關係的破裂幾乎已是無法避免,但是話要怎麼說還需要斟酌考慮。
不過阿薩並不太操心這些。這些自有人去處理,而他也要去處理他地事情。他來到了位於魔法學院角落地火葬台。已經有牧師和魔法師在這裡等著他了。
「塵歸塵,土歸土……」
三位火系魔法師手中湧出的烈焰包裹著傑西卡的身體,把所有的輪廓都淹沒在那耀目的光輝中。還有兩位牧師對著火葬台使用著白魔法,空氣中沒有絲毫的焦臭,這是白魔法和火系魔法力結合在一起的效果,原本是只有最虔誠的信街徒和神職人員才能夠享受的火葬待遇。
阿薩木然地看著火焰,即便是他地眼力也看不清那副軀體在這光明地烈焰中如何成為灰燼,只是他知道,那個漆黑矯健地身影是永遠地從自己身邊消失了。那個身影存在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多少的在意,但是直到這樣失去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了,那赫然是他這段時間中身邊唯一的溫暖所在。
並不是那種激烈得可以讓人感動,讓人捨生忘死不顧一切的溫柔,那種東西只是在一無所知地少年時代存在於幻想中。而是這種情感很淡漠,可能一開始根本算不上是感情。淡漠得很容易讓人忽略。也淡漠得不知不覺中會融入你的生活之中。而等到發現失去的時候才感覺自己的使命中居然缺少了一塊,於是這才明白,這也許就是最真實的感情。
阿薩只是呆呆地看著。心中的悲痛並不是那種挖心掏肺的痛,但是卻是一條沉沉的暗流,永遠在心底最深處的某個地方流淌,成為靈魂中的力量。
火焰散去。黑精靈那曾經美好的軀體已經不見,火葬台上已經是一片灰燼。確實如同牧師剛才的念誦的禱文,無論如何,終究都只能是塵歸塵,土歸土……阿薩眼角最後再流出一滴眼淚,淚水在那層魔法面具上滑落的感覺很奇怪。
兩位牧師上前把火葬台上的骨灰收在一,他們並沒有問為什麼一個尼根的黑精靈會在這裡火葬,這幾天王都中發生的事情已經夠多夠古怪的了。大神官有了命令,自己老實照做就是。
「嗯?先生,這是……」一個牧師從灰燼中發現了什麼,拿出了一小塊黑色寶石拿給阿薩。
這是塊渾圓的寶石,拇指大小,晶瑩剔透,微微有著奇怪的魔法波動。在清理傑西卡的身體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個東西,似乎是埋在她身體中某個地方的,而她自己也從來沒有提及過,也許是她不願意說,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阿薩接過寶石收下了。牧師們把她的骨灰收集在了一起,用一個罐子裝起來交給他。一手拿著她埋藏在身體中的寶石,一手拿著她的骨灰。阿薩感覺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該把這些東西最終放在哪裡。
一個從尼根叛逃而出的黑精靈漫無目的地飄蕩在大陸上,尼根已經不承認她這個叛徒了。而地面上哪裡似乎都說不上是她的家。
想了想,阿薩還是把這些東西都收入自己的懷中,似乎隨身帶著,這才是唯一合適些的選擇。
走出火葬台,落日的餘暉已經快要沒入漆黑中了,一切景色都依靠著那天際最後的光輝掙扎著。一聲響亮的呼嘯迴盪在暮靄的黑夜交替的高空中,這是雙足飛龍的叫喊,小懿派人拿傳送卷軸去向塞德洛斯通報之後,歐福終於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