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亞賓第一眼看到艾斯卻爾主教的時候,確實也如同塔麗絲之前告訴他一樣的感覺。如果這個人都無法相信,那也更不能再去相信其它人了。
這位埃拉西亞的紅衣大主教大人端坐在上方,面容肅穆莊重,眼神雖然帶點和善但是更多則是自上而下的威嚴。一位執掌整個王國的主教大人的氣勢,氣度他都體現得淋漓盡致恰到好處。
而據塔麗絲據說,這位紅衣主教雖然對他們的白魔法好像有些無法釋懷,也不太相信他們所說的話,但是那堪稱大陸第一的心智魔法絕對可以治療好艾依梅。
亞賓直到這個時候才鬆了很大的一口氣。他終於可以肯定,自己這一步確實是走對了的。
這一步很大,甚至是有點過大了。至少在他開始走之時自己都沒有信心,讓他邁出那一步的其實更多的是當時的衝動。即便他真的能夠救出女騎士,女騎士會不會聽信他的話,即便聽信了,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這些都是難以預計的。但是他終究還是那樣做了,用自己和妹妹的性命作賭注。
不過看來這賭注確實是下對了。塔麗絲對於亞賓把自己從那一群惡毒的盜賊手中救出感激之極,她自己也清楚,落在那群人手中絕不會只是死那麼簡單而已。
雖然那些發生在蠻荒高地上的事情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但是塔麗絲還是相信了亞賓對她說的所有話。似乎只是憑感覺,她就知道這個年輕人絕對不會是編出那樣謊話的騙子。患難中產生的信任和感情往往可以直接就達到一個很高的高度,塔麗絲甚至沒有計較這個年輕人在逃亡中居然掌摑一位神殿騎士這種行為。而且從她自己的內心深處來說,那一個耳光也正是她相信這個年輕人地一個原因。
雖然塔麗絲自己主動要把艾依梅送去賽萊斯特治療,但是亞賓卻不同意。他一直沒敢帶著自己的妹妹去教會尋求幫助,一是顧忌著兩人身上修煉的白魔法之外。最主要的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夜,隱藏在黑暗中控制著狼人的那個人所使用的白魔法是何等的精湛,深厚,那至少是需要主教級別的神職人員才能夠有的修為。還沒搞清楚那背後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冒險去向教會求助無疑送羊入虎口。所以他請求塔麗絲暫時不要伸張,而是請她找一個『絕對可靠,絕對值得依賴的人』
「神與您同在。主教大人。」亞賓單膝下跪,恭敬地對著座上地艾斯卻爾行禮無論從身份地位還是從這氣度威嚴來說,這位紅衣主教確實經得起『絕對可靠。絕對值得依賴』。
艾斯卻爾主教點了點頭,用一種很有興趣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後轉頭對塔麗絲說:「你先退出去一下。」
塔麗絲一楞:「主教大人,您這是……」
艾斯卻爾主教微微一笑,說:「等會使用法術治療那姑娘的時候有人在旁我會分心的。除了他們兩兄妹以外其它人都不能接近這裡。你和外面地守衛也要離這裡遠一點。以免發出了什麼響動打攪我集中精神。」
麗絲退了出去。走出房間的時候對亞賓露出個鼓勵和安慰的笑容。
亞賓也是一臉地又驚又喜,他沒有想到這位主教大人這樣快這樣直接地就答應了。
房間的門關上。只留下了兩兄妹和艾斯卻爾主教。塔麗絲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然後帶著幾個腳步聲逐漸遠去了。
紅衣主教仔細聽了聽聲音,確定周圍的其它人已經走遠,這才微笑著問亞賓:「是你反導塔麗絲騎士從那一群盜賊中救出來的是嗎?」
賓點頭。
艾斯卻爾臉上地微笑絲毫不動,彷彿隨口而出的淡淡問:「是你一個人把她求出來的嗎?沒要其它人的幫助?」
亞賓抬頭看向艾斯卻爾主孝。一臉的愕然。雖然這個問題本身並不奇怪,但是亞賓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自己的頭皮在發麻。
又是一聲炸雷響起,雷光從窗戶外透入照在紅衣主教的臉上,他現在微笑現在看起來遠不止是威嚴和和善,更多了種奇怪的神秘和詭異。
亞賓並沒胡把全部的事都毫無保留地說出來,至少其實是那個神秘男子主動把他們兩人放了這件事他不可能說。這件事幾乎比蠻荒高地上那一夜的情形更古怪,更詭異,別說塔麗絲會不會相信,在他自己幾次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艾依梅還沒有治好,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徒增猜疑之心地怪事自然是能不說則不用說。何況連他自己都完全弄不明白,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按照那個男人交待給他的話,他把盜賊們將要去圖拉利昂的消息告訴給了塔利絲。於是塔麗絲立刻趕回了賽萊斯特,當她再次出現在亞賓的面前的時候。帶來的消息卻讓亞賓驚訝得無以復加。那個放走他們自稱桑德菲斯又自稱山德魯的男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惡名滿天下,被幾乎所有國家和組織聯手通緝,只要是人都想要那顆價值萬金的頭顱的大陸頭號通緝犯。
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亞賓確定關於自己和那個男人之間的談話就更不能讓別人知道了。即便是後來和塔麗絲接觸的時間越長,戒心逐漸消去,他也始終沒敢告訴她。
驚愕之色並沒有轉化為大驚失色,亞賓保持了一個很合適的表情,搖頭回答:「沒有其它人的幫助,主教大人。當時周圍全是邪惡之極的盜賊,我憑著對主的堅定信仰,鼓起了勇氣才沒有在危險之前畏縮。」
艾斯卻爾主教並沒有對這種如同範本一樣的信待式回答有所回應,還是淡淡地笑了笑。問:「那個自稱是山德魯的男人沒有幫助你逃跑麼?或者說,不是他讓你救走塔麗絲騎士地麼?」
亞賓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肌肉已經接近了極限,幾乎立刻就要超出控制的力度自己抽搐起來。背心上明明感覺冷得幾乎要打哆嗦,但是又在拚命冒汗,他自己都無法分清衝擊在胸腹和腦海中的到底是驚訝,混亂,還是恐懼。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保持住了自己的語氣和表情盡量正常,回答:「沒有。」
「你的自制力不錯。」艾斯卻爾主教點了點頭。「不過你要知道,很少有人可以在一個心智魔法師的面前說謊。你的呼吸,血液。眼神,關鍵是那種心智的波動都會出賣你。而且如果不是那小子故意放你們走,憑你也不可能救得了塔麗比騎士。」
「主教大人,我心主地名義起誓,我絕對不是和那個人……」亞賓額角已經有冷汗浸了出來。嘴裡發苦。
「不用起誓了,主是聽不見的,我則是沒興趣聽。我從你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你不可能早就是和那小子一夥的。」
艾斯卻爾主教擺了擺手。「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把那件蠻荒高地上發生的事情告訴過多少人?」
「我只告訴過塔麗絲騎士。這件事關於教會地聲譽,我不敢……」
艾斯卻爾主教再揮了揮手讓亞賓住口,他沒有再看向半跪在地上的亞賓和在旁邊椅子上喃喃自語的艾依梅,而是自己站了起來在房間反覆踱起了步子。眉頭緊鎖下地眼睛時而看這地面,時而看向窗外的狂風驟雨。
亞賓依然是跪著。不敢起身也不敢說話。他雖然驚訝,乃至有些害怕,但是並沒有失控。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還有自己的位置。
根據塔麗絲地描述,得到了消息前去圖拉利昂的不只是她,除了還有另外三名神殿騎士和十名聖堂武士外,甚至還有一名侍奉教皇的紅衣主教和被視為賽萊斯特的守護戰神的聖騎士蘭斯洛特。
無論那是什麼樣的通緝犯,這樣的陣仗似乎都太誇張了。這似乎已經不是去捉人,而去夷平那座精靈森林了。
但是最後這樣一個精銳得難以想像的陣容並沒能討得了好,在圖拉利昂森林中等待著他們的並不只是盜賊和精靈。蠻荒高地的兩位主人。歐福地賽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居然也在那裡。雙雙方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後,各自沒有討得了絲毫的好處,在精靈的干涉下草草收兵。唯一地收穫也只是剿滅了那群盜賊而已。
當聽到了這種消息後,亞賓除了極度的震驚之外。也隱隱約約地猜到了那個男人應該是故意引教會的人去圖拉利昂的,只是其中的動機和緣由就不是他所有明白的了。他清楚自己所知道的和所參與的那些事,不過是教會和歐福之間明爭暗鬥的一些小小的環節而已,背後的計劃和內情絕對是他難以想像的。
難以想像他就不去想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辦法把妹妹治好而已。所以即便是面前的主教大人突然開口說出了她一直隱瞞的事情,他也只是驚訝而已。畢竟主教大人突然開口說出來了他一直隱瞞的事情,他也只是驚訝而已。畢竟主教大人已經親口說過要艾依梅治好,那些驚訝和恐懼都是些下意識的反應而已。只要艾依梅能夠治好,自己怎麼樣也無所謂。
艾斯卻爾主教終於停下了腳步,看向窗外喃喃道:「想不到一個被開始神職的牧師還能夠使用神之庇護的魔法,這真是意外啊。也許就是要這種無知的愚忠者,才能夠真正的發揮信仰的力量吧。我大意了……」
雖然並不能夠完全理解紅衣主教話語中的意思,亞賓有些喜不自禁,忍不住開口問:「主教大人,這麼說您是相信我據所說的了?」
「相信,我自然是相信,我為什麼不信?」艾斯卻爾轉過身來看著亞賓,那種高高在上的威嚴已經更高了,高到像在俯視一隻螞蟻。他不屑地對這只對自己半跪著的小螞蟻冷笑了一下。「你現在還沒發現麼?那天晚上就是我。是我控制著了那幾隻狼人。」
一聲巨大的雷聲,整個聖彼得大教堂都在微微顫動。從窗戶中透進的電光把一切都照得慘白。這一場雷雨大得似乎要把這埃拉西亞的王城全部撕得粉碎。
亞賓沒有聽見雷聲,或者說聽見了他都不知道。紅衣主教那句話瞬間就把他地思維擊得粉碎,他腦海裡好像一下變得空蕩蕩的,又好像被很多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漲得立刻就要爆炸開來。
艾斯卻爾主教看著保持著半跪的亞賓冷笑了一下,一揮手,五彩的光點在他周圍閃耀了一下立刻沒入了他的身體裡。
身體裡所有的力量和生機都頓時僵作了一團,亞賓很熟悉這樣的感覺,在蠻荒高地那充滿了血腥和殺戮的那晚,也是這樣的法術把他和他妹妹爺爺一起定在了那裡。
「真上些討厭地蒼蠅。想不到會有漏網之魚把這件事告訴給塔麗絲那小妞,如果她再給蘭斯洛特知道那就有點麻煩了。逼我要浪費力氣……」紅衣主教盯著亞賓歎了口氣,一種不得不在蒼蠅身上浪費力氣中惱怒在那張威嚴的臉上更顯得異常逼人。慢慢的,他的望向亞賓地眼中開始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螢光。
「我會治好你妹妹的,但是她必定什麼都不會記得了。她只會記得了。她只會記得那一晚你們地爺爺死的時候的慘狀,每一晚都會在噩夢中醒來。無法安睡。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因為傷心和驚恐過度而生病,逐漸死去……而這些都是你造成的,你知道麼?」
亞賓保持著那個半跪的姿勢。眼睛一直看著艾斯卻爾。他只感覺連自己的思維彷彿都在那個麻痺術之下僵固了,還來不及對這陡然而至地變化有反應,所有的精神都被那雙發出光芒的眼睛吸引了過去。
紅衣主教的聲音並不大,但是窗外那怒號著的風雨聲卻無法掩蓋其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從他口中飛出的每一個音符彷彿都蘊含著奇怪的力量,那不再只是聽在耳裡的話語。而是成為了一個思維的意念,強行朝聽者地腦海裡湧。
「你知道嗎,這些都是你錯,是你的錯。」又是一聲驚雷。艾斯卻爾的聲音在雷聲中更重,眼光中地神采更奪人。他現在就彷彿是一隻正在施法的夢魘,不只是要把自己的聲音灌進別人的腦子,還要在記憶和靈魂的最深處鑿刻出一個個印記。「你將會很自責,很自責。如果不是你,也許你的妹妹就不會死。在你妹妹死後,你每天晚上都會夢見你爺爺和你妹妹。到了最後你也只有自殺……」
心智魔法絕對是一個冷門的魔法,不只是因為這個魔法的修煉困難,還因為這個系統修煉到再高的境界也無法和其它魔法相提並論。它既無法炸開岩石,也無法燒燬撕裂敵人的肉體。唯一有能夠作用的就只有人,活生生的人。它連直接去殺死一隻雞都辦不到。如果說有一個系的魔法宗師一個人流落野外連生存都有問題,那就只能夠是心智系的了。
但是這個世界雖然並不是由活生生的人組成的,但是這個社會卻是,而且還全部都是。所以這個系統的魔法能夠辦到的事,其它魔法也絕對辦不到。
「我現在說的這些話直到你死也不會忘記,但是卻永遠也回憶不起來。」艾斯卻爾的話語似乎自相矛盾,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用心智魔法師的話來說,語言其實只是虛假的,蘊含其中的意識才是人真正賴以溝通的東西。「你只會記得我在這裡把你妹妹治好,你很感激我。然後你就帶著你妹妹離開埃拉西亞,找一個沒有人發現的地方隱居起來……」
艾斯卻爾沒有在意旁邊喃喃自語的女孩。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亞賓。再神奇的魔法也是魔法,那就必須要集中精神。何況艾斯卻爾也感覺得到,因為練習白魔法的緣故這個年輕人對於自己的心智魔法居然能有點些許的抗力。而這個施法是絕不能出一丁點岔子的。他的精神已經全部集中,感覺觸摸面前這個目標地心智脈絡,他要把它捏在手中,把剛才據說的一切都深深烙進靈魂的最深處。
猛然間,又是一聲巨大的響聲響起。但是這一次並不只是雷聲,還有窗戶碎了的聲音。
窗戶碎成了滿天的玻璃和木頭碎屑,一條黑影和外面的肆虐著的風雨一起瘋狂地衝了進來。
雷聲電聲風聲雨聲窗碎聲拔刀聲刀鋒破空的尖嘯聲,聲聲入耳。
聲音入耳已經慢了,那道帶著外面的狂風驟雨奔雷急電的身影比聲音更快。
艾斯卻爾是面對著窗戶的,但是這個時候面不面對已經無關緊要了。他的反應似乎和身為魔法師還有年紀都不大符合,他居然還來得及抬頭,震驚,恐懼,退。但是他的注意力和所有的精神都剛剛集中到了地面上地亞賓身上。他所有的魔法力已經凝聚在了正在意識灌輸的心智魔法上。這正是他最弱,破綻最大地時候。
刀鋒人影已經無分彼此,濃烈的殺氣也和那狂風驟雨一起充斥滿了這斗室之間,這是必殺的機會,必殺的一擊。
艾斯卻爾的退似乎只是徒勞。他地反應雖然夠快,幾乎在窗碎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殺氣,但是在那一疾風狂雷的一刀面前老邁的步伐確實很慢。很徒勞,如同一隻箭矢面前的烏龜。
但就是這烏龜般的後退一步,那也許只有百分之一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剛好起了作用。在退的艾斯卻爾胸前的聖十字已經碎裂了,這百分之一秒的時間裡剛好那碎裂的十安架暴開了一團白色的光芒把紅衣主教包裹在內。
刀鋒劈在了白色的光芒上,光芒如同一片玻璃一樣發出清脆的聲音徹底碎了。刀鋒又略微頓了一頓。餘勢不減地繼續前刺,終於刺入了艾斯卻爾的身體裡。
紅衣主教發出一聲淒慘之極地哀嚎聲,這一刀從他右胸插入,砍斷了兩根肋骨後從肺中穿過再斷兩根肋骨頂碎肩胛從身後露了出來。
但是阿薩的心頭卻是一涼,那個白色的光芒無疑就是艾斯卻爾賴以保命的護身符了,幾乎只是心念的電閃就觸發了裡面印封著的防護魔法。雖然這種只靠精神觸動就釋放出的魔法並不算太高級,他的那一刀輕易就將之破除了,但是終究還是又給了艾斯卻爾一點時間,讓他剛好可以挪開一點身體,躲開了心臟洞穿的位置。
這已經是最好的攻擊時機,最突然的攻擊方式,但是即便如此也沒能一擊必殺。這位馳騁沙場歷盡無數戰鬥和凶險的大魔法師所表現出的反應,機變都已堪稱魔法師的極限。盛名之下的確無虛。
胸口洞穿對於一個魔法師來說幾乎已經是致命傷,但也只是幾乎。並不是絕對或者是立即。尤其是一個白魔法師來說。更何況這是大陸最頂尖的白魔法之一。阿薩可以感覺到艾斯卻爾體內的白魔法潮水一樣湧向了陷入身體的刀身周圍,刀上附著的魔法和吸血的功效居然絲毫發揮不出來。
他手腕上的筋肉立刻鼓起準備發力。再有多大的白魔法,這具軀體終究也只是個垂垂老誒的老人而已,憑著他的受力即便這把刀的刀鋒絕算不上鋒利,也可以把下面的骨骼肌肉內臟全部一分為二。
但是這個時候近在咫尺的艾斯卻爾主教已經看向了他,那雙被痛苦和憤怒激得全是血絲的眼睛裡散發的光芒比剛才看向亞賓的時候更亮上百倍,原本準備灌輸給亞賓的魔法力全部送給了他,其中的技巧和細膩的操控全部轉化了狂暴的破壞力。
阿薩發出一聲和艾斯卻爾相比也毫不遜色的慘叫。他只感覺有兩把無形的刀從自己的眼中刺入然後再在腦子裡刮了幾下,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腦子發出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