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塵埃 第三篇 第十七章 開始 結束(下)
    夕陽西下,將高原傍晚的金色輝煌灑落在下面的城市中。阿薩終於又回到了歐福。

    阿薩看著下方林立的建築和縱橫的街道。這個城市已經比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擴大了十多倍的規模,幾乎已經和帝國的王都同等大小。工坊街上冒出的火光和濃煙,這空中都可以聽到下面的喧鬧聲,到處都是生機和活力。城市邊緣和街道中還隨處可見不斷出現的建設中的新建築,這個城市如同一個巨大生物在緩緩蠕動著。隨時都在改變,成長。

    那些錯落有致的街道就是血管,在其間不停忙碌奔波中的獸人們就是血液。而心臟無疑就是城市中央的那坐新的城政廳。巨大而顯眼的體積從空中一望便知,從四面八方來往進出的人和獸人將生機和活力帶出這裡,散佈到城市的各個角落。

    雖然歐福絕大多的建築依舊是那樣由巨石搭建的粗糙房屋,但偶爾也開始有了做工比較考究的,與眾不同的。這個新的城政廳就是如此。龐大的體積足可以媲美大陸其他地方的任何建築,依然全是石料堆砌建造的,但是細節上已不再是那樣粗糙了。簡潔明瞭的建築線條,平整的外壁上偶有幾處簡單但是恢弘大氣豪邁奔放的花紋,配上那巨大的體積和粗獷的材料,散發出一種和這座城市相匹配的氣勢。

    城政廳前,那三塊刻著法律的巨大石碑和絞刑架依然以獨特的氣質矗立著,和城政廳一起闡述著這城市獨特的風格和威嚴。

    阿薩知道自己至少要在這裡呆上一年,從某個角度來說,這裡將是他暫時的國家,處所。不管是卡倫多盆地還是帝國王都,相對來說他更喜歡這個粗獷而生機勃勃的城市,這裡既不壓抑,沒有傷悲,更沒有什麼政治陰謀。雖然回到這裡是履行自己的承諾,也算是個任務,但是卻反而有種輕鬆解脫的感覺。

    雙足飛龍在城政廳上空盤旋了幾周,號叫了三聲,確定下面的人會把這個情況報告到城主那裡,然後朝城外飛去了。阿薩依然還是大陸頭號通緝犯,自然不能大搖大擺地降落。

    歐福邊緣,那座被平整出來的山峰上雙足飛龍撲扇著翅膀降落了。不一會兒,兩匹快馬從歐福疾馳而出,直奔這裡。

    當波魯干大人的大頭剛從山頂邊緣露出來的時候,他就看著阿薩大喝一聲:「好呀。看來我們的風險投資確實沒有白白浪費,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阿薩看著他笑了笑:「因為我從來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而且除了這裡,我暫時也想不出什麼地方可去的。」

    「哦。難道不是因為格魯將軍的押送你才沒跑的麼?」這個矮子身手靈敏地一翻,上了山頂。

    「絕對不是。」阿薩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真的自己一人不聲不響地躲著格魯逃跑了,那麼最高興的也許是那三個不知用什麼辦法跟蹤上他的死靈法師。

    「好。哈哈。」波魯干大人用手指著他大喝。「從現在開始的一年,你那價值五千金幣的腦袋,每一天約價值十三金幣六十九銀幣零八十六銅子。每一小時折價約五十七銀幣,連睡覺拉屎的時間都算在內,絕對算是大陸最昂貴的僱傭兵了。請你要記得你那身價,務必要以與之相稱的質量來幫我們工作啊。」

    阿薩笑了笑,他很喜歡這個矮子口無遮攔的性格。他微笑著問:「你們不會在最後一天裡把我抓起來,然後再去賣個五千金幣吧?」

    「放心。」格魯淡淡地開口了。「那個叫羅蘭德的傢伙絕對不會付這筆帳的。因為他也知道你根本值不起這個價錢。即便以後有人真的拿了你去領賞,他和你的那個宰相情人也絕對會想辦法賴帳,幫你逃跑的。」

    塞得洛斯城主走上山來。他依然是輕快的步伐,腰挺得筆直,幹練精悍絲毫不弱於年輕人的神情。金色的夕陽將他的鬚髮染成了紅黃色,彷彿更有精神了。他看著阿薩和格魯兩人也笑了:「你們終於回來了。我想你們一定能夠帶給我一點好消息。愛恩法斯特帝國那邊怎麼樣了?」

    聽著阿薩的講述,塞德洛斯城主的表情也波瀾起伏不定。雖然他也猜想過種種變數,但是也萬萬沒有料到事情的進展居然會是這樣。事態轉折起伏得如此之大,不但局面頃刻更改,元兇授首,連後事安排都這樣快就已經妥當了。

    「老了啊。」塞德洛斯苦笑著搖了搖頭,雖然是這樣說,但是他臉上的神采依然不減。「如果當時你真的被我阻止了,那我真的要這輩子第一次希望有後悔藥賣了。」

    阿薩微笑著說:「您有您的考量。謹慎並不是錯。那是您考慮所有因素之後做出的判斷。而我堅持要去,說起來其實也只是不顧厲害的任性罷了。」

    「好個不顧厲害的任性。」波魯干大人似乎想拍拍阿薩的肩膀,無奈手只夠得到他的背心,於是也用力拍了拍。「我只是願意幫你這任性小子一把罷了,所以才極力勸說城主和格魯將軍幫助他。其實我也知道,從利益權衡理智分析上來說這個計劃是很冒險的。」

    塞德洛斯呵呵一笑:「知道冒險還提出這樣的建議,你作為我的助手皆參謀可是失職了。」

    波魯干大人點點頭。幸好他的脖子夠粗夠短,才得起上面那個大腦袋的搖擺。他說:「不過幸好,這次失職的後果實在不錯。公爵死了,帝國終究也沒有陷入動亂,你的情人也撈到了宰相的職位,所有的一切都很理想。」他看向阿薩嘿嘿一笑。「不過除了你的罪名和黑鍋以外。」

    「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太在乎這個。」阿薩看向帝國所在的東方,歎了口氣。那方的天空已經出現了星星。在那片天空下,他擺脫和捨棄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他點頭喃喃地說:「對啊。那裡的都結束了。」

    「對了。」格魯說。「我們在路上回來的時候遇到了三隻蒼蠅……」

    「蒼蠅?」塞德洛斯一怔。

    阿薩一笑,說:「不過添了點小麻煩而已,已經被我們趕跑了。」

    當聽著阿薩的格魯的講述,塞德洛斯原本輕鬆的臉色完全暗淡下來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凝重和憂慮。他緩緩搖了搖頭,說:「不,那絕不會是什麼小麻煩。」

    「原來是很大的麻煩。」波魯干大人。

    「你的意思是說死靈公會會來報仇?」阿薩點點頭。「一群頂級魔法師,看來真的會是很大的麻煩。」

    「我倒真希望他們就只是魔法師而已。」塞德洛斯苦笑了一下,繼續搖頭。「接下來的事根本就不是『麻煩』這兩個詞就能夠概括的。那是問題,而且是一個最大的問題。」他遙望向南方,歎息著說:「這個問題原本就是遲早要去面對,看來是要提前開始了。」

    「只希望我們能夠比他們快吧。」格魯淡淡說。

    塞德洛斯點點頭,看向下面夕陽下的歐福。這個金色的城市的勃勃生機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宏偉壯大。而接下來的問題,卻是它是否還能夠繼續存在下去了。

    笛雅谷的會議室中。兩個死靈法師向代理公會長述說著那場戰鬥。骷髏面具已經拿下了,露出阿德拉主教和艾登大師兩人的臉。

    儘管這裡已經是神聖的笛雅谷。死靈法師們絕對的天堂和家園,但是阿德拉當因為講述而仔細回憶起當天的情況的時候還是無法消抹掉那恐懼的感覺。壓倒性的力量差距和直面死的恐懼,對於一直自信乃至於自傲的他而言是烙印進靈魂的恐怖。

    侯爵閉起了眼睛稍微想了想,然後睜開歎了口氣:「太大意了。其實只要一直保持著和他們一百米以上的距離,兩人掩護,一人全力用上大咒文的話,他們絕對沒有掙扎的餘地的。」

    阿德拉和艾登大師都微微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即便那個人再厲害,畢竟是個人。如果一開始就用這種完全發揮自己優勢的戰術,也許這場戰鬥根本就很輕鬆。而也許原本舉手可得的事情卻搞得灰頭土臉,兩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對不起。這是我的責任。對於這次的行動失敗和尊敬的尼姆巴絲的死,我這個代理公會長責無旁貸。」侯爵神情一黯,低頭。

    兩人一怔,這件事情好像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他頭上去。

    「身為代理公會長,在三位尊敬的會員去行動之前我居然沒有詳細調查對方的資料,更沒有對你們提出適當的建議。這是我的失職。」侯爵向兩個死靈法師彎腰,似乎確實做了什麼非常錯失的事一樣用萬分抱歉和自責的語氣道歉。「對不起。」

    「現在尊敬的尼姆巴絲死掉了。這對公會實在是非常大的損失啊。除了他以外,能夠使用傀儡鷹眼的人就只有維德尼娜和山特老師了。維德尼娜女士是不可能的了…而山特老師的身體太差,我們實在不能再給他增加負擔,讓他來製作鷹眼傀儡。所以我決定以後由我來研習傀儡鷹眼術。」

    「這….好像對你來說不大合適吧。」阿德拉有些猶豫。傀儡鷹眼無疑確實是一個很有用的魔法。但是掌握這個魔法卻異常的艱難,如果不是魔法造詣和天分登峰造極的話,對於魔法師本人的魔法水平有不良影響。尼姆巴絲就是因為修習這個魔法而成為了公會中戰鬥力最弱的一個。公會中人才濟濟,似乎確實用不著由代理公會長來做這間事。

    「不,這是我應該做的。」但是年輕的代理公會長卻執意如此。

    阿德拉點了點頭,看向侯爵的眼光更有了讚許和欽佩之意。

    艾登大師也漠然地點了點頭,只是眼裡的光和阿德拉很有點不同。

    如果公會中只有一人掌握傀儡鷹眼,那這個人無疑就是公會唯一的眼睛了,有些事情他大可以讓大家看見,也可以讓大家看不見。雖然心中有些疑慮和不自在,但是艾登大師清楚工會中是絕沒有人情願主動研習這個法術的,而自己則更是不可能了。

    艾登大師開口,冷冷地對侯爵說:「這個人已經殺了艾斯瑞和尼姆巴絲兩位會員,這在笛雅谷的歷史中是史無前例的恥辱。我想問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呢。」

    侯爵歎了口氣,說:「能夠威脅到我們高尚的會員的生命的人,自然是要殺掉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三個人還殺不死他,那就去四個人。」阿德拉深吸一口氣,那張原本慈和好看的臉上已經被激動熬出了煞氣,如同聖母像一樣溫柔的眼睛裡居然有了凶光。他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傢伙。」

    「為什麼?」侯爵看著他問。

    「因為這是公會的敵人,是唯一能夠威脅到我們的人。自然絕不能夠放過他。」

    「不,那是因為你害怕。」侯爵的聲音很溫和平正,即便是再敏感的人也不會認為其中有任何的諷刺之意。「你發現一個遠比你強大的人。他不只摧毀了你一直以來的自信,也讓你深深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所以你才用憤怒來掩飾恐懼,想要用親手殺了他來戰勝自己的恐懼。」

    阿德拉沒說話。因為被說中了,他的眼神有點緩和,但是也有點混亂。

    侯爵繼續說:「人和野獸相比,既沒有強健的體格也沒有鋒利的爪牙,甚至看到那些猛獸人就會害怕顫抖。但是統治世界的卻是人。你說是人強大,還是野獸強大?」

    阿德拉想了想,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侯爵的意思。

    「沒有人不會害怕。真正的強者不是無所畏懼的無知之徒,而是知道怎樣去應對自己的弱點。我們這個組織是大陸上最高尚最有力量最強大的組織。每個會員都是最優雅最高尚的,都是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人。我們何必又要花無謂的力氣和精神,冒著生命危險去和一隻野獸比力量,比誰的爪牙更鋒利,比誰更野蠻呢?要知道,我們的強大並不表現在直接的暴力的力量上。」侯爵微微一笑,輕鬆的笑容全是淡淡而不容反駁的自信。

    隨著侯爵的話,阿德拉點了點頭,神情完全平靜下來了,自信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他微笑著對侯爵點了點頭:「謝謝你。我明白了。」

    「那你打算怎麼對付這個人呢。」艾登大師淡淡地問。

    「在我們的計劃面前他只是個小芝麻而已。殺掉他不過是舉手之勞,順手為之。不用刻意去考慮。」侯爵淡淡地回答。他走到了會議桌前,指著桌上的一個沙盤給兩人看。沙盤上展現的是蠻荒高地的微縮地形,歐福城在上面只是一個小小的積木一般的突起。「這段時間其實我也一直在研究那個獸人都市。我發現那裡是一個我們的勢力難以達到,難以控制的區域。那裡沒有宗教,權勢和財富也還沒有被頂禮膜拜,發展和開創的生機充斥那裡,所以我們無處著手。但是相對於它的發展速度和潛力來說,它的影響力又太大了。」

    「我想大家不會忘記,這個地方的領導者是塞德洛斯,大陸上屈指可數的幾位有資格和我們非凡的會員們平起平坐的人之一。而他是羅尼斯老頭的朋友,向來對我們的態度並不大友好。如果真的讓這個城市在他的領導下發展成為一個規模和實力都異常巨大的國家的話,那足以讓整個大陸的局勢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動。一個完全無法由我們掌握的巨大力量,這才對我們真正意義上的威脅。所以我有個建議…」侯爵的手伸了出來,輕輕地按在沙盤上那個代表歐福的標緻上一摁。「把它從這個大陸上抹去吧。」他的手指收回,那個歐福的模型已經化做了齏粉散落到荒地模型上。

    「當然,那個殺害我們兩位會員的兇手自然也會被順手解決掉。他對我們的威脅,可以看做是那個獸人城邦對我們真正威脅的一個投影。但是一個人無論再怎麼厲害,在國家之間的戰爭上也不過是滄海一粟,最多也就激起個小浪花,最後也只有淹沒在洶湧的巨浪中去。」

    「原來如此,我的眼光實在是太短淺了。」阿德拉點頭,讚歎。「我對你的建議舉雙手贊成。」

    「我立刻就向諸位會員發出通知提出我的建議。如果大家都贊同的話,今後就請大家在各自的領域中下點功夫,互相配合一下。我相信在我們真正的力量面前任何事物都是不堪一擊的。」

    阿德拉點頭微笑。他的笑容又是那樣自信好看,充滿了陽光的燦爛和月色的柔和了。「對。呵呵。我期待著數十萬大軍圍剿那個野蠻的獸人巢穴的壯觀景象。」

    侯爵看向艾登大師。「不知道艾登大師您對我的建議怎麼看呢。」

    「好吧。就這樣吧。」艾登大師淡淡地看了侯爵和阿德拉主教一眼。

    「至於那個身背五千金幣的通緝犯小子怎麼辦呢?看樣子似乎他和那個獸人城邦攪在一起了。要不要我們放出風聲,這樣順便也給塞德洛斯老頭點黑鍋背背。」

    「這種無憑無據的消息不會有太大作用的。大概連愛恩法斯特帝國也會幫他開解的吧。」侯爵歎了口氣,說:「對於那小子的生命力之頑強,運氣之好,我實在是感到無比的驚訝。不過也用不著太擔心,不管是躲到獸人城邦還是哪裡,他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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