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騎士團的總部中,一個人正推開前面擋路和質問的人直衝向聖騎士團隊長的房間。
『磅』,堅固厚實的木門被這人一腳踢開。周圍的劍士們有的已經在拔劍了,但是裡面正在批閱文件的羅德哈特隊長看到這個無禮之極的人卻好像並不太在意,還很友好對他點點頭:「你回來了。」
劍士們剛鬆了一口氣,終於也有人認出了這個人是教會的一位神官。但是這個神官大人卻一步衝上去,一記重重的耳光就揮在了友好的羅德哈特隊長臉上。這一記耳光足把他扇飛了出去,歪倒著摔在地,手裡的文件散得滿天都是。
『嗆』的一聲,劍士們全部拔劍在手,
羅德哈特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半張臉已經完全腫了,口角也流著血,但卻依然鎮定如常,對劍拔弩張的手下劍士們揮了揮手,命令:「全都出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劍士們全都楞在門口,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那位神官大人對著他們剛站起來的隊長臉上又是一腳。堂堂聖騎士團的隊長居然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又站起來,抹了抹正流個不停的鼻血,對著下屬依然能夠很有威嚴地命令:「是不是沒聽見我的命令?出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也不許讓其他人知道這裡的事。」
隊長的命令是絕對的,劍士們只有退出,把門關上的時候再看見他們隊長的頭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打夠了嗎?」羅德哈特站起來淡淡問,他的臉腫了,頭也破了,口鼻血流個不停,但是那溫柔親切的神態好像沒受一點影響。
阿薩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抵到牆上,瞪著他冷冷地問:「我剛從廣場過來,原來你說的解決方法就是那樣的嗎?」
「對,就是那樣,只能夠那樣。」羅德哈特的臉色和聲音同樣平靜。「所有的艾裡官員知道他們誣陷我們,都知道我送他們回來,所以不能夠放,只能夠殺了他們了。而只有把殺害欽差大臣的罪名給他們帶上,在王都用通過審判的辦法殺了他們,我們才可以完全洗脫嫌疑。救了他們就救不了我們自己,我們的前途和羅尼斯主教大人的計劃就全毀了。你是知道那有多重要的。權衡輕重之下只能夠這樣做,主教大人也是這樣說的。」
「羅尼斯主教也知道這件事?」阿薩問。
羅德哈特點頭:「就在前天,我回來後去問過主教大人」
當克勞維斯和阿薩一起離開隊伍後,羅德哈特立刻命令部隊全速前進,只用了三天就趕回了王都。
一路上他就是部隊的最高長官,只要他想,就隨時可以和那些老鄉們見面談話。但是羅德哈特並沒有這樣做,他不敢,因為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情要如何解決了。羅尼斯主教在他去艾裡之前就已經下過一些暗示,恰好用來解決現在的情況。
如果要解決這事就必須這樣去做。但是他畢竟還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畢竟他一直對那些老鄉還有著愧疚之心。容他選擇的時間並不多,他必須要盡快地做出選擇。
他把部隊安排在城外暫時不進入,先隻身進城來去魔法學院求見羅尼斯主教。
羅尼斯主教那時候剛剛收到了從艾裡來的報告,他很高興,很興奮。雖然寫報告的人並不知道那些古怪的現象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卻從可以這些描述從可以猜得出事情的發展。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那裡的異教徒事件竟然是死靈公會搞的鬼,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找到了破解千百年來無數魔法師都束手無策的太陽井結界的辦法,而最想不到的卻是阿薩自己能夠把這件危險萬分的事完美地解決了。
低語之森的毀滅也是恰倒好處,裡面那些食古不化的精靈是最難溝通的,沒了他們的阻礙圖拉利昂森林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聯盟條約,阿薩保護下了世界樹之葉和一個倖存的精靈,這樣的表現應該足夠消除精靈們所有的顧忌和敵意了。
剩下的就是帝國內部的工作了。羅尼斯主教不大喜歡政治,因為已經站在這樣一個特殊位置上的他實在對權力沒什麼興趣,他認為這些不過迷惑凡夫俗子的東西而已。但是事實卻是即使再清高再偉大,只要你要在這世界上做事就必須和凡夫俗子打交道,就必須用凡夫俗子的方法去解決凡夫俗子的問題。要成立一個聯合其他種族和國家去對付死靈公會的聯盟,政治是絕不能不考慮的。
現在帝國政壇中埃爾尼家族已經垮掉,軍方的其他人物不過是沒什麼野心和手段的軍人,如日中天的是姆拉克公爵。
公爵野心極大,手段更是高明,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是必然的,隻手遮天之下自然不會允許其他勢力的抬頭,對於羅尼斯主教要成立聯盟的事一定會橫加干涉。但是羅尼斯主教對於這些毫不擔心,他就如一個隱士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然驚人而有效,在和自己的朋友因哈姆商量之下,他前幾天早已經採取一個小小的措施,只等著看到驚人的成效就是了。
但是這個時候羅德哈特一臉奇怪的神色來見他,讓他感覺到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羅德哈特報告的事確實很嚴重。他也想不到阿薩居然把這種事一直瞞著他,以至於他完全沒有準備。而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被姆拉克公爵抓住了把柄就意味著所有的努力立刻付諸東流。
「主教大人,請問我現在應該怎麼辦?」羅德哈特用絕望中企求啟示的聲音問。
羅尼斯主教卻看著他的雙眼說:「你自己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我我不知道。」羅德哈特低頭。
「你是知道的。」羅尼斯主教燭火般的雙眸把羅德哈特一舉一動所隱含的意義都分辨得清清楚楚。「你臉上的痛苦之色告訴我說你其實是知道的,你只是不敢做出選擇而已。」
「是,我是不敢選擇,也不能選擇。」羅德哈特顯得迷茫而痛苦。「我虧欠他們很多,我不應該再」
「不敢?應該?」主教大人敏銳地抓到了這兩個詞,立刻明白了羅德哈特的心思。「世界上從來沒有『應不應該』去做的事,只有你想不想做,以及你有沒有能力去做而已。」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正義,光明也是有代價,需要犧牲的。善良,同情之心絕對是最寶貴的,但是如果和長遠的觀點來看有時候也必須放棄,因為有更多人的生命和幸福在另外一處的遠端等著你去拯救這件事情我就不干涉了,你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吧。不管你有什麼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怪你。」雖然這樣說,但是主教大人最後還是補了一句。「因為我知道你是個理智的人,也是個做大事,知道輕重的人。」
「知道輕重…」阿薩喃喃地點頭說。神情古怪。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對。權衡利弊。我們只能夠這樣做了。」羅德哈特的鼻子還在流血,嘴也破了,眼也青了,那一頭亞麻色的頭髮也亂了,但是神態卻絲毫不顯得狼狽。「這也是為了你的前途。羅尼斯主教大人說了,以後還有很多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這點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前途?」阿薩冷笑了一下。把羅德哈特丟在地上。「慢慢做你們大事的吧。老子早就不想幹了。」
魔法學院中。羅尼斯主教和三位大神官正在接待從傳送魔法陣來的阿德拉主教。
阿德拉主教和羅尼斯主教一樣同為教會的紅衣大主教之一,但是他和獨自坐鎮帝國的羅尼斯主教不一樣,他是侍奉在教皇身邊的,從某個角度來說,是教皇陛下的親信。
阿德拉主教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氣質優雅大方,容貌也非常好看,有些間乎於男女之間的端莊。在他這個年紀能夠取得這樣的地位幾乎不可想像。除了說明他身上大概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外,超凡的能力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一直忙於東邊的事務,已經多年沒有回去晉見教皇陛下了。還請阿德拉主教幫我向教皇陛下請罪。」羅尼斯主教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半開半合,裡面的兩點綠火閃悠著,顯得沒什麼精神。
阿德拉主教微笑著,他的微笑看起來簡直有點害羞的味道:「哪裡。教皇陛下一直稱讚您在帝國這裡成績卓著。在您的主持之下,魔法學院在帝國的地位如此之高,已是教廷最重要的下屬機構之一了。您為了教會如此操勞,忙不過來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麼阿德拉主教到魔法學院來到底有什麼事呢?」羅尼斯主教還是顯得心不在焉,好像對面前這位教皇的特使不大在意。
「我是來傳達教皇陛下的口信的。」
羅尼斯主教懶洋洋地說:「什麼口信?請一位紅衣主教來傳口信,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
阿德拉主教還是微笑著,說:「關於您向教庭提議,聯合各國的勢力去剿滅死靈公會的事…」
「這就奇怪了。」羅尼斯主教冷哼一聲。「好像我還沒向教廷送過信吧。」他轉過頭來看了旁邊的庫斯伯特大神官一眼。
大神官臉色不大好,額頭開始冒冷汗。
「這樣的提議您在以前就對教皇陛下提起過幾次。而且最近東大陸這邊興起一股針對死靈公會的情緒,是您領導的吧。」
「作為神的信徒,消滅那些骯髒邪惡的東西不正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嗎?」
「確實如此。但是教皇陛下說,大陸上尚有許多未曾歸依在天主的懷抱中的國家,也還有如此多的異教。笛雅谷不過只是滄海一粟罷了,不足為害。而且那裡形勢險惡,如果強要去征討的話必定會使無數神的子民犧牲性命。所以教皇陛下的意思是先把精力放在…」
「這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麼?」羅尼斯主教冷冷打斷了阿德拉主教的話。
旁邊三位大神官的臉色都不大好看。雖然以羅尼斯主教在教廷中的地位之尊威望之重,好像這種話說出來也不大合適。
「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阿德拉主教的臉色卻絲毫沒變,依然是那樣很可親的微笑。
羅尼斯主教懶懶地一揮手。「好了,不用再說了。我都還沒向教皇陛下正式提出這個建議呢。不用你們先著急。」
阿德拉主教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我們知道對於您的虔誠信仰來說,每一丁點的邪惡和黑暗都是不能夠容忍的。但是也希望您凡事都從大局多加考慮。您和笛雅谷之間的私人恩怨我們都是非常清楚的,也很體諒您,所以希望……」
羅尼斯主教眼裡一直沒什麼精神的兩點綠火突然旺盛起來,幾乎發出了綠色的光芒照在阿德拉主教的臉上。
阿德拉主教很知趣地閉嘴了,但是臉上的笑容依然絲毫不減。
一會兒,羅尼斯主教眼裡的兩道綠火又重新暗淡了下去,他沒什麼精神地擺了擺手,宣佈談話結束。「好了。沒什麼好說的了。教皇陛下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我很累,你們先走吧。」
三位大神官陪同阿德拉主教出去後,阿德拉主教指定要庫斯伯特大神官帶領他去視察一下魔法學院的情況。
「你做得很好。」左右已沒有其他人的時候,阿德拉主教輕聲說。「及時地把這裡的情況上報給教廷,足夠說明你對教會的忠誠。」
「是,是。我對教皇陛下和諸位大主教的忠誠絕對可以和對神的虔誠相提並論。」在小自己十多歲的阿德拉主教面前,大神官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刻板和威嚴。他現在越發肯定這次因為一時的衝動和不滿而把這裡的情況上報教廷是完全正確的選擇。「我就覺得羅尼斯主教的做法有些欠妥。無緣無故提拔些莫名其妙的新人,哦,對了。」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低聲說。「羅尼斯主教幾年前向教會提議剿滅笛雅谷受到否決後,回來很生氣。自言自語地說過什麼你們幾位主教大人得了諾波利諾特的好處什麼的……」
「諾波利諾特?」聽到這個名字阿德拉主教臉色微微變了變,不過馬上又恢復了那溫和的微笑。「諾波利諾特先生是位虔誠而樂善好施的人。每年對教會的捐助很大。大概是羅尼斯主教大人對商人特有的一點成見吧。」
看到自己的意見似乎受到了主教大人的重視,庫斯伯特越發來勁了。他繼續小聲說:「上次他提拔的那個新人還牽扯到了死靈法師……但是主教大人卻一口咬定不是他。誰都聽得出那純粹就是偏袒。居然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也…」
「不要這樣說。羅尼斯主教大人這麼多年來為教會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他對神的虔誠是無可置疑的,他必定有自己的考量。」阿德拉主教微笑著搖頭,讓大神官惶恐了一下,但是下一句感歎立刻又讓他欣喜了一下。「不過也難怪,羅尼斯主教大概真的是有點老了…….」
面前這位大人物居然也有和自己相同的感歎,庫斯伯特感慨莫名,連連點頭。那可是直接侍奉教皇陛下的高貴人物啊。
「雖然羅尼斯主教大人確實是卓越非凡的,但是你也看見了,他有時候會發點老年人特有的固執脾氣。讓教會很為難。」阿德拉主教歎了口氣。「有時候我也在想,或者年紀這麼大的他或許退休會比較好…」
「我看羅尼斯主教大人的身體很好,十年之內都不會主動退休吧。」庫斯伯特不禁也歎了口氣。對於已經坐上紅衣主教這種位置的人來說,『退休』都只是個掛在那裡卻永遠不會用到的裝飾品,絕大多數都希望把那個位置坐到死。
阿德拉主教又歎息了一下,頗有深意地看了庫斯伯特一眼。「如果他退休之後,能夠讓大神官這樣能夠識大體,處處為教會著想的人來續任位置,我們就輕鬆多了。」
庫斯伯特大神官先是驚愕,然後是不知所措,然後又是惶恐又是受寵若驚。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把哪種表情表達出來,一張醜臉漲得通紅。
送走了阿德拉主教之後,庫斯伯特的心情仍然是不能夠平服。在他苦修時間佔了多數的這輩子中,都沒有過這樣激動這樣古怪的心情。胸中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在左衝右突,好想跳起來拳打腳踢,又想大聲吶喊。但是不行,他是一個應該嚴肅,嚴格,穩重的神職人員,而且還是大神官。但是這心中的衝動…
哎。他想,這個時候有個知心的朋友就好了……
不過說起朋友。大神官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雖然他也算認識很久了,但是直到前幾天在因為一些機遇下才突然熟悉,親切起來。這位大人現在仕途得意,並且開始關心教會和魔法學院的事情來了。
雖然相交甚短,但是在這幾天的接觸中他發現這位大人雖然身居高位,但是是那麼地善解人意,那麼地親切。從那送給自己的幾件小禮物就可以知道。而和他一起談話則完全是種享受,如沐春風,似飲聖水。
大神官按捺不住,走出魔法學院的大門朝公爵府走去。
蘭色光芒閃過,阿德拉主教從傳送魔法陣中走出。面前是一片景色如畫。高大的闊葉梧桐已被秋色染黃了鬢角,多了些滄桑之意,但是那一地的青草又是那樣生意昂然。旁邊是一個溪流匯聚的大池,幾隻這裡才特有的珍禽在裡面遊蕩著。池邊的石雕和座椅都是絕對有資格進入任何一家博物館的藝術品。夕陽的陽光從山間的縫隙中把溫暖和光明送進來。
這裡實在是太美了,至少比教廷那死板呆滯的蒼白建築美上千倍。
有一個正在梧桐樹下對著夕陽看書同伴看見了他,合上書走了過來,問:「怎麼樣了?還順利麼?」
「完全符合我們偉大的導演和編劇的意思。如果山特老師這次要求推選代理會長,我絕對投他一票。表示對他敏銳的觀人之術和編導能力的欽佩。」
「那當然,他是藝術家麼。」同伴也笑了。「這次你也跟著他去藝術了一次,請問有何感想?」
「感想?就是希望他不要食言。把那幅『第十三株向日葵』的真跡給我。」
這裡還有這樣幽默,風趣,優雅,高尚的同伴。更比教會中那些面目可憎言語無味的白癡老頭子們好一萬倍了。
他實在是太喜歡這裡了。阿德拉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