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爾日市政廳那震撼人心的位置大變動,除了將一大批高官顯貴,直接扔進了地獄深淵之外,同樣也令勃爾日突然間多出許多空豪宅。
雖然名義上,沒有人能夠因為一個人的罪責,而剝奪他所屬家族擁有的財富,但是,事實證明,當一個家族背負上沉重的罪名的時候,這個家族是沒有力量保護住家族擁有的財富。
正因為如此,塔特尼斯家族那座歷史悠久、而且曾經輝煌無限的祖宅,同樣也成為了無主的產業。
並非沒有人看上這座在勃爾日絕對數一數二的宅邸,而是此刻沒有人敢得罪塔特尼斯家族。
事實上,在眾人看來,唯一能夠買下這座宅邸的,就只有和塔特尼斯家族最為親厚的溫波特家族,和比利馬士伯爵。
其他人雖然有這樣的心思,卻沒有這樣的膽量染指這座宅邸。
身為欽差大臣的法恩納利伯爵,順理成章地,將特別調查團安置在了這座「空閒」的豪宅之中,他甚至吩咐人,將塔特尼斯家族恢復成為當初的樣子。
任何人都能夠猜到,這位欽差大臣的意圖。
這位欽差大臣和塔特尼斯伯爵之間的友誼,原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系密特的房間,原本應該在他當年居住的地方,但是因為他和格琳絲侯爵夫人的關係,因此被安排到了格琳絲侯爵夫人的臥室旁邊,這裡原本是系密特的哥哥塔特尼斯伯爵的臥室。
至於那位法恩納利伯爵,他佔據了那座書房。
此刻,系密特正坐在格琳絲侯爵夫人外問的小客廳裡面,這裡以前是沙拉小姐梳妝打扮的地方。
和以往一樣,系密特坐在格琳絲侯爵夫人的膝蓋上,以他們倆的關係說來,這種樣子有些奇怪,不過對於系密特來說,他卻能夠感到一種溫馨的味道。
此刻波索魯大魔法師和葛勒特將軍,正在書房之中和法恩納利伯爵交談,他們顯然很清楚,如果強迫系密特和他們一起去勸服那位國王的欽差,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和格琳絲侯爵夫人閒聊著剛才在廣場上看到的事情,系密特描述著那些碎雞肉的味道。
「非常有趣,你讓我回想起很久以前的記憶,平民的生活,有的時候也非常有樂趣。」格琳絲侯爵夫人用低沉而又緩慢的語調說道。
「想必你從這些碎雞肉之中,感悟到了一些什麼吧!」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說道,她是個非常敏感的女人。
系密特和葛勒特侯爵以及波索魯大魔法師一起回來,而那兩位一來到這裡,便徑直前往法恩納利伯爵的房間,一直交談到現在。
再加上系密特和她說起剛才的經歷,但是從那平平淡淡的故事裡面,她卻隱隱約約感覺到,系密特的語氣中有一種看破人世的味道。
聰明並且通曉人情世故的她,自然多多少少能夠猜到一些事情。
「我感到非常無奈,或許還是做一個小孩更為快樂。」系密特歎了口氣說道。
「這似乎是每一個人都曾經感到煩惱的問題,並非只有你一個人才擁有。一個人當他長大並且成熟的時候,總是會發現,在他長大並且成熟的同時,失去了很多東西。
「正因為如此,很多人經常會回憶起童年的往事,而且每當這個時候,總是會發出會心的微笑。
「不過,我相信,沒有多少人會為長大成熟而後悔。那是必然的事情,同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當你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雖然很快樂、幾乎無憂無慮,但是卻沒有權力。
「我相信,你同樣感覺過,自己的選擇沒有受到認可,自己的意見未曾受到重視,感到過自己受到大人的匆視。這就是小孩的無奈,同樣也是小孩極力想要長大的原因。難道你全都已然忘記?
「現在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是願意繼續長大,還是願意仍舊是個小孩?」
格琳絲侯爵夫人的話,令系密特感到有些意外,原本他只是想發洩一通感慨,沒有想到格琳絲侯爵夫人,居然讓他在長大和仍舊是小孩之間進行抉擇。
平心而論,系密特確實感到隨著長大成熟,煩惱變得越來越多,但是和煩惱相比,更令自己感到滿足的,正是獲得別人的認同。
而那些認同自己的人之中,有國王陛下、教宗、大長老和波索魯大魔法師這些大人物,而這一次,那驚心動魄的冒險經歷,更是那個被玲娣姑姑嚴格約束的自己,所不可能擁有的。
「或許,長大確實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系密特歎息著說道。
正說著,突然問有人敲響了房門。
「格琳絲侯爵夫人,系密特,我是否方便在這個時候打擾?」那是法恩納利伯爵的聲音。
系密特連忙坐到對面的座位上,而格琳絲侯爵夫人則輕輕地拉了拉裙邊,站起身來,將房門打開。
「非常抱歉。」那位國王的寵臣,年輕的伯爵滿懷遺憾地說道:「波索魯大魔法師和葛勒特將軍剛剛為我,帶來了一個難以抉擇的難題。此刻我十分希望能夠聽聽兩位的建議。」
系密特自然明白法恩納利伯爵想要詢問的到底是什麼,同樣他也多多少少能夠猜到,這位伯爵大人其實是想探聽自己的意思。
聽著法恩納利伯爵的描述,系密特已然知道,這位國王陛下的寵臣,顯然從陛下那裡得知了有關克曼狄伯爵的事情。
而且,他也已然從那位嚴厲的陛下那裡,感受到了那股怒氣。
正因為如此,在描述中,法恩納利伯爵好幾次有意無意地提到了,陛下已然對這件事情有了明確的論斷,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要違背國王陛下的心意。
說完這一切,這位國王的寵臣緊緊地盯著系密特。
系密特完全能夠猜到哥哥的這位堅定盟友的想法,顯然剛剛建立起一些人脈的他,或許並不在乎軍人們的態度,不過,他並不希望得罪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
正如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來找自己一樣,法恩納利伯爵同樣也希望,由自己出面,拒絕那兩位他不願意得罪的大人物的請求。
看著系密特沉默不語,已然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格琳絲侯爵夫人,自然知道系密特此刻正非常為難。
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後,侯爵夫人淡淡地說道:「伯爵大人,你對於陛下應該非常瞭解,以你看來,如果有某件事情已達到了令他痛恨的地步,他是否會因為幾份報告,而改變他原本的決定?」
對於格琳絲侯爵夫人,那位伯爵大人絲毫不敢因為她是個女人而有所輕視,因為他早已經從王后陛下那裡,得知這位侯爵夫人的智慧。
如果這還不算什麼的話,那麼他那位盟友塔特尼斯伯爵,對於這位侯爵夫人的推崇,就不能不令他記在心底了。
他的盟友塔特尼斯伯爵,千方百計和這位侯爵夫人拉上關係,甚至用自己的弟弟,來建立起和侯爵夫人的緊密聯繫。
當初他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便是這位侯爵夫人,肯定有超越常凡的本領。
正因為如此,法恩納利伯爵對於侯爵夫人的話,絲毫不敢輕匆,他梢作沉思之後,才回答道:「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誤的話,應該不可能。陛下一旦作出決定,勸說並不足以令他對決定作出變更。」
事實上,這位伯爵大人還隱藏了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強行令那位至尊的陛下改變主意,只會令他感到無比惱怒和痛恨。
當初軍方和那些頑固不化的老傢伙們,就令陛下整天火冒三丈,這件事情,法恩納利伯爵至今記憶猶新。
「我還想問一件事情,寬容和記恨,哪一個更能夠令國王陛下認可?熟悉陛下的脾氣、按照陛下的意思說話,和熟悉陛下的脾氣、卻說出更近似於公正的話,哪個更能夠取得國王陛下的信任?」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說道。
這一次,法恩納利伯爵說不出話來了,此刻他顯然已經明白了侯爵夫人的意思。
給予國王陛下完美無缺的印象,原本就是他最希望做到的一件事情。
正因為如此,在此之前,他總是極力表現出敬業、勤勉和擁有上進心的樣子,當然對於陛下的忠誠和恭順,同樣是他絕對不會忘記表現的優點。
事實上,在國王陛下的心目中,他曾經是拜爾克所有年輕人應該學習的表率,不過當塔特尼斯家族來到拜爾克之後,便有所變化。
雖然他的表現近乎完美,但是和大塔特尼斯一比,就差得太遠。
大塔特尼斯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早已經為自己抹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而塔特尼斯這個姓氏,更已然和天才、聰明、智慧這些字樣劃成了等號。
而經過這一次的事件,小塔特尼斯毫無疑問,將成為國王陛下心目中,最符合勇敢、無畏這一類稱號的人選。
而這,原本是自己在看到大塔特尼斯的成功之後,轉而追求的方向。
突然間,這位國王的寵臣感到一陣失落。
此刻他已然發現,最容易被記住、最值得稱道的美德,全都被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所佔據了。
無法成為聖賢和智者,而勇士、英雄同樣也被人佔據,現在想來,或許公正正直的法官一般的人物,真的成為了自己唯一的選擇。
看到法恩納利伯爵沉默不語,格琳絲侯爵夫人繼續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麼如何寫報告又有什麼關係?
「陛下並非是一個容易蒙騙的人物,而且任何和這場戰役有關的細節,毫無疑問,最終都會傳進陛下的耳朵,因此,由誰來寫這份報告,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這份報告,與其說是向陛下陳述這裡所發生的事情,還不如說是向陛下表現自己,與此同時,這份報告也是寫給其他人看。」
侯爵夫人的話,令法恩納利伯爵怦然心動,他非常清楚,此刻自己除了塔特尼斯伯爵,幾乎沒有一個真正的盟友。
正因為如此,雖然他看上去深得陛下的信任和寵愛而風光無限,其實他的根基遠比他的盟友淺薄許多。
他的盟友曾經結識了無數狐朋狗友,這些人或許沒有什麼用處,不過他們所屬的家族,多多少少會因為這些關係,而對塔特尼斯家族有所傾向。
不過塔特尼斯家族真正強力的援助,顯然來自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他和敦宗陛下,聖堂大長老,以及波索魯大魔法師之間的關係,絕對是別人所難以企及的。
而這些人物的影響和力量,絕對不會因為國王陛下的喜好,和國王人選的更替,而改變分毫。
這樣一想,法恩納利伯爵立刻意識到,自己此刻想方設法、拉攏盡可能多的盟友還來不及,顯然不應該為自己增加任何一個仇敵。
想到這裡,這位國王的欽差,自然明白應該如何做才好。
對格琳絲侯爵夫人表達了敬意和感謝之後,這位伯爵大人立刻告辭離開,他急著給予葛勒特侯爵和波索魯大魔法師回覆消息。
「非常感謝,你又幫我解除了一次危機。」系密特歎息道。
「你只是想說這些嗎?」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問道,顯然她已然看出,系密特還有另外一番感慨。
「我想知道,剛才你所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嗎?」系密特問道。
「毫無疑問,難道你認為,法恩納利伯爵是個容易受到欺騙的人物?」格琳絲侯爵夫人並沒有表示絲毫的驚訝,她平靜地說道。
「無論那份報告到底如何,一切都無法改變?」系密特問道。
「你在那位陛下的身邊的時間已然不算短暫了,難道你無法判斷我們所說的是否是事實嗎?」格琳絲侯爵夫人說道。
系密特沉思了半響,默默地點了點頭,在他的記憶之中,那位國王陛下確實是這樣的為人。
「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還期望著國王陛下能夠更改原本的決定,看來他們的心思將徹底白費。」系密特歎息了一聲說道。
「我相信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同樣對國王陛下的性情和脾氣頗為瞭解,我相信他們這樣做,有他們的理由。
「我曾經聽一個人說過,任何一件事情都會有幾個方面,只是看你從哪一個角度去看待。
「雖然葛勒特將軍和波索魯大魔法師的堅持和勸告,未必會令那位克曼狄伯爵獲得原本已然失去的獎賞,不過卻至少能夠令他免於不公正的懲罰。
「當最好的可能不存在時,能夠避免最為糟糕的事情,這本身已然值得慶幸。」格琳絲侯爵夫人淡然地說道。
系密特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那個說這句話的人肯定是個哲人,對於這個世界擁有著透徹的認知。」
「那個人就是我的前夫,你不會嫉妒吧。」
格琳絲侯爵夫人微微取笑說道:「他是不是哲人,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對於這個世界,確實擁有著很深的瞭解。」
聽到這樣一說,系密特看了看這位比自己大許多的未婚妻,試探般地問道:「如果陛下並非是那種脾氣,法恩納利伯爵未必如此容易勸服,你是否仍舊會勸說他?」
「你想要問的,是不是如果這件事情並不容易,我是否仍舊會幫助你?」
格琳絲侯爵夫人一眼便看出了系密特的心思,她故作沉思了一會兒問道:「你是否希望我幫你?」
「當然。」系密特立刻回答道。
「那麼我的回答也是同樣,畢竟我沒有道理對你的煩惱置之不理,那並不能夠令我感到快樂,正好相反,或許同樣也會令我感到煩惱。」格琳絲侯爵夫人微笑著說道。
「我必須為一件事情,而向哥哥表示感謝,是他令我認識了你。」系密特高興地說道。
「噢——我比你大那麼多,我青春不再,而且會更快老去,但願到了那個時候,你仍舊能夠說出這番話。」格琳絲侯爵夫人歎息了一聲說道。
「我絲毫不覺得你蒼老,反而是成熟的感覺深深吸引著我。」系密特說道,他的臉上露出了無比真誠的神情。
「好了,我不跟你玩戀愛遊戲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在法恩納利伯爵忙於寫報告的同時,我也得思考一下如何撰寫我的報告,我已經很久未曾寫東西了,手都已經生疏了。」
格琳絲侯爵夫人說道,不過,從她那充滿羞澀的神情之中,卻顯然證明並非是這樣。
不過系密特畢竟不知道這些,他那聖堂武士的記憶,在此刻也絲毫幫不了他任何忙。
看著系密特離開時關上的房門,那位侯爵夫人突然間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或許你還只是一個小孩,能夠做什麼並非是成熟的證明。」侯爵夫人彷彿喃喃自語般說道。
盛夏季節的拜爾克,往年貴族和官員們會乘此機會,請求前往北方或者海濱視察,這完全是因為拜爾克的夏季,遠比其他地方要炎熱許多。
最熱的日子,即便僕人一刻不停地在旁邊打扇子,也絲毫無法驅除那難熬的熱氣。
但是此刻,卻沒有一個人提出北上的請求,同樣也沒有人不知趣地想要前往海濱。
北方諸郡告急的警報如同雪片一樣,飛到了各部的辦公室裡面。
對於這些身處於千里之遙的京城之中的人們來說,每一份警報,就意味著必須派遣增援作戰的兵團,同樣也意味著必須增加一筆開支。
正因為如此,每天從國庫裡面調撥出去的款項,如同奔騰的河水一般。
北方局勢的再一次變得緊急,同樣也使得各地的治安變得緊迫起來。
雖然這一次未曾發生像上一次那樣的大規模遷徙,不過仍舊有許多人湧進了城裡。
上一次的人口普查,花費了許多精力,但是現在卻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審核一遍。
而最新的稅收修訂,又令官員們增添更多的煩惱。
更多的工作,更多的報表,更多的報告,但是北方的局勢反而越來越緊急。
正因為如此,拜爾克最為悶熱的日子裡面,各個部門的辦公室的燈光,常常徹夜部點亮著。
而其中最為忙碌的,除了統帥部和參謀部之外,便是財務大臣塔特尼斯伯爵府邸。
這裡早已經成為了財務部的臨時辦公室。
不過最近幾天,這裡簡直快要成為國王陛下的臨時行宮了。
局勢的緊張,和那位至尊的陛下隨時希望知道每一筆開支的用途和動向,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自從發生了那一連串事情之後,前任財務大臣亨利侯爵和蒙森特郡的那一大批官員隨意挪用款項、造成巨額虧空的事實,令這位至尊的陛下感到提心吊膽。
這位至尊的陛下對於他的金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關心。
甚至連塔特尼斯伯爵的忠誠,也無法令他放鬆絲毫警惕。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這絕對是一件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那極為奇特、用縱橫交錯的巨大石塊堆疊起來的塔特尼斯家族府邸,居然奇跡般地,成為了拜爾克城裡或許是最為涼爽的地方。
這又引起了拜爾克人的一陣驚奇,那些建築師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解釋這件有趣的事情。
有的人說,是塔特尼斯家族府邸當中那個巨大的天井,起到了抽離熱氣的作用。
有的則說,是那整塊堆壘的岩石,阻擋住了外面的熱浪。
還有人說,是因為那些開闊的、根本就沒有門的結構,令氣流通暢,流動的空氣形成了自然的涼風。
更有人認為,是這座宅邸各層樓覆蓋的厚密植被,以及那佈滿每一個房間的金屬管道,令整座宅邸遠離炎熱。
不過,不管那些建築師們如何爭論,塔特尼斯家族那座奇特的宅邸,成為了極為涼爽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為國王陛下整天待在這裡,或許許多大人物會找尋各種各樣的機會,在最為炎熱的時候,前來拜訪這位財務大臣。
同樣,也因為國王陛下成為了這裡的常客,令京城之中許多有勢力的大人物,打消了購買這座宅邸的念頭。
幸好,北方的警報在連續不斷地傳來了十多天之後,漸漸變得平息了下來。
一下子被緊張局勢弄得提心吊膽的各部官員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更令他們感到不知所措的,是此刻堆積在他們手頭的這些工作。
這些工作有的快要完成,有的還只進行到一半,但是此刻,所有的工作一下子全都成為了毫無意義的白費力氣。
為此而忙碌了兩個多星期的那些官員們,首先想到的,並非是為了勝利而慶祝,而是為最悶熱的日子裡面的加班加點,而抱怨不已。
按照許多人的意思,這場仗,無論如何都應該再持續一個星期到半個月,這樣才能夠不辜負他們在最炎熱日子裡面的辛苦工作。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番原因。那便是這場戰役結束得太過迅速,以至於他們的工作並沒有派上用場,自然在按功行賞的時候,也就沒有他們的分額。
正因為如此,各個部門一下子輕鬆了下來,那些官員們全都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請求休假。
而心情突然間變得愉快起來的國王陛下,並沒有因為北方局勢穩定下來,就允許如此眾多的官員同時休假,那將足以造成許多部門陷入癱瘓。
不過這位陛下倒也想到了,讓那些重臣和重要部門的官員們,稍微舒服和輕鬆一些。
往日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總是會重新打開奧墨海宮的大門,讓官員們在這個地方辦公,奧墨海宮前面的湖泊和山上的冷風,能夠令炎熱的夏季變得稍微好過一些。
不過現在,塔特尼斯家族宅邸成為了首選。
因為那至今無法確定的原因,這座奇特建築的大廳裡面,任何時候都能夠感受到襲襲涼風吹拂而過,涼風中還帶著一股玫瑰花的清香。
更何況,當初塔特尼斯伯爵為了招攬那些狐朋狗友,為了讓眾人對他的宅邸流連忘返,花費了無數腦筋和心血。
宅邸裡面的佈置,雖然遠比不上那些真正豪門貴族世家宅邸,不過論起享受來,這裡所擁有的一切,確實能夠稱得上獨一無二。
再加上,這一次是國王陛下提議,這位慷慨的陛下撥出了一筆款子,對這座宅邸重新進行了修繕。
唯一的改動,便是地上的地毯,和四周牆壁上的壁畫。
這位至尊的陛下,唯獨對這兩樣東西很不滿意,每一次來到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他總是暗自認為,這兩樣東西有些煞風景。
不過他既然曾經訓斥過這裡的主人不應該奢侈糜費,自然不能夠出爾反爾。
再加上包括這位國王陛下在內,京城之中的人們很快便發現,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在繼承了優秀的頭腦,和高超的音樂天賦的同時,也繼承了一個極大的缺陷。
這個家族的成員,對於繪畫的欣賞能力和分辨能力,到了近乎於無知的地步。
正因為如此,一直以來,這位至尊的陛下,都只能夠對這兩件品味拙劣的敗筆視而不見。
而這對於他這樣一位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並且信奉嚴格至上的人物來說,確實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
這一次,這位至尊的陛下總算找到了一個借口,將這唯一的敗筆修改過來。
事實上,這一次的修改工作,是由他親自佈置的,並沒有讓宅邸的主人插手,畢競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員,在繪畫方面的眼光難以令人信任。
一邊修繕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這位國王陛下一邊宣佈要召開一系列的國務會議。
進行會議的地方,自然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而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又出了名的是財務部的臨時辦公室。
那些得到暗示的重臣和重要官員們,自然帶著自己的隨從,在晌午時分,漸漸開始熱起來的時候,便來到這座著名的豪宅,開始整理國務會議的資料,順便處理公務。
塔特尼斯豪宅的享受,原本就是拜爾克競相模仿的時尚,這裡擁有從來不曾問斷的美妙音樂,還有味道甜美的葡萄酒,更有各種香精,隨時能夠取用。
雖然拜爾克有無數豪門試圖模仿這裡的生活,但是,能夠做到一半的,都少之又少,這完全是因為,除了這位財務大臣,就只有國王陛下身邊擁有如此眾多的能工巧匠。
塔特尼斯家的僕人中,擁有最優秀的調酒師、香料師和藥劑師,這原本就是盡人皆知的事情。
其他人哪裡有這樣大的手筆?
那些大臣們甚至祈求國務會議能夠召開得盡可能長一些,最好能夠度過整個炎熱的夏季。
和大臣們的悠閒成為對比的,是統帥部中的那些將領們。
北方瞬息萬變的局勢,令他們擁有一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對於官員們來說,勝利的捷報,只是意味著他們的工作完全白費。
但是對於統帥部,那些已然派往北方、此刻卻滯留在了半路上的兵團應該如何處置,那些發下去的物資,還有津貼,此刻應該如何處理。
所有這一切,都令他們感到頗為頭痛。
不過最為頭痛的,無疑是國王陛下對於克曼狄兵團的處置。
統帥部裡面,幾乎每一個人都對這件事情有非常糟糕的預感。
所有人都知道,克曼狄伯爵選擇了一個極為糟糕的時機,對一個極為糟糕的對象,做了一件極為糟糕的事情。
當初在御前會議上,從波索魯大魔法師所展示的幻境之中,親眼看到過那驚心動魄一幕的人,單單統帥部就有十幾位。
正因為如此,當他們看到克曼狄伯爵呈上來的捷報時候,已然有人破口大罵起來。
在幻境中看到過那一幕的人全部知道,這份報告被國王陛下看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毫無疑問,這會令原本就對軍人疑心重重的國王陛下,更加增強他的不信任戚。
所以,當那位至尊的陛下憤怒地將那份報告,重重地扔在統帥部的官員們面前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國王陛下會如何處置克曼狄伯爵?
這就彷彿是一塊巨大的岩石一般,懸掛在統帥部每一個將領的心頭。
而隨著特賴維恩的頻頻告急,以及克曼狄兵團增援的那座山峰,魔族已然挖開洞口的警報,更是令所有人的心高高提起。
但是,和所有的警報一樣,僅僅十幾天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和其他部門的官員不同,統帥部裡面的每一個人並沒有放下心來,因為他們非常清楚,真正的難題此刻還沒有到來。
如果說當初那份捷報剛剛到達的時候,立刻給予克曼狄伯將軍以處罰,一切毫無疑問會奸許多。
但是此刻,當一切仇怨和紛爭、功勞和過失等等,全都卷在一起的時候,就連塞根特元帥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克曼狄將軍,這位功勳卓著、卻劣跡斑斑的前線統帥。
一切都彷彿是一個謎團,等待著揭開謎底。
而此刻,北方軍團的戰役總結報告,和北方領地巡視報告的同時到達,顯然預示著謎底即將揭曉。
那份戰役總結報告,統帥部裡面的高級將領全都已然過目,這份出自於葛勒特將軍的呈文,並沒有超出眾人預料之外。
在這份報告之中,首先被提及,同時也是最為詳盡和重要的,無疑便是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功勳。
至於對克曼狄兵團,所有的措辭部顯得極為小心謹慎。
這位北方軍團的統帥,用盡可能不涉及評論的語調,將克曼狄兵團的所有功績全都簡單地羅列了出來,並且單獨列出了一份克曼狄兵團之中,三支處於不同戰場的隊伍的傷亡報告。
至於克曼狄將軍呈上去的那份捷報,葛勒特將軍同樣沒有多做評論,他只是將統帥部簽發的軍事令責之中,葛勒特將軍有所違反的條列寫了出來。
這份報告堪稱公允。
不過,統帥部的高級將領們非常清楚,這份報告從份量上來說,或許遠遠比不上另外一份報告。
畢竟葛勒特將軍代表著軍隊,而克曼狄將軍原本就是他最得力的部下,誰都不會認為葛勒特將軍的報告沒有絲毫偏袒。
而任何成見,足以輕易抹煞那位北方軍團統帥的一片苦心。
但是,對於法恩納利伯爵會在報告上寫些什麼,統帥部之中的大多數人,連一點點的信心都沒有。
星期天,原本應該是休息的日子,但是,此刻那些重臣和高官們,卻偏偏都在加班工作。
不過因為原本是休息日的原因,大家的工作全都非常清閒。
許多人聚攏在底樓的客廳裡面,一邊欣賞著宮廷畫家為這座氣派而又別緻的大天井,所創作的組畫,一邊享受著塔特尼斯宅邸特有的款待。
事實上,那些悠閒的大臣之中,正有人輕聲嘲諷著那位宮廷畫家的工作進展太過緩慢。
而聽到這番話的人,則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那位宮廷總管阿貝侯爵走了出來,他的手裡拿著一份名單,按照名單召集著群臣。
「剛才叫到名字的各位請留下,至於未被叫到名字的先生,陛下說了,各位非常辛苦,請暫時休息一天。」
按照那份名單念了一遍之後,這位宮廷總管用淡然的語調說道。
聽到這樣一說,那些沒有被點到名的大臣們,只好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此刻外面的太陽正灼烤得難熬,地面更是燙得能夠煮熟雞蛋。
正當大臣們留戀地離開這座拜爾克最知名的豪宅時候,幾輛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馬車,匆匆忙忙地駛了過來。
在塔特尼斯家族宅邸,原本應該伺候在一旁的僕人們,此刻已然被驅趕離開大廳。
宮廷侍從取代了那些僕人們的位置,正中央早巳經放好了一張寬大的會議桌,而桌子盡頭放置著一張寬大的沙發,這張沙發顯然被臨時充當寶座。
畢竟,塔特尼斯家族不可能擁有寶座和王冠之類的東西。
無論是早已經守候在這裡的官員,還是剛剛來到的人,全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隨著一陣腳步聲從空蕩蕩的樓上傳來,那位至尊的陛下終於出現在了三樓的樓梯口,在他身邊陪伴的,正是這裡的主人,財務大臣塔特尼斯伯爵。
而這位國王陛下的身後,永遠不會缺少兩位聖堂武士大師的跟隨。
從樓上下來,坐在正中央的沙發上面,那位至尊的陛下,掃視了眾人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大家應該聽說了,葛勒特將軍和法恩納利伯爵的報告,已然遞交到我的手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次的戰役算是告一段落,雖然北方領地還存在一些零星的戰鬥,但是我此刻能夠告訴各位,這一次對抗魔族的戰役,我們又取得了勝利。」
雖然早已經知道了北方的勝利,不過群臣們仍舊得發出一片歡呼聲,以應和這位至尊的陛下剛才所說的那番話。
「這場勝利,毫無疑問是許多人努力的結果,其中更有許多人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對於這些有功的人,我們中的每一個,都絕對不會忘記他們……」
這位至尊的陛下開始滔滔不絕地演說起來,而配合著那慷慨激昂的演說,群臣個個顯露出激動萬分的神情。
但是那幾位來自統帥部和參謀部的高級軍官,他們的神情卻充滿了緊張。
「下面,我讓阿貝侯爵,念一念法恩納利伯爵和葛勒特將軍給予我的報告,他們的報告,毫無疑問能夠令我們清楚地知道,誰在這一次的戰役之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等到念完他們兩位的報告之後,我需要各位討論一下,應該給對這一次勝利具有重大貢獻的人,什麼樣的嘉獎?」這位國王陛下悠然說道。
那位宮廷總管站到了國王陛下的身旁,他優雅地拿起一份報告,輕輕舒展開舉在眼前,用異常清朗的聲音朗讀起來。
底下的群臣全都屏住了呼吸,聚精會神地聽著。
所有人都希望知道,誰將有幸成為受到獎賞的人,能夠出現在這兩份報告上面的,毫無疑問,將會摘取最甜美、最豐碩的果實。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所謂的討論,只不過是對於國王陛下心思的揣摩。
事實上,在看到這兩份報告的時候,那位自尊無上的國王陛下,肯定早已經想奸了給予每一個人的賞賜,而此刻,陛下只不過是需要借眾人的口宣佈出來而已。
正因為如此,每一個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唯恐漏掉了一個字。
那幾位將領同樣神情凝重而專注,不過,他們卻是在尋找著法恩納利伯爵對於克曼狄將軍的描述。
這將關係到一支功勳彪炳的兵團,同樣也將關係到北方領地軍人們的士氣和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