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刁德服侍孫權睡下,出得殿來,只覺頭暈眼花,疲憊之極。孫登的東宮之中,人才濟濟,除東吳四友之外,尚有謝景,范慎,刁玄羊等賓客。刁德正是刁玄羊族弟。他雖然只是一個內侍,卻深深知道,太子仁德,絕不可能做出傷害陛下之事來。今日之事,分明就是孫慮設計,隱害孫登。但是他人微言輕,又能如何?
他歎了口氣,準備前往御廚弄飲酒湯來,卻聽迴廊下有人低聲說道:「唉,想不到太子殿下號稱仁德,卻來陷害陛下,真是想不到。」
另一人道:「不然。太子豈是這等人物,此次大疫,太子活人無數,對路人尚似親人,豈會害陛下。太子那些藥物我已取來,我己自己煮好,明白便拼了一死,也要當面飲給陛下來看,讓他明白太子殿下的忠心。」
先一人道:「明白只怕就晚了,聽說今夜二殿下就要去擒太子。若要阻止二殿下,除非是陛下親自下旨。」
另一人道;「可是陛下已醉了。這藥倒是兼具醒酒的作用,必可證明太子清白,你我的身份,如何能將藥送到陛下手中呢?」
先一人道:「送去又有什麼用?陛下肯飲麼?」
另一人道:「可以事先不說這是太子送來的藥,只說是醒酒湯,陛下飲過,醒體體泰,再徐徐告知,這是太子送來的。陛下豈不是就可以明白了,太子豈不是就可以得救了?」
先一人道:「說了半日,還是最主要的事情沒解決。你能將這藥送進去麼?
「我能」刁德從陰影中走出,「把藥給我吧。」
孫權被刁德扶起,迷迷糊糊飲了醒酒之藥,呻吟道:「這醒酒藥的味有些怪,不過,飲後還不錯。」
刁德笑道:「陛下,這是太子殿下親自送來之藥。」
孫權一愣:「太子回來過?哦,對了,似乎他回來過,好像朕適才生氣來著。沒有做什麼事情吧?飲過了酒,胗好多事都記不得了。」
刁德道:「陛下差點犯下大錯,竟然說太子要謀位,想要殺了太子呢。」
正說著,只見孫權臉上發紅,呼吸急促。
刁德急道:「陛下,你怎麼了?」
「傳……孫慮……傳……太醫!」
幾是眨眼之間。孫慮便和幾個太醫急急忙忙衝入,而徐威等諸大臣皆趕到殿外。孫慮哭道:「父皇,你怎麼了!父皇!」
此時刁德也發覺孫權臉色不對,大為驚駭。
太醫道:「陛下中毒了!」
孫權道:「是孫登……是刁德……」
孫慮暴跳而起,一劍斬下了刁德的人頭,高喝道:「關閉九城,擒孫登來見父皇!」
話猶未了。孫權一口血噴了出來。
孫登狼狽不堪的逃出行宮,只覺全身上下都是汗水,被涼風一吹。那種深深的寒冷透入骨髓。此時天空上繁星點點,每一顆都似人暗中窺探地目光,讓他不寒而慄。
今日之事,處處透著詭異。自己莫名其妙的在孫慮面前摔倒,孫慮明攔暗送寶劍讓父親來殺自己,他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難道是因為他的幾場勝仗,就飛揚跋扈到這般地步。連太子都敢當著文武的面進行陷害?他不怕旁人看到,在酒醒後告訴父親麼?而自己的父親更是變得厲害,他因為青州敗勢心情不好也就罷了,可是完全遷怒於自己卻還是少見,更何況是拔劍相向呢?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導致父親如此的暴怒呢?孫慮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到底向父親說國什麼?
孫登想不通,因為想不通而更感到恐懼和不安。
為什麼?為什麼?
未到臨時府第,突然旁邊米店出來一人。攔馬向孫登叩拜,說有冤情,要孫登代解。孫登正要說讓他去有司衙門,突然一愣,認出了那人正是陸遜族子陸凱。雖不明白他為什麼化裝至此,卻當即道:「將喊冤人帶回府中。」
孫登進入書房,屏退左右,喚陸凱入內,道:「你不在宛城,來此何事?」
陸凱道:「殿下可知大禍臨頭?」
孫登冷冷的看了陸凱一眼,何止是大禍臨頭,適才孫權險些用劍將他斬了。只是此話卻不能向陸凱提起,又奇怪他為何得知此事。當下道:「有什麼話,直說,別繞彎子。」
陸凱從懷中取出書信,呈到孫登手中。孫登打開一看,大吃一驚。當時季漢與他聯繫,所言救治瘟疫之事只是提及東吳北部數郡,哪知季漢竟然四處下手,將面積擴展到了大江南北,數州之地。這還不算,季漢竟然藉著自己的名義,大肆宣傳自己地仁德,自己的賢明,好像自己馬上就可以繼位一樣。有些詞句,簡直是大逆不道。
孫登只看到一半,手就開始發抖了。眼下的情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完全失去了控制。本來季漢行醫治病的一件小事,現在卻成了自己結黨奪權的證據。
孫登只覺才稍稍恢復暖意的身子再次冰冷,適才還有些委屈,眼下卻只覺自己從鬼門關中逃出實在是僥倖。他此時心中全是慌亂,季漢為什麼這麼做?難道是為了給自己增加份量,幫自己與孫權相爭?還是有意陷害自己?
「不行。」孫登站起身來,「我要再次入宮,向陛下解釋此事。」
「殿下,將軍言道,殿下此時危機重重,切不可自險危機。將軍地意思是,請殿下隨小人前往宛城暫避,靜待時機以便轉換。」
登斬釘截鐵,「我不能走。我若走了。此事就當真說不清楚了。待父皇酒醒,我再向他解釋清楚,他若不放心,我可以放棄太子之位。但我不能背上謀父奪權的罵名。」
「殿下,眼下您的處境極為不妙,就算是留在此地,您也說不清楚,更何況,兒殿下對您心懷惡意,早就數次下手。當此良機,他必全力對於您。若再留下去,只怕殿下不但無法解脫罵名,只怕姓名也會危險的。」
正在此時,敢死營校尉陳表一頭撞了進來:「殿下快走,兒殿下派人來抓您了!」陳表乃是孫登的侍讀,他本身是東吳大將陳武之子。後陳武死於魏將張遼之手,陳表因其父之故,深得孫權照顧,被派為孫登的侍讀。在這四個侍讀中,他更多的是以武成名。與東吳諸武將關係頗佳,一直在孫權身邊。
孫登從未見陳表如此驚慌,愣道:「發生了什麼事?」
陳表道:「來不及解釋了。陸凱,我盜來了令箭,你我兒人護住太子。逃出下坯!」
沒有人懷疑陳表地話,他對孫登的忠誠是旁人難以相比的。說冒險前來,就說明了當真是大禍臨頭了。陸凱點頭,兩人半強迫地把失了主意的孫登架到門外車上,迅速離開。
來至城門,陳表上前高舉令箭道:「奉陛下令出城公幹,速開城門!」
城門官臉看了令箭。放一行人出城。城門猶未關閉,只聽背後滿城混亂,有人高聲呼喝:「孫登背吳,奉皇命擒拿!」
一時間,整個下坯已是呼聲動天。
緊接著城門再次開放,無數人馬打著火把衝出城來。
陳表道:「殿下,臣為你攔住追兵,你速速前往宛城。往陸將軍處求救!」說罷將孫登的披風取下,披於自己身上,帶著親兵向另一條路衝去。高聲喊道:「孫登在此,誰敢擒我!」
果然那些火把向他追來。陳表心中喜悅,正自高興,哪知那些火把接著變換方向,又向孫登追去。陳表一咬牙,帶領親兵又衝回來,擋在吳軍之前。定晴看時,前面來人竟是前軍都徐威。陳表一驚,他深知徐威忠義仁勇,勇猛過人,絕非自己所能比的,但護孫登心切,他挺槍迎上,高聲斷喝道:「徐都督,你夜逐太子,所為何事?」
徐威道:「太子連夜逃走,又為何事?」
陳表道:「太子有要事離開,豈是我等臣子多能知道的?」
徐威大怒:「黃口小兒,休得擋住本督去路。你可知今夜乃是陛下下旨擒拿太子?」
陳表更驚疑不定,越發不敢放徐威過去,道:「陛下今夜飲酒過多,否則怎會擒拿自己的兒子?我親衛聽得,是二殿下要害太子!」
徐威更不解釋,斷喝道:「來人,與我將他拿下!」
陳表一咬牙,大呼道:「阻住他們!」
雙方立時激戰起來。陳表橫衝直撞,吳軍紛紛湧上,卻奈何他不得。徐威大怒,揮刀拍馬而前,接連三刀斬下,陳表橫兵器招架,虎口震裂,鮮血淋漓。徐威反手一刀背,將陳表從馬上抽下來,摔在地上,被捆了起來。
徐威引軍復追,很快追上了孫登一行,徐威下令包圍,將那隊人馬車輛團團圍住,下令進行徹察,檢查了半日,竟然發現孫登不在其中!
金蟬脫殼!他逃走了!
徐威一咬牙:「繼續向西追!他肯定投陸遜去了!」
孫登與陸凱急急忙忙連夜奔逃。他們用金蟬脫殼之計,拋下大隊,只帶幾個親衛避開大路,穿荒野潛逃。為避追兵,雖目的地是宛城,他們卻想南逃去。孫登哪裡受過如此之苦,累得半死,幾個人輪番背負著他。孫登急怒尖數次大叫:「我不要逃了,我要回城!」此時孫登,已失去了希望,他不知道未來是什麼。但是,他卻拗不過這些忠誠地屬下們,他們為了自己,已經死傷無數。
行至天明,經過一片密林。陸凱道:「前面不遠,就有小人隱藏的車馬。我們換裝再逃。」幾個人進入林間,那裡有幾間小小房屋,陸凱推開柴門,向裡走去。一個親兵走向槽頭,卻驚叫道:「我們的馬呢?」
陸凱大驚,這才醒悟過來此處為何如此之靜,原來馬匹皆失!
怎麼會!自己安排了人在此地守護的。難道此處已暴露了?
正此時,房間門窗全開,現出一隊黑衣人,他們一言不發,各舉弩機,向諸人射來。陸凱一個虎撲,將孫登按倒在地,親兵們來不及防範之下,登時被射倒數人,慘叫聲,血腥氣升騰而起。
黑衣人拋下弩機,揮刀衝出來,陸凱翻身躍起,橫刀招架,哪知眼前這些人本領竟然極為高強,每一個皆不在他身邊的百戰精兵之下。陸凱全力護住孫登,數招未過,一個黑衣人一刀斬過,陸凱一聲慘叫,右臂上中了一刀。陸凱刀交左手再戰,不數合刀便被擊飛。
陸凱滿心絕望,不由想到,早知如此,自己還不如不帶太子離開下坯,就算當真陛下要殺太子,太子也可落下全屍,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眼見對方鋼刀劈至,陸凱大叫道:「且住!我等馬上就死了,死前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誰派來的?」
黑衣人搖頭冷笑道:「此事去問閻羅吧!」又揮刀斬下。
陸凱閉目待死,只聽「嗒」的一聲,身前一道銳風飛過,眼前那黑衣人滿眼錯愕之情,不敢相信似的倒了下去。胸前露出了一截短箭。
此時,諸黑衣人皆目向門外,顯出恐懼地神色。陸凱不由也隨著眾人視線望出去,只見大門之外,煙塵之間,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員大將,身著綠袍,頭戴軟巾,赤紅面色,兩道蠶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目炯炯有神,五縷長鬚飄灑胸前,手執一口大刀,上繪青龍!
關羽!
傳說是真的,他沒有死?他居然在!
但是,眨眼間他們就發現了這個關羽的問題,他的身後,站立著數十鬼族,個個相貌猙獰,可手中卻端著小巧的諸葛神弩!
這不是鬼怪,而是季漢的伏兵!
沒有人想到為何季漢人馬會到此處,但此時已來不及想了。哧哧破空地弩箭聲壓制了一切。在這世上,只有諸葛神弩是可以連發的,而其餘弩機都只能發上一支上一支箭。這樣無形之中,二十個人的戰力相當於二百個人。在近距離下,無人可以避開這樣密集地攻擊。黑衣人雖然個個身手不凡,但在這種攻擊之下,還是紛紛倒地。
轉眼間,院中只餘孫登陸凱。
「關羽」取下鬍鬚,上前施了半禮,道:「太子殿下,季漢關索,久侯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