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馬昭被擒的第三天晚上,廷尉府被劫,長安城動盪,滿城都大叫司馬昭逃了,進行搜捕追拿。
我氣得拍案大怒,叫廖立來問罪。雖然早就知道司馬家三千死士很有名,但是卻沒想到他們這麼難纏。
廖立笑嘻嘻的前來,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問他怎麼回事。
他卻笑道:「沒事兒,只不過是有幾個小毛賊前來罷了,臣已用司馬昭為餌,將他們通通擒拿。所謂司馬昭逃走之說,不過是臣用的障眼法,長安城司馬勢力已被拔除。但由於司馬昭是司馬懿之子,臣怕司馬氏不停的派人前來騷擾,所以傳出此信。讓他們在長安到洛陽的路上去訪查吧。」
原來如此,我雖不太喜歡這些臣子們害我像傻瓜一樣被騙,但他們臨機處置,隨機應變之時,我還是很明智的選擇縱容和鼓勵。因為世間的事不可能件件由我來掌控,我兩隻眼睛一個腦袋,肯定管不了太多的事。當下轉怒為喜,又問司馬昭眼下如何。廖立說他現在已全然沒有原來的傲氣,但是就是咬著牙不肯投降,不知是盼著司馬家來救他,還是對曹魏當真忠心。廖立又問我,為這麼一個小子,值得如此大費力氣麼?
我笑而不語。在我心中,收伏司馬昭有四個答案可供選擇:其一,司馬昭是司馬老鳥的兒子,而司馬老鳥是天下一等一的兵法家和權謀大家,若他在曹魏執掌大權來對付我,我心難安,若是他兒子降了我,曹魏肯定會對老鳥再生疑慮,打壓的他抬不起頭來;其二,司馬氏一族勢力極大,無論是人力、財力還是物力,有如一棵巨樹,盤根措節,上把持朝庭,下及於三教九流,乃是金城閻氏所絕不能相比的豪門,當年閻氏幾個人就搞得我頭暈腦漲,若對司馬家打得太痛了,他們要拚命反撲,肯定會對我造成巨大影響,甚至可能影響我的大業;其三,因為知道司馬代曹之事,我甚至曾想過聯曹來對付司馬,可是世事發展沒有那麼快,眼下曹氏的實力還遠遠不是小小的司馬一族所能比的,所以我的首要目標是曹氏,雖然可以借曹氏來打壓司馬,不讓司馬掌權,來分化、來離間兩家情感。但是,司馬氏力量太小了,也就沒意思了,我倒希望有機會可以把三國搞成四國,讓曹氏和司馬氏內亂,那樣的話,我對付起他們來,要容易些;這其四麼,嘿嘿,其四才是真正的重點,歷史上他捉了我,現在我捉了他,不過一把癮多沒意思。什麼?因私廢公?我是皇帝耶,偶爾任性一把,不行麼?
眼下季漢軍校第一期結束,北疆之戰將要開始了。我召集眾臣,道:「眼下北疆局勢頗有幾分詭異,曹魏、我們、匈奴、羌人、鮮卑三部,大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不知諸位有何感想。」
馬超在一旁歎道,道:「臣這身體,時好時壞,怕是去不得北疆。若要大戰,三將軍、四將軍任意一位掌總皆可,若是小戰,姜維足已應付。軍校這第一期畢業,大部分可以補充到北疆去。北疆眼下不缺兵馬和錢糧,羌人、匈奴人,搶著到季漢來當兵,因為季漢的兵有保證,有錢嫌,若原來是奴隸,還可以改變下賤的身份。現下我們是為了不打破平衡,也為了節約糧草,恢復生產,在壓制著兵源,若放開徵兵,不用從關中調派,三月之內可得雄兵三萬,橫掃大漠足矣。不過北疆缺少中下層將領,軍校這些學生派過去,可使北疆的戰鬥力提升一個檔次。如果關中和漢中無戰事的話,以我們的力量,吞併鮮卑一部的實力還是有的。」
三叔也點頭:「臣原來還對休養生息和建這個軍校有意見,現下看,俺老張是錯了。這群小兔崽子們,經過訓練,個個都嗷嗷叫,當年在長阪坡我要有這麼支隊伍,我還嚇曹操做什麼,直接衝上去將之拿下就是了。這兩年季漢經濟恢復也不錯,旁得不說,又有酒可以喝了,不像在成都那麼慘。」
我說道:「可我怎麼聽說軍校裡那些人叫你活閻王,說都快被您練死了。」
三叔大手一揮:「是哪個軟蛋說的?」
「好多人都說啊,您讓人在大太陽底下掄大錘砸木樁,每天五十根,看哪個不順眼,上去就是一鞭子。還說您讓咱那些公子們大冬天穿著單衣跑到六盤山,讓人家待七天就給每人二兩火食,公子們餓著肚子上山打野狼吃,結果有一個公子跑丟了,差點讓狼叨了去。」
「不說他,不說他,說起來還是我當年帶的兵的後代,吃了幾口雪就鬧肚子,人家行軍把他丟了。他一個碰上了三頭狼,丟人呀,居然對付三頭野狼還用上了刀。」三叔搖頭頭歎息,好像還痛心嫉首的樣子。
眾人皆笑。
劉巴這時道:「陛下,北疆之戰,臣不贊成。」
他這話一出,幾個人都不由愕然。
劉巴只如不見,硬硬的說道:「北疆蠻荒貧苦之地,得之不足以欣喜,勝之不足以揚威,出兵得不償失,若有小敗,則更是引狼入室,年年防秋,耗費糧餉。當年我朝高皇帝以下,皆以和親之策應之,後至武帝,以三世之積累,百萬之軍力,北進大漠,征討不臣,耗盡錢糧,流盡血汗,亦未曾將大漠收於掌中。而今我季漢據地不過大漢三分之一,人口不過四分之一,若言北進,豈不是夢?」
還沒等三叔反駁,李嚴已先開了口:「尚書令此言大謬。季漢眼下誠不如武帝之時,然鮮卑亦不是當年橫掃天下之匈奴鐵騎。我們年年防秋,不是因為我們對鮮卑人不夠好,而是因為我們對他們不夠狠。對於這種人,只有征服他們,才能使他們害怕,才能使他們歸從。匈奴人如此,鮮卑人也如此。眼下鮮卑各部混戰,南部匈奴歸附,曹魏無力西顧,季漢糧草充足,雖打不起舉國之戰,但用鮮卑來練兵還是沒錯的。」
劉巴冷笑:「練兵?你知道這一練兵,要練掉季漢多少財富?損失多少糧草?又經傷及多少姓命?鮮卑不是燈草,不會吹起氣就飄走,他們是個泥潭,看著沒什麼,不知深淺的陷進去就出不來。若是你說的那樣好打,他們怎麼能把匈奴人從大漠上逐出去?你不管錢,安知錢糧的重要?季漢才有些恢復,你就要打仗,若是丞相在此,必不會像你這樣說這種沒腦子的話。」
李嚴深知不及孔明,但卻聽不得旁人說自己不及孔明,登時一張面孔漲得通紅。劉巴毫不客氣的說話,不但刺了李嚴,更是把我連同幾位大將軍都掃了進去,因為我們幾個全是主戰派。我不由面色一沉。
我聽著劉巴毫不客氣的話,不由面色一沉,但隨之又換了笑容。劉巴是一番好意,所言也不無道理,雖然在我看來未免過於小家子氣,但多加一分小心總是沒錯的。我點頭道:「尚書令打算如何?」
劉巴道:「北疆之事,不在於強兵勇將和攻城掠地,而在制衡。在步度根、軻比能、梁習、劉豹和我們五方之間,形成一個平衡,則我們可以用最少的兵力,達成最大的效果。節約出的力量,可以用在河東郡,以臣看,得河東一郡,強過得并州一州。得河東,則并州無法與曹魏聯繫,一擊之下,斷其根本,梁習本事再大,也無法再保持對軻比能的壓力,到時我們收復并州易如翻掌。」
出兵河東?我一直沒有想過這件事,我總覺得,這幾天是大發展時期,而若攻河東,則曹魏必會舉國來援,那樣我們未必有能力來與之對攻。在我的想法裡,這個功勞是要交給先生的。
四叔用手敲著桌子,良久說道:「若取了河東,梁習一敗,并州便是步度根、軻比能、劉豹和姜維四股勢力,北疆軻比能一家獨大,再加上匈奴人,度度根,我漢人在北疆的實力便弱得多了,若他們互相有勾結,只怕那時北疆便真成了一個泥潭,陷進去出不來了。」
廖立道:「不錯,取河東是一部妙棋,但現在用,為時尚早。而且,河東郡地理位置重要,南臨洛陽,北控并州,危脅潼關,此為曹魏必爭之地。雖然曹魏眼下軍力大減,不一定會全力相拼,但誠如四將軍所言,并州四家打得還不夠熱鬧,我們需待其打得精疲立竭之時再動手。」
張飛道:「眼下想讓他們打得熱鬧,哪有那麼容易。這四方一個比一個知道保存實力。」
我看著地圖,想了想,忽然道:「我們退出。」
「什麼?」
眾人齊愕。廖立忽鼓掌道:「好辦法!眼下五方形成平衡,我們退出,那姜維調回來,這個平衡就打破了,旁人不說,梁習肯定會動手對付匈奴人。」
李嚴笑道:「匈奴人眼下自然惹不起梁習,因為真正南匈奴的精兵通將都被梁習征走了,梁習這個人,太厲害,并州北有鮮卑,中有匈奴,南有我們,當此危機重重,卻總是處於攻勢,一提他的名字,各異族都心情膽寒。而且此人治理州郡之能,天下少有(魏志載,習政治常為天下最),我在犍為施政,號為最佳,但我在并州,卻必定比不過梁習。而且,梁習對付異族的辦法,比季漢絲毫不差,劉豹這樣的人才,若不是我們在背後支撐,他都不敢有任何的異動,可見梁習有多狠了。不過,現在有了我們,而我們擁有黃河以西的并州之地,匈奴人擋不住梁習的進攻,可以把黃河以東的幾部遷往黃河以西,只要過了黃河,梁習就沒辦法了。那時,真正動手的,會是軻比能和梁習這兩大勢力。軻比能這兩年在我們的下,實力有較大提高,步度根被他打得暈頭轉向的,若是他大舉南下,梁習擋得住麼?」
廖立道:「除了陛下或丞相親征,這天下,沒有人能在并州擊敗梁習。軻比能也不行。」
我知道在歷史上,明年春天軻比能被梁習擊的慘敗,自然認同他們的話。因笑道:「別抬舉朕。同樣的軍力條件下,梁習在并州是無敵的。所以,軻比能必敗。步度根在這期間會如何?」
廖立道:「步度根自然會與梁習聯手。軻比能大敗後退,梁習必然進攻,雖不能說并州空虛,但河東與并州之間卻會出現聯絡空當。此時我們抓住時機,攻擊河東,則梁習來不及救援。這顆釘子一下,梁習也就孤掌難鳴了。」
大略議罷,開始討論細節。如何來調動人馬,如何來迷惑敵人,如何乘姜維回軍的這段時間,把軍校一期的畢業生加入部隊,形成戰力,如何利用河東衛家這條線,想辦法提前對河東下手,把城防、駐軍、糧草等信息搞過來。
隨著隨著天氣的轉冷,日子的臨近,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軍校生們開始準備迎接畢業的考試。題目比較難,旁得不說,單是從八陣圖裡打出來一項,就足夠一般人直接暈倒了。
當我站在點將台上檢視台下那一百餘名軍校生時,我感到三叔的話沒有錯,我從他們身上,我感到百戰雄師特有的氣勢,他們,本來大部分就是從中下層部隊中選出來深造的精英,從鐵與血的拚殺中大浪滔沙般遴選出來的驕子,而其餘人,大多是季漢各有名將領的子侄輩,經過一年半時間的打造,他們如同新發硎的利刃,顯出鋒利的光芒來。
明年,用他們來收復河東,看來還很值得期待呢。
而普法很開心的對我說,這裡面有他幾個師弟。我問他是哪些人?其間不會有閻氏的後人吧,普法笑道說當然沒有,不但沒有,而且這幾個人與陛下還頗有淵源。
我疑惑的看著他:「什麼人能與我有什麼淵源?」
普法其後竟真的把五個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帶了來。那些人向我倒頭便拜,個個淚流滿面,目現真摯之情。我見他們這情懷不似作偽,卻只是疑惑,說什麼也想不起自己會認識這幾個人。普法道:「陛下怎得忘了,當日八月中秋,在金城祭台之上,為了幾個小奴隸,陛下以刀割手……」
「這是那幾個小奴?」我當然記得,當時會盟,按羌人自古的規矩,殺牲祀神,以血來供奉四岳神,我攔了一下,結果眾人皆說我沒有誠意,當下我說無論羌漢,皆是我的手足兄弟,若四岳神怪罪,我願以身相替,以刀割手,流下鮮血,救下了他們,也贏得了西羌各部的好感。想不到這幾個孩子,都長得這麼大了。我點頭道:「好啊,你們都長高了,長大了。能從軍校畢業,說明了你們的實力,好好幹,給朕爭口氣,別讓人看輕了。奴隸怎麼了,當年大將軍衛青一樣是奴隸出身,照樣扶佐武帝橫掃天下,立下不世之功。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普法笑道:「他們沒有名字,只有師傅給他們起的法號。師傅說,他們的性命是陛下給的,名字也該由陛下來起。」
我點頭道:「法號是什麼?」
普法答:「他們五人,我師尊以五行為別,皆呼之為報恩。」
「金報恩、木報恩、水報恩、火報恩、土報恩?這些名字,好生怪異。若要報恩,不用總掛在嘴上,也不必報答朕一人。這樣好了,既是朕的血脈救的你們,朕便賜你們姓劉,便還以這五行為名吧,金兒、木兒、水兒、火兒、土兒,都算是朕家養的臣子,好好幹,有了功勞,朕再進行封賞。」
幾個年輕人都跪謝。
我又勉勵他們,好好練武,爭取追上他們的師兄。幾人認真的點頭。普法便笑。我也知道,一般人想要追上普法的本領,只怕還差得遠。旁得不說,普法雖有交手三招就自己評定勝負的習慣,但他還真沒有被誰當真打趴下過。
我在這個期間,等回了姜維、張苞、關興和龐會。我有一種感覺,每次見到姜維,都覺得他又成熟了一些,眼下他的氣度,已經很有四叔的風範了,沉穩,持重,不動聲色,偶一凝眸又現崢嶸。相比之下,張苞、關興和龐會都差不少,還是活潑少年一般,各個逞強,互不服輸。
讓三小下去,我留姜維說起北疆之事,姜維道:「今冬明春,北疆必有一場大戰。這幾年,中部鮮卑軻比能的勢力發展較快,他早有心併吞三部,建立當年擅石槐的基業,然後南下中原,飲馬黃河,眼下一個梁習,一個田豫是他的眼中之釘,前年,軻比能與東部鮮卑大人素利及步度根三部爭鬥,互相攻擊。田豫充好人,做了和事佬,今年,軻比能再擊素利,田豫帥輕騎進逼軻比能的後隊,軻比能使別部小帥瑣奴回擊,被田豫打敗,軻比能由此痛恨田豫,痛恨曹魏。眼下司馬懿前往幽州,與田豫聯成一線,其勢已不可攻,軻比能若要報仇,只有并州這一路。」
我點點頭,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把壺遞給姜維,讓他自己倒。在談論國家大事的時候,我一向不喜歡太監們守在身旁的。姜維在我面前並不拘束,自倒了一杯,品了一口,說道:「澀,和北疆的水一樣澀。」
我倒是越來越喜歡這茶水的苦澀滋味,淡淡的,需細品才知其中真諦,便如生活。
「我知道你在北疆交了不少朋友,暗中的實力遠遠大於表面的軍隊,我想問問你,若給你三萬部隊,擊敗軻比能要多長時間?」
姜維搖搖頭:「陛下小看了軻比能,三萬部隊,臣無擊敗軻比能把握。」
「沒把握?」我不由吃驚,這段日子以來,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引一支軍馬橫行大漠,可這個北疆回來的將軍卻說沒把握。
「那麼,擊敗步度根呢?」
「擊敗步度根,若沒有軻比能做梗,臣只要一萬部隊,半年時間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說,軻比能的實力已遠遠強於步度根了?」
「不錯,此人用兵如神,凶險狠絕,縱橫大漠,漸成王霸之勢。曹魏護烏丸校尉田豫那是什麼人?先帝當年都以之為奇才,珍之重之,先帝為豫州牧時,田豫因母而離去,先帝涕泣與別,說:『恨不與君共成大事也。』田豫之才,非止州郡,而只當一個護烏丸校尉,故是曹魏用人不當,也正是因為無人可以代替他。這樣一個奇才,多年與軻比能交鋒,卻幾乎沒有佔到上風,可見軻比能的本事。」
我點頭。田豫,如陳群和徐庶一樣,是父親早年得到而又不幸失去的傑出人才,我必想個辦法,把這些人才重新弄回來。
「那麼,軻比能若是南下并州,他與梁習勝負如何?」
姜維肯定的道:「梁習必勝。」
「嗯?你說軻比能這樣厲害,怎又還說梁習必勝呢?」
姜維一笑:「沒有人能在并州擊敗梁習,軻比能也不行。」
看來,梁習這個人,還真是挺讓人佩服的,驕傲的姜維,都這樣稱讚他,可見他的本事。我真想把他弄到手啊。
「那麼,軻比能與梁習交戰之時,我們取河東可行麼?」
姜維一愣,忽的站起來,在殿中來走起了幾步。我知他這個思考著走動的習慣,而他這個習慣還是早年和我學來的,也不會以為他君前失儀什麼的。過了半晌,姜維道:「陛下,臣只能說兩句話,其一、取河東不是問題;其二、取河東,臣以為時機不到。」
十一月二十日,季漢軍校第一期結業,大校場首次掀開了神秘的面紗,對外敞開了它的胸懷,開始接待軍校生之外的人。不過,諸如火藥、連弩、八陣圖等訓練場地還是嚴格保密,不讓外人探察到半點內幕。
到處是彩旗,到處是人流,季漢軍校首期結業典禮舉行。從觀禮台上往下看去,只覺人山人海一般。十二聲號炮響起,我在十餘丈高的觀禮台上緩緩站起身來。無論是各國使節,還是文武大臣,亦或是軍校生,百姓,全都俯下身去,山呼萬歲。
這一刻,我感到自己輕飄飄的,不知為什麼,我開始有種滿足,有種驕傲,我覺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可以主掌一切。想想吧,匈奴人的單于,西域人十幾國的王子齊聚於長安,他們匯聚在我的四周,向我行禮,認同我為天下之主。這是一種多麼令人陶醉的感覺。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把平和的聲音遠遠的送了開去:「各國使節,王子,匈奴單于殿下,諸位臣工,今日是我季漢大喜之日,季漢軍校首期軍校生畢業。朕宣佈,大典開始!」
我把雙手高高的舉了起來,我的話音未停,巨大的轟鳴聲在我身後的遠方響起,整個校場都為之一抖。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巨響驚住,我不動聲色,挺立原地,迎著各國使節呆愣愣的崇拜的目光。
那是先生發明的五雷炮炸響了,雖然這五雷炮並沒有多少實戰的作用,但其人卻是世間所少,比之天雷亦毫不遜色,足已讓人為之驚歎。隨著這聲巨響,驚天動地的吶喊聲響起,一百名軍校生從台後縱馬衝了出來。他們個個身著魚鱗玄甲,外披紅袍,手中端著長長的雄戟(見注1),臂上綁著環首長刀,大腿上掛著拍髀(見注2),馬身上掛著弩機和箭壺,排著錐形之陣魚貫而出。當先一人乃是張苞,關興和龐會緊隨其後。一百名騎兵,都騎得高大的涼州馬,排著整齊的陣列,以完全相同的馬步緩緩前行,踏得四週一片起落的雷聲。這種整齊的馬步,比衝鋒的難度更大,它對戰馬的靈敏和戰士的馭術要求極高,若不是經過長時間的訓練,絕對無法達到這種水平。
姜維作為四叔的弟子,代替四叔在現場進行指揮,他高舉著一面藍色的旗子,輕輕一揮,一百名軍校生一齊勒馬,向觀禮台上致敬,一百匹涼州馬抬起高高抬起前蹄,發出長長的嘶鳴。這些馬,都是我的錢吶,孟光因為我把錢投在軍校,不滿了我這麼久,終於見成果了。我望了一眼少府孟光,孟光卻不說話。而他旁邊有幾位西域王子看出了妙處,點頭讚許,卻也有幾人微微搖頭,似乎看不起這種舞步式的表演。但緊接著,戰鼓聲響了。戰鼓就在姜維的身後,隨著他令旗擺動,司鼓吏擊響了巨鼓。咚咚的鼓聲讓人熱血為之激湧,台下軍校生們齊吼一聲殺!揮戟向前衝去。剎那間,表演的馬隊形成一股無可阻擋的鐵流,一百人齊聲的怒吼著,一百桿鐵戟齊齊的揮動著,似乎場中出現一頭張牙舞爪的火龍,翻雲滾霧而來。在馬隊之前早已擺放好的木樁皆被挑飛。
姜維大喝:「換刀。」
一百刀鐵戟同時丟下,環首長刀揚起一片奪目的銀光,一百個假人頭顱飛起。
姜維再次大喝:「用弩!」
軍校生收刀執弩,一排排縱馬向前,扣機而返,從兩旁退開,眨眼間,校場上空飛過一陣又一陣密集的箭雨,各自飛向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塊黑色裝在車上的數寸厚的木板,雪白的尾羽,一波波釘在板上,最後整整齊齊在木板上拼成四個大字:「季漢萬年!」
早有士兵拉著那車在場中展示,滿場歡聲雷動,人們高叫著:「季漢萬年!季漢萬年!」
我看那些使節和王子們,已經有好多人面色開始改變了。這些軍校生組成的隊伍,其實戰能力早已超過一般意義上的部隊。
我在侍衛的護衛下,與張飛,趙雲,於禁三位大將軍延台而下,來到軍校生們中間,他們一齊跳下馬,排成整齊的隊伍,站在我的身前,個個挺胸收腹,眸子亮晶晶的,閃著光芒。
「好啊,傲啊。」這個聲音在我心裡回想著。既使見慣了優秀部隊的我,也不禁在這支部隊面前心動了,神搖了。
張苞首先上前施禮。他從城門校尉被我貶下去,在軍校待了一段時間又到了北疆,在北疆頗立功勞。雖然他學得並不是太多,但他的本領和他的身份,使他仍然是這一百名軍校生的領袖人物。
我把向征著季漢軍校的特有綬帶簪纓插在他盔頭上,低聲著:「朕把校尉之職還給你了。」
張苞伏身大聲道:「謝陛下!」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
接著我給關興、龐會等前十名一一插上紅色的簪纓,而張飛等人也開始為其他人插上簪纓。馬超因為身體的原因,並沒有出席。
一百名軍校生向我再次施禮。接著是張飛大聲吼道:「從今天起,你們就從季漢軍校畢業了。從今天起,你們便成了季漢真正的戰士。你們的使命是什麼?告訴我!」
軍校生們大吼:「保家!衛國!殺敵!」
張飛吼道:「不錯!你們,是季漢的刀,是季漢的盾,為了季漢的強盛,你們要用你們的血,去鑄季漢明日的輝煌!」
「以我心,護我家!以我血,護我國!以我魂,護我民!」
場中一片沸騰。新加入軍校的新生們和無緣加入軍校的普通士兵和百姓們用尊敬和羨慕的目光望著這些軍中驕子,也隨著一起大吼起來。
至此,軍校畢業典禮算是結束,季漢軍校從這一天開始,真正成為與太學、國子監相當的機構,成為百姓進入士族的重要途徑。從這一天起,季漢開始源源不斷的向軍中輸送新鮮血液,使季漢的軍力真正成為三國之首。而通過今天的展示,各國也才真正明白季漢的強大,不再敢報以懷疑的態度。
其後,是一個小小的比武。我提出,無論是什麼人,只要最終勝利,就可以得到校尉的職位。這一下子,無論是季漢軍校的軍校生,還是各國的使節,王子,都精神了起來,校尉,那是兩千石的職位,相當於太守,這等大獎,豈是輕易得到的。就算只是個名頭,也令眾人紅了眼睛。
擂台比武已經開始了。
張苞頭一個上了擺台。他大笑道:「看誰能是我的對手!」三叔親授,家傳武藝,在年輕一代中號稱第一的勇將,果然有著不凡的實力,他一股勁打敗了十一個對手,其中包括五個西域王子,對軍校生還客氣點,對西域王子竟都是一招擊飛,看得我目光亂閃。
這時龐會上場了,這兩人都是巨力之士,叫起力來,整個擂台都開始發抖,眾軍齊聲吶喊,賽場氣氛到達高潮。
龐會與張苞交手數十回合,打得烈風飛揚。四下裡一片叫好之聲。
十幾個西域王子至此已是面如土色,搖頭歎惜,再沒有上台的信心。
張苞畢竟連戰十餘場,氣力已衰,漸處下風,連連後退。龐會道:「你累了,我不想佔你便宜,去休息休息再來。」
張苞哪肯低頭,喝道:「誰累了!」猛虎般又撲上去。兩人都是年青人,交後多時,不由動了真怒,龐會有如烏龍探爪,突然一拳砸在張苞肩上,張苞後退幾步,一下紅了眼睛,暴跳如雷,瘋狂般和身撲上。
我在觀禮台上見勢不妙,道:「分開他們。」可是這兩頭猛虎,一般人只怕分不開。
可是話才說完,突然一個白衣人飛身上擂,長劍一抖,張苞與龐會齊退,同聲喝道:「什麼人?」
那人一笑:「兩位將軍,再鬥下去,只怕會兩敗俱傷。」
竟是李昴。李昴,字漢隆,本是李陵之後,我與他在渭南曾有數面之緣,那時我就起了愛才之心,想要結納於他。去年在大漠之上,若不是他施以援手,包括鄧芝、姜維、王難在內的季漢使團非遇受巨大的損失不可。
張苞不知李昴的真實身份,被突然分開,心下惱怒,當下怒罵:「匈奴人也想來湊熱鬧麼?」
李昴微微而笑:「我只是要分開你們罷了。」
張苞喝道:「異族滾遠些!」一拳擊去,打算一拳把李昴打下擂去。李昴收劍回拳,呯的一聲,兩人俱各後退。龐會在一旁給張苞喝彩:「把這胡人打下去,別給咱軍校生丟了臉1
我暗中生氣,這兩個人有些口不擇言,在座各國使節極多,匈奴單于劉豹親自在座,居然還這樣胡人長,匈奴人短的,著實失禮。
李昴面色一寒,雙眸突似含了一層嚴霜,右手連揮,剎那間搞得張苞暈頭轉向,大叫:「怪事,怪事!」觀禮台上李晟兄弟已是癡了:「這分明是我李家家傳套路,我們卻怎麼從來沒見過?難道李陵一系另有所隱?」
龐會奇道:「張兄,要不要我幫手,這人厲害。」
張苞道:「再厲害,不過是個胡虜罷了。」
「胡虜?」李昴雙目皆赤,長歎道:「流沙三萬里,風雪夢長安。堪憐北海月,還似漢宮圓!」
剎那間,台上似乎升起一輪明月,月明千里照流沙,有人身處苦寒之間,回首天涯,難見故國,唯一聲長歎,揮刀獨舞,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思歸無路,卻忘不了還是大漢的血脈。
剎那間,李昴的拳勢變化無端,悲悲涼涼,恍恍忽忽,正中張苞胸口。張苞一個跟頭摔倒,口中咯血,再也爬不起來。
誰也沒有料到李昴本領竟如此高強,一時間,台上台下,盡皆失色。姜維望著台上的李昴,對我道:「陛下,我與他本領相彷彿,但今天,只怕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了。」我正體會著李昴話中的淒涼之意,聽姜維這樣說,奇道:「他有這樣厲害麼?」
姜維心感李昴的救命之恩,有心為他說話,道:「李家在匈奴,雖然多年未曾真個出力,但李昴顯然已得昔日飛將軍之精髓,本領之高,又豈是一個厲害了得。」
我搖頭道:「飛將軍李廣怕是沒有這股透入骨髓的抑鬱之氣,這是數百年望鄉而不得的悲恨憤懣之氣。張苞閱歷簡單,一股牛犢之氣,怎能抵擋。若是他再經歷些世事,或許可以明白。不過伯約以千軍萬馬中鑄就的大將之心,當能不受其惑。」
姜維搖頭道:「我也不一定能行的。」
普法上頭,皺眉道:「陛下,我想起一個人。」
我回頭看他:「什麼人?」
「有塞外神龍之稱的俠客韓龍。」
我看看普法,再看台上的李昴,沉吟片刻,說道:「此人不會是什麼韓龍,他的真實身份必是李昴無疑。」
普法道:「我是說,韓龍只是他的化身。」
我聽此語,再度望向台上:「李昴李漢隆,漢隆--韓龍--」真的是一個人麼?我望向台上的目光突然熱切起來。
對於韓龍,我知道的比李昴還要多。我眼前突然閃道一幕場景。
塞外胡天,雪封冰裹,風吹營帳,嗚嗚作響。千軍萬馬之中,刀山劍林之內,一個人挺劍傲然而立。在他身前,「軻」字帥旗迎風激盪,發出蕭瑟之聲。
他以手橫劍,輕輕一彈,長劍倏彎陡直,發出一聲龍吟。
「軻帥,漢人韓龍,奉命來取君之首級。」
……
這件事,發生在十一年後,魏幽州刺史王雄使勇士韓龍刺軻比能於漠北。軻比能一死,鮮卑各部種落離散,互相侵伐,強者遠遁,弱者請服,邊陲遂安……
一人一劍,而定大漠之局,此事自古少有……
難道果真是他?
李昴擊倒張苞,冷冷說道:「胡人漢人,當真那麼重要麼?我是漢人血統,卻在胡地長大,非漢非胡,亦漢亦胡,看不起胡虜的,只管上來!」
滿場俱寂,突然間便暴出雷鳴般的吶喊:「把他打下去!」年輕的軍校們生怎會受如此之激。
龐會更是直接跳過張苞,向李昴攻去。李昴並不多言,隨意揮灑,勇冠三軍的龐會竟攻不入他的圈子。
劉豹在一旁,也不知是真急還是假急,搓手道:「陛下,我讓他下來吧,犯了眾怒,這怎麼得了?」
我笑道:「這有什麼。漢人胡人,還不都是一樣的人,」
話才說完,龐會也被打下擂來。李昴站在擂台之上,仰天長嘯,長髮飄飄,竟透出一股子無法形容的孤絕與狂傲來。隨著他的嘯聲,他的背景也似乎變成了黃沙大漠,馬群和野狼的呼嚎。
我忽然想,這個在大漠生長了數百年的李氏家族,已經把漢人的血和匈奴人的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家族,經歷了忠誠與背叛,光榮與失落,當他們的後人重新佔在季漢的土地上,成為一個萬人矚目的英雄時,或許他比姜維,比任何一個人都更適合去統領大軍,征服大漠。如果我給他以信任,讓他完成他祖上的心願,讓李家與大漢的恩怨在這一世得到化解,還有什麼比這更吸引人的呢?
這時,關鳳突然上台。眾人畢驚,台下眾人既吃驚於她的容貌,更驚歎她的勇氣。關鳳並沒有出手,她輕輕柔柔道:「我相信你是漢人。」
李昴愣住了。
關鳳緩緩靠近李昴,用極低的聲音道:「我相信你是漢人。不過,今天是季漢軍校結業,我一定要把你打下去。」突然之間,她的攻勢有如電閃,兩拳一腳,皆中李昴前胸,李昴一個跟頭翻下擂去。
誰都沒有想到,季漢軍校最終一戰,居然是關鳳力克群雄,奪得魁首。我既好氣又好笑,封關鳳為校尉之職,不過並未掛實職。對於李昴,我更是按他在匈奴的地位,親口封他為鐵騎王。而劉豹,是匈奴的左賢王。
三叔待眾人散後對軍校生們大罵:「練了半天,沒有人家不練的厲害,你們算什麼軍校生?丟老子的臉!」
包括張苞、關興和龐德在內,所有人都被勒令劈木樁,他們的精力在堅硬的木樁之上隨著木屑迸濺。
張苞在台上受了傷,數萬次的劈斬,使他口角漬出細細一道血線,但他咬牙不棄。
自以為天之驕子的他們,還未出馬,便嘗到了痛苦的味道。
而痛苦,是成長的根源。
當然,真正的高手都知道,如李昴這樣的本領,絕不是一兩年的特訓可以練出來的,一個真正的殺手,只能出現在戰場上。
我沒有想到的是,李昴「敗給」關鳳(其實,以李昴的本領,是可以避開的,他是聽關鳳說起這天的意義,故意讓給關鳳的),心中對關鳳充滿好感,居然要我幫他向關鳳提親。我視關鳳為妹,雖也喜歡李昴,但還是對他說,關鳳眼下打算沙場建功,還沒有成親的打算。過兩年再說
李昴這次上台,是匈奴對我的誠意,更是李昴自己對我的誠意,因為我的獎勵是校尉之職,李昴在匈奴,所統兵馬遠在一個校尉之上。他這樣做,只是在萬人面前,表示了他要歸漢。但他是一個驕傲的人,歸漢居然也搞出這樣大的風光來。
我單獨在宣室中召見李昴。燈光下,他長髮飄飄,眉清目秀,看起竟有一股子書卷氣,不像出身在武將世家,更不像是有著匈奴人的血統。他的頭髮沒有象漢人的那挽起來,也不像鮮卑或匈奴人那樣髦頭,只是散亂的披著。論起風姿,我見過的年輕人裡,除了曹肇和王濬,沒有他人可比,論起武功,更是絕頂的一個高手。說起來,這段時間裡,我發現了無數的人才,但得到李昴,是我最高興的一件事。要知道,他就是歷史上那樣以一已之力改變整個北疆進程的「韓龍」。
李昴見我不說話,略一沉吟,喚道:「陛下。」
我一愣反應過來,緩緩喚他字道:「漢隆,朕當日曾著人對你說,當年是大漢負你家,而非你家負大漢。今天,朕想當面對你再說這句話。不用驚疑,這話朕早就想對你說,孝武皇帝雖與朕並非出自一支,但皆為景帝之後,朕的祖上中山靖王與武帝一奶同胞,所以,先輩的對與錯,朕不敢評論。朕常想,若李將軍,遇高皇帝,龍虎風雲際會,不知會是什麼樣子。因鳳兒招親,你與朕能單獨相見,也是緣份。若是他時,朕不會有機會和你說這麼多話,朕現在想問你,你可願永遠做一個匈奴人?你可想與朕一起,彌補祖先的遺憾?」
李昴淚水橫流:「陛下,臣願,臣早就願意。臣一族,在大漢被視為匈奴人,在匈奴被視為漢人,漢人罵我們是叛徒,沒有氣節,匈奴人認為我們心懷異心,時時防範。若不是我族在匈奴封王佔地,精兵勇將強悍無比,早就被人吞掉了。陛下,這身處異鄉的滋味,不好受啊!」
他伏在地上,哭得像一個孩子。
我扶他起來,看著他的眼睛,道:「李漢隆,初次相見,朕很高興見到你,朕代表季漢,歡迎你回家。」
他一愣,再次跪倒:「臣李昴願追隨陛下,至死不離!」
「漢隆,起來起來。既然是一家人,咱們就說些知心話。你久在匈奴,你說,匈奴人與我們漢人可是一條心麼?」
「回陛下。若是此前您垂問的話,臣必然會說,匈奴人眼下歸附大漢,已無他想,自然不會有二心。但是現在,臣只能回答,臣不知道。」
「不知道?」我故作驚訝,卻滿意他的答案。
「不錯,臣不知道。臣若說匈奴人有異心,但眼下匈奴人歸附大漢,出兵北上東征,立下汗馬功勞,臣有此言,不僅對不起匈奴,更加有損於季漢。但若臣說匈奴人與季漢一心,那卻又是慌話而已。有一個比喻,臣不知當否,匈奴如鷹,饑則為用,飽則揚去。」
我笑道:「這是曹操說呂布的話。」
「正是,呂布亦是出自并州,其人天生帶著匈奴的野性,見呂布,便如見匈奴。這些年,三國大亂,無論是匈奴人,還是鮮卑人,都較快發展。眼下為季漢和曹魏兩強進逼,他們又互相爭鬥,所以一直沒有形成太大的危脅。但是若有一日,鮮卑或匈奴騰出手來,而三國再亂,鐵騎南下,則神州故地,不復為中原所有也。」
我笑道:「你離中原日久,只怕是對中原實力已不瞭解,眼下無論是季漢還是曹魏,任意一國實力,都不是鮮卑和匈奴所能抵擋的。」
李昴道:「臣的確不知季漢與曹魏真實實力,臣畢竟離國已久,好多內情是臣不瞭解的,比如陛下今日用所五雷神炮,聲如霹靂,動人心魂,更有諸葛神弩,渭南大戰時諸葛丞相所用地雷,皆是如此。臣知道,自古以來,中原的奇技淫巧之技,便遠不是北地胡人所能比擬的。而且這些年,僅是并州梁習一人,便使匈奴苦不堪言,但是陛下不要忘了,梁習對付匈奴人的軍隊,可是更加精銳的匈奴鐵騎啊!胡人的長處是人人能戰,個個善騎,行動如風,凶殘狠絕,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集中優勢兵力進攻漢人一支部隊。而漢人呢,卻總是生視一城一地的得失,各守其土,各負其責,所以漢人的土地是胡人的數倍,人口是他們的數十倍,卻總也無法征服胡人。」
我一時愣住,想了想,笑道:「如你所言,對付胡人該當如何?」
李昴道:「對付胡人,只有三個辦法,最簡單的辦法是,把胡人全部殺光。」
我聽著這句話,不由在心底裡打了個突,哪怕是在我最瘋狂的念頭裡,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想法。種族滅絕啊,長像俊美簡直可以和溫如處子的曹肇相比的李昴,居然會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然,其實這也是很難的,因為你做不到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而且殺到最後,往往你手下的士兵都會和你一起陷入瘋狂。而瘋狂的人,最終會自己走向滅亡,陛下要做開國的君主,不該用這個辦法;其二是以胡制胡,給胡人陪養對手,讓他們自相拚殺,互相爭戰。草原就那麼大,人就能養那麼多,人口多了,養不下了,他們自然要南下奪取膏腴之地,但若他們自己內耗,保存在一定數量上,他們自己殺得差不多了,自然沒力量南下;」
我點點頭:「那其三呢?」
「其三就費時費力了,那就是花大力氣,用刀劍來教導他們,用觀念來改造他們,讓他們從思想上認同大漢,從生活上服從大漢,這樣,胡地就能變成漢地,胡人就能變成漢人。此計耗時過長,非一世所能做到。以上三策,不知陛下願用哪一策?」
我不假思索的道:「三策皆用。能收服的收服,能教化的教化,能拉攏的拉攏,能利用的利用,能制衡的治衡,所有辦法都解決不了的,殺。」
李昴拱手道:「陛下高見。」
我笑道:「對朕的考試算結束了麼?」
李昴臉一紅:「臣怎敢?」
我道:「這沒什麼,其實你所說的,對朕也有不少啟發。既然你對朕剖心置腹,朕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消息。這個消息是朕才收到的。梁習出兵了。」
李昴一愣,當即站起,然後又復坐下:「陛下,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梁習出的兵,眼下已開始越過長城進攻武城和駱縣,進逼美稷。」
「這是一場大戰啊。」李昴喃喃說道,「軻比能,步度根,梁習與匈奴,都在準備著打仗,眼下季漢撤回姜校尉,北方的平衡已經打破。不過,陛下要臣怎麼做?」
「你覺得該當如何?」
李昴想了想:「曹公將匈奴分為五部,各設部帥直接管理,皆為屠各部王族世子任職,眼下劉豹這個單于是個空架子,只有三部還能聽他的,他自己一部,他的叔叔有一部,而我實際掌握著一部。眼下我的人馬部族皆在黃河之西的上郡。所以,梁習要攻打劉豹,也傷不到我,我過兩天再通知他吧。他打傷了,自然會更加依賴我們季漢。」
我心中暗笑,李昴看來是半點也不為劉豹打算,這樣也好,對李昴有利,對季漢有利,雖然似乎對不起劉豹,但李昴是劉豹的表弟(兩家世代聯姻的緣故,李昴的母親是劉豹的姑母),他都不在乎,我又在乎什麼呢?
十一月二十五日,劉豹得到梁習進攻的消息,他立即與李昴一起回歸自己的領地。我對他說:「眼下梁習勢大,而我正在整軍,但是為了兩家的友好,我會派大將來幫你。不過在初期,我們的力量若要顧及全部戰場只怕是不可能的。為了畢免不必要的傷亡,我覺得你最好把你的部族退往黃河西岸,把黃河之東的戰場交給梁習與軻比能,到時,我可以讓何九曲封住黃河,阻住梁習西下之路。」
劉豹苦著臉:「黃河西岸哪裡容得下我的部族?」
我笑著往北方指了指。
只要他退到河西,就必要向北進攻步度根,佔領五原和朔方地區,才能保證他的生存。這樣一來,以黃河為界,在黃河之西,將是我們與匈奴人一起進攻步度根,在黃河之東,是梁習與軻比能對戰。當然,我會與匈奴一起出兵的,撿撿便宜,占占好處,我手下有些人是很在行的,比如魏延。而魏延的名聲太大,他在河西,河東肯定提心吊膽,他的離開,會使梁習放心的北進,也不能不北進。
黃河出了涼州,自雍州的北地郡向北轉,入朔方郡後向東,穿五原郡、雲中郡向南,過定襄郡、西河郡、從司州的河東郡和馮翊郡之間穿過,在潼關東行。北方寒苦,這條黃河養育著無數的人,在這個幾字形大轉彎裡,珍珠般灑落著一個又一個的城市--臨戎、沃野、廣牧、朔方、西安陽、成宜、九原、臨沃……這所有的郡縣,本都是大漢故有的領土。但是自大漢衰弱戰亂以來,卻一個個都失去了,北方四郡,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定襄郡全部被鮮卑戰領,雁門郡、太原郡也時時被鮮卑所搔擾,百姓不堪其苦,或死走逃亡,或改姓更族。雁門、太原本來是步度根的勢力範圍,但是近年軻比能越來越強,步度根已被推回原來四郡勢力範圍。梁習復任并州刺史之後,整軍備馬,頻繁出擊,不但太原郡變得固若金湯,而且把雁門郡也收復大半,鮮卑之馬再也無法踏過句注山。哪怕從這一點看,我也挺佩服梁習的。
在太原郡和雁門郡之西,是橫跨黃河的西河郡。匈奴五部大部分人馬就在這裡。而曹魏、兩部鮮卑和匈奴的交戰也就在這裡進行的如火如荼。隨著匈奴的主動後退,這個戰場漸成以軻比能獨鬥梁習的形勢。而匈奴能避開梁習,卻避不開步度根,步度根得到梁習的指令,只要攻下匈奴之地,匈奴這片土地就是他的,所以步度根拚命般向南進攻,和匈奴戰成一團。兩個戰場漸成僵持之勢,而突然而來的嚴寒也使戰鬥的規模漸漸變小。真正的大戰,恐怕要在幾個月之後春暖之時。
在西河郡之西,便是季漢的上郡。上郡東臨西河郡,北望朔方郡。經過姜維的經營,已經盡逐了鮮卑的勢力,悄悄的把各部胡人綁上了季漢的戰車。表面上實力未出治所膚施城,實際上其影響力已遠及大漠。十二月十五日,魏延引軍五千北上,除他的部將外,還帶著張苞與關鳳、許靈兒同行。在另一個時空,他說可以帶一萬人偷襲攻下長安。現在我只要他度過沙漠攻下朔方城就可以。朔方無論從規模還是防守都不過算一個小城。他們出了長城,在龜茲屬國過的年。龜茲屬國百姓本也是西域的龜茲國人,武帝時李廣利征西域,龜茲國歸降,其一部遷居於此,武帝時即已立為屬國,至今已有近三百年。過年之後,他們將冒著極度的嚴寒,穿過數百里的大沙漠,突然出現在朔方城下。朔方本是漢地,現在還有好多漢族遺民。這個地方遠隔沙漠,遠離戰場,是步度根所想不到的。但是只要攻下它,將直接危脅步度根的側翼。那個時候,李昴將從中路進攻,取道河陰和臨沃,進攻五原郡。大軍已出,後方空虛的步度肯定無法同時應對三個戰場,那時他的勢力會被匈奴和季漢推向東方,在東方,他若不想進攻梁習,便只有搶佔軻比能的牧場才能生存。
這個戰鬥方法其實是姜維提出來的,他也打算去做,但我沒有同意,而是派了威望更大,卻在渭南遭過慘敗的魏延。這一戰,其實抓得只是個時機,人雖不多,但魏延的份量夠足,他的大旗飄揚起來,代表的是季漢更大的決心。而他的離開,河東郡面臨的威脅便小了,曹魏會以為季漢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北方。這樣一來,我們對河東郡的偷襲將更有突然性。姜維需要更強的歷練,更大的攻勞,以便在季漢幾位大將軍去世後能壓制魏延這些獨擋一面的老將,起碼也要與他們能夠分庭抗禮,才能有效的保證季漢的安穩。
這個冬天,季漢的北軍在全力的迅練著,軍校生被安置為部隊各中下層將領,他們在姜維的帶領下,拚死的衝殺。
與此同時,文官的選擇和培養也在進行中,連續兩年的舉士已使季漢選出了一批具有管理經驗的人才,當明年取得河東和朔方等郡之後,他們將被派去進行管理。
也是在這個冬天,我認識了傅嘏傅蘭石。
其實,廖立曾推薦他參加軍校結業之會,但是此人並沒有出戰。我諸事繁雜也沒有想起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後來才偶然想起這個人的資料。這個與我同歲的少年,是西漢時劍斬樓蘭王的著名刺客傅介子後代,北地郡泥陽人,弱冠時便已知名於世,為司空陳群闢為掾(官名)。傅嘏為人才幹練達,有軍政識見,好論人物國計。正始初年,官除尚書郎,遷黃門侍郎。其時曹爽秉政,何晏為吏部尚書,傅嘏因評何晏「好利不務本」而被免官。後司馬懿誅曹爽,聘傅嘏為河南尹,遷尚書。傅嘏任河南尹其間,集前人之政舉,保利百姓,民多獲其益。朝議伐吳而有三計,傅嘏論及戰略,認為三計不行;時朝中不聽其言,大軍果為諸葛恪所敗。傅嘏於魏地位日隆,受封進爵,與荀粲、鍾會等為友,並論才性。正元二年春,毌丘儉、文欽作亂,傅嘏及王肅勸司馬師自往討伐。時傅嘏為尚書僕射,常獻策謀,終於大破叛軍。司馬師死後,司馬昭還洛陽輔政,傅嘏以功進封陽鄉侯,增邑六百戶,並前千二百戶。是歲逝世,時年四十七,追贈太常,謚曰元侯。
這樣一個才比荀粲、鍾會的人才,政務、軍事皆通的還沒被曹魏挖走的高人,在我身邊我居然沒有重視,我也是真的忙暈了。當下以看望廖立的名議上府去見他,廖立卻說他出城去了,要派人去找。
我那天沒什麼事,也是求才心切,竟然親自便服帶著普法等人去尋。
出城向南,行十餘里,有一小丘,卻見兩個人正在交手,兔起鶻落,緊密異常。看那本領,兩人武功竟是極高,其中一人,犀顱玉頰,面貌清奇,正是廖立所言傅嘏相貌。
另一人身長臂長,一劍劍只往傅嘏身上招呼,大聲喝道:「你把我家公子弄到哪裡去了?快交出來!」
傅嘏堪堪抵敵不住。我叫道:「普法。」
普法狂吼一聲,撲了上去。那長臂之人反劍相迎,哪裡禁得普法的神力,被一杵打斷長劍,橫手一杵,立時倒在地上。普法近來與人動手,越來越不講理,他原來還喜歡見招拆招,但自前此時擒司馬昭時遇到那個高手,簡些被刺殺之後,就再也不執著於招式,而是憑著巨力和重杵來直接解決。他說他既然有這個長處,不用全是浪費。
「問問他是什麼人?」
普法點頭上前,傅暇站起身來,歎道:「不用了。司馬死士,想要活擒,太難了。」
我嚇一跳,再看那人果然已是口角溢出血來。廖立曾說,在擒司馬昭時,好多人就是這樣,今日一見果然。
傅暇收劍還鞘,向我施了一禮:「傅暇見過陛下。」
「你認識我?」我很欣賞他平靜的樣子。
「軍校畢業典禮上見過陛下的。」
「不錯。可惜當時我沒見到你,你有這樣的本事,怎麼沒有上台?」
傅暇道:「小人身上有傷,不過就算是無傷只怕也敵不過李昴。若小人看得不錯,他乃是北疆韓龍。」
李昴有韓龍這個化身我是聽普法說的,而李昴自己也承認過。不過若不是高手,斷然不會如此判定的。
「你是怎麼受的傷,怎麼又與司馬死士攪合在一起了?」
傅暇笑道:「總是小人年少氣盛,自以為當年祖上一劍出鞘斬樓蘭,自此成名天下知,家傳的驚天一劍,無雙無對,論起刺客來,沒有人比得了。結果前一段時間偶然遇到與司馬家的高手郭修,交了手,這才兩敗俱傷。結果後來,不知怎麼他們就以為我與他家公子失蹤有關,總是來找我的麻煩。」
「郭修?」普法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不錯,那天與我交手那人的確很像是郭修,我用了幾十招才擊敗他,其後他就自盡了。想不到,天下最出名的兩個刺客都讓我見到了。」
我忽然感到後心一陣涼。郭修,他居然已在長安了!
對於普法和傅暇來說,郭修這個名字,代表的只是一個劍術高手,一個司馬氏的死士頭領。但對於我來說,他代表是卻是可怕的死亡。
在整個三國裡,行刺並不少見,比如曹操和呂布都曾客串刺客行刺過董卓。而父親在任平原相的時候,也有郡民劉平派人行刺父親,卻被他以忠義折服,最後棄刃而去。但是,在這個時代真正排得上號的,我認為卻只有三次,一次是已經發生過的,許貢門客行刺孫策,使豪氣蓋世,令曹公為之懷懼的江南小霸王英年早逝,可以說改變了江南的歷史。而另兩次一是李昴也就是韓龍刺軻比能,一人一劍改變了整個大漠的形勢,使鮮卑重新陷入長年的征戰之中,這也是三國時最出色的一次刺殺。還有一次就是這個郭修行刺我的大將軍費禕。費禕是繼孔明、蔣琬之後,蜀漢的第三任首輔大臣,其實就相當是丞相了,就是這樣位高權重的的人物,竟然在一次酒宴上被人刺殺身亡,說來著實令人咋舌。魏帝曹芳在詔書中說,郭修化名郭循,假做被擒投降,「道經漢壽,請會眾賓,他於廣坐之中手刃擊禕,勇過聶政,功逾介子,可謂殺身成仁,釋生取義者矣……」而更可怕的是,他其實真正想刺的是我,只不過沒機會,才改變了目標。
或許,把西域各國王子引來長安,乘亂中讓郭修展開刺殺,誅殺西域王子,或者誅殺季漢大臣直到行刺我,從而使季漢陷入混亂和戰亂,才是司馬氏的真正底牌吧。
我真的難以想像,一個受傷後還能與普法交戰數十回合的人,在沒受傷時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能否抵抗。若是我們在進行引蛇計劃時,在酒樓之上遇到的是沒有受傷時的郭修,我們會有多少人死傷,我還能否全身而退。
不覺間,我已是出了汗。我拉起傅暇:「蘭石,你真是朕的福將,未入朝堂,你已先為朕立下大功了。」
傅暇眉頭一皺:「陛下,疼,郭修給我在胸前留了一劍,我還沒好利落呢。」
時間到了季漢建興四年,魏黃初六年,西元二二五年,據曹丕之死還有一年半時間,歷史上這一年孔明南征,曹丕最後一次征討東吳。不過現在益州早已穩定,叛亂諸州已步入正軌,江州、成都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而曹丕的南征只怕也只能做罷了,先不說他這兩年連遭敗仗,實力大不如歷史上的他,只說我們取河東,他也無法南下了。
春二月,曹丕下詔,以陳群為鎮軍大將軍,隨車駕董督眾軍,錄行尚書事(他從來不像我一樣整年都待在京城裡,他沒事就滿世界轉悠,要不就打打仗什麼的,他當皇帝,不打仗的年頭幾乎沒有);以司馬懿為撫軍將軍,總督幽州軍事。以王雄為幽州刺史,兼任護烏丸校尉。升河東太守趙儼為典農中郎將,同時調護烏丸校尉田豫任河東太守。
「陛下,這是在鄴城知聞所送來的最新消息。想不到陳群被我們擒過,還這樣受到曹丕的重用。」廖立奉命主抓知聞所以來,比我兼管時效率竟然提高了一倍,似乎也超過了丞相負責時期。這一方面是他的能力強,另一方面也的確是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比起孔明,他的事務要單純的多。他一但靜下心來,其堪比孔明龐統的才華顯現無疑,他能在浩如煙海的各種信息裡面,輕易的找出一根線,把各種看似毫不相關的信息聯綴起來,變成一串明亮奪目的珍珠。在歷史已經改變的現在,我已完全失去了對歷史事件準確把握能力的現在,他往往可以給我提供決策的重要依據。只不過,廖立在受到打擊之後,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原來是什麼事情都是自己的對,就算是皇帝的話也沒他的正確,現在卻是常常表現的謹小慎微。
「這不奇怪,陳群對曹氏的忠心是無人可比的,何況他的本領之強,也不是其他人可以代替的。司馬懿任撫軍將軍也不奇怪,只是這個王雄兼任烏丸校尉,難道是田豫不稱職麼?」
「或許不是吧?」他模糊的說,但我知道這是絕對不是的意思,果然後面就露出了尾巴,「這世上哪還有比田豫更適合的護烏丸校尉,旁的不說,他誅烏丸王骨進,利用鮮卑大人素利斬幽州巨寇高艾,扶持素利抗擊軻比能,哪一個不是精典中的精典,便是臣去當這個護烏丸校尉,也不見得比他更好。只不過幽州刺史王雄想要兼任這個官,才讓他的黨羽詆毀田豫擾亂邊境,為國家生事罷了。也正因如此,曹丕才把他調開。」(王雄詆毀田豫之事為史實,不過在歷史上曹丕沒有調田豫為河東太守對抗季漢,而是調他為汝南太守對付東吳去了)
我只知道數年後王雄曾派韓龍(李昴)刺殺軻比能的事,還以為他是個忠義之人,卻想不到他卻是這樣一個小人。
廖立又道:「陛下,田豫是個人才,比那個只知道給寡婦找麻煩的趙大人強多了,河東之事,只怕有些麻煩。」
我被逗笑了。河東太守趙儼,其人風評不是很好,就連他的前任杜畿都認為沒有什麼的政績,只知道他為了追求政績,大搞形象工程,大量徵集民間寡婦參予建設,以此來討好皇帝。但是--
「趙儼其人,外表含而不露,大智若愚,內心奸詐冷厲,又善於協調關係,不可小視。他的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於田豫前來,我倒覺得沒什麼不好的,田豫本領之強,有目共睹,但是凡有能力的人,必然不易被人親近,不易被人理解,他所以被謠言所誤,也在於此。他初來河東,絕不可能輕易收拾起趙儼的這個攤子,所以,我們攻河東還是可行的。」
想起杜畿,不由問起關於他的事來,這個杜畿去年秋天死了,據說他在陶河(孟津附近)試驗樓船,打算用來攻打東吳或與我們爭奪黃河,結果遇上大風,落了個船毀人亡的下場。而此時他可是尚書僕射,一品大員,居然因此而死,也算得異數了。我很為他的死法感慨了一番,在朝堂上說,若大臣皆如杜畿,則天下何憂不平。不過,我關心他不單是因為他的精神,更重要的是我關心他造的樓船的數據。我不知道在歷史上王濬造樓船有沒有參考杜畿留下的數據,我也不知道曹魏會不會另有能人在杜畿之後把真正的樓般造出來,畢竟歷史已經與我原來夢境中的那個完全不同了。
所以我問起廖立此事,我讓他去盜那些數據,結果如何了。
廖立道,由於此事是曹魏的機密,由曹丕直接下詔進行實驗的,目前還很難有人能打入其內部。外圍倒是安插了幾個人了。
議過此事,我拿起一份奏折,開心的翻看起來,那是魏延上奏的。魏延的大軍正如事先計劃好的那樣,在四方大戰的時候,在西河郡虛張聲勢,造成準備在西河支援匈奴的假象,主力卻橫穿數百里大沙漠,一舉攻下朔方城,其後他留下關鳳和許靈兒守城,自己馬不停蹄向東前往五原郡,與李昴匯合,一舉而下五原。步度根無奈,只得收束殘軍東逃雲中。
關鳳和許靈兒是主動要求前往北疆的。而李昴這傢伙喜歡關鳳,居然擔保,有他在,關鳳和許靈兒在北疆萬無一失。而也就是在這一段時間裡,關鳳和許靈兒並沒有老實的守城。許靈兒認為,眼下季漢軍勢佔優,打了敵人個措手不及,就絕對不能駐足,以一鼓作氣繼續衝鋒,不然的話等敵人緩過勁來就麻煩了。關鳳也不是省油的燈,想功勞早就想紅了眼睛,許靈兒一番話,她早就跳起來,連表同意。許靈兒在與姜維出征西羌之時,早就對軍政諸事極為熟悉。她和關鳳兩個女孩子把城中漢人遺民組織起來,推選當地有威望的人暫代城守,臨時拉起一支大軍便開始進攻。應該說,許靈兒的嗅覺之敏感,哪怕男子將領中也是極少見的。鮮卑初敗,大軍在外,季漢軍旗到處,廣牧、沃野、臨戎諸城兵不雪刃,紛紛投降。旬月之間,朔方全境盡皆收復。許靈兒認為,鮮卑人從來沒有守城的愛好,收復城池也並不代表著什麼,那些鮮卑貴族已經帶著財寶和人馬逃入沙漠,等漢軍一離開,他們立即會回來。漢人永遠沒有他們的機動,也以也很難徹底擊敗他們。所以她一邊讓關鳳組織人馬找機會與這些逃走的貴族們進行決戰,一邊把城中貴族留下的土地、牛羊、營帳、牧場全分了,不論是漢族遺民,還是鮮卑奴隸,亦或是其他部族,見者有份。這樣一來,這些人得了利益,自然會一心盼著那些貴族永遠不回來。此時或許步度根痛心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們都那麼貪婪,不像軻比能那樣公平處事。否則的話,許靈兒這樣的處置辦法就絕對沒有這樣容易起到效果了。
三月中,步度根的從弟,小帥置目健瞭解到沃野城只有兩個女人在,而且季漢精兵皆已東行,大喜之下,突然從大漠衝出,包圍了沃野。他們大叫:「季漢公主送上門來了,大家搶啊!」
關鳳憤而引百餘騎出城,點名要置目健上前,交馬三合,刀斬置目健首級,殺退餘眾。隨在他身邊的劉金兒和劉木兒兩個軍校小將,皆斬獲頗豐。笑話,雖然關鳳刁蠻了些,而且個別時候有些不分輕重,但一般人哪裡是她的對手,而且她是季漢公主,身邊哪能沒有人保護。除了我特意撥給她的劉金兒劉木兒之外,還有關府派出的高手,更不用說一些自願隨在她身邊的追隨者了,這些人的口號是,解憂公主可以不喜歡我,不看我,甚至討厭我,但我只要隨在她身邊就滿足了。也正是有這樣一大批親衛隨在身邊,雖然關鳳所帶的兵大多是在當地新徵的人馬,卻也能輕易擊破敵陣,斬將奪旗。
此戰之後,大漠雙姝的名字響遍大草原。
想像著這兩個人的風采,我不由微笑。本來只是想讓她們過一把參軍的癮,體驗一下軍隊生活的,而且留她們在朔方城也就是保護她們的意思。哪知道就這麼一點點權力,就被她們用得風生水起的。看來還是我從前的想法錯了,這樣的女孩子,豈是旁人可以輕易操縱的,她們的命運,只能把握在她們自己手中。
給她們一片自由的天空吧,而我,看著她們的飛翔不也是一種享受麼,何必把鳳鳥關入自己的籠中。
步度根的東退,給軻比能造成極大困擾,軻比能與步度根有殺兄之仇,兩人互相攻擊已久。但是在面對梁習的強勢進攻的情況下,再側翼受到步度根的攻擊,對軻比能來說是很難承受的。軻比能不愧人傑,他居然當下送女上門和親,對步度根說,兩家都是鮮卑人,本是一家,眼下步度根失了朔方、雲中兩郡之地,他願幫著步度根奪回雁門和太原兩郡以為補償。步度根受此吸引,自然是怦然心動。
而梁習對步度根的舉動早有察覺,他亦開出條件,只要步度根全力幫他擊敗軻比能,他可以把軻比能所佔的部落和土地全部奪下來交給步度根。並且可以上奏曹丕,封步度根為歸義王,永為彈漢山王庭之主。
一時間,打了敗仗的步度根竟成了一塊香餑餑,左右逢源之間也是左右為難了。
三月下,魏延與李昴兩部一起追到威陽,進逼雲中,魏延在陣前大叫:「步度根,你無才無德,妄為擅石槐子孫,空居部落大人之位,乘早把部落讓出來給軻比能大人,只有軻比能大人才是鮮卑天命之主!」
步度根得到消息,再沒半分猶豫,當夜殺死軻比能使者,與梁習匯合東擊軻比能。
軻比能同時得到魏延和劉豹、李昴要與他聯合一起對付步度根和梁習的消息。
這次出兵,軻比能是為了轉嫁草原危危機的辦法,去年冬天大雪,草原上受了災,不南下就沒有活路。而幽州本以為田豫待不久了,今後是他的天下了,哪裡曹魏派來的司馬懿比田豫厲害十倍,還未交鋒,便連遭敗仗,竟有立足不住的樣子。所以這次南下并州,軻比能是下了決心的,雖然碰了釘子,但他不想這樣退回去。當他得到魏延的消息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一起進攻梁習,而是要進攻步度根。
步度根連吃敗仗,實力大損,只要自己吞併了他,就融合了鮮卑中西兩部,再建擅石槐的大業也不是不可能。而無論是季漢還是梁習,都不可能長期在留在草原上。他們終是要退回長城之內的,到那時,他損失的實力還會一點點補回來。
而且,他想,季漢和曹魏終會有一場大戰,那時候,誰為鷸蚌,誰是漁人,還不一定呢。
在派出人馬連絡步度根的時候,軻比能已經做好兩手準備,其中一手就是進攻步度根。當魏延的消息到達之後,他立即親自帶領大軍,突襲步度根大營。大漠上的兩個霸主在半路上不期而遇,他們在成樂之東展開一場廝殺。軻比能的女婿,大漠勇將郁築鞬部捨正遇西部鮮卑宿將洩歸泥,從半夜殺到黃昏,郁築鞬部捨終於衝破洩歸泥軍陣,誅殺洩歸泥。大敗西部鮮卑,步度根主營被衝擊,後退到原陽。
軻比能半點不停,死死咬住步度根,兩方在黑水河畔擺下了戰場。
魏延和梁習誰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但是雙方誰也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立時出兵參戰。
梁習緊急出長城救助步度根,卻在善無一帶被軻比能的伏兵阻擊。好不容易打敗阻擊的隊伍,卻被一紙偽書嚇著了--知聞所在并州的細作刺殺了信使,送個一個假情報:季漢大將軍張飛、趙雲親領精兵數萬,進攻河東郡,危脅并州。
梁習聞報,大驚失色,急忙駐軍,細探虛實。等他發現了這個軍情是假的之後,已是四月上旬。
在這段時間裡,魏延、李昴趕到原陽,與軻比能一起,如同幾頭惡狼一樣瘋狂的撕咬著西部鮮卑本已傷殘纍纍的身體。
魏延本來就是名將,其本領在全天下來說也是少有的,與李昴聯手更是如虎添翼,所向披糜。雖然人數不多,李昴一萬,魏延才五千,但皆是精銳,又是背後下手,故而連戰連勝。而軻比能的部隊戰鬥力亦極為驚人,鮮卑鐵騎,在軻比能的率領下,簡直無人能敵。步度根也不能,所以,步度根失敗了。
十幾天的大戰,步度根部眾四分五裂,他自己苦待援兵不至,親自引殘部向南,衝開一條血路,投入梁習大營。西部鮮卑大部被阻在原陽,投降軻比能。在威陽附近與魏延對峙的河西鮮卑大帥蒲頭當即表示原意歸順季漢。
這場大戰,鮮卑兩部出動總兵力達到十八萬,步度根被打掉了全部家底兒,成了光桿兒司令。自此,西部鮮卑被季漢、曹魏、軻比能和匈奴四部完全刮分。
梁習還算不錯,雖然戰場上所得不算很多,但也收復了不少地盤兒,奪回西河郡的一半兒,定襄郡的一部分,把匈奴人逐到黃河之西,把鮮卑人逐到古長城之外。雖然步度根的兵馬少了點,但他還有威望在,只要他還在,西部鮮卑總會有一些人想著他,向著他的。所以梁習依舊把他待如上賓,並且答應,只要他肯於投降,就幫他報仇,收復失地。步度根二話沒說,點頭同意。
季漢得到了朔方一郡,與匈奴平分了五原郡,實際控制了雲中和定襄的一部分。同時,匈奴人中,劉豹主要防守梁習,沒有撈到什麼好處,而李昴卻所獲頗豐,實力大大增強,以李昴牽制匈奴的策略得到加強。
當然此戰收穫最大的卻是軻比能,他受損失最大,但所得同樣也最多,從此東部、中部鮮卑合二為一,他已成為大漠上唯一的霸主。說實話,我沒有想到軻比能有與步度根決戰的決心,也沒想到他已經有了單獨吞下度步根的實力。此番大戰,軻比能出動的人馬是季漢和匈奴總和的六倍,在大漠上已成一家獨大之勢,若沒有梁習在,他突然翻臉吞了魏延和李昴也不是不可能。這樣一來,我原來打算讓步度根與軻比能互耗,以達到季漢和曹魏緩緩吞食鮮卑,同時達到消滅鮮卑和把梁習遠遠調到北方的計劃完全落空。
這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這場大戰會這樣慘烈,會有這樣的規模,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只派去五千人馬,使匈奴白白壯大。不過,還好大部分便宜了李昴,而且因為李昴和關鳳的緣故,關鳳平定的朔方一郡,沒有匈奴人前去染指。
大戰雖停,但西部鮮卑留下的大片土地四方卻無不眼紅,雲中、定襄兩郡現在正是一個導火索,四方都想佔領,但都打累了,不願再戰。利益當前,誰也不肯放手,但誰又都不願冒著被幾方面同時進攻的危險先下手。一時僵持不下。
於是,梁習收到第二封季漢進攻河東的書信,這封信居然是冒充是京城的詔書,令梁習馬上回軍。梁習受了第一次騙,自然是認真細查,終於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漏洞,認定了又是季漢的圈套。老頭子把信摔在地上,對他的幕僚們說:「季漢狡猾如此,實在可恨,以後但凡此類東西,一定細辯,莫要給騙了!」
梁習怒了,他的手下們疲憊了,廖立的惑敵之策成功,當真正的河東之戰打響時,他們第一時間一定會認為又是騙局。
此番大戰之後,我封魏延為度遼將軍,封李昴為護匈奴中郎將,封投降的河西鮮卑大帥蒲頭為西部鮮卑大人,並把雲中郡封給他。這樣一來,他想不出力都不行了。
北疆的大戰,雖然軍情變化莫測,但總的說來結果來是令人滿意的,初期的戰略目標都已實現,除了造就了一個強大的軻比能,是個隱隱的危脅之外。
而對於河東,我們也終於下手了。
二月,曹魏昌陵鄉侯,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因為一盆酸醋而死。夏侯尚有一個愛妾,極是寵幸,可惜他同時還娶了曹丕的妹妹。曹氏哪裡甘休,跑到自己哥哥那裡告了一狀,曹丕對弟弟們趕盡殺絕,對妹妹卻挺上心,二話不說,派人到荊州,把他那愛妾用繩子勒死了。夏侯尚卻是個多情種子,愛妾一死,悲痛欲絕,發病恍惚,不理軍政不理民務,倒在床上,纏綿月餘,竟給病死了,死年才四十歲。夏侯尚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他在主持荊州事務的時候,東吳和我們被他弄得束手束腳。他一病,我立時著人找到東吳,聯繫他們一起取荊州。舅父當然同意,立時出兵,我讓諸葛喬出兵協助,卻並不想幫真忙,而且我知道曹魏的部隊在長江沿線全是最精銳的部隊,舅父這次出兵肯定落不了什麼好處。不過,這次出兵卻可以極大的吸引曹魏的視線,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在南方。
田豫也在緊鑼密鼓的的治理河東,從北方戰場回來的他,認定前線應該有前線的樣子。他首先視察了沿河防務,連著處置了五六個在營中飲酒的軍侯,其中有郭淮的人馬;接著他召集各處的大戶豪強進行訓誡,要他們以曹魏之事為重,不可為財帛而通敵,又把幾個偷販賣私鹽的鹽商打了一頓板子,一頓整肅,河東氣象渙然一新。消息傳來,我們皆是大笑。河東不是塞外,這裡宗族勢力盤根錯節,各部軍隊自有體系,區區一個河東太守,雖然名義上可以掌管河東和沿河的防務,但實際上哪裡有什麼實權?也就是趙儼那樣的老油條可以游刃有餘,他這樣亂搞,時間不長,就會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果然,衛閥的人與我們聯繫的更密切了,而且徐閥等也開始與我們接觸。
四月初,所有準備工作皆已完成,而且我認為時機已到,當下開始出兵。我給河東太守田豫寫了一封信,以私人的名義讓姜維安排人送去。
在信中,我對他提起當年他與父親的情份,讚許他在任護烏丸校尉期間為保衛百姓所做的事,對他被小人陷害很報了一份不平,問他肯不肯歸順於我,為中興大漢再立功績。如果肯的話,我願意讓他擔任并州刺史。如果不肯的話,把河東交給我,我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傷害。
我沒有想到,姜維膽大包天,居然親自去送了這封信。
田豫指著姜維道:「兩國交鋒,不斬來使,你回去告訴你家皇帝,就說田豫當年深受皇叔重托,可惜緣淺,他現下還記得我,那是他重情重義,我表示感謝。但我身為臣子,受河東之任,則必要保河東百姓平安,若作不到這一點,我就對不起頭上的官帽。你家皇帝要取河東,讓他帶兵前來。」
姜維點頭道:「我會再來的。」
田豫望著姜維,懷疑之色一閃而過,接著面上殺機突起,卻終是淡然一笑:「你能否告知我你的真實姓名?」
姜維大驚,只道自己被田豫看出身份,當下說了個假名字。
田豫大笑揮手:「你帶兵前來吧。」
那一刻姜維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污辱,他忍不住就要脫口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但是終於沒有說。
事後他對我說,那是他生平從未有過之險,想不到田豫居然能看穿他,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他居然不敢像個英雄那樣在對手面前說出自己的名字,而是象小偷一樣逃走了。
我的回答是:「正因為你那一刻不像個英雄,所以你才可能成為英雄。」
四月七日,四叔趙雲親抵華陰,龐德引大軍猛攻潼關,吸引郭淮的注意。同時張苞與何九曲猛攻蒲阪津,關興和龐會猛攻風陵渡,與田豫激戰於兩個渡口。而姜維則引軍向北,悄悄在夏陽渡河,攻下皮氏城,飛速南下直取安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