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厚冰逐漸化水化氣,原本模糊的人形輪廓終於看的清晰。同時,蘭帝也詫異發現,冰層之中遠不止這一個被冰凍的人,此刻或清晰或模糊的觀望之下,裡頭簡直就是陳列室。
待得蘭帝幾乎將冰峰中央完全掏空,躺在地上男男女女的屍體共有三百二十七具。每個屍體胸口都掛著一面金屬牌,上有字跡寫著準確時刻,以及此人的身份名字,最後道出此人自劍帝手上走出半式有或一招。
不禁看的他驚疑非常,莫非這些人全部死在他手上?這般又將屍體查看一番,發現這些並非是屍體,全部都是失去魂魄意識的行屍走肉,肉身十分完整,且無非仙魔之體。
接連查看活死人身上金屬牌幾十面,仍舊無一個名諱是他曾聽說過。又自查看兩百餘面,拿起張,終於見到上面曾聽聞的名諱了。
蘭帝看罷金屬牌,低頭打量面前活死人片刻,那女人神態沉靜,閉著眸子,似在假寐一般。
『這就是浩劫前的玄門無情真尊?曾經接住下來我完整一劍,但又怎會在這裡呢?這些人的意識魂魄都去了哪裡?』
將剩下活死人身上牌子全都看完,也就只那無情真尊曾有聽說,裡頭還有許多妖精,也有幾個名字隱約記得曾在哪裡聽人提及道說過。
這番耽擱,已然三四個時辰過去。身後冰穴洞口透進來的光亮都已暗淡。
左右想不出所以然,所有活死人都已查看罷了,當即回轉身離開冰穴,回去五指冰峰中央。昏黑天色下,白雪耀目,魔尊又自穿上件黑紅相間色澤制式於魔尊長袍十分近似的外袍。手裡仍舊端握著杯子,微側著臉,拿眼靜靜瞧他走近。
「那冰峰之內三百餘活死人是怎生回事?」
才走近魔尊面前,蘭帝順手奪過她握放胸前的杯子,喝乾了,脫口就問。
魔尊靜靜瞧著他,待他將杯子喝乾,就又滿上杯。看他又喝乾,搖手示意夠了時。她才又滿上自端過來。開口道:「此地名做笑天峰。
五指峰中,一座埋藏敗於本尊手中接得一招之人肉身,其它四座,埋藏的則是敗於你手中而能接下一招半式的玄魔妖三道高人。」
她自說罷了,飲小口雪水。
「他們地意識魂魄去了哪裡?「
「散佈天地四方。這些人都算頗有本事。故而你我容他們步入輪迴,他日修成有成得以看破前後身世時,便能回來取回肉體。」
蘭帝聽罷就笑責道「你真是無理取鬧。殺就殺了,還立這等什麼規矩,也不知當年我怎會也做這等無聊事。」
魔尊冷冷然注視著他,一字字道「不是本尊。這規矩是你非要立下。」
蘭帝頓時覺得尷尬,抬手拖著下巴,沉思片刻,反問道「是嗎?」
「昔年你蠻橫不顧,仗著武勇過人一路衝入地魔宮。硬娶了妹子為妻。後因地魔門上下,玄妖兩道諸多人以此笑話,你便聽人說皆因沒有聲名之故。
一怒之下尋著本尊,硬將這裡改名笑天峰,尋遍各道高手,紛紛將他們斬殺劍下。遠至數千年世外妖聖,近至各派真尊長輩,且揚言道,擋得手中劍半式者,得入輪迴。
自那之後,各道中人聞你名色變。魔門中人漸漸都認為你與妹子本是天生一對。」
蘭帝聽著,不想前世有這番荒唐經歷,但細細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若非今世在玄門呆不少時日緣故。就懲處之地時脾性,也會做出來這等事情。
卻又百思不得其解,他當年何以會喜歡妖後那女人的?就是此刻內心認可自聖魔仙口中知曉的妖後理想,也不可能為此非娶她不可,前世他自幼流浪長大,更沒有可能認識這等崇拜偉大神潔。
想罷,見魔尊仍舊拿眼瞧著他,就感覺那目光裡雖看似與平常無異,卻透著疑問,似在說話般問他『在想什麼』。
這麼覺得,就脫口而出道「實在奇怪,我怎會非娶妖後為妻不可?」
魔尊卻不做聲。靜悄悄的模樣不禁讓他懷疑是否方才是自個誤會,她根本不曾有過想知道的念頭。當下也不再說話,兩人默然在風雪之中站立至天色漸漸放明,這過程中,那亭子裡頭桌子通道打開二十九次,多是稟送情報。
不禁讓蘭帝想起,之前數番短暫碰面時,她總匆匆離去,道無暇逗留。如今算是明白了。待得晨光初現時分,通道裡頭終於半響再沒有人出來。
這時突聽魔尊開口問他道「你來此所為何?」
蘭帝當即想起那女人的托付,算計著似也該出行前往那北落村子。
就簡單道出事情經過,她聽罷,便道「本尊領你去吧。」
蘭帝心道挺好,當下由她帶路。又突然發覺她不時愛道本尊,就覺得不愛聽,走出不多遠,說話道「本帝許你領路,乃你莫大榮幸。」
魔尊頓時停下步子,側轉身子,拿眼瞧他半響,突然道「你不喜,大可直言。」
「那你就休要衝我本尊本尊的,我既非玄門中人也非魔門弟子,聽不得你這般自稱。」
魔尊不答話,靜悄悄又自緩步領路。蘭帝就也不說話,只是跟著走。
不多久,就隱隱見到一座村莊影子。原來離笑天峰不遠。
兩人並肩進入村莊時,尚見不著人跡。魔尊問清楚那藥鋪後,領他到了,卻見門尚未開。便立那做等待狀,竟沒有直接破開門或是敲開門的打算。
這般等片刻,蘭帝卻不耐煩,就問她道「你莫非打算一直等到這藥鋪開門為止?」
魔尊就又拿眼瞧他片刻,才答他道「在等宮裡的人送丹藥過來。」
蘭帝這才恍然大悟。果不多久,就有一個魔宮衛匆匆飛趕而來,恭恭敬敬地奉上丹藥,兩人拿著後又去了那托付的女人病重親妹子所住之處。
才一推開門,蘭帝就愣住。
屋子非常小,推門可見裡頭簡陋臥榻上坐躺著個女人,這女人一副病重將死模樣,卻不是別人,而是希。
幾乎同時,魔尊已將手裡握著的丹藥捏成粉碎。希就從床榻上跳下來,朝兩人盈盈一拜,不待人開口詢問,就自發道明原委。
原來蘭帝碰著的女人當真是她姐姐,但這關係卻從多年前就讓對方誤解。那女人長年在外走動,毫不影響希做旁的事情,覺得那女人頗有利用價值,故而裝到今日。
這番說辭真假難辨,反正蘭帝如今也不能知道是否是她殺死這裡本來地主人。就也不想繼續糾纏這問題,反問她來此做什麼?
希就道「我本當跟隨你左右效勞。」
蘭帝聽罷愣下半響,突然生出個主意,做嚴肅狀道「恰巧正有一事需你幫忙。」
希便臉現喜色,應承下來道「必不負所托!」
「一則需你替我尋著軒轅小帝,代一句話與他,明年今日,我要去殺依稀;二則,尋著師尊太上,而後速回稟報,帶我見他。」
希當即神色略變,卻仍舊沒有異議和遲疑的應承下來。
蘭帝就又補充句「即刻出發,不可耽擱。」
當下把希打發走了。這才望著一旁魔尊開口問道「方纔感覺你似對她極為不喜。」
「三世輪迴,一世她風雲魔門二百七十三年,因當你做乞兒,投以鄙夷,死在你第七劍下;二世輪迴時,生余黑夜門中,後任黑夜門尊,風雲地魔門一時,被奉第一魔門尊。恰巧正值你威殺四方時,三劍死於你手中。」
蘭帝一聽,當即想起冰峰裡頭一具活死人,當就是希前世身軀。
「非是不喜,只是你當明白,這天地之間,你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這話一出口,聽得蘭帝心裡驀的一陣怪異感受襲來,想起來照,想起來軒轅小帝和雷……最後又想起來陳留。突然覺得,他從來不曾對很多有人產生過任何不忿或是責怨,或許只因為他從開始就明白,他一個朋友都不會有。
這麼暗自琢磨半響,突然脫口沖魔尊問道「那你可有朋友?」
魔尊神色紋絲不動,語氣中卻透著股讓他聽起來無比驕傲的味道。
「本尊沒有,從誕生這天地之日起就注定絕不會有。」
蘭帝聽罷,心裡就原諒她再度以本尊自居的問題。琢磨著,就覺得這話聽著特順耳舒心,覺得這般話,就應當出自她心所想,出自她口所道。
不禁凝視起面前的魔尊,瞳孔裡映著她的面容,腦海裡飛閃一般清晰回到那幻境,清晰看到雪落紛飛中她靜立不動的身影,發上那永恆不化的冰霜……
最後,他回過神時,突然想起個問題,於是就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