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命名 第二十四章 第八節 神的代價
    那具焦黑的被獅神獸扔開一旁的屍體,驟然閃亮起紅光,外面的焦黑全都脫落裂開來,露出的便是一個完整類人形小吃來。

    獅神獸同時察覺這變故,頓時收回那張要咬下的血盆巨嘴,扭頭朝它發出聲怒吼,身體便再度陷入金光結界的保護中,同時引動天上滾滾火雲和地上的迷霧。

    小吃陰沉著臉,整個便已撲近過來,就聽一聲震動過後,金光結界霎時碎裂大片範圍,小吃一隻爪子狠狠陶進獅神獸頸項,任由它兩隻巨抓來回衝撞著身子,渾然不顧迅速恢復過來的結界壁將他大半露在外頭的身體切割隔離於兩個空間。

    就只見他手臂上覆蓋起漆黑能量,源源不絕的流向手抓,流入獅神獸傷口裡頭。獅神獸的憤怒便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眼焦急,兩隻巨爪頻率更快力量更重朝小吃身體招呼,卻始終不能將它整個轟飛的遠離自己。

    下頭看著的蘭帝卻並沒有因為小吃的死而復生感到歡欣,它已經死了的,如今的不過是生死輪迴裡頭的心法,生死復仇決而已,憑借的只是敗亡前那濃郁不散的戰意,以生死轉換之法化為引動天地真氣之力,化身一具完整的肉體,卻不可能支撐太久,當這種凝聚的戰意逐漸消耗殆盡時,就是它無力回天之時。

    而它此刻用以創傷獅神獸的攻擊,就是生死輪迴裡用以封印,擊殺,吸魂的輪定決。是故得以承受住獅神獸掙扎下的接連反擊,便因它此刻只要戰意未消耗殆盡,便可說得是不滅之身。

    獅神獸雙親當年死於此決,露水當年也被降服此決之下。

    頓時,便知道了片刻後的結果,也頓時明白小吃為何逃不過獅神那毀滅性攻擊時全然沒有掙扎的承受下來。

    這麼想著時,高空上的戰況又生了變化,獅神獸的護體結界壁整個爆裂碎飛,喪失了作用,它那巨大的身體,全部覆上一層漆黑光亮,隨即開始收縮,不能抗拒的被那黑色擠壓下去。

    下墜著的露水仍舊沒有回過神來的,癡呆了般的,朝下頭升騰起來的毒霧落去。小吃便一把抓住已被壓擠成可握球大小的獅神獸,急速朝不願的露水追趕過去。探出一隻手將她攔腰抱進懷裡,一言不發的便施展開轉換獅神獸生命力為她用的妖術來。

    不過片刻,露水的身體就又自然的散發開七彩亮光,背後的翼也都恢復生機顏色,便是活了。伴隨著的,大片空域範圍裡,突然生捲起駭人的風暴,席捲吞噬粉碎著一切,眨眼就成了黑色。

    蘭帝便知道露水活了,小吃的打算也已如意。它逃不過那法術時,便知道勝獅神獸不得,便立意要這般,憑借短暫的不滅身體,硬受獅神獸攻擊施展生死輪迴將露水救活。

    這般想著,心裡就也不那麼悲痛難過。它的存在是為戰鬥,能如願以償的完成心願,死於戰鬥中,也算是讓它生命得以圓滿,他當主子的,似也不必為自己的不願去想太多。

    頓時離地飛起,硬生生闖進露水仙力伴隨暴風力場裡,直近兩人面前。法術已然結束,獅神獸仍舊被封印著,已是淹淹一息,如先前的露水一般只能等待死亡的降臨。

    小吃仍抓著它,一對血紅的眸子緊緊凝視著已恢復過來的露水。蘭帝接近時,就聽他沉著聲音道「你勿要覺得我多此一舉的愚蠢,雖然仍舊是我死。但這般畢竟曾有機會能兩全其美,所以我只會為你拚命,絕不會犧牲自己。」

    它自這麼強撐著要立的穩當,蘭帝卻知道它時日無多,便也不管露水想要說什麼,上前插入兩人中間,問它道「說吧,你希望去哪裡。」

    小吃便拿眼看他一陣,突然露出微笑道「回去。我想回去。」

    蘭帝便知道它的心意,它是想要死在懲處之地,當初見到他的那個山林裡。便答應了,一把抓起它手要走時,又轉頭沖露水問道「你呢?要不要來?」

    露水便不說話,眼裡一直流著兩行清淚,只是伸出手來,小吃見狀便一把將她手握住。道「她已是我的人,當是要隨我回去。現在我尚未死的。」

    蘭帝便帶了兩人,施放起虛空飛劍陣時,又想起獅神獸來,想了想,開口道「把它還給大哥吧,它自小隨大哥長大,跟大嫂份外親近,如今時日無多,大嫂當有些感情需對它透露的。」

    小吃聽了,揚手附力就將被封印在結界裡的獅神獸朝中立城方向甩擲出去。劍陣就也要佈置完成時,蘭帝又想起來道「要否見見依雲?」

    小吃就搖頭。

    「不必了,雖然還是希望閉眼前女主子能在,但這時候不可能見到她。來不及等她。」

    蘭帝沒有詢問緣故,只是默然無語的拿眼盯它半響,輕輕的連連點頭,眼裡透出傷痛,心裡卻又說不出的欣慰,為小吃完美的生命旅途,他很想用二公子的語氣對它說句,它實在做的很好。

    哽咽的喉頭卻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便也就暫不說,催動開劍陣,帶兩人奔赴大老遠的高空,直朝懲處之地方向去。

    回到若干年前那片遭遇小吃的山林,山林的景色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小吃由露水陪著在一旁說話,蘭帝便沒有聽的興趣,腦海裡不由浮現當年收服小吃後的情景。

    他用手指敲打著它腦袋瓜子,沖它道「現在,本公子給你選擇。或者現在不如輪迴去,或者就隨了我,當個厲害的戰鬥工具。你自考慮好了選吧,選前者,就自個死了乾淨省得本公子動手。」

    氣喘吁吁的年幼小吃,當時老長一根舌頭露在外頭,一對血紅的眸子又不忿又鄙夷的盯他。像是在說話般『這哪裡是讓人選擇,還裝的一副講道理德行……』

    隨即便又被他用指關節狠狠敲打一記,它便不服氣,卻也只能在心裡不敢流露出來了。那後來,小吃就跟著他,外出捕獵,偶爾充當拉車角色,常替蘭韻幹些能幹的力氣活兒,替兩人傳傳訊,去保護依雲周全……

    蘭帝再回過神來時,是露水叫他的,小吃拿眼看著他,就知道它有話要說,便走近過去。小吃身上的魔氣正以極高的速度消散著,它的時候快了。

    便終於將開口,將方纔不能的話說出來道「你幹的很不錯,不愧是本公子的戰鬥工具。」

    說罷,喉頭就又有些哽咽起來,臉上卻仍舊維持著平靜神態,不表絲毫悲傷。小吃就露出笑臉來,眸子裡顯出又不忿,又鄙夷的神色開口道「當年我就想說,你哪裡是讓人選擇,還裝的一副講道理德行,看著就來氣,偏是打不過你。」

    蘭帝聽了,就抬起後,以中指關節狠狠用力朝它頭頂敲打下去。笑了,卻沒能開口說話。

    小吃突然就轉了話題道「你是主子,閉眼前就再為你盡次職吧,無論如何,千萬都不要娶聖魔仙。」

    蘭帝看它身形已開始發生變化,知道沒有時間多問,也不想問,就只點頭道「我不會娶她。」

    小吃就又露出戲虐的笑來,「告訴依雲主子,我很高興跟著她這麼些日子,很高興她能似你般常狠狠教訓我。告訴蘭韻主子,我就不喜歡她總那麼溫柔善良的對我,要不是怕你,我早就把她害死逃走了,著她以後別對誰都那樣。我這般,到死都不會覺她有什麼好來,就是該打的……」

    說話間,身體變逐漸開始變回獸形,聲音也逐漸模糊不清的不成成人語。

    「……我沒有怪你,如果我不能戰鬥了,便活著也沒有價值了……最後一回稱你聲主子吧,待會我變回小時模樣了,再敲敲我腦袋吧……」

    蘭帝便點頭,艱難開口來道「你怪也沒法,當年便說過,你跟我的價值就是戰鬥……我明白,你希望怎麼開始的,就怎麼步入結束,何況你總想要反抗,本來就該打!」

    說話間,小吃模樣就變回小小個頭,似狗似熊的,它便努力的將身子攤開,把老長一根舌頭露出來,似當年敗他手上時模樣,又拿眼看它,裡頭透著如當年般的不忿和鄙夷神態,一點兒都不乖巧,欠揍的不成。

    蘭帝便抬手,狠狠朝它腦袋敲打下去。

    小吃的眼睛,慢慢的,閉上了,身子再不動彈,全無生氣。

    蘭帝仍舊蹲在它面前,一動不動的,盯著它屍體。露水立在一旁,週遭那製造的幻景,漸漸的全都消逝了,成一片荒蕪的地方,有的只是風,黑色的風暴。

    天色黑沉下來的時候,蘭帝終於站起身來。露水就開口了,聲音還是空空洞洞的,響如炸雷,在大片空間裡,經久不覺的反覆迴盪,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的。

    「主子,我請求離開留下。如果你當年的話還算數,我當是可離開了,我已經有了自己修行的道路和結果,不需再隨你身旁。」

    蘭帝便轉身面對著她,看著她那張美麗而無情的臉半響,抬起雙手輕捧著,撫摸一陣,才終於開口道「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說罷,放下手來,轉身就要走時,又被露水叫住道「我還有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

    蘭帝默了片刻,便道「是否希望我能求大哥將懲處之地送於你?若是,我答應你。」

    「是的。我已不必去別處,我停留下來的地方,是妖的世界,妖不容人,這裡將不會有人的存在。只能求你。」

    「我答應了。相信大哥也會答應,這裡我和他都不會再回來。」

    「再見。」

    蘭帝便走了,拿著她給的一封書信。露水一直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遠空。

    這以後,懲處之地就再沒有人跡,不願離開的,全都死了。這片黑色的陸地,漸漸的多處許多妖精,這裡也多處個神來。不知怎地,外頭有不少人聽說過這裡的事情,都稱呼這裡妖之主為——風後。

    一個彷彿會永遠停留在片荒蕪土地中間的風神,她的臉上從來據說從來沒有表情,她幾乎也不開口說話,只有這裡的小妖精們才知道,她呆的那地方,有個靈力製造的妖獸像,似狗非狗,似熊非熊,模樣兒很可愛,但那對眸子,血紅血紅的,透著殘忍和戲虐的笑。

    神的永恆生命中,必將經歷體驗著許多感動的,不捨的,背上的訣別。不是所有的這些都能一一留下,要消逝的終究會消逝,這些是永恆生命必然要承受的代價。

    永恆不滅的神,都必須面對它,沒有太多的事物能如希望般永恆伴隨和存在,能永遠陪伴永恆的,只有另一種永恆。想要得到一切的完美,除非有一片永恆的天地,一片神的天地。

    蘭帝體會到聖魔仙嘴裡聽到的,妖後的夢想,那是神的追求和理想,創造所有的完美,神的天地,讓一切都成為永恆的存在。

    便沒有了悲於痛,沒有仇恨和離別,也沒有了激動和快樂,有的只是永恆的平靜。

    也就對照的選擇有了更深的體會來,她在用所能做的一切,成全著他,她不是神,不是永恆的。終有一天會消逝,她希望這過程會是份完美,對她如是,對他如是。

    神的代價。他必須承受,也必須能夠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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