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猶如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群情頓時為之嘩然。
棄城?也就是說放棄抵抗?
雖說眼前的情況糟糕透頂,沒人看得到勝利的曙光。可是,無論如何都得在戰場上灑下最後一滴鮮血,死得轟轟烈烈,才無愧於真正的勇士。
不戰自敗,這算什麼?
想當初,他們可是在城守大人帶領下抗命不走,堅持守城的,現在作為領導者的他竟然要自動放棄,這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難道城守大人在飽受失利重壓,心力交瘁之下,已失去了往日無懼一切的萬丈豪情?
「怎麼能棄城?絕對不可能!」
「就是死,也得死得像個勇士那樣!」
「媽的,老子絕不屈從,那些該死的魔獸,能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就賺一雙!」
「…」
主帥營帳中一片潮水似的反對之聲,贊同慕容天的人,難得地幾乎沒有一個,包括得到他授藝,誓死追隨的察達米羅在內。
斷臂的弓箭手第一個站起來,激動的道:「城守大人,除了雙親與老師卡根黎雅之外,我可以發誓,你絕對是屬下最敬重的人!但這次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你的提議。沒錯,當前的戰局極為不利,而你亦承受了太多的壓力。不過請城守大人能堅持到底,屬下絕對會竭盡全力為你分憂,就算是獻出我的生命!」
言罷他驀地抽出背上的長弓飲血,與此同時。一根白色地東西在「喀嚓」聲中從他斷肩延伸而出,赫然是手臂的形狀,儘管不是完全一樣。
張弓,搭箭。弦松,矢飛。
「噌!」
疾如激電的箭矢幾乎是在眨眼間便齊根插進了戰略地圖上的一個紅點旁僅剩地一點尾簇嗡嗡作響,不住抖動,可見力量之強。
那個紅點代表的正是窮奇,或者說是它統領的大軍。
偏離了目標少許,說明察達米羅對慕容天所授心法尚未掌握得非常純熟。不過短短一月多,能有這樣的成績幾乎可說是奇跡了,可想而知察達米羅肯定下了常人所不能的苦功。此刻,他便將艱苦修行的傲人成績展現出來,以表示自己矢志不渝的決心。
營帳中當即靜了下來。眾人均大為訝異。察達米羅雖然血氣方剛,有些衝動,不過經歷一定的磨練之後。肯定會成為帝國的棟樑之才。因此在他失去一臂之後,大家都甚為惋惜。斷臂的他繼續統領弓箭手兵團,又得到了更多地嘉許。
後來,他決定不顧父親的哭召與深愛的未婚妻,堅持留守米其斯。大家地嘉許更進一層。儘管察達米羅從小得父親極力培養,接受了良好的軍事教育,領尋才幹還在。只是一位不能親自上陣。激發士兵士氣的將領,其作用難免會大打折扣。而要在神風大陸上獲得尊敬,是得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因此無論察達米羅做出了巨大的犧牲,眾人對他還是停留在嘉許階段。
可是從當前情況看來,顯然大家都大大地低估了這位斷臂將領,這一個多月,沒人知道他在背後經過了多大地努力,才能恢復今天的水平。儘管準度稍為欠缺。但他那箭的力量,甚至已勝過了之前,絕對可作為一名稱職地將領,再次站在戰場上英勇殺敵。
從此刻開始,眾人的嘉獎,已上升為發自內心的由衷敬意。
任何在遭遇如此沉重打擊還能憑著堅忍不拔的毅力再度站起,而且站得比以前還穩的人,毫無疑問應該贏得這樣的尊重。
一位斷臂的弓箭手尚且如此,城守大人的做法更顯得令人心寒。
一位中年戰士也站了起來,緩緩道:「察達米羅說的沒錯,城守大人,在任何情況下,我們必須死戰到最後一刻!」
說話地人是席法,以防守著稱,領兵有「銅牆鐵壁」之稱的著名戰將。
察達米羅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在首次戰鬥失利,犧牲無數弓箭手兄弟之後,察達米羅深悔自己的魯莽和自大,並且虛心向席法請教防守之道,因為他絕不允許同樣的慘劇再次發生。
席法也是位無私的人,對之前的衝突並不心存芥蒂,將生平領軍心得相授。經過一月餘的互相瞭解之後,原本各持己道,意見不和的二人,最後竟然成為了忘年至交。
他的話音剛落,第三位抗議的男將領就霍地站了起來。看他起立的動作便知道肯定是個火爆的傢伙,事實上也沒錯。
這是位拳術家,叫坦克,人如其名。
雖然神風大陸上沒有坦克,但是此人的性子確實如坦克一般,心裡想什麼東,向來都是直言不諱,即使是在上司面前,也不會稍做保留。
「格老子,城守大人,老子不知你棄城的真正意思是什麼,難道是要組織一支飛行軍團,丟下我們的子民,自私地回薩羅主城?格老子,這樣的話當初你為何不跟隨帝國派遣的精英飛行部隊回去?那番冠冕堂皇的誓言只是個天大的笑話?」
坦克指著慕容天大罵,頓了一下又鄙夷道:「還有,老子討厭懦夫,尤其是舉棋不定,言行反覆的懦夫!聽著,既然選擇了留下,老子就絕不放棄!」
短短幾句話中,滿是「老子」,說話的粗俗不堪可見一斑,但坦克的正直卻正好與口頭修養成反比,至少比起無數受過良好素質,卻臨陣逃脫的貴族高官來要好得多。
坦克的淋養雖不怎麼樣,但這句話不無道理。其他人聽得他這樣一說。當下想到慕容天提議中的另一層意思,想想也最為可能,受欺騙地憤怒立刻湧上心頭。
「絕不放棄!」
「絕不放棄!」
「絕不放棄!」
「…」
此時的主帥營帳已與菜市場差不多,熱鬧非凡。只有參謀長特拉多從慕容天提議後一直保持沉默,到現在還是安坐如山。因為他覺得事情似乎並沒那麼簡單,而且,看城守大人在面對漫天指責時依舊淡然自若,看來是另有別情。
如今是有所表示的時候了,於是特拉多站起身來,平伸雙掌,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儘管對慕容天地畏縮深感不滿,但這位運籌帷幄的睿智軍師,眾人還是無比尊敬的。爭吵聲漸弱,最後恢復了平靜,大家都等著特拉多發話。
在重大事件上。主帥只擁有決策權,是否實行還得經過大家的投票決定。如果特拉多能提出更好的建議,他們無疑會將手中的一票立刻投給他。
特拉多緩緩地開口了,卻不是提出建議,而是道:「請大家給城守大人點時間。也許他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回到慕容天身上,雖然停止了吵嚷。他們顯然還是未能完全釋懷,心底的憤火清清楚楚地表現在了臉上。
乾咳了兩聲,慕容天笑道:「大家似乎有點誤會我的意思了……
「格老子,城守大人,我是粗人,你有話請說明白點!」坦克最是缺乏耐性,立刻急不可耐地道。
察達米羅眼中則重燃希望,如果見到除了父母老師外最為尊敬的城守大人如此墮落,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特拉多道:「坦克。少安毋躁,讓城守大人慢慢解釋!」
坦克聞言只好悶著氣回到座位上,但如坐針氈,在這種情況下,要他安靜呆著是不可能了。
慕容天繼續道:「我想你們的思想被某種根深蒂固地觀念禁錮住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慕容天說到此,對那位坐立不安的拳術家道:「喂,坦克,你對那句話有什麼想法嗎?」
好不容易可以說話,坦克當即嚷道:「還用說,這是個不折不扣的愚蠢問題,若是城池守不住了,缺少了防護的人們當然得遭受魔獸毒手!」
慕容天淡淡的道:「那麼,在那句話中,『城』之一詞地真正概念呢?」
「呃……」坦克明顯一窒,然後搔頭道:「應該是指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吧?」然而這個解釋有點勉強,就連坦克都覺得似乎缺少了點什麼。
慕容天不再理會他,轉向其他人:「你們認為呢?」
眾人亦覺得坦克的回答有點片面,但裡面缺少的那點東西,卻總是說不上來。
「人!」慕容天揭開了答案:「是城池裡地人!他們才是構成城池的主體!因此那句話應該改為——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眾人恍然大悟,沒錯,只要城池裡的人不死,我們的城池就可以再度建立起來!
極具寓意的話,讓眾人開始漸漸捕捉到慕容天棄城的真正含義。
「我們放棄的『城』,是普通意思上的城,如坦克話中所言,我們腳下的土地。」慕容天侃侃而談:「這是一個無奈地決定,通常情況下,城池是我們的避風港,它的有利地勢,給予了我們優裕的防禦環境,但是——」
說到此他的語氣一折:「窮奇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不得不承認,它的戰略很成功,拖死我們的主力,通過其他守衛薄弱的守點一一突破。受兵力不足所限,我們只能不住地調配根本就不充足的人手去彌補防線,左支右拙,窮於應付。」
慕容天笑了笑:「在這種情況下,城池相當於一個千瘡百孔的池塘,已成為我們的負擔,而非依賴。就目前的形勢看來,就算無止境地花大量的精力堵這個池塘數之不盡的破洞,總有一天它還是會崩潰的,屆時水一干,池塘裡的魚——我們的子民,便會悲慘地死去,所以倒不如在它崩潰之前去尋找新的水源更為明智。因此,我打算放棄城池,帶著我們的子民,轉戰其他地方,這就是我的提議!」
眾人總算明白了慕容天的真正打算,不過卻陷入了沉默,因為如果真的決定,那麼之前的戰略將會被全盤推翻,況且史上似乎還沒有在城池外與魔獸長期交鋒的經驗,就好像面臨全新的戰鬥,一切全得靠自己摸索。
如他先前所言,這確實是個重大的決定,不是一般的重大。
沒有人敢輕易出聲,因為影響太大了,現在的戰情雖然很不妙,但守上個月應該沒什麼問題。
若是決定棄城,那麼明天迎接大家的,就有可能會是死亡!螻蟻尚且偷生,更別說人了,能多活一天總是好的。
但是不棄城的話,雖然能多活些日子,遲早還是死。就像慕容天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已不可能堵上的池塘,如果去尋找水源的話,至少還有希望。
在苟活與充滿危險的希望之間,他們陷入了為難。
城守營帳裡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過了半天,特拉多才慎重的道:「城守大人,如果真的棄城的話,我們之前的主戰略就得改變了,不知城守大人打算確立的新主戰略是什麼?」
主戰略是一個與戰役成敗直接相關的問題,就好像國家級會議的中心思想。一旦確立,之後所有的政策,都會圍繞其運行。
慕容天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毫不猶豫的道:「游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