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過無常界,便是鮮花國。
——佚名
醒言乍離火山險淵,到了這崑崙勝境中,心中卻絲毫沒什麼如釋重負之感;在煙雲迷漫的路邊歇了會兒腳,便叫上瓊肜,一起小心翼翼邁入那高深莫測的雲霧之中。
出乎醒言意料,剛剛眼見著灰濛濛的霧氣彌天漫地,彷彿沒有盡頭,誰知才向前走不到一里,眼前便豁然開朗,不知如何就從雲中轉出,衣上霧痕猶濕,眼前卻已是一片花團錦簇,滿目芳華!
眼前大概是一處山坳,彷彿人間陽春的景象,遍佈著繁花碧草。艷艷驕陽下山坳兩邊延伸的山坡上生長著大片的花木,繁華茂盛,連漫如雲。林中花色鮮艷,淡紫挨著嬌青,雪白連著嫣紅,彷彿天邊一段段霞錦輕輕地落在眼前。而連綿不絕的蓊林顏色又純粹分明,若一片林木花白如雪,那便是如雲海雪浪,其中不摻雜一點其他的雜色。在醒方的記憶裡,這樣壯麗如海的山木花林還是頭一回見著。
這花色如此燦爛鮮明,醒言兄妹倆已一時迷眼。佇立移時,等漸漸適應璀璨的花光,醒言便見得林中有路,離自己最近的那片開著粉紅花朵的桃花林裡,一條小徑與一道清溪相互糾纏,從斜雲後中而來,繞過一株盤曲如虯的老桃樹蜿蜒行入花林之中。
看見路途,醒言便與瓊肜循徑而入,沿著那流水潺潺的溪流小徑走向花林的深處。也不知是否撲面而來的花香醒入腦目,直到這時,醒言才忽覺步履飄搖,自己幾乎不用力,便一跨四五尺,尋常行路時便半飄半走,眨眼便來到花林深處。
「瑤草一何碧,春上清流溪」,這一路徜徉行走,猶在畫中夢裡,小徑微風,繁花自落,清溪蓄翠,落英繽紛,花飛拂袖之時風飄其芳,在這樣寂寞幽深的花林中行走,便連瓊肜也忍住歡笑,恐驚了這難得的幽靜。
香徑邈遠。並忘歸途,到最後便連醒言也忘了自己與瓊肜深入林中,只為翻過這座山頭。
如此溯溪而上,緩緩而行。終於到了花林地盡頭,到這時醒主才如夢初醒,發現自己已站在花丘之頂。登高一望,醒方發覺自己才不過走出小小一隅,那花丘下,大地望不到盡頭,其中琪花瑤草,氣象何止萬千。而無邊的風景中絲絲縷縷的煙雲纏纏綿綿。腳下一朵朵縹緲的白雲彷彿在時刻在提醒他們,此刻並不是人間。
也許不用煙雲提醒,醒言也知此時此地不同的凡俗。才走過春光無限的爛漫花林,此時他眼前卻是一片火燒一樣的楓林,十里相思楓葉丹。也許不用十里,在浪漫如火的楓林中行過,便到了一片菡萏傳香的蓮湖。在蓮葉田田的清淺碧湖中涉水而過,飄飄然時正是蓮葉留人,荷香入衣,至蓮湖盡頭,涉處竟憶冰結:及到岸上,已是一片寒風嘯,大雪紛飛的雪原。過了雪原,是麥浪翻滾,旁邊遍野葵花,蕩漾如金色地大海。
這一路行來。就彷彿那時間與季節的輪轉已變換成距離:往往不過走出四五里,便從冬行到夏,從春跨到秋。而從麗日走入雨中,從光天化日走到繁星滿天,也只不過邁出一步的距離。
不僅如此,在這樣包羅萬象的風景行走,又有其他奇異的感覺,開始時,醒言只覺得心曠神怡,意氣飛揚,只道旭一路風景如畫。心中快活,便此得意。到後來他才漸漸察覺。原來置身這樣仙靈神幻的聖地,無論何時都意氣風發,就像在人間做了得意之事後那般傲然快然,滿心都是高尚暢快的感覺。而行步之時,又身輕如燕,這時醒言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飄飄欲仙」。
只不過,在這樣如畫的風光中行走,醒言卻漸漸看出件怪事來。
原來,在這景象萬千的崑崙聖境雖然地大物博,多樹少人,但穿花尋路之際,不免也影影幢幢見到些裝束飄逸的仙子神人。只是,不知何幫,這些仙樣人物偶樂遇到,儘是一瞥輒去,還不等自己趕到近前,便已是消失無形。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畢竟仙人無蹤,怎可讓凡人輕見?只是這一路上還遇著些聖獸仙禽,則無論是姿態優雅的仙鶴還是相貌威猛的神虎,只要自己和瓊肜趕到近前,還沒等有什麼表示,便個個戰戰兢兢,要麼羽歪腿折倒地不起,要麼便夾尾巴一聲不吭便跑得無影無蹤。
「······不對!」
剛開始時還沒怎麼覺察,等見得多了,醒言心中這才暗覺有異。又經幾次之後,他只覺得這神墟仙地美則美矣,卻處處透著古怪,行得多時,身上竟有些入骨的寒意。就這們,行行走走了在半天,卻找不到一個靈仙尊者問路,醒言便漸漸有些焦躁起來。耐著性子又找了一時,卻見這身邊的景色雖然變幻萬端,卻絲毫找不到任何跟西王女,轉生之境有關的地界景物。
見得這樣,逼得沒法,到最後醒言靈機一動,想出一個主意,扯住瓊肜說道;
「瓊肜,能不能幫哥哥一個忙?」
「好啊!」
瓊肜也沒想便回答。
「是這樣,瓊肜我們現在好像迷路了!」
面目清秀的少年說道:(原文如此)
「可是又找不到什麼人問,可能哥哥長得嚇人,把那些神仙嚇跑了吧。」
「是嗎?那哥哥的意思是——」
幾乎從不反駁哥哥的小女娃也沒想到其他,只眨眨眼問道。
「嗯,那等過會兒我們再遇到神仙,我便躲在後面,瓊肜你辛苦一下,幫哥哥問一下找西王女該怎麼走!」
「好啊!」
聽得哥哥相求,瓊肜挺了挺胸脯,十分自豪地應下。而她這一聲清脆響亮的童音,不小心又嚇跑遠處花枝中許多閉目養神的仙禽神鳥。
在撲簌簌驚飛的仙鳥羽聲中,這倆小男女便結伴走到羊一片碧綠摹邊。到了這裡,兄妹倆終於碰到約定之後指第一位見到的仙子神人。那風吹草地碧綠原野裡,上千頭雪白的綿羊流動如雲。白羊群(看不清)一位紅衣勁裝的仙女,帶著白絨雉尾帽,正騎著一匹神駿的青馬上,悠然照看著這群白雲一樣的群羊.
呃」
遠遠瞧見那放羊仙女,行動前醒言心中倒是想起一個不知哪兒聽來的民間故事:
傳說東海龍王的小公主,自幼刻苦修煉,終於成神,飛昇到崑崙仙境為王母放牧白羊尊號「牧雲仙女」,在人間若見到羊群一樣的雲朵,便是牧雲仙女趕羊放牧了琢磨了一下志怪野史,醒言便轉過臉去,壓低聲音跟瓊肜說道:
「瓊肜,看見那位大姐姐了嗎?快去,成功了哥哥就講個牧雲仙女的故事給你聽!」
「好啊!」
見有故事聽,瓊肜更加高興,歡快應道:
「哥哥,放心吧,包在你妹妹身上了!」
等這兄妹一陣鬼鬼祟祟地嘀咕,那本就嬌俏玲瓏的小瓊肜便拿出平生自覺最可愛的表情,崩蹦跳跳著跑向那羊群,想跟那趕羊的仙女姐姐問明路徑。
「這回該可以了吧?」
望著天真無邪的小妹妹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躲在後面深草叢中的四海堂主便覺得這回把握十足。又潛伏了一些時,覺得應該大事已定,醒言便探出頭來,想看看瓊肜如何和那位仙女對答——
「咦?!」
剛探頭一看,醒言卻禁不住大吃一驚!
原來,眼見那雪襖黃衫,明瓏可愛的小瓊肜走近,也汪知什麼原因,本來在草地上悠閒吃草的羊群忽然炸群,一隻隻四下奔走。磕磕絆絆如同翻滾一地的白棉!而那位牧羊的仙女,不知是否馬驚,此刻被那四蹄如飛的青馬馱著朝遠方一路狂奔,衣衫不整,轉眼就變成一個小黑點,漸漸消失在天邊!
「怎麼會這樣?」
醒言一臉莫名,忖道:
「莫非有天變?」
一念至此,醒言大驚。眼見那瓊肜還立在那處手足無措,他趕緊從藏身的草中跳出,飛奔到她近前。
「瓊肜,快跟我走!」
醒言叫了一聲,只聽瓊肜答道:
「嗯。」
醒言些時也不及分辨從瓊肜鼻中擠出的這間是答應不是哭音,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朝旁邊遠處一處亭台中飛奔。直到躥到半途,那剛剛愣住的少女才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哥哥!」
醒言臂彎中的小妹妹抽抽噎噎地問:
「我,我真地長得很嚇人嗎?」
「那哪能呢!」
醒言一邊飛奔一邊回答:
「瓊肜長大就是個大美人!」
「真的?一騙人?」
「當然,哥從不行騙!」
四海堂主心不在焉大義凜然的回答。說著話,他倆也正好趕到那片樹木掩映的園林前。
來到亭台樓閣邊,醒言望望四周,運用靈機感應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危險,便跟瓊肜說:
「瓊肜,別難過了,哥哥看這地方氣象清華,絕無惡意,你便先在這兒歇下,待我去附近探聽一下,很快回來!」
「好!」
瓊肜剛聽了醒言的安慰,這時已破涕為笑,便乖乖地應了一聲,離了醒言的身邊,坐到那園林月亮門洞前那塊水磨石上,規規距距,一動不動。見得她這般聽話,醒言大為嘉許。道:
「好,瓊肜就這樣,不要亂跑,哥哥很快就回來,等問明情況,便還來這——」
說到此處他望望那園林洞門上方青黑的匾額,想看明園名,誰知那銘文古樸,似篆非篆,瞅了半天只曉得是三個字,其他一概不知。見得如此,醒言便道:
「我——便還來這裡接你。反正將此處認下。」
「嗯!等哥哥回來喔。」
瓊肜應聲回答。毫不淘氣。此後醒言便轉身離去。只留瓊肜呆在這園林門外乖乖等候。
略去醒言如何尋訪不提,再說瓊肜。
依醒言之言,她在此處等候,剛開始時,她還能乖乖坐著不動,過了一會兒,她見醒言還沒回來,便滑下青石,在這月亮門洞外青石道繞圈兒閒走,算是遊逛。再過了一會兒,還不見醒言回來,百無聊賴之餘她便跨過那道月亮洞門,邁進那小小的庭院中。
其實,她和醒言都不知道,自他們離了那炎火之山,弱水之淵,一直走到現在,只不過還在崑崙天墟的一角遊走。現在瓊肜走進的小小庭院,則是萬景之園中一處不起眼的幽僻水苑。名為「積翠庭」。
當瓊肜來到積翠庭中,小女娃只覺得眼前一片綠光晃動,等定睛瞧去,才發現這小小月亮門洞中竟別有風物。粉玉堆砌的牆垣,圍出三四畝庭院,中央一畝池塘,水澄如鏡。在牆垣和水塘的中間,則挨挨擠擠生長著許多翠草碧籐。雖然庭院狹小,卻生機勃勃,草蔓們葳茂盛,不管天上地下,盡力伸展蔓延,爭搶著有限的空間。於是,那些從空中垂下的千百條卵石交織出如同翠玉綠珠串成的簾櫳,在地上生長的碧草更將水塘邊的籐簾分割成四五道光柱,帶上些幽幽的綠輝,照在這水潭上,與池水相映成碧,上下通連,倒彷彿傳說中的聖光一樣。
到了這樣清幽活靜的院落中,沐浴在碧草光影裡似乎那最靈動的心兒也變得沉靜。一貫活潑好動的小女娃,這回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卻出奇的沒東張西望,四處探看,反是安安靜靜地蹲在庭院池塘邊,望著水湄邊那幾棵幾乎快探到自己眉前的碧草怔怔發呆,竟似乎想著什麼心事。
如此靜待時,忽然——
「嗚嗚嗚!」
安靜多時的少女,竟突然悲傷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