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煙塵 第十九卷 第九章 鋒芒畢露,只為鴻蒙無主
    「傳說億萬年前,太初上古之時,天地清濁未分,混沌不明,太初之後,不知凡幾,終有一刻,形為之始;鴻蒙初辟,清者為精,濁者為形,神質初分,時光初始,號為『太始』。太始之時,化分宙宇,宇為形質,宙為時刻,二者混同,是為洪荒宙宇。」

    「太始之際,宇宙幽清沉寂,惟虛惟無,雖分二儀,不可具體。如此渾渾噩噩,昏昏鈍鈍,陰陽漸化,二氣初分,逐步剖判分離,輕浮濁沉,輕清為天空虛無,沉濁為大地星辰。至此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萬物有位,素樸未散,號為『太素』之辰。」

    「太素之後,又歷十幾數億年,宇宙變化,陰陽交感,終致寒來暑住,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鹹河淡,鱗潛羽翔,至此萬物靈長,熙熙攘攘,天地自然,華茂紛繁,號為『太華』!」

    說起來,當年的饒州少年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端坐在這素麗莊嚴的龍王大帳中,聽那往日市井小民頂禮膜拜的龍王爺高談闊論,大談這宇宙人世的本源。或者,要不是前些日那場席捲天地的詭異劇變,他身前大帳正中那位老謀深算沉著穩重的四瀆老龍,也沒打算將這陳年古事溯本清源地講給面前這些相對年輕的神兵將領聽。

    對於四瀆老龍雲中君而言,要不是那一天眼見天空如血,冥冥中又聽到那牽纏了他數千年的放肆笑聲,他也不會跟這些從安穩日子過來的年輕後輩講那些不願回首的陳年秘辛。

    不過,即使不願,事已至此也不由得他不將此事挑明。講到「太華」,臉色凝重的雲中君不環顧四下一眼,見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側耳傾聽,便微微一頷。繼續宣講:

    「其實。自太初至太始,又至太素直至現今之世『太華』,常人只道世間萬物自然,無論草木禽獸,妖鬼人神。皆有魂魄,能夠思想,便如那天生地養二分陰陽,全是自然而然--其實不然。

    萬物有靈,這靈魂思想之事有別於形質皮囊。為何一樣惘惘然和木石沒甚區別的血肉,組合起來便有那樣生動敏捷、變化無窮的思想?所有這一切,只因在那太初太始之時,與那些宇宙形質相生相伴的還有那神妙玄奇的精神,便是所謂地『清者為精。濁者為形』。只不過,和世人常以為地『清者為精』不一樣。這精神魂魄,本就是獨立於氣質形容之外,由太初而來,號為『靈母』。太初靈母,在天驅動日月星辰,在地賦萬物神魂。喜樂憂怒,蠢聖愚智,正是不一而足!」

    大段說到這裡。饒是老龍健談,也不禁口渴。便端起案前茶盞,準備潤潤嗓子再講。就在這空當兒,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四海堂主身後的那個「龍婿義妹」,耐著性子聽了這麼多文縐縐幾乎她全聽不懂的話語,終於忍不住,在滿營眾將環列之中,略有些怯生生地開口問道:

    「那、龍君老爺爺,說了這麼多,口都渴,卻和前天怪事有什麼關係?」

    「哈!」

    聽瓊肜問話,剛抿了一口茶水的老龍君抬眼望去,正見小女娃一臉迷惑,滿眼茫然,便笑言答話:

    「抱歉,本座倒忘了瓊肜小妹妹。咳咳,老夫一講到古事,便不自覺引經據典滿口文言,聽得瓊肜茫然,確是本座不對。好,既然這樣我就淺白說來--」

    「說到那萬物靈母,雖然她在世間衍生喜怒哀樂、聰智蠢笨,諸般情緒天賦,似乎其中種種正負善惡一應俱備。只是,便和世間萬物一樣,這靈魂情緒之事也分陰陽;在天地間,這靈母卻是陽和一方,主正直良善;雖然包含善惡喜怨,都只不過是人生在世應有之意。」

    「但在那天地初始之時,陽生靈母,和她對立的卻是一樣極端毒惡陰邪之物,乃天地宇宙間最邪惡毒神氣地集合,少數知道它的呼之為『淆紊』。」

    「說來也似緣法使然,這淆紊,天地太初初生之時,卻比靈母出世慢了片刻,便在這須臾之間,被那靈母洞察詳情,懷著慈悲心腸,以我等無法想像的力量將它封存於宇宙星辰之間,讓淆紊不得將整個天地宇宙湮歿於陰冷寂滅之中--據傳言,封閉淆紊之所,是宇宙星河間一些奇異的所在,裡面似乎有奇妙的神靈守衛,據說嚴密得連光都逃不出來!」

    「那後來它逃出來了嗎?」

    這問出眾人心聲的話語,正是瓊肜說出。到了此刻,這個蜷伏在醒言席畔的小聽眾已完全忘記自己開始的疑問,全神貫注投入到老龍王講述的神奇故事中,以手支頤,眼睛一眨不眨,緊盯著那說話地老爺爺生怕漏掉一個字節。

    再說雲中君,聽得瓊肜緊張相問,再看看座下部眾同樣緊張的神情,他便也正了正神色,繼續緩緩道來:

    「呵,說起這淆紊,和那靈母一樣,都是天地初生之物,奄有宇宙本源之力。據老夫所知,這樣宇宙本源之力,幾可以操控宇宙,讓日月逆行,時光倒流,其威力即使是我等人間神界最猛烈地法術,都根本無法匹及。具體威能,本座也未曾見過;不過諸位只要知道,即使再是當今神豪,也沒人能有這樣力量。當然,這樣力量那淆紊卻有;即使被拘押在連光也逃不出來的永恆之地,到最後他還是逃出來。只是,經過其間十數億年的拘禁,淆紊力量已大打折扣;因此雖然逃出,幾經爭鬥每次都還是被那靈母降服,一閃次被重新拘抑。」

    「就這樣幾經反覆,到了近世,也就是距今大約幾百萬年前,這淆紊被靈母幾經追逐,穿過無數的日月星辰,終於到達我們這洪荒大地風海川澤。幾經爭鬥,歷經不知其數的烈火遍地、洪水滔天、冰河萬世。毀滅了又重生了我們這世界成千數百回。這淆紊最後終於被靈母制服,再次被拘禁,就押在--」

    「鬼靈淵?!」

    這一回,脫口搭話的卻不是瓊肜,而是她堂主哥哥。滿營眾人眾。和那些活了幾千幾百歲地妖神相比,除了瓊肜之外便要數他最不沉穩。因此,當老龍君說到關鍵處賣了個關子正等讓眾人猜測接茬時,便醒言最先沉不住氣,脫口搭話--醒言一言既出,便聽雲中君讚道:

    「正是!」

    樂呵呵看了自己這乘龍快婿一眼,又見帳門內透進的日光影子逐漸東移,老龍君便加快了交代原委的話語:

    「三千年前,我龍族與西南焦僥之地地魔族大戰。起因便是為這鬼靈淵中的索吉的魔靈。那鬼靈淵,雖然號為鬼族聖地。但若向前再追溯幾萬年,其實該是靈母封禁淆紊之地。那些鬼靈,則大都是當年靈母、淆紊大戰波及地上古生靈地精魂。」

    「在龍魔大戰之前,差不多更早一千多年,我龍族便遭神靈托夢,神靈自號『靈母』。遍述往事,說到自己跟那不世惡靈爭鬥,頗為疲憊。暫要沉寂年,因幾千此那鬼靈淵中本能滅世的惡靈。便托我龍族暫管--若是溯本清源,我等世間萬物都是這靈母后裔,龍族也不例外;因此靈母所托,龍族自然萬無推辭,便接下這托付。此後又過了大約八百年,那安居焦僥魔土的強大魔族不知怎麼也得了淆紊托夢,誑言說他是魔族之祖,現在遭人陷害,被囚於大海東南的鬼靈淵中,命他們速速援救--

    當然,那些魔族也非愚人,前後也是幾經考量,直到最後看見那淆紊夢中種種示象,竟和本族從不未人知的秘事全部吻合,這才深信不疑,打著解救祖靈旗號,統軍攻打被我龍族團團圍護地鬼靈淵。」

    「至於這場大戰結果,諸位也都知道,便是那魔族軍事被擒,魔族戰敗,從此雙方偃旗息鼓,再也不計較以前的衝突鏖戰。只是,諸位可能有所不知。在這眾口相傳的結果外,不為人知的卻是,那魔族行事果然匪夷所思,居然拼著號稱軍神的軍師智天魔被擒,引開我族重兵,魔皇則統率真正主力一舉攻破鬼靈淵外圍,突入鬼靈淵,用著那淆紊所謂『夢中神誥』所傳秘廖,誓要將這太初惡靈救出--」

    說到這裡雲中君再無停頓,一口氣將整件事情結局快速說來:

    「誰知就在剛將淆紊解放出一點,魔皇首令便覺出諸多不妥之處--也是那淆紊太過猖獗,小看我這洪荒大地諸般生靈的智慧;才被解救出一點,這淆紊便肆無忌憚,竟來吸食魔族靈將的神識,侵佔他們的身體!而那魔皇,雖是我對手,但本王也不得不承認;魔族皇者那是何等的英明,只不過在轉瞬之間便立即洞察所有原委;而當時就在那淆紊一剎那得意忘形之際,那已經沉睡太初靈母一縷未盡的神識,也終於穿透淆紊極力布下的地屏障,將所有事實原原本本的映畫在魔皇心中。也就是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那魔皇頃刻便判定出真相,當即號令所有魔族悍將凶靈,協助當時正匆匆趕來的龍族主力,一起合力將那剛顯出形狀的淆紊重新封印,集合龍魔真力,將這尚是雛形的惡魔再度打回到靈母布下的奇異深淵中去!」

    「而因這次大戰起因,正是那淆紊蠱惑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統神靈的魔族,說他自己是魔族之主,也就是『萬神之王』,因此到最後這場驚心動魄幾經轉折地征戰,我等龍族魔族少數諳知內情的靈將,都把這次驚動甚廣的龍魔之爭稱為『封神之戰』。也可以說,是我龍族、魔族同心協力,才能將這蠢蠢欲動地淆紊一時封禁!」

    「……」

    聽到這處,帳中幾乎所有人都不自覺長吁了一口氣。對他們之中大多數而言,不用說靈虛、坤像這樣的人間道者、妖界宿耆,即使是龍族中近幾百年來崛起地得力神靈,對這些千萬年前的往事也才是頭一次聽聞。

    聽了龍王這番解釋,眾人這才對許多往事有了更深的認識;許多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此時迎刃而解。比如,為什麼傳說中龍魔二族似乎曾打得你死我活,但怎麼這麼多年來都相安無事;要不怎麼上回那魔族的小公主起釁盜馬劫人。放到平時幾乎能起兩族戰爭。到最後怎麼雙方全都將此事揭過,輕輕放下,再沒了下文。

    不提眾人恍然大悟,再說老龍王。到得現在這樣緊急時刻,終於將這往日深藏的秘史全盤講出。他便見自己那寶貝孫女兒從那少年身邊飄身而起,來到自己案邊給爺爺盞斟上一杯清香撲鼻的茶水。一邊斟茶,這調皮地孫女兒還背著滿營眾將低聲嗔怪自己:

    「唉,爺爺就是不疼靈漪。以前小時候總講鬼故事嚇人,這樣好玩地事兒卻隻字不提!

    「咳咳!」

    看看盈盈笑嗔的寶貝孫女,老龍君藹然一笑,對著好、也是對著帳下大多數人解釋:

    「呵,這樣故事,說來無益。倒添了許多恐懼。那淆紊,乃最邪魔之物。極善感人;若是知道這典故,便像起了個因頭,反而容易應了孽緣,被這邪魔乘虛而入,不僅害己,還要害人。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此處,一直都十分和藹的雲中老龍王,目送靈漪兒款步回到席間重新挨在醒言旁邊坐下。他臉上便突然換上一副少見的凌厲神色,跟帳中眾神厲聲說道:

    「諸位。毋庸老夫多言,前日南海異象,必是那孽龍所為!」

    「老夫這些年雲遊訪酒之餘,早就偵得這逆障已受了那邪魔蠱惑,野心熏天,一面多來中土四瀆挑釁,一面也一直在想方設法解救淆紊。今日本座便明告諸君,在往日所示那逆龍種種倒行逆施之外,此次我雲中君興兵的最大因由,便是要阻止這不知是非的孽賊!」

    到得今日,見那喪心病狂的龍族後輩在鬼靈淵中的動作似乎有了突破性進展,這秉承千年使命的四瀆老龍君再也不作隱瞞,將他發起這次轟轟烈烈討伐之戰最深層的緣由,原原本本明示給四瀆、玄靈眾人。

    聽他說完,眾皆恍然。這時所有人才知道,原來在眾皆景仰的四瀆龍君心中,除了表面那些已足以引起一場征伐的理由之外,內裡還有這樣不得輕易示人的大道因緣。

    到了這時候,這些原本都只為一族或一人的緣故投身到這場伐逆復仇之戰地妖靈人神,突然間眼前豁然開朗,心中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油然而生,盡皆熱血沸騰!

    在這之後,老龍君便再度以當年龍魔大戰龍族軍事地名義,向四海蠻荒發出極為鄭重莊嚴的討逆檄文,召喚當年所有龍魔之戰的遺族精靈,一起再度討逆封神!

    在昭告四方的戰書中,四瀆又許下重諾,說是對任何在南海建功立業的川澤妖神,都將賞以龍宮珍藏的寶物。而對於斬俘惡水侯孟章之人,更是許下鮫綃千丈、明珠萬斛,並會賜海侯之號,領水萬里!

    而在這豐厚許諾之外,四瀆龍王又命其子洞庭君,分派龍族能工巧匠,於大虞澤畔增城之山,立鑄劍爐,以龍宮秘法,采霞鐵之精,引太阿之風,升坎離之火,淬金波,礪玉砥,煉劍十二口,俱以「出雲」為號,飾以丹霞之絡,函以青雲之鞘,待大軍攻克之日,便由四瀆龍王將劍親賜戰功最傑出之十二人--對每一個戰將豪靈而言,這將是何等的榮耀!

    到得這時,除去那鬼靈淵中有可能瞬間毀天滅地地惡靈,似乎所有形勢都在向四瀆玄靈傾斜。原來還在聲援南海的勢力,見了言這鑿鑿地檄書之後,到此刻大都偃旗息鼓。原本暗中出兵支援的孟章親近勢力,這時也大都原地踏步,逡巡觀望,滿腹狐疑。而那些本就認同四瀆地山海川澤部族,這時便再沒有任何顧慮,各個整兵備甲,一隊隊向南海進擊。

    到了這時,人間那些不同於上清的道門、山野間那些不同於嶺南玄靈的妖族,這時候態度終於轉變……所有這些此處暫時不贅言;就在這所有如同沸騰起來的戰局形勢之中,此刻那位本就在風暴中心的上清少年,這會兒自然也在南海風波濤浪中厲兵秣馬,只等著雲中君一聲令下,便要同那些分派給他統領的水族妖靈一起,向南那南海龍域奮勇殺去!

    當然,即使在這樣緊張凝重的氣氛裡,醒言還能偶爾忙裡偷閒,便撫著他那把當年偶然得來的瑤光封神劍,心中想著雲中君口中沉睡的靈母現在身在何處,是否醒來;如果靈母能醒來親臨此處,恐怕這轟轟烈烈牽連甚廣的戰事就能早早結束。待想到那淆紊幾千年前蠱惑魔族,自稱萬神之王的故事,醒言忽然又記起,就在三年前那場羅浮山中的嘉元會上,自己隱約似乎聽到那搗亂的九嬰怪口中咕囔,說是什麼要噬取神力破空飛去,重歸什麼神王大人麾下--不知那奇異的神怪口中那神王,是不是老龍王所說那淆紊惡靈?

    不管怎樣,面對這曠古絕今、似乎關係人世天地生死存亡的大戰,當年的饒州少年同他現在的夥伴一樣熱血沸騰,內心中對那是否能拯救天地挽回宇宙的宏偉目的,說實話並沒有多少概念動力。到現在,他最想做的,還是期望能早日將那肆意屠戮的混帳水侯打敗,奪回被他擄去的雪宜遺軀,回到羅浮山千年崖上做場法事,讓那逝去的冰雪靈魂早日安息。

    然後,他便可以和靈漪、瓊肜甚至還有那居盈一道,花間明月,松下清風,重新過上那清幽恬淡的生活,豈不是很好?

    注(也許多餘):本章交待整篇小說必須交待的部分神魔背景與整體世界觀,所以雖然枯燥,還請多多見諒。另外,「宇宙」一詞,和「精靈」一樣,是我中華語文自古有之,非外來詞,非現代語,還請讀來有可能不適的部分書友擔待。也許以後習慣了觀感就會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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