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把神鬼莫測的怪劍,居然曉得那聲東擊西的脫身之術,醒言不禁心中大樂!
只不過,現在他可不敢放肆的笑出來。瞅了瞅遠處夜空中,那兩點還在不時閃動的劍光,醒言便趕緊拽著這把怪劍,迅捷無比的溜回房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醒言起床後第一件事,便是拿著這把異劍,在屋前石坪上,舉高放低,上下摩挲這把劍身,想要搞清楚這劍倒底有啥古怪。
正在少年將這劍迎著亮光,便像察看貨物一般細細端詳之時,卻突然聽得「析嚦嚦」一聲清鳴,然後鼻中便聞道一股異香。轉頭看時,卻見門側那對石鶴的修長喙中,正自繚繞起兩縷白色的輕煙。
「哦!是飛雲頂有事相召。」
正在醒言將那把怪劍小心翼翼的放回,準備應召出門時,心中卻突然冒起有一個不妙的念頭:
「……突然相召,莫不是沖昨晚那頓鬧騰而來?」
「嗯!這倒大有可能!」
「召我前去,難道是哪位前輩高人,瞧出啥苗頭,知道昨夜那道劍光,是從我這千鳥崖上飛起?」
「……呃!即使知道又如何?大不了也只是怪俺擾人清夢而已!哈哈∼」
只不過,饒是少年為自己這般排解,但一路上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正在這心懷鬼胎的少年,轉到抱霞峰上正對那飛雲頂的弘法殿附近,快要靠近那通往飛雲峰的捷徑「會仙橋」時,卻正好碰到幾位紫雲殿女弟子,正袍袖飄飄的迎面而來。
現在醒言所立的這石道,甚是狹窄。見前面來了三四位女弟子,這位曾經的市井少年,便習慣性的避讓在一旁。
在這幾位目不斜視的女弟子通過之時,醒言順眼一瞧,正看到這幾位女弟子為首之人,正是那上清宮年輕女弟子中的翹楚:杜紫蘅。
這位杜紫蘅杜姑娘,差不多便是與那妙華宮卓碧華一樣的人物,不光貌相生得嬌俏無比,那手底的道法修為,也自是臻於一流。這樣的人物,自然便是這抱霞峰弘法殿中諸位男弟子,日常所談論的焦點人物——
這「杜紫蘅」之名,在這教門之中,名頭頗不亞於那掌教師尊靈虛真人,醒言耳朵裡更是差不多聽出老繭來了!
因此,現在醒言只是隨便一瞧,便在這幾位飄然而過的女弟子當中,一眼瞅見這位聞名遐爾的杜紫蘅來。
正待醒言重新上路,卻突然聽到後面那群女弟子中,忽起一陣嘰嘰喳喳的低語聲,順著這山風翩然而至,一字不拉悉數傳到少年的耳中——誰叫他的耳力現在變得這麼好!
只是,這些個正當妙齡的女弟子,說起話來自然似燕語鶯啼,聽得少年無比舒服;但一聯繫到內容,醒言便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原來,那幾位女弟子,包括那杜紫蘅,卻在那兒竊竊私語,對醒言原來的市井身份,大加品評:
「杜師姐,剛才那位讓在道旁的小道士,好像那個新來的四海堂主哦!」
「是嗎?沒注意,嘻∼太不起眼了。」
「嗯,我也看到了,就是那個靠捐出自家山場,才入得我上清之門的新堂主!喂,你們知道嗎?這個新堂主,以前做的事情,可實在是……」
後來這個接上話兒的女弟子,話到嘴邊,卻留下半截,只在那兒吊她姐妹的胃口。
話說這女子在一起,總似有扯不完的話題;便連杜紫蘅這樣的出眾人物也不例外。當即,醒言便聽到這個「杜師姐」的聲音,急切的響起:
「呀!他做的啥事?苒師妹別再賣關子了!快說嘛∼」
「嘻∼那我可說了——我從那些師兄口中得知,這個四海堂的張堂主啊,以前……」
說到這兒,便似乎後面的話羞於啟齒一般,只在那兒囁嚅不言——這樣一來,便更引得她那班姐妹連聲催促。
又忸怩笑鬧了一陣,才聽得那苒師妹繼續說道:
「聽說他以前……卻一直呆在一座妓樓裡,好像是做樂工啥的!」
雖然,這苒師妹「妓樓」二字,說得有若蚊吟;但想必她那一群姐妹,俱都聽得明白;當下,只聽得一片驚訝或故作驚訝之聲,轟然響起——這一下,即使少年耳力平常,卻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
「真想不到,這看起來長得還老實的少年,以前竟在那種齷齪的地方做事……掌門師祖們也真是,怎麼可以把這樣的人,招進我靜修天道的上清道門!」
「……這些道宮之中衣食無憂的小姑娘,卻如何曉得俺那狀況兒!」
醒言正自無奈苦笑,卻忽聽得一個聲音有些遲疑的建議道:
「杜師姐……這人以前在那麼壞的地方做事,不如……你便出手教訓教訓他吧!」
「呃?!」
正在醒言咀嚼這「教訓」二字是何含義之時,卻猛然覺得身邊一股大力襲來——瘁不及防之下,只聽「哎呀」一聲,少年已是被推跌在道旁!
而現在在他的身旁,正有一個強力的旋風,從少年身旁呼嘯著旋轉而去,一路裹挾起不少草葉塵土。
正在醒言吃痛之時,卻聽得那幾個女弟子,都好像剛剛看到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一般,七嘴八舌的讚那杜師姐——
「紫蘅姐∼你這『旋風咒』,原來已用得這般得心應手了呀∼」
「唉,那是自然的啦——唉,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將那『烈火訣』,練得如同蘅姐姐這樣熟練……」
只聽得一路銀鈴般的歡聲笑語,撒落在這抱霞峰的山道上;重歸寂寥的山道上,只留下那個倒霉的少年,在熹微的晨光中揉痛不已!
「呵呵,這班修道的女娃兒,心性倒是這般疾惡如仇!只是——我可真冤吶!正經出力,餬口而已,算是啥壞事啊?!」
「其實,那些花月樓中的姐妹們,也沒做什麼壞事啊!為得生存,強笑迎人,這難道是她們自己願意的麼?唉,這些個衣食無憂的修道之人,恐怕是不曉得我們這些人的酸辛……」
「罷了,這次便不和她們計較。還是趕緊去那飛雲頂為是!」
受了這無妄之災的少年,雖然有些憋屈,但想著掌門急召,一時也顧不得那麼多,趕緊通過那座天然而成的會仙石橋,往那上清宮急急趕去。
待到上清殿門口,那守門的小道士對他恭敬一禮,道:
「張堂主,請速去那東偏殿議事堂中,掌門有事相商。」
待醒言走入這議事堂時,發現除了那靈虛掌門之外,還有幾位以前未曾謀面的道人。這幾個道人,似乎早已到來,已經議過一陣。
見醒言到來,那本教掌門靈虛子,便微笑著將他介紹給其他幾位道長。嗣後,又把這幾位氣宇不凡的道人,也大略向少年說了一遍:
那位面貌慈祥的女道長,便是那郁秀峰紫雲殿的首座,靈真道長;旁邊那位氣度平和的年長道人,則是那位列朱明峰崇德殿之首的靈庭道長;在他旁邊的那個略有腮須、長相威嚴的道人,便是那弘法殿的清溟道長;而位於眾人之末的那個神色活泛的道士,則是那統攬上清宮俗務的擅事堂堂主,清雲道長。
這些正教聞名的高人,在靈虛掌門介紹到自己之時,也都溫和的與面前這個恭敬的少年堂主,互相致禮。
雖然,這些人以前醒言基本無從見得,但從那弘法殿弟子日常的言語之中,少年對這幾位上清宮的首腦,還是略有所聞——
正是現在這三位靈字輩道人,靈虛、靈真、靈庭,與那個正在主持馬蹄山別院的靈成一道,合稱「上清四子」。平素旁人見了,都會在他們道號之後,綴上一個「子」字的尊號。而外教之人,則俱都呼他們為「真人」。
在這上清四子之中,掌門靈虛與那靈成,醒言已然相識。那位紫雲殿的首座靈真子,平素倒不常聽說。而那氣度清靜寧和的靈庭道長,據醒言聽來的消息,倒顯得頗為特別——以靈庭道人「上清四子」之尊,同時還位列朱明峰崇德殿首座,但其本人,卻是一絲一毫的道法也不會!
但是,即便如此,這上清宮上上下下,無論誰提到「靈庭」二字,俱都是恭恭敬敬。因為,這位靈庭真人,雖然不會法術,但道德淵深,在那道家經義上的修為,已臻化境。平素,上清門中若有誰修煉道法,遇上瓶頸,百思不得其解之後,便常常會去向這靈庭道長請教——往往,只不過幾言片語,便能讓求教者茅塞頓開!
這位分毫不習道法、只曉得沉迷於道家典籍之中的靈庭真人,也算是上清宮中的一個異士。
而在他身旁的那位面相威嚴的清溟道長,則是那弘法殿的主持。雖然,弘法殿名義上的首腦,是那上清四子之一的靈成子;但那靈成道長便如閒雲野鶴一般,常常在外遊歷,他這個弘法殿首座,也只是掛名而已。實際上的弘法殿首腦,便是這位靈虛掌門的二弟子,清溟道人。
雖然,這清溟道人的輩分比那上清四子低了一輩,但在那道法的修為上,卻據說已與他們不相上下——他是現在上清宮清字輩以下諸人中,公推的道法修為第一人。事實上,在這上清宮中,現在隱隱已有「上清五子」的說法——在那靈輩四子之外,還要加上他這「清溟子」。
而這位清溟道長,不僅法力高強,為人也甚是剛直。那位醒言相熟的陳子平陳道兄,怕便是頗受他這清溟師傅的影響。
這不,待靈虛剛剛將諸人介紹完畢,那清溟道長便忍不住出聲說道:
「好教掌教師尊知曉——昨夜之事,確實古怪!弟子與那靈真師伯飛起追察之時,見那劍馭之姿,如同鬼魅,最後更如石沉大海,突然間那飛劍便杳無蹤跡,再也搜尋不到——如此藏頭縮尾的行徑,恐怕非我正教之人所為!」
「哦?」
靈虛聞言,便向靈真看去——只聽靈真答道:
「正如清溟師侄所言。」
「唔……即便如此,卻也並不一定是那邪魔外道……只是,我羅浮上清,向來勤修自持,卻不知還有哪位法力淵深的道友,會來我羅浮山攪鬧。」
「莫不是當年那太平道的餘孽?」
說話之人,正是那擅事堂的堂主,清雲道長。
「呃……那黃巾一黨,當年已是風流雲散;現在過了這麼多年,恐怕不太可能是他們。」
一直沒說話的靈庭道長,出言否卻這種可能。
「那……會不會是秦末被我上清宮一力剿滅的邪魔外道多難教?」
「這個更不可能!當年那多難諸邪,已被我教祖師等人一網剿滅。況且這年代更為久遠,應該與他們無涉!」
這次卻是清溟子說話,斷然否定了這種可能。
「哈∼當然不可能!那肇事之物,現在還乖乖躺在俺房中石几上睡覺呢!」
現在這位表面上老老實實的四海堂堂主,內心裡卻是暗懷著鬼胎,只盼這熬人的議事快些結束,省得說著說著,一個不小心便扯到那千鳥崖上!
「嗯?難道咱這上清宮,並不是那漢末張道陵時才有?」
正自胡思亂想的少年,突然注意到擅事堂堂主話中那「秦末」二字,心中頓時大奇!
看來,這坊間的傳言,還真個不太能相信!
正在醒言如坐針氈之時,接下來那靈虛掌門的一席話,便似給他頒下一道赦旨:
「各位道友,今日之事,便議到此處吧。不管昨晚造訪羅浮之人,是敵是友,各位都要嚴加小心。回去後,還請諸位道友,約束好門下弟子,不要惹出什麼事端來。」
在場諸人,俱都恭敬稱是。雖然,這位四海堂堂主的心裡,暗自嘀咕了一句:
「我卻省事,只要約束好自己就行——呃∼不對,還得看住那把怪劍!」
正自思忖,卻聽得那靈庭道長出言向靈虛說道:
「掌教師兄,既然現在這敵況不明,而那還在饒州的清河師侄,已因馬蹄之事撤去了一身禁錮、」
說到這兒,靈庭倒有些踟躕,略一遲疑,但還是繼續說道:
「……何不就此召來羅浮,也好添一強援?」
靈庭道長這話剛一落定,正因那「清河」二字豎起耳朵的醒言,卻奇怪的看到,那位一直從容淡定的靈虛掌門,突然便面沉似水,說道:
「那個清河……還是先讓他在馬蹄山好好呆著吧!」
醒言瞅著情狀,心中大奇:
「唔?怪哉!這位靈虛掌門,卻也不像是那胸無城府之人——卻又怎麼一聽人提起那清河老頭兒,便如此怒形於色?」
「呵∼瞧掌門這架勢,估計那個清河老頭兒,怕是將他氣得不輕。也不知當年那老頭兒在這羅浮山上,怎麼個坑蒙拐騙,闖出啥禍患來。嗯,下次遇上他,一定要好好問問!哈哈∼」
正在少年胡思亂想之時,卻聽得那靈虛掌門,已然恢復了平和,又認真說了一句:
「諸位道友回去之後,特別要告誡那出山遊歷的弟子,在遇到其他正教之人時,切記不可鋒芒太露!」
看來,這看似領袖群侖、風光無比的天下第一教門,內裡行事,也是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