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言經這一日前後幾番折騰,不覺已費了大半日的時光。待趕回花月樓時,則已是斜陽滿身了。
待到了花月樓內,醒言也自覺著今日這離開時間太久,頗有些不好意思。正待偷偷蹩回自己的房間,不料卻還是被夏姨碰見。正自尷尬訥訥無語,那夏姨倒也沒有怪罪,只淡淡笑著說了句:
「醒言,你有空還是要多練練笛子啊。」
醒言連忙點頭稱是,趕緊溜回自己的房間。夏姨見他匆匆的行色,心上卻想著:
「唉,近來這段日子,生意又清減了……」
醒言正自急急趕間,冷不防卻與一人相撞。只聽那人「啊」的一聲驚呼,袖中十數枚銅錢「嘩啷啷」滾落四處。
醒言急忙定神看自己撞到誰了——只見他所撞之人,垂髫左右,稚氣未脫,正是這花月樓中的一個小丫鬟,迎兒。
「實在不好意思,是俺不小心。你撞疼了沒有?」醒言一邊蹲下來幫她撿銅錢,一邊關切的問。雖然醒言知道這小丫頭的名號,但畢竟少年羞澀,和這小姑娘又不甚廝熟,便不好意思呼她名姓。
「沒啥呢∼∼咦?這不是張家小哥嗎?你的笛子吹得很好聽哩!」正自揉著痛的小姑娘,看清了肇事之人的面貌。
「呵呵∼過獎啦,彫蟲小技而已。對了,你這麼急著走路,是做啥去呢?」醒言見小姑娘這般風風火火的,覺著有些奇怪。
「俺這是替蕊姐姐去買瓜果蜜餞呢!買遲了,恐怕又要被她房裡的官人罵∼∼」小姑娘顯是對眼前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頗有好感,便有啥說啥。
「哦,那你快去吧!」醒言也不和她多聊,以免耽擱她辦事。
「嗯!張家小哥那我走啦……我叫迎兒哩∼∼」
看著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醒言也走回房去。
其實對於迎兒口中這位蕊姐姐,醒言倒也有所耳聞。他來這花月樓也有一段辰光了,知道這花月樓畢竟是饒州第一大妓樓,更是馳名鄱陽的溫柔鄉消魂窟。其時世道艱難,鬻身青樓的窮苦兒女甚眾,花月樓中頗有姿色的女子,卻也不在少數,那「玉蕊雨雲」四姬,更是群芳中的翹楚。
這四姬分別指的是玉娘、蕊娘、雨娘、雲娘,她們這四人各有風流之處——玉娘肌理白皙,脂膩如玉,被登徒子譽為「章台寶玉」;蕊娘容光清麗,舉止得宜,頗有良家風範;雨娘眉目楚楚,體態微腴,顰笑之間嬌媚非常;雲娘則不好妝飾,容光蘊秀,自有一股天然韻致。
這四姬之中,聲名猶以蕊娘為著。這蕊娘平素端莊自矜,不輕言笑,並不輕易接客,卻反倒為她博得一個莫大的名聲。只是醒言最近倒有耳聞,這位花月樓中的貞娘子,近來卻與一位風流子弟好得蜜裡調油,終日只在房中綢繆,匿不出戶,還傳出她要隨這位公子從良的風聲。
「呵∼∼少了蕊娘,不知哪位姐姐有幸能補上這花月四姬的名號?」
帶著這樣的無聊想法,醒言回到自己的小窩。
經這一日的奔波驚嚇,醒言神思也頗為倦怠,甫一進屋,便不作他想,直直躺到床上歇下。
只是,躺在榻上放鬆身心的少年,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今日這一幕幕的古怪經歷,便似走馬燈般在眼前一一閃過。
望著床柱上那紅漆雕花的修飾,醒言不由自主又想起祝員外家花廳中那場驚心動魄,且是越想越為後怕:
「看來這成妖之物端的可怕,奔撞之間所向披靡。可聽老道那意思,這凳妖還屬比較低等的妖怪,卻已有如此廣大的力量,真個怕人子!」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最終自個兒還是幸運的逃過這一劫。醒言當時還有些懵懂,但現在定下神來細細剖理前因後果,醒言已知應是自己身體裡那股流水般的怪力救了自己。
「看來那次馬蹄山上的遭遇,對俺還是頗有好處嘛!」受了這救命之恩,現在少年心下對那次月華流水的妖異事件,潛意識裡已不再那般牴觸。忤諱之心既去,醒言便躺在床上,開始籌畫起該如何利用這股怪異力量掙錢來:
「呵∼∼這怪勁看似讓自己變得頗能挨打,或許可以去城內武館應聘,兼職當個拳法陪練,想來那酬金一定不在少數!」
少年流著口水樂了一陣,卻忽然想到這法子有一些不便之處:
「呃……還是不大妥當……這股怪力似乎不受俺控制,招之不來,呼之又走,很可能自己被揍得鼻青臉腫,這怪力卻只是不出來,那便如何是好?!這弄得遍體鱗傷的,吃痛不說,恐怕賺到的錢還不夠買藥用的!豈不似那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妥不妥!」
此路不通,少年沮喪了一陣,便自然而然想到自個兒當前的生計上來。
「呃∼∼夏姨剛剛還囑咐俺好好練笛子呢——對了,那位叫雲中君的老丈不是送過俺一本『水龍吟』嗎?雖說那曲譜實在不是人吹的,但俺看那位老丈也非妄人,應該不會胡亂編個曲兒來捉弄自己。很有可能,這曲兒不是尋常法子能吹奏的——說不定,俺藉著這股怪力,便能將那些泛羽之音、變徵之聲給吹出來呢!」
醒言雖覺著這樣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但想來卻也沒什麼人身危險,便打定主意,以後得空尋個無人之處練笛,卻也不妨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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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光惦記著歇腳了,俺咋忘了清河老頭兒剛給的那本『上清寶典』了?看老道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樣,俺倒要來瞧瞧倒底寫的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