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控臥仙山背,寒露滿身披月華
——《齊雲岩石壁偈》
「呀!遇到鬼也!」醒言第一個反應,便是自己遭遇到那些愚婦俗夫口中的惡鬼了!沒想到自己向來嬉皮笑臉不敬鬼神,今日終於得到報應了!
想至此處,醒言也不準備躺以待斃,正待掙扎,卻不防那原本柔弱無物的如水月華,卻突然也若如有實質一般,雪白透亮的月光直直的籠罩在醒言所躺的這一方白石之上——彷彿那原本充盈於整個天地之間的月之菁華,一剎那都聚集到少年所躺的這塊方寸之地,和醒言身下白石所撞來的沛然之力,一起衝擊著醒言的身體,泊泊然綿延不絕。
在這兩股莫名巨力的牽扯下,醒言覺得自己似乎正被兩隻巨爪攫住,忽而擠壓、忽而撕扯,整個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就像風暴中的一枚小小樹葉,翻滾不能自主。然而不幸的是,少年可不似樹葉那般沒有痛覺,一時間只覺得渾身上有如萬蟻噬肉,巨痛且大癢;又似整個人正跌落山崖,明知死路將近卻又無所憑借——醒言只驚得目瞪口呆偏又呼喊不出,想要起身逃離卻又寸趾難移!
而醒言那出乎意料頑強的神經,則讓他在這非人的痛楚之下,還能余一絲思想:
「原來,我之前所過的那些勞碌悲苦的日子,是多麼的幸福快樂啊!」
正當醒言以為自己此番要像季老先生所說的那樣「橫死」當場,在保持著痛苦悲恐狀之餘,少年卻漸漸發現那恐怖的痛癢早已如潮水般退去,而那兩股巨力現如今已融為一處,恰似一股流水,在自己身體裡緩緩漫過卻又奔騰不絕——醒言也不知道那時自己怎會有這兩種自相矛盾的荒誕感覺。不過此時他似乎已經漸漸從恐慌中恢復過來,並且終於知道,苦難已經過去——因為隨著這股流水漫過身心,渾身痛楚漸去,而舒爽漸生。
隨著這股清流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自己的身體,醒言彷彿擁有了第三隻眼睛,俯視著白石上的「張醒言」,看著「他」整個人漸漸變得愈加澄澈、愈加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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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醒言那「第三隻眼」靜靜的看著這股流水,隨著運轉越來越趨於無形,最後終如山泉歸澗般溶入到醒言的四肢八骸中去,直到少年再也把握不到它們——先是這流水、次第便是那奇異的「第三隻眼」。
只是,少年身體裡那一絲猶存的醇厚、輕靈的餘韻,卻讓他久久難以釋懷。
醒言從最初的痛楚過渡到現在的難捨,已漸漸忘卻了最初的驚恐,而留戀於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於是少年便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躺在這已經平復如常的頑石之上,期冀這異像的再度降臨,不知東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