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觀的道士我見過,都穿著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而今天澤仁穿了一身青紫色的道袍,服色明顯與他人不同。我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他的身份可能已經是齊雲觀的觀主。澤仁果然答道:「小師叔,你猜的不錯和塵師叔閉關後,門中長輩就把齊雲觀的俗務交給我打理,讓你見笑了。……請隨我來,我知道你要去什麼地方。」
澤仁領著我走入齊雲觀的大門,這回沒人查票了。穿過遊人來來往往的幾重院落,走入掛著「遊客止步」牌子的月牙門,又來到我曾經與澤中起衝突的那個院子。院牆上被我撞出的大洞早已修補好,依稀還可見當日的痕跡。我們沒有在此停留,而是又穿過一重院子,來到了齊雲觀的後院門前。
這裡需要介紹一下齊雲觀的結構。齊雲山朝著九連山脈的一側山勢平緩,而朝著青漪湖的一側壁立如削,彷彿整個九連山脈到此為止被一刀切斷。齊雲觀在齊雲山的半山坡上,大門前十分平緩開闊,而後院的圍牆就緊貼著懸崖而建。也就是說,除非你會在天上飛,否則不可能從後門進來。其實連飛鳥也進不了齊雲觀的後門,因為齊雲觀後院的懸崖一直到百丈之下的青漪湖水面,終年被濃霧緊鎖。那麼,齊雲觀留一道後門幹什麼?
這後門不是給普通人走的,它應該是留給正一門地修行弟子一條神秘的道路。我正在這麼想的時候。澤仁已經打開了後門。這門一推開,立刻看見了外面的白霧瀰漫。齊雲山青漪湖一側的白霧很怪,終年緊鎖山崖,濃的幾乎都化不開,是地地道道地白雲愁霧。這白雲愁霧似乎也有靈性,只在門外瀰漫。一絲也不飄進齊雲觀。
澤仁不意察覺的笑了笑,對我招手示意:「三山門戶已經開啟,小師叔請隨我來。小心腳下!」言畢轉身走入到虛空的濃霧之中,隨即消失不見。
靠!這好像是在考我呀?路在哪裡也不明說一聲。普通人誰也不會就這麼一腳踏進懸崖外的白霧之中,真要是一腳踏進去,那絕對是摔的屍骨無存。修行人呢?
我站在門檻前,將神識的靈覺延伸到最大範圍,去搜索感應濃霧中的一切。我笑了,我的神識觸摸到了道路,面前確實是凌空的懸崖。但是一丈開外似乎從對面延伸出一個平台,是堅實的可以落腳之地。對於修行人來說,神識到了就可以了,沒必要一定要親眼看見。我一縱身跳了過去,落在了那個平台上。
躍入濃霧之中站定。突然眼前一變,這霧中居然無霧!我立足地地方很像昭亭山的望天石,是一處山壁上遠遠斜伸出的一道石樑。在石樑上回望來處,白茫茫一片白雲濃霧緊鎖,居然和齊雲觀後門前見到的景像一樣。見此情景我心中一動。想起了一個地方,那就是梅氏禁地菁蕪洞天。走進菁蕪洞天門戶之後回頭望,來處也是這樣一番景象。
這道石門在山壁的半腰處。然而並不孤懸。面前地山壁被人工開鑿出一線道路,有一條白色的石階劈山向上。澤仁不在,我面前只有這條路。我沿著石階節節而上,盡頭處走入到一片異常開闊的、三山環抱的山谷之中。這山谷草木青翠,泉流靈秀,可望見有三座山峰高聳,一座遠遠的在我地正面前方,而另兩座分居左右。
石階盡處立著一個漢白玉的牌坊,牌坊上橫書四個大字「正一三山」。澤仁就站在牌坊下等我。看見這牌坊。我又想起菁蕪洞天,這石階,這漢白玉坊,與菁蕪洞天確實有太多類似之處,只是規模大了許多。這是什麼地方呢?應該是修行人的洞天結界。但它與菁蕪洞天是不一樣地,菁蕪洞天藏在龍首塔下的山中,而整個正一三山卻藏山於澤,座落在青漪湖中卻能避開世人耳目。九連山之所以叫九連山,看來古時確有九座主峰,只是後來有三座山讓正一門給「藏」起來了。修行界千年第一大派,果然手筆不凡!
澤仁見我來到,點頭笑道:「正一三山門戶開啟之處,只要修行到靈丹境界的弟子就可以查覺道路。但入此門來卻是一種考驗,自古以來正一門弟子入山的規矩都是無人帶路的,讓弟子自己進來。很多初入門的弟子站在門前心中惶恐,遲遲不敢躍入虛空之中,然而門戶在一柱香的時間之後就會關閉,這樣的弟子永遠都沒有機會再進入三山。然而小師叔果然天資過人,抬腿就過來了,沒有絲毫閃念猶豫。」
聽得出來,他這是在誇我。我心中有些好笑,這有什麼好閃念猶豫的?菁蕪洞天現在就等於是我石野地,像這樣的洞天門戶我進入多少次了!我笑道:「無人帶路?今天你不是給我帶路了嗎?那麼開宗門大會的時候,天下修行人都進這個門戶,正一門也無人引路嗎?」
澤仁:「在青漪湖中,正一三山另有入口,宗門大會之時,天下修行人不是從此路進來。……閒話少說,祖師爺還在等你,請隨我來。小師叔,剛才入門時的考驗對你來說沒什麼,但這一路之上,還會遇到另外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刀山火海嗎?不會這麼誇張吧?」
澤仁:「當然不會如此,一會兒你就明白了,我們走吧。」
沿著山谷中一條兩人多寬的小徑緩緩前行,頭上是藍天白雲,腳下是綠地如蔭,四周還傳來各種奇花異草的清香,也算得上是人間仙境了。我正在欣賞美景,左側出現了一片連綿地樹林。林間有一條岔路口,有一個青衣道士正站在岔路口等候。
這道士三十來歲的年紀,寬肩厚背,身材十分高大。他面色紅潤,前額飽滿,五官甚是莊嚴。眼神相當銳利,讓人有一種不敢逼視的感覺。他見到我和澤仁來到,施禮道:「石真人你好,貧道在此守候多時了。」
澤仁停下腳步,有點無奈的向我苦笑了一下,介紹道:「小師叔,這位是我和鋒師伯座下的大弟子澤東。」
正一門弟子澤東?這個名子我聽說過,居說他在正一門澤字輩弟子中修為最高,在七葉沒出現前,大家都認為他最有希望在宗門大會上鬥法奪魁。但是他在四強之戰上就輸給了七葉。沒有進入最後的對決。據說那一戰七葉苦戰了很久,如此說來,這澤東地修為也是相當不俗。只是澤東在這裡等我幹什麼?還有,他稱我為石真人而不是像澤仁一樣稱我為小師叔,語氣有點不善啊?
澤東聽見澤仁介紹。從背後緩緩抽出一把精光閃閃的長劍,舉劍施禮道:「奉家師和鋒真人之命,特向石真人請教,請石真人賜招。請石真人點到為止,不要傷了晚輩。」
這是什麼意思?要跟我動手?怎麼會有這一出?我有點不解的看向澤仁。澤仁的神色有點尷尬,向我小聲解釋道:「就是請教請教,也讓正一澤字輩的弟子們領略一下小師叔的修為。點到為止而已,並不是真正的出手鬥法。」
聽到這裡我突然有點明白了,正一門這好像是驗貨的意思。守正真人雖然承認了我與他有師徒之緣,但正一門其它的弟子也從來沒見守正真人真正與我接觸過,而我本人甚至都不認識守正。澤仁叫我小師叔那是他為人寬厚同時與我私交也好,正一門其它弟子不一定會服氣,況且我石野石小真人的江湖名氣也不是太好聽。澤東這是來試我地深淺來的,很可能是他師父和鋒真人的意思。看來要見守正真人,不露兩手真東西是不行的。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當,想到這裡我暗中歎了一口氣,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切磋切磋吧,你是晚輩,請你先出手。」面對一個見面就拔劍的人,我也不想太客氣。
澤東也一點都不客氣,朗聲道:「石真人,小心了。」話音一落他就出手了。只見他一舉手中劍,劍尖向天,左手一捏法訣,口中似乎還唸唸有詞。他地道法不是發自於劍,而是來自於半空。半空中閃現一道閃電,青藍色的電光撕開我面前的空氣,帶著細小的分岔向我劈來,還伴隨著絲絲的爆裂之聲。
應該說澤東出手相當凌厲,這閃電又快又急,沒有劈向我地面門,而是打向我的下半身。如果換作一年前,我躲都躲不開,但今天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應快了許多。他一舉劍時,青冥鏡就從我懷中飛了出來,我沒有用手去拿,而是將右手平伸在身前,手心向下,以手背虛空前托著青冥鏡。青冥鏡在我手背前一尺左右地地方凱轉,白日裡散開一個明亮的光圈,幾乎掩蓋住天上太陽的光芒。
看見澤東出手,我就想起曾經我見過守正的背影出手,當時守正施展的是神宵天雷。澤東此刻施展的應該是與神宵天雷類似的法術,如果說守正真人的神宵天雷就如滅絕九天的金蛇,那麼澤東施展地雷法與之相比就像樹梢上掛下的泥鰍。不是說他不厲害,而是說我見過比他高明太多的。
閃電劈在青冥光環中,青冥鏡一陣震動,我身體裡就像有一股電流四處亂竄,擊得我全身酸麻。但我還是穩穩站在那裡,腳下一步未退。緊接著我的手腕一翻,青冥鏡轉了一個角度對準澤東,光環一收,從中心射出一道一模一樣的閃電,直劈澤東的胸腹。這一手我已經玩的非常熟了,不要忘了,我在黃山煉丹峰上,和老天爺劈下來的雷網斗了整整一夜。澤東如此出手,我還手的時候連想都不用想。
閃電劈回去,卻把澤東嚇了一跳。他寶劍回轉,左手扶住劍身,雙手托劍擋在身前,劍身上發出一陣青氣,籠罩住他身前的範圍。閃電劈在青氣之中,只聽澤東蹬蹬蹬向後連退幾步才站穩。我一招手已經收回了青冥鏡,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這一出手高下已分,我贏了澤東,既然是點到為止,就沒有必要再糾纏了。
我感覺澤東的修為,已經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三十六洞天的境界我不太瞭解,但按我所學的四門十二重樓,他應該在金湯以上。如果換在一個多月前,我恐怕並不能勝他。但是剛才一出手,我感覺我的修為確實精進了。並不是丹道的境界有所突破,而是精神力量似乎變的比以前強大的多,青冥鏡在我的操縱下威力也大了許多。這就是佛門禪定境界所俱有的神通嗎?我記得我最早學的就是佛家不淨觀的功夫,由此得到了心念力,而學習五蘊空禪之後,我不自覺中擁有了一種可以對抗外界的精神力量,它平時並不存在,但能隨我的心念而生。
澤東站住腳步,也收起了寶劍,臉上露出了愧色,還有三分驚訝,他恭恭敬敬道:「多謝小師叔手下留情,澤東獻醜了。」
他這回老老實實叫我小師叔了。我也淡淡一笑:「承讓了,澤東,我可以過去了嗎?」
澤東:「當然可以了,澤東就不打擾小師叔了,有空再請師叔指點,您請。」他讓開了道路。
我與澤仁又一路前行,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想:看剛才澤東出手,修為確實不低,但是與七葉相比還是差的太遠。我怎麼聽說在宗門大會上,七葉與澤東苦鬥了很久才獲勝?以七葉的修為,要想贏他用不了多長時間。雖然剛才我與澤東不是真正的動手,但如果是真的鬥法,也照樣能贏得了他。而就算我現在修為精進,七葉仍然強我很多,勝澤東更不在話下。
想著想著我突然明白了,不是澤東厲害,而是七葉手軟。天下宗門大會就在正一門召開,當著天下修行人的面,七葉總要給東道主留點面子,一番苦鬥之後再勝澤東,正一門也好下台階。高門大派的弟子往往容易心高氣傲、自以為是,也是有原因的。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路邊出現了一條小溪。這小溪由山泉匯成,水流清洌,連河底的水草都看的清清楚楚,其間還有各式各樣的游魚穿梭。小溪邊也站著一位青衣道士。澤仁遠遠的看見他就和我打招呼:「這一位,是我師父和曦真人座下的大弟子,我的澤平師兄。……澤平,快過來拜見小師叔。」
澤平和剛才所見的澤東道士形容完全不同,澤東身形高大魁梧,面色冷竣目光銳利。而這個澤平,身材矮小敦實,長的著一張娃娃臉,臉上帶著笑,神色中有幾分狡慧。他聽見澤仁招呼,搶步上前鞠躬抱拳,笑瞇瞇的道:「澤平在此恭候石小師叔多時,給小師叔見禮了。……小師叔已經見過澤東師兄了吧?澤平也是來請教的。」
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猜到他是來幹什麼了。和鋒真人派了個徒弟考我,這和曦真人也一樣,估計都把門下最厲害的弟子找來了。我微微感到意外的就是原來澤仁不是和曦真人門下的大弟子,和曦門下最厲害地應該是這個澤平。否則也不會由他代表和曦出面了。見他態度謙和,我也笑著道:「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我還要趕時間,你出手吧。」
澤平:「既然如此,澤平得罪了。」說話間毫無徵兆的,他笑瞇瞇的就出了手。
他揮出的法器是一柄拂塵。白色的馬尾在空中散開,如千萬道銀絲,根根銀絲地尖端都發出一道道細小而又銳利的氣旋,飛舞著就向我胸前捲來。這來勢鋪張很難閃避,但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拂塵手柄中間無聲無息射出一道急速的氣箭,後發先至,眨眼已到了我的小腹。有明有暗,有掩護,有奇兵。這澤平出手夠陰的,直到現在他臉上笑容未消。論修為澤平可能尚在澤東之下,但要是動起手來,只怕更加難防。
看他施法,我突然覺得很像在煉丹峰上遇到的風刃雨箭。心中一笑,站在那裡動也沒動。我連閃都沒閃,澤仁在我身後發出一聲低呼,大概是被我嚇了一跳,然而低呼過後一切風平浪靜。我和澤平都規規矩矩站在那裡,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其實剛才的事情還是留下了痕跡,我上衣的正面就像被無數小刀片劃過。雖然沒有碎裂,卻留下了很多細小地口子。而澤平沒有動,因為他不敢動,我的青冥鏡就懸在他的頭頂上,就算不動手施法,當鐵餅砸也能把他砸趴下。
澤平陪著笑開口了:「小師叔氣度不凡,泰山崩於前而目不瞬,澤平佩服佩服。」
我也一笑,收回了青冥鏡。我不動聲色就佔了上風。並不說明我有多厲害,而且我取巧了。澤平剛才出手,不像澤東那樣剛勁猛烈,所施展的法力並不強,關鍵在於詭異難防。而我乾脆不去防,這種法術破不了我的金龍鎖玉柱。而他出手見我沒有反應,一時之間也愣住了,我趁機把青冥鏡懸在他頭頂上晃晃,算是嚇唬嚇唬他。
澤仁也上前笑道:「小師叔地氣度,我早就很佩服,師兄今日終於領教了吧?以後有時間再多請教吧,小師叔還有事呢。」澤平也讓開了道路。
沿著小溪繼續一路前行,已經到了正一三山正中的那座高峰的山腳下。溪流在這裡拐了一個彎,橫在了面前。小溪上架了一座青石拱橋,橋欄上還刻著各式各樣的瑞獸裝飾,很是古樸典雅。在橋頭的路中央,放了一張桌子,有一名青衣道士坐在桌子後面,正在很認真地一筆一畫練著書法。
澤仁遠遠的看見這個道士,微微皺了皺眉頭,指著他對我說道:「坐在那裡的,是我和光師叔地座下大弟子。我和光師叔長年在正一三山中修行,因此外界所知的人不多,小師叔可能沒聽說過。但和光師叔的道法修為在門中的長輩中也是很出色的,他座下大弟子法號澤名,生性好風雅,看來是在以詩文迎接師叔呢。」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澤名近前。澤名長相甚是富態,闊口寬鼻、廣額大耳,身高約有一米七十幾,身材有些肥碩。他站在那裡一直低頭揮動手中的一支黑白節鼠鬚毫,很投入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和澤仁。書桌一側放著一方壽金石蟠龍墨海硯,一對墨玉紙鎮左右展平,當中鋪的是檀皮撒金宣紙。正一門果然是正一門,就看人家用的這文房四寶,件件皆非凡品!
澤名不是在作詩,而是在臨帖。他在默臨顏真卿地《麻姑仙壇記》小時候金爺爺教我臨過這一帖,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澤名的書法,一筆一畫寫得倒也工整,只不過──他的字體並不似大氣厚重的顏體,而是,而是,怎麼說呢,老幹部體。所謂老幹部體,並非指一種字體,而是多指有那麼一批老少大幹部閒來無事練幾筆書法,寫來寫去也能寫出個筆畫工整,但終究學養不足、根基薄弱,難以領悟中國傳統書法真正的意境。這種書法被戲稱為老幹部體。
有些人練一輩子書法,到頭來也只能是個書法愛好者,成不了真正的書法家,學道也是一樣。如今大大小小的書法展覽中,最常見的就是這種老幹部體。看澤名地做派。在這山水間揮毫很有幾分高人風采,然而卻寫出這樣一筆書法來。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真是好氣又好笑。
澤仁見澤名還在那裡裝腔作勢,咳嗽一聲道:「澤名師兄,小師叔到了。」
「哎呀,不好意思。澤名醉心筆墨,竟然沒有發覺小師叔到來。怠慢了,怠慢了,請小師叔見諒。」澤名一副這才清醒的樣子,忙著向我施禮。
「你是澤名?……剛才看你很認真的樣子,本不想打擾,可是你的桌子擋住了我的去路。」
澤名:「不好意思,我來此正想向小師叔請教。我這一幅書帖用筆如何?請小師叔指點一二。」
「指點?嗯,筆墨紙硯都不錯,都是上品!」我開口只誇文房四寶。至於他那書法,我實在不好評價。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還是給他留幾分面子吧。
沒想到澤名自己不知趣,哪壺不開提哪壺。又問到:「我想請教的不是文房,而是書法……小師叔請看這幾字如何?」
說著話澤名又提筆寫起字來,這一帖《麻姑仙壇記》已經寫到「有目以來,已見滄海三為桑田」一句,落筆處正是一個「滄」字。三點水旁三筆點下。周圍突然安靜下來,風停草住,流水無聲。緊接著人字頭左右兩筆落下。空氣中並沒有絲毫地法力波動,然而我卻感覺到沒來由的心頭一震。四周的景色變了,靜止的山風、無聲的流水、滿谷沉默的草木、還有他手中揮動的那支筆,一切都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將我包圍。
澤名並沒有與我直接相鬥,而是以書為引,用精神力量向我發起了攻擊。山風流水其實未變,一切變化都是他施法強加給我的感受,讓人面對他時不由自主感覺到那種承受不了的威壓!
我看了澤名一眼。輕輕笑了笑。澤名臉色一變,本來充滿自信地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提著筆,手中似乎是提著千斤重物,又寫下了橫折那一畫。周圍不再是寂靜無聲,有無數厲嘯從極近處傳來,來勢洶湧凌厲,就像要把我撕成碎片。彷彿人的心智飄迷,幾為其所奪。
這時我說話了:「澤名,你的字跡臃余,這不是顏體書法的精髓。古來風雅天成,由內而默化,不必故做附庸。」
我一開口,澤名的手一抖,「滄」字最後一筆地「口」(繁體)筆鋒沒有收住,成了一個開口半圈,整個字構架寫破了。敗筆一出,澤名也就敗了。我周圍的無形壓力消失了,澤名面色如灰,額頭冒汗,側身道:「師叔境界高超,澤名受教了。」
澤名派頭不小,花樣也不少,可惜是個繡花枕頭!他使用的這種精神攻擊手段,在外行看來高深莫測,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氣勢,很能唬人。可是在真正的修行高手面前,和耍寶也差不了多少。我根本就沒出手,倒不是客氣,而是怕反擊時傷了他。我現在地精神力量比以前要強大的多,就算在沒有突破真空境界之前也不在他之下。但我並沒有使用我的力量,只是站在那裡入了真空之境,他對我所有地攻擊自然都落空了,這就是境界的差別。
澤仁在一旁道:「小師叔一路前來,已經指點過澤東、澤平兩位師兄,令我等晚輩受益匪淺,澤名師兄也領略了師叔的風采。……這桌子可以搬開了。」說完也不等澤名動手,袍袖一揮,桌子就到了路邊的草地上。如果此時一眨眼,真會錯以為這張桌子根本就沒有動過,連硯中的墨汁一絲波動都沒有。這只是普普通通的「御物」法術,但能夠運用的如此巧妙,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他比剛才出手的澤名強多了。澤仁不經意間也露了一手,只不過不是針對我。
走過青石橋,遠遠的來到了正中地那座山峰腳下。澤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正一門弟子眾多,修為當然參差不齊。但本門聲名顯赫,有的門下弟子難免有時有浮傲之心,讓小師叔見笑了。等見到守正師祖,他老人家自會與你細細分說。」
澤仁雖然沒有點名,但聽的出來他主要是在說澤名,同時也在委婉的請求我,見到守正真人時給他們這些澤字輩弟子留點面子。我這一路都沒怎麼說話,因為我在想一個問題──我怎麼這麼厲害?
以前我與人鬥法,不論對手是誰,從來沒有勝的這麼乾脆利索。大多數時候一旦動手就是狼狽不堪,甚至險象環生!這樣的情況經歷的多了,我常常以為自己很沒用,就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修行界不過是個總受欺負的小腳色。今天一進正一三山,出面與我切磋的都是澤字輩的精銳弟子,然而我輕鬆的連過三關,不僅大獲全勝,連氣都沒喘!看來我還是很厲害的,至少在他們面前算得上是「前輩高人」,我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覺?
想著想著我想通了,主要原因在於我以前遇到的對手。我第一次真正與修行人動手鬥法,是被風君子做餌引七心上鉤。那時我修為尚淺,手中又沒有法器,加之七心是終南門下除七葉外最出色的弟子,我不是對手很正常。後來幾番相鬥,對手都是號稱當今修行同輩弟子中天下第一的七葉。最近一次,與七葉聯手的又是一位天下第一,號稱修行女子中第一的緋焱。在他們面前,我自然不敵。
今天我鬥法取勝如此輕鬆,有兩個重要的原因。第一是經驗。幾次與七葉這種高手相鬥,見慣了風君子這位更深不可測的高人出手,甚至親眼目睹守正真人施展神宵天雷。在黃山煉丹峰上那一天一夜的激鬥經歷尤為可貴,修行弟子與同門切磋的經驗可能很足,但恐怕很少有與天相鬥的機會吧?所以今天在澤東、澤平面前,雖然我不是高出他們很多,但一出手就佔了上風。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的經驗不足,可在別人看來已經是十分難得的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