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碧真界的接天大殿早已修繕一新,殿飾台閣都用極好的材料重新布置,在上品雪光石制作的掛燈映照下熠熠生輝。而太合神尊正端坐在高台御座之上,一臉的恬然安逸,卻泛著淺淡的金光。
就在楊夜進入異界,門戶毀滅時,太合心有所感,誤以為楊夜應劫而亡,身心俱暢。此時見到回來的天星仙君,語氣也格外的祥和:“天星,楊夜是在第幾重形神俱滅的?”
“啟稟師尊,楊夜在應劫之時,於第八重劫雷未發之際,忽御仙劍魔刀對撞,魔刀毀,門戶開,現已逃入太古魔界。”天星仙君一臉肅然的答道。
太合神尊聞言面不改色,可弱小身軀裡的心髒卻極不爭氣的抽搐起來,臉上的金光也愈加明顯,半晌後才沉聲說道:“太古魔界他楊夜怎會知道入界之法?難道楊夜是太古界派來的魔人?”
太合說完,才發覺此言失常,若真是如此,自己這轉世之體豈不是魔人之後。
天星仙君好似並未察覺,依然雙目微垂正色說道:“楊夜不僅知道入界之法,還擁有太古魔刀。此刀所附器靈乃太古黑魔龍,本就有破界之能,被楊夜用仙力強行灌入後,仙魔之力失控驟變,引動太古界力開啟了門戶。其入界後留下十數枚威力極大的法器,被八重劫擊毀爆裂後,致使門戶毀滅,故此追之不及。現在回想,楊夜應劫之時好整以暇、輕松異常,其定有預謀,而天星失察,還請師尊責罰。”
太合聽完這番話,只能歎道:“罷了,楊夜進入太古魔界也是九死一生,那些魔人不會放過一位越界凡仙的。你也不必自責了。”
天星躬身施禮:“謝師尊寬恕。只是還有一事要稟報師尊,楊夜走時曾讓天星代為傳話,說他一定會回來討還公道,叫師尊洗干淨脖子等著。這乃楊夜原話。”
太合神尊聞言微怒,哼聲說道:“就憑區區凡仙竟敢大言不慚。哼!公道是什麼,憑他豈能討還,這公道就在本尊神心,這天道就是本尊道心,真是死不悔改!呃,為什麼還要洗干淨脖子呢?”
就在一仙一神皆迷惑不解之時,殿外有人說道:“啟稟道祖聖尊,仙界有信符傳予仙君。”
天星見太合神尊沒有理睬,說道:“傳進來。”
隨即,一枚靈符緩緩的飛入殿內。
天星納入手中,神念掃過,裡面卻是極為簡單的四個字:“你看著辦。”
可雖然只有四個字,卻在天星念力掃過之後,忽然從靈符中逸出轉瞬間,就在大殿之內幻現成四塊金光燦燦,丈許方圓的仙光符字,凌空懸浮散發著咄咄逼人的仙力,懾人心魄,好似耀武揚威般的閃亮了半天才漸漸消散。
太合微微皺眉,問道:“這是何人的信符,為何傳信還要施展這等手段?”
天星的臉色有些古怪,見太合過問,正色答道:“這乃是天星在仙界的好友戲弄於我,讓師尊見笑了。”天星的話雖然說的平心靜氣,可心裡卻已掀起驚濤駭浪來。
“這天煉老兒的信符來的好快,自己派去傳遞消息的金仙還未復命,信符倒先來了,可這四個字,到底是何用意?”
“你看著辦按字意理解,是讓我作主決斷。可為何要弄得如此氣勢逼人呢,這裡面的味道”天星仙君腦海裡忽然浮現出天煉仙君那張無比陰沉的臉,道心都忍不住顫栗了一下。這次回到仙界後,本仙君又該如何解釋呢?
一時間,臉色平淡如常的天星,臉頰上的太陽穴急促的鼓動起來。
“誒!真是頭疼啊!”
太合魔界,灰天無日,褐地萬裡,顯示著這一界的蒼茫和荒涼,楊夜已收起黑天戰甲,靜靜的飄立在空中。
沒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從生死關口逃脫出來的楊夜見到門戶驟然緊縮消失,見到完全陌生的天與地,感知到與眾不同的氣息流動,才真切的體會到這生之可愛。
在與彌光激斗時發生的那一幕,果然是破開界障的前兆,彌光斷斷續續的話語,果然是開啟門戶的訣竅。“哈哈哈!”賭博成功後的快意讓楊夜不禁狂笑起來。這笑聲初是歡暢痛快,而後卻漸漸低沉艱澀,最後轉變成深懷恨意的連串冷哼。
太合老鬼!有朝一日,我楊夜定要將你煉制成器靈,再嵌入仙器版的馬桶裡永世折磨,或者是禁錮在腳底板永世踐踏楊夜臆想著各種報復手段,慢慢宣洩著情緒,居然讓心境又漸漸平和下來,紊亂的道心也恢復成鏡面平湖,無波無瀾
原來這樣也能穩固道心
原來傳說中的意淫大法也能抑制心魔。楊夜徹底無言,看來想入魔也不是很容易。
難道,魔,不是這樣入地?
正在胡思亂想的楊夜忽然感應到遠處有五道御光正疾馳而來,隨即就聽到一陣咋呼聲:“是誰在這裡鬼哭狼嚎的,活的不耐煩了!”話音落定,五道御光飛至近前,顯出五個人來。個個打扮得奇形怪狀,五彩斑斕,身上更是堆掛著各種物事,看上去就好象五座人形倉庫。看這份量,楊夜真擔心他們會因負載過重而摔下去。
“咦!你是新來的?難怪這麼囂張,快點,把身上的法器寶貝都交出來,就饒你一命!”一人滿臉獰笑卻說著不知死活的話。
另一位聽了好象很不滿意,臉色微沉的說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話了,何時又有了饒命的規矩?”
旁邊一位見狀,連忙打圓場:“大哥息怒,二哥一定是看這人還有點修為,想收做魔僕,才答應饒他一命的。”
這位二哥卻是給臉不要臉,怪笑著說道:“嘿嘿!誰要這種弱不禁風的魔僕,我雖然說饒他一命,可也是說說,我這手卻是很不聽話地。”
剩下的二位見這三人聊起天來,其中一人不禁焦急地說道:“快動手啊,再遲就來不及了。”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我的寒翅龍獸都三天沒吃人肉了。”
“啊呸!”二哥再吐惡言:“就憑你也能御使龍獸,說了多少次了,你那玩意叫蛇蠅,真是不要臉啊。”
那人不敢回嘴,低聲嘀咕道:“自己說著樂樂也不行啊”
楊夜靜靜的聽著,看他們鬧到什麼時候。
從他們的話語中,楊夜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殺戮、異獸、貧瘠、殘酷、強者為尊的世界果然是來到了——魔界啊!
再聽下去也無甚趣味,楊夜干脆反客為主,大喝了一聲。
“現在開始打劫!”
太古魔界的地面上生長著極為茂盛的各種植物,可大多數都呈現著褐黑色,與土地的顏色融為一體,散發著淡淡的草木腥氣,讓初至魔界的楊夜極不適應。而腥氣中夾雜的,極為稀薄的魔界元氣在吸入肺腑後,初始被仙力瞬間消泯,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漸漸引動了體內自主循環的仙靈之氣,使其流轉的急促了些。
楊夜雖然感覺到了這種異常,卻並未放在心上。
因為現在很忙,楊夜正忙著清理戰利品呢
想打劫楊夜的五人,正身體僵硬的矗在地上,臉上都帶著驚恐的表情,任由楊夜隨意的摘取身上的物事,等待著最後一刻的來臨。
誒!在接連的失望歎息聲中,楊夜一邊察看一邊隨意的亂仍‘垃圾’。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劣質法器,破損玉符,殘缺護甲,老舊而又古怪的符咒,還有些品質粗劣得不象話的玉石,和靈氣含量低得驚人的仙石
誒誒!連芥子寶囊都沒有,這些人真是混得太差了,這次行劫的快感就好像著了一記玄冰仙咒般往下猛降。
楊夜揮手之間,松開了五人的禁錮,猶不甘心地瞪眼問道:“你們還有沒有藏寶的地方?”
五人恢復了自由卻不敢妄動,一臉畏懼的望著楊夜,聽到問話,四人並無反應,惟有拿蛇蠅當龍獸的家伙拼命點頭。
“哦!都有些什麼?”楊夜漫不經心的問到。
“回大人,有我們五個的魔功秘術。”那人滿臉諂笑地說道:“還有小的馴養的寒翅龍獸,小的全都獻給大人,小的甘願做大人的魔僕,望大人收容啊!”說完,居然趴在地上,匍匐著爬到楊夜腳下,磕頭不止。
四人見到這種情形,沒有氣憤,也沒有鄙夷,好似習以為常,只是在神情絕望的臉上,流露出怨毒無比的目光。
在太古魔界裡沒有俘虜,強者也不會與弱者為伍,失去了利用價值後,惟一的結局就是死。而此時此刻,他們自然覺得再無生機,四人選擇了等待死亡降臨,一人則苦苦的諂媚哀求。
楊夜興意索然,連鏟奸除魔聲張正義的心思都沒了,這魔界太無趣,見到的都是丑陋本性和求生本能糅合在一起的變態魔人,絲毫沒有人性。
楊夜心生厭惡,毫不猶豫的騰身而起,飛入灰茫茫天宇。
可沒飛多遠,楊夜就聽到了一聲瀕臨死亡的淒厲慘叫。傳至楊夜耳中,好似勾動起內心中的某種欲望在蠢蠢欲動,使楊夜不禁停止身形,神念探去,卻只感應到四人的氣息。
這四人正劇烈的喘息著,宣洩著劫後余生、殘殺肆虐後的情緒。而這種猶如野獸吞噬獵物時的狂亂氣息,更讓楊夜感到欲望難以遏止,一股莫名其妙的殺意沖上頂門,血氣流轉的更為急促,驅動著身形轉返,夜陽出竅,化為一道噬命的熾白劍光急速射回地面。
“噗、噗、噗、噗!”
四道月弧劍光電馳閃逝後響起四聲沉悶的聲音,這是利器撕裂身軀的悶響,接著殘軀墜地,魂魄消散,其中一人竟煉就了元嬰,化為一道黑光就想往遠處飛逃。
斬盡殺絕!
此刻,這個念頭充斥在楊夜的腦海裡,單手擊出,仙力透掌而出化為金光巨手,後發先至,一把就將逃逸黑光抓住,散發著淡淡黑氣的魔嬰在金光中嘶嘶慘叫,顯然是無法承受仙力觸及的痛楚,愈叫愈淒慘,讓楊夜忽然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快感,這種感覺在識海裡麻醉著神智,慘叫聲越是高昂越感覺沉醉,漸漸低弱後卻讓楊夜內心裡又升起極為難奈的失落。
這種感覺需要發洩,發洩!
金光巨手猛然緊縮,已是奄奄一息的魔嬰登時化為一絲青煙,消散於天地之間,楊夜望著這絲散去的煙氣,嘿嘿怪笑,修道多年從未曾像現在一樣,全身心都充盈著滿足啊。
不!這種滿足來的突然去的也快,沒多久,那種失落感又湧上心頭,一個聲音在靈魂深處吶喊:“殺!殺!殺光魔界裡的人,這樣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才會晉升至極樂之境,去放手殺戮吧!將敵人的身軀撕成碎片,將落難的魂魄化為飛煙,這樣才能夠得到滿足,才能發洩內心的失落”
殺!
黑天戰甲從紫府驟然噴發而出,將雙目赤紅的楊夜裝裹其中,強大的仙力升騰出銀白光焰,地面龜裂,方圓十丈瞬間焦黑,隨著強勁的氣流噴射,戰甲騰身而起,再一次沖入灰茫茫的魔界天空。
此時的楊夜,渾然不知已身陷仙與魔的邊緣,太古魔界裡的魔元氣正是罪魁禍首。楊夜的修為本就是念力不及仙力,雖修煉了無念心經,可惜時日尚短,又百事纏身,連秦意陽都不如,此番進入魔界,內心裡深懷怨恨,雖經自我排解,卻被太古魔界經億萬年形成的暴虐元氣侵蝕,再受到殺戮的刺激,頓時迷失在初嘗魔果的迷幻快感中。
這一切的轉變都在不知不覺中,魔元氣彷若一種致命病毒,不僅讓楊夜毫無防備,也讓仙器萬象界指無法作出反應。若不是無念心經的淡淡佛光始終護持著楊夜的識海,若不是無比精純的仙力仙體對魔力的強烈排斥,此刻,楊夜就會徹底沉淪,也就會與蒼雲一樣,道心化魔心,仙靈之氣被魔心吸納而來的魔力侵蝕轉變。
無論是仙力或魔力,都不過是殺人的工具,道心魔心才是力量的主宰。
當戰甲附身,楊夜置身於艙室之內時,魔元氣被仙力護壁給強行阻隔。此時,黑天戰甲依然在空中瘋狂飆飛,一道銀白光焰劃過天穹,被魔性驅動的楊夜卻逐漸恢復了意識。
殺戮快樂嗎?楊夜抿心自問:的確很快樂!
現在回想起來,仍是余味無窮,禁不住想再次沉淪。這次險些入魔的體驗讓楊夜受益非淺,這時才知道,原來入魔也是一件如此愜意的事情。想來他們在殺戮的時候,內心一定充滿著如夢如幻般的飄渺快感,所以才如此嗜殺,沉迷其中吧!
這一思一想不過是轉念間的事,當楊夜的意識回歸本體,想要停住黑天戰甲的時候,眼前卻又幻現出那一刻快意殺戮的情景,彷若靈魂都已失落的感覺又彌漫心頭,而這一次的感受卻是格外清晰。
“原來,連我自己都希望入魔啊!”
雖然清醒的意識讓楊夜知道這種狀態極為異常,可這段時日的遭遇,使得內心裡壓抑良久的怨、憎、恨、及孤獨、屈辱、煩悶都交織在一起,被殘余的魔元驅動,竟然無視神智的恢復,將楊夜的意志隔絕於外,使得身軀根本無法掌控,卻由本體凝聚的欲望驅動,尋覓著獵物。
此刻,楊夜處於一種極為奇特的狀態,識海裡的善念清淨平和,道心穩固,無念心經之力讓楊夜格外清醒,而身軀卻被惡念占據,狂暴無比,貪血嗜殺,算是為清醒中的癲狂。
感受到這一切的楊夜,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也需要發洩。
前面已隱約見到幾道御光在疾飛,黑天戰甲猛然加速往御光處追去,被魔性驅使的身軀駕御著戰甲抽出黑天巨劍,寬長的劍身在急速飛馳中發出刺耳懾魂的吟嘯聲,迎風破浪,流溢出一道凌厲的筆直劍光。
此時楊夜的整張臉都充滿著嗜殺的渴望,惟獨雙目平靜無波。
不過就是惡念造反霸占了身軀,也沒什麼大不了。
按說應該是將惡念引入識海,來一場惡楊夜對善楊夜的正邪大戰才對。可隨心所欲的性情讓楊夜根本無視這種異常。
該殺就殺,該發洩就發洩,這其實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情,何必弄得如此復雜,當所有的惡念都因盡情發洩而漸漸消散之時,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